文化負載詞英譯之“三維”的適應與選擇
——以《中國的中醫(yī)藥》英譯本為例

鄭凌湘

福建衛(wèi)生職業(yè)技術學院基礎部，福建福州，350101

隨著中國文化不斷“走出去”，如何在對外交流中宣傳中國文化亦顯得日趨重要。文化負載詞反映民族文化特色，國內不少學者以生態(tài)翻譯學為理論基礎，從“三維”的適應與選擇角度出發(fā)對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做過研究：李雙梅等[1]借鑒生態(tài)翻譯學“三維”轉換理論，對海南特色民俗文化負載詞的英譯進行分析;楊嬌以美版《甄嬛傳》為例,探討漢英字幕中文化負載詞翻譯的“三維”轉換[2];吳純瑜等[3]選取威本和李本兩種譯本，以“三維適應性選擇轉換”為切入點，對《內經》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進行對比研究。目前尚無以翻譯適應選擇論為理論基礎，從“三維”的適應選擇角度解讀《中國的中醫(yī)藥》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中國的中醫(yī)藥》是國家新聞工作室發(fā)表的政府白皮書，文字簡練，含有大量四字格、連珠四字句、中醫(yī)理論、中醫(yī)醫(yī)著、中藥方劑、療法等中國特色的文化負載詞，本文從翻譯適應選擇論解讀《中國的中醫(yī)藥》文化負載詞的英譯，以期推動中醫(yī)藥文化的傳承和對外交流。

1 翻譯適應選擇論

翻譯適應選擇論是以達爾文生物進化論中的“適應/選擇”為指導，探討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譯者“適應”與“選擇”行為的內在聯(lián)系、基本特征和規(guī)律，對翻譯的標準、原則以及方法做出新的詮釋[4]1。在“適者生存”的壓力下，譯者必須在準確理解原文的基礎上，整體把握并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合理兼顧其中的各個要素。另一方面，翻譯行為本身就是一個連續(xù)不斷地選擇過程，從翻譯前對作品及翻譯類型的選擇，到開譯后篇章的格調布局，再到段落語句的銜接連貫，甚至字詞注釋的使用，都要求譯者用心選擇[5]。因此適應是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選擇是譯者以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身份”實施對譯文的選擇[4]42。胡庚申認為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是原文、原語和譯語所呈現的世界，囊括了一切與翻譯活動有關的生命體與環(huán)境，既包括原文作者、譯者、讀者、譯品評論者、贊助者等主體環(huán)境，又包括原本、譯本、文本功能、翻譯策略等客體環(huán)境。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既是制約譯者最佳適應和優(yōu)化選擇的多因素的集合，又是譯者在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等多維度適應與選擇的前提和依據[4]40。

2 “三維”的適應性選擇與轉換

胡文仲認為文化負載詞是“特定文化范圍內的詞匯,是民族文化在語言詞匯中直接或間接的反映”[6]。紐馬克則認為: 文化負載詞是集中反映或表達某一民族風俗習慣、氣質情感、歷史典故、思維模式、價值取向等特有事物的詞、詞語和習語[7]。這些詞匯有的只存在于原語中，在譯語中是缺失的；有的并存于兩種語言中，卻指代截然不同的事物；有的一個原語詞匯可以在譯語中找到多個對應詞。因此譯者需要在適應原語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基礎上兼顧譯語生態(tài)環(huán)境，選擇最適合的對等詞匯。

2.1 語言維

漢語中的四字格結構整齊，搭配多變，語言精練，寓意豐富，承載著獨特的漢語語言文化。在白皮書這類正式報告中，譯者既要考慮譯文對原文的忠實度，又要考慮譯文讀者的思維習慣和接受度。比如，“兼容并蓄，創(chuàng)新開放”譯為“absorption and innovation”。漢語在四字成語中會使用語義重疊以起到強調的作用，而英語則推崇簡潔明快，客觀平實。在翻譯時譯者對原文信息進行整合刪減，選擇了省譯的策略，既忠實原文語意，又適應英語的語言特點。又如“中醫(yī)與西醫(yī)相互取長補短”譯為“making TCM and Western medicine complementary to each other”。“取長補短”倘若采用直譯策略譯為“making up for one′s deficiencies by learning from others′ strong points”，則顯得冗長復雜，與政府白皮書言簡意賅、精練明了的行文特點相違背。譯者選取了“complementary”一詞，就包含了“相互補充，相輔相成”之意，既保留原文意思，符合外宣材料簡明扼要的語言特點，又考慮到譯語讀者的接受性。讀者是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的重要參與者，讀者反饋也是“整合適應選擇度”評價與測定的重要指標，因此譯文只有被讀者接受，才能真正實現其價值。

