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苓 張和群
林詩苓,女,2003年出生于福建福州,閩江學院新聞傳播學院21級學生,作品《享受生活,聆聽美好》獲得第五屆“泰禾杯·海峽兩岸好文章”高中組優(yōu)秀獎。著有短篇小說《顧澤與蘇暖》。
“今生太短,來世我還想聽你吟詩,可我要怎樣才能與你相遇?”
以后的每一個夜晚,我還是會趴在經(jīng)殿的門口,抱著幻想,也許倉央嘉措回來了,帶著月光和星星。
我是只金貓,祖先世世代代生活在西藏的雪域高原上。這里的冬天我只能看見四周白茫茫的雪山,為了找吃的,我從家里溜了出來,走了很遠。
在路上我聽別的貓說那座宮殿叫作布達拉宮,現(xiàn)在里面住的是第五世達賴喇嘛。等到腿都走麻木了,我終于來到這座宮殿的附近。跟在人群后進入了宮殿。
走上臺階后,穿著紅袍的人搖動著經(jīng)筒,經(jīng)筒轉(zhuǎn)動著,我的心也跟著轉(zhuǎn)起來。沒有一點由來,聽到那些經(jīng)筒發(fā)出的嗡嗡聲時,一陣悲傷莫名涌上我的心頭。一個獨自轉(zhuǎn)動經(jīng)筒的紅袍少年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時間仿佛過了千年,蒼茫的雪山與紅袍少年在風中看著一個又一個來來去去的過客。
我跟著人群向東方走去,那一天,我看到一個少年在布達拉宮面向東方跪拜,在人們的呼喊聲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倉央嘉措,即將住在布達拉宮的第六世達賴喇嘛。在眾人的注目下,他剃度受戒,更換僧衣,經(jīng)筒聲不斷回響,那個腦海里的紅袍少年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我沒有離開這,而是找了一處隱秘角落住下。從那以后,我??吹絺}央嘉措閉目在經(jīng)殿里,香霧環(huán)繞著他,人們都跪下來朝拜他,過了很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目光很清澈,卻透著深不可測的憂郁。
倉央嘉措每次都要在經(jīng)殿里坐一整天,久到我已經(jīng)偷吃完垃圾里的食物,曬完了暖洋洋的太陽,再經(jīng)過大殿時,他還坐在那兒。我躲在暗處角落,等天色完全暗下來后,只有經(jīng)殿里的香燭才能照亮他的臉龐。看到他終于離開經(jīng)殿,慢慢走在前面,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起初他沒發(fā)現(xiàn)我,直到那晚我撞倒了一盆花。我躲在其他花盆后面不敢出聲,顫抖的影子卻倒映在地上。我縮著整個身子,逐漸聽到他緩緩走來的腳步聲,腦海里全是被趕出去再次流浪街頭的畫面。
沒想到倉央嘉措扶起花盆后,還用僧袍細細擦去上面的灰塵,仿佛那不起眼的東西是他的珍寶。更令我驚訝的是,下一秒,倉央嘉措蹲在地上,正眼看著我。黑夜里我很難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記得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說:“你這只金貓可真不讓人省心呢,白天來經(jīng)殿門口曬太陽也就罷了,晚上還在這把花盆給弄倒了?!笨伤恼Z氣沒有半點嫌棄,只帶了點嗔怪。
倉央嘉措笑著走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笑。我也沒有繼續(xù)跟著他,而是回到我自己那處隱秘角落睡著了,那晚的夢里全是倉央嘉措溫柔的聲音在回響。
從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會到經(jīng)殿去,因為倉央嘉措在那里。
這里的人日子過得很單調(diào),每天除了誦經(jīng)就是謄寫經(jīng)書。我去的多了大家自然就認識了,更何況在這里我不用再挨餓,長得圓胖了許多,顯得越發(fā)可愛,所以很多人碰到我就會逗逗我,來獲得一些小的樂趣,倉央嘉措也不例外。
有天晚上我出來覓食,看到倉央嘉措一個人站在經(jīng)殿門口仰望天空。
我向前一躍,傻乎乎地想伸手抓住一顆天上的星星給他。但我不僅沒抓著,還在倉央嘉措身上撲了個滿懷。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溫柔地抱住我。
