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慧敏
漆器的制作工藝大致可以分為14類,有一色漆器、罩漆、描漆、描金、堆漆、填漆、雕填、螺鈿、犀皮、剔紅、剔犀、款彩、熗金、百寶嵌等,螺鈿鑲嵌漆器是其中的一種,這種工藝在西周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流行。1953 年,考古發(fā)現(xiàn)在陜西長安普渡村的西周墓中的蚌泡,其上面附著漆皮,之后在各地皆有發(fā)現(xiàn)鑲嵌有蚌殼的各種漆器。在北京琉璃河燕墓出土的各種漆器代表了西周時期漆器的重要成就,發(fā)掘出罍、豆、觚、壺、杯等多件螺鈿漆器,螺鈿片的打磨制作和鑲嵌工藝精湛,在今天仍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
中國的螺鈿技藝在春秋以后的發(fā)展似乎進入了潛伏期,在這1000 多年的時間里很少有文字記載以及物品出土,到了唐代又突然出現(xiàn)。根據(jù)日本正倉院里的螺鈿器和出土的唐代螺鈿器來看,當時的螺鈿鑲嵌技藝呈現(xiàn)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樣式與技法,并且出現(xiàn)了樹脂地螺鈿、木地螺鈿、漆地螺鈿、玳瑁螺鈿四種類型,在對于唐以前螺鈿漆器的空白期而到了唐朝螺鈿高超技藝的出現(xiàn),筆者認為可能是螺鈿漆器在這一時代依舊存在發(fā)展,并且在到了唐代有萬國朝會,本國的技藝加上外來的新興文化的結(jié)合造成了螺鈿漆器的“千文萬華”。唐代出土的螺鈿漆器主要以螺鈿鏡為主,并且這器型也是屬于唐代的首創(chuàng),唐代的文獻中雖然很少有對螺鈿漆器的記載但卻提過螺鈿鏡,在敦煌文獻《丑年(821 年)十二月沙州僧龍藏牒》“至僉牟使算會之日,出貝鏡一面與梁舍人,附在尼僧腳下”中的貝鏡指的就可能是螺鈿鏡。
宋代以前由于工藝的限制,螺鈿漆器都是以厚螺鈿來鑲嵌在漆器上的。到了宋代,由于有宋代精微畫風的影響,用于鑲嵌的螺鈿片開始由厚變薄,到了南宋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薄螺鈿鑲嵌漆器。螺鈿片根據(jù)畫面上的不同位置的需求,需要用以不同的技法鑲嵌。在《髹飾錄》的“填嵌”門中,就提到了幾種螺鈿的鑲嵌技法:一種是以“界郭、理、皴皆以劃文”,“文”,就是紋飾;另一種就是將螺鈿薄片切割成“點、抹、鉤、條”等各式基本形,拼裝成各種圖案,方法是“分截殼色、隨彩而施綴”,要求精致細密;一種嵌螺鈿沙屑,“沙者,殼屑,分粗、中、細,或為樹下苔蘚,或為石面皴文,或為山頭霞氣,或為汀上細沙”。從中可以看出,書中所描述的界郭拼合指的就是厚螺鈿,而用于點、抹、鉤、條的只能是薄螺鈿。
到了元明清三代的時候,螺鈿漆器開始繁榮發(fā)展。在這一時期里,薄螺鈿漆器因其輕巧精致開始受到貴族和民眾的喜愛。明代的時候官府就已經(jīng)成立了轉(zhuǎn)門制作漆器的部門,由于皇家的大力支持,明清時代出現(xiàn)了大量的優(yōu)秀螺鈿鑲嵌漆器以及制作漆器的名匠,例如江千里、吳伯祥、吳岳楨和留下了《髹飾錄》著作的漆工黃成。元初揭傒斯《贈髹者黃生》詩有“黃金間毫發(fā),文螺錯斒斕”二句,是元代軟螺鈿鑲嵌加金片工藝的證明。