在《中國的中醫(yī)藥》譯文中，還出現一種特殊的四字句結構，即連珠四字句。例如“強身健體，治病祛疾，延年益壽”譯為“maintain health,cure diseases,and live a long life”。這組連珠四字句為動賓搭配，且為近義構詞，結構勻稱，語義重復，旨在強調。在英譯時如不作適應性的信息處理，只是生硬地將原句逐字翻譯，就顯得拖沓累贅。因此譯者在翻譯這組四字句時，同樣采取動賓結構，并對信息進行整合，省譯語義重復部分，既保持了原文的語言生態(tài)，又適應譯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又如 “情志調攝、勞逸適度、膳食合理、起居有?！弊g為“TCM thinks that a person's health can be improved through emotional adjustment,balanced labor and rest,a sensible diet,and a regular life”。中醫(yī)學將人的心理活動統(tǒng)稱為情志，即情感?！罢{攝”一詞源于漢代《焦氏易林》：坐位失處，不能自居，調攝違和，陰陽顛倒[8]，意為調理保養(yǎng)。譯者將“情志調攝”譯為“emotional adjustment”，是從原語的語言生態(tài)環(huán)境出發(fā)，先將其轉化為通俗易懂的現代漢語并在譯語中選取對等詞匯再進行翻譯，即抽象成語具體化。此外，譯者統(tǒng)一采用形容詞加中心語的結構，與原文的連珠四字結構相互呼應，在語言維度上實現比較完整的適應性選擇與轉換。

2.2 文化維

所謂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與轉換，就是譯者要關注兩種語言間文化內涵的傳遞，認識到不同語言在文化的性質和內容上存在差異，在翻譯時既要尊重原語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避免只從譯語文化觀出發(fā)曲解原文，又要使譯作適應譯語的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4]136。

2.2.1 適應原語文化的選擇轉換

中醫(yī)術語的翻譯，一般首先考慮直譯，既能準確傳達原文含義，也能使譯文讀者了解原文傳遞的文化內涵。直譯一般用于兩種情況。第一類：中西醫(yī)語言中均有的事物，尤其存在相互對應的名稱，不會有歧義產生。例如“食醫(yī)、疾醫(yī)、瘍醫(yī)、獸醫(yī)”譯為“dietitian,physician,doctor of decoctions and veterinarian”。周朝醫(yī)學分為四科：食、疾、瘍、獸，而食醫(yī)、疾醫(yī)、獸醫(yī)，相當于如今的營養(yǎng)師、內科醫(yī)生和獸醫(yī)。這類詞在兩種語言中雖不完全對等，但不會引起譯文讀者的歧義，因此采用直譯是最佳策略，不僅最大限度地呈現原語文化，也使譯作更快地融入譯語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第二類：按其分解的對應詞直譯。例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譯為“man should observe the law of the nature and seek for the unity of the heaven and humanity”,這首先需要譯者對中醫(yī)文化有正確的理解，才能通過譯文傳遞原語文化。如果將“法”譯為英語中常指代的“法律法規(guī)”，那么譯文與原文傳達的意思將大相徑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出自《道德經》的哲學思想，這里的“法”不是名詞，而是動詞，意為效法、遵循?！暗馈薄疤臁倍~如果只從語言維出發(fā)而不探究中醫(yī)文化，就易錯譯成“way”和“sky”?！暗馈痹谶@里指的是自然規(guī)律、規(guī)則和法則，而“天”指的是自然界和宇宙，因而譯者選取了英語中的對等詞匯，將此二詞分別譯作“l(fā)aw ”和“heaven”，準確傳達了原文的文化內涵。又如“陰陽平衡、調和致中”譯為“yin and yang should be balanced to obtain the golden mean”,如果譯者不從中國文化出發(fā)，將“中”理解“中間”，就很容易錯譯為“middle”或是“center”。“中”字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還代表不偏、中正的意思，也代表著一種處世的態(tài)度。中醫(yī)文化認為人體達到陰陽平衡狀態(tài)，即為中。因此在翻譯時應當適應原語文化，充分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譯者在英譯時選用了“mean”一詞，“mean”除了有作動詞使用，意為“打算，意思是”，還有作名詞之用，意為“中間，中庸，折中”。