“若要隨彼女的心意,今生與佛法的緣分斷絕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嶺間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違背了?!?/p>
他在念詩,我盯著他看得出了神,發(fā)現(xiàn)說這句話時,他臉上出現(xiàn)了與往日不同的眼神。
詩句傳情,我腦海里又涌現(xiàn)了許多畫面,小倉央嘉措和一個小女孩在山間的溪邊嬉戲,他拉著女孩的手說:“我不修來世,我只求今生與你相遇?!边€是那個山間,倉央嘉措的模樣與我第一次在布達拉宮見到的他一樣,但女孩在哭,倉央嘉措的眼里也充滿了淚水。
“住在布達拉宮中,我是持明倉央嘉措,住到拉薩宮殿下,我是浪子宕桑旺波?!?/p>
女孩一邊哭一邊抱著倉央嘉措不肯松手,最后還是倉央嘉措自己松開了那女孩的手。分別的路上,倉央嘉措眼含淚水。此刻,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倉央嘉措每次念詩時便會流露出與往日不同的神情了。
平日里的倉央嘉措克制律己,因為這里的人都把他當作神明來朝拜,他是布達拉宮的王,是雪域高原所有人的信仰。我喜歡看他帶著僧人一起誦經(jīng)的樣子,在人們面前,他是佛法的智慧與普通信眾之間的媒介,他使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廣大的精神世界,他用最真誠的慈悲讓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
“我搖動所有的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求觸摸你的指尖?!?/p>
躺在倉央嘉措懷里的我每每聽到他念詩,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一個更加有感情和溫度、一個活得快樂的人。在倉央嘉措的詩中,我看見了他近十五年的鄉(xiāng)村生活,看見了他大量塵世生活的經(jīng)歷以及他對自然的熱愛,我知道那是他詩的靈感迸發(fā)之源。
天真的我以為美好的日子可以永遠,白天曬暖和的太陽,晚上聽他念詩,那些和經(jīng)文不同的詩,讓我在他的詩中回憶他過去的日子,可生活并沒有那么簡單。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變成了二十四歲,我從一只小金貓變成了一只老貓。貓的壽命比人少多了,可我每次見倉央嘉措,都覺得他臉上少年老成的模樣太重?;蛟S是我老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在他懷里使勁打滾,逗他開心了,或許是別人給他帶來的壓力太重。
我知道倉央嘉措在這里的日子度日如年,但我不知道的是我們竟分別得如此之快。
我看到經(jīng)殿來了許多外人,他們看起來與這里格格不入,臉上兇神惡煞的模樣讓我永遠無法忘記。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倉央嘉措跪在別人的身旁,我本能地感到了恐懼和害怕。
那天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倉央嘉措,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每天夜晚的經(jīng)殿門口只剩下我一個人看著星空,懷念過去倉央嘉措給我念詩和撓癢的日子。沒有我聽倉央嘉措述說他的內(nèi)心,他一定會感到寂寞吧。
他曾跟我說他想去印度、蒙古等地傳播佛法,我愿意選擇相信他是去完成自己的夢想了,在他的旅途上一定會發(fā)生更多有趣難忘的記憶吧,那些淳樸的人民、美麗的自然風光,一首又一首發(fā)自內(nèi)心的吟誦。
可是我再也聽不到了。
倉央嘉措離開不久,曾經(jīng)經(jīng)殿那個專屬位置變成了一個一歲左右的嬰兒。據(jù)說,他才是名副其實的第六世達賴喇嘛。
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倉央嘉措永遠不會回來了。
(福建省閩江學院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