螺鈿鑲嵌與髹飾往往都是密不可分的兩種工藝,(“髹”就是用刷子一層層涂生漆,“飾”就是裝飾。)在明代黃成的《髹飾錄》中就可見“螺鈿”“陷蚌”“填螺”等說法。明代趙翼也曾記述:“螺鈿髹漆器用蚌蛤殼鑲嵌,象人物花草,謂之螺填?!甭葩殮て牟牧隙际莵碓从谟阝毬?、老蚌、玉珧各種不同的貝殼。在古代因為貝殼的稀少和取材的麻煩,就曾被充當過貿(mào)易貨幣的職能,又因為其本身光華剔透、色澤高貴,因此與髹飾工藝相結(jié)合能夠彌補大漆顏色的單一與暗沉,起到提亮的作用。螺鈿原料本身多種多樣,不同種類的螺鈿適合不同的技法鑲嵌,比如較厚的螺鈿只適合用較厚的胎體例如家具之類的漆器,而較小的物體則用較薄的螺鈿鑲嵌??傮w來說,古代多用厚片螺鈿鑲嵌,隨著技藝的提升,制作螺鈿也能越來越薄,現(xiàn)在所能見到的唐代以后的漆器多是薄螺鈿鑲嵌。
“又分殼截色,隨彩而施綴者,光華可賞。又有片嵌者,界郭理皴皆以劃文。又近有加沙者,沙有粗細。”(《髹飾錄》(明)黃成),可以看出螺鈿與大漆結(jié)合的工藝技法并不單一,有分色螺鈿、片嵌劃文螺鈿、加沙螺鈿,并且偶爾還與描文識金和填漆相等技法結(jié)合呈現(xiàn)在同一畫面上。各種技法交相輝映,呈現(xiàn)出絢麗多彩的髹飾工藝,構(gòu)成了傳統(tǒng)工藝獨特的篇章。而這些技藝都是基于“如膠似漆”作為天然的粘著劑性質(zhì)而一步步進行的。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雖然大漆的固有顏色約束了它的色彩表達力,而他的天然膠著力又在某些方面促進了它與其他材料在一起結(jié)合的多樣性和交互性。
圖1 《嵌螺鈿廣寒宮圖黑漆盤殘件》(圖源網(wǎng)絡(luò))
以元《嵌螺鈿廣寒宮圖黑漆盤殘件》為例(圖1),雖然是殘件但是卻保留了一棟較為完整的建筑,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其中螺鈿的鑲嵌技法完全達到了“分殼截色,隨彩而施綴者,光華可賞”的要求。如桂及額枋紅光,屋瓦以及綠葉閃的幽幽綠光和云氣紅綠光相見的光彩,有隨類賦彩五顏繽紛的效果。在畫面中有意識地采用適合紋樣的螺鈿鑲嵌其中,起到近乎渾然天成的效果。而大漆在這時的作用就是在漆盤做好后一層層的“髹”到一定厚度,待干后雕刻出花紋位置,在需要填嵌螺鈿的下面刷一層漆,半干時將螺鈿嵌入其中。不過還有另一種,就是“磨顯”,是先嵌入螺鈿,再漆灰,再一遍遍髹漆罩在上面然后以水打磨,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光華出來,螺鈿與漆面持平,經(jīng)過拋光,螺鈿的華彩與黑漆的幽沉光澤相映,產(chǎn)生耀眼的視覺美感。
螺鈿漆器屬于生活器具,但是隨著工業(yè)科技時代帶來沖擊,我們生活使用的器物都被批量生產(chǎn)。螺鈿漆器由于手工制作時間漫長因而在生活上的功能性被漸漸忽略,轉(zhuǎn)而向著繁縟、精細化方向發(fā)展,后來逐漸成為純觀賞的擺件裝飾,不僅制作成本增加,價格也更加高昂,消費群體也在大幅收縮。所以筆者認為,要想讓這門優(yōu)秀的技藝不再蒙塵,重新進入大眾視野,需要的是在造型和功能上花費功夫,而在裝飾方面化繁為簡,這樣不僅降低了制作成本,而且更容易被大眾接受,在價格上消費人群增多,大眾就成為螺鈿漆器最好的宣傳者。
中國的漆藝術(shù)歷史悠久,到了現(xiàn)代,除了專業(yè)的從事漆藝術(shù)的人員之外,大多數(shù)人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大漆,這是文化的丟失也是認識的退步。漆器從一開始作為古代人們必不可少的器具,到現(xiàn)在逐漸退出大眾視野,作為純藝術(shù)擺飾,不僅是現(xiàn)代工業(yè)對我們的沖擊,而且是我們對于自己傳統(tǒng)文化的不夠了解和深入。傳統(tǒng)文化是我們的根,只有重視傳統(tǒng)文化,我們才能有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