此外，某些文化負載詞在英語中缺乏對應的概念。“陰”“陽”“氣”這三個詞包含著獨特的中華文化底蘊和深刻的哲學內涵，也是中醫(yī)的核心概念，白皮書分別音譯為“yin”“yang”“qi”。早期西方人曾將“陰”譯為“feminine”“female”“dark”“negative”等，將“陽”譯為“masculine”“male”“bright”“positive”等，而大部分漢英中醫(yī)辭典都將“氣”譯為“vital energy”，但這些都無法準確傳達這三字所涵括的哲學意義，不利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像這樣在英文中完全空缺的文化負載詞，采用音譯的策略不僅使譯文言簡意賅，也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語的文化特色，不僅有利于規(guī)范和統(tǒng)一中醫(yī)術語的翻譯，也方便表達與交流。如今，這三詞的音譯形式也逐漸被國際社會接受，故無須再加以注釋。

2.2.2 適應譯語文化的選擇轉換

有些翻譯從語言維度上看是忠實地再現了原文，但考慮到譯語讀者對原語文化的空缺，必須從譯語的文化維度予以解釋，加入適當詞或注釋。例如：

黃帝內經：Huang Di Nei Jing (Yellow Emperor′s Inner Canon)

神農本草經：Shen Nong Ben Cao Jing (Shennong′s Classic of Materia)

針灸甲乙經：Zhen Jiu Jia Yi Jing (AB Canon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中醫(yī)著作類的文化負載詞如果只有音譯，英語讀者會不明所指。譯者有責任從譯語文化角度出發(fā)，選擇英語中合適的對等詞加以注釋，既消除譯文讀者在理解上的困難，也能傳播中醫(yī)文化。《針灸甲乙經校釋》認為“甲乙”二字有編訂次序之意[9]。也有學者認為“甲乙”二字是表示基本理論，基礎知識[10]。在英語著作中也有以AB命名的著作，例如伯特蘭·羅素著有TheABCofRelativity(《相對論ABC》)和TheABCofAdams(《原子論ABC》),分別介紹了相對論和原子論的基本理論。在英語中，AB亦可表示次序順序，比如常見的PartA，PartB，VolumnA,VolumnB。譯者將“甲乙”譯作“AB”，亦是從譯語文化出發(fā)尋求對等詞，滿足譯文讀者的接受度。此外，古典醫(yī)學著作多以“經”命名，指的是“作為思想、道德、行為等標準的書或某一方面事物的專著”，與現代漢語中含義有所差別。上例中的“經”譯為“classic”或“Canon”。 Classic指的是a book,play,film or song which is well known and considered to be of very high quality,setting standards for other books,etc；canon指的是a generally accepted standard of behavior or thought,都與原語中的“經”意思對等。又如“推拿”和“刮痧”分別譯作“tuina (massage)”和“guasha (spooning)”。雖然牛津英語詞典已將“tuina”一詞收錄，“Guasha”也收錄在《最新漢英特色詞匯詞典》中，但由于中醫(yī)推拿有完善的疾病譜和禁忌癥，且在定義、理論依據及手法上有別于西方的推拿[11]，因此音譯加注釋的翻譯策略既能體現相同詞匯在不同文化中的區(qū)別，又填補了英語詞匯的空缺，補建了譯文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

為了平衡原語生態(tài)與譯語生態(tài)，譯者需要對譯語生態(tài)中缺失的部分做出適應性選擇，進行必要的增譯或加注使之適應新的翻譯生態(tài)系統(tǒng)。音譯加注釋的翻譯策略既保留了中醫(yī)的特色，又不會造成譯文讀者信息的缺損，拉近不同文化間的距離，促進文化間的交流。傳統(tǒng)的翻譯觀常常把翻譯的重點放在語言維方面，集中于考究詞句和段落語篇的翻譯，忽略了翻譯中的文化因素同等重要。翻譯不僅是語言的轉化過程，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從這個意義上說，譯者應該成為文化的傳播者，保護好兩種語言文化生態(tài)的平衡與和諧[12]。

2.3 交際維

如果說語言維關注的是翻譯的文本語言表達，文化維關注的是翻譯的語境效果表達，那么交際維關注的則是原文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4]133。例如，白皮書中將“七情合和”譯作“harmony of the seven emotions”，譯者將“七情”理解為七種情感。《神農本草經·序例》將藥物的配伍關系歸納為“有單行者，有相須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惡者，有相反者，有相殺者，凡此七情，合和視之”[13]。因此“七情合和”是指兩味或兩味以上的藥味配在一個方劑中，相互之間會產生一定的反應。在傳統(tǒng)的中藥配伍理論中，將這些反應歸納為七種，而非譯文中傳達的“七種情感的和諧”之意。譯者只關注到語言維角度字對字的翻譯，忽視了“七情合和”在中醫(yī)特定文化中的含義，造成譯文讀者閱讀和理解的障礙?！吨袊闹嗅t(yī)藥》是政府白皮書，旨在宣傳中國的中醫(yī)藥，增進國際社會對中醫(yī)藥的了解和認識。譯者的翻譯損傷了原語中的文化生態(tài)和交際生態(tài)，原文的交際功能無法實現，交際意圖無法得以傳達。李照國將其譯作“seven ways of compatibility”[14]15，較之前者，此譯法讓目標讀者了解到中藥的配伍存在七種反應。但是在本白皮書中該詞組只出現一次，中文讀者如果不了解中醫(yī)，尚且不知其意，譯語讀者理解起來更為困難。因此可通過增譯注釋性詞語，明確“七情”具體指代哪七種反應，即可譯為“seven ways of compatibility(i.e.use of a singer herb,mutual reinforcement,mutual assistance,mutual restraint,mutual suppression,mutual inhibition,incompatibility)”[14]15。在符合原文語言生態(tài)的基礎上，通過增譯解釋更明確傳達原語的含義，補建了譯語生態(tài)環(huán)境，不僅有助于實現原文的交際意圖，也使譯文在新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被接納并得以長存。又如“神農嘗百草”譯作“Shennong (Celestial Farmer) tasting a hundred herbs”。在古代漢語中，數字往往只是模糊語，并非指代具體的數字。數量詞反映出的模糊性具有其特殊的修辭功能，表達夸張，渲染氣氛，突出形象。如果將“百”譯作“a hundred”容易讓譯文讀者誤解是“神農嘗遍了一百種草藥”，而此處“百”是模糊語，指代數量很多。因此譯者應當注重一些數字及其短語的整體意義，可以翻譯為“Shennong (Celestial Farmer) tasting hundreds of herbs”，用英語中“hundreds of”這個模糊語來表達中文中相似的模糊概念，在語義上更確切，具備回譯性，幫助譯語讀者更好地了解這一典故，較好地實現交際維的轉換，有助于漢英兩種語言的雙向交流和溝通。

3 結 語

生態(tài)適應選擇論是以譯者為主導，以文本為依托，以跨文化信息轉換為宗旨。在《中國的中醫(yī)藥》文化負載詞英譯中，譯者采用了直譯、省譯、意譯、音譯等多種翻譯策略。本文從翻譯適應選擇論中的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解讀其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以期為中醫(yī)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幫助醫(yī)學生了解中醫(yī)文化，提升譯者翻譯文化負載詞的水平，推動中華文化與中醫(yī)文化的傳承與對外交流。但翻譯過程中的適應性選擇與轉換顯然不僅局限了這“三維”，是多維度、多因素、多方面的適應與選擇，而且各維度、各因素、各方面都是相互聯(lián)動，彼此依賴、密不可分的。無論選擇哪一種翻譯策略，譯者都有責任保持原文的語言生態(tài)、文化生態(tài)和交際生態(tài)，同時又有責任使轉換過來的文本在新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中長存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