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民
一頭犟驢與一只哈巴狗同在一家謀生。犟驢干的是苦力活,哈巴狗從事的是“俏皮活”。犟驢每日又苦又累,待遇卻遠遠不及悠閑自在的哈巴狗,想想心里就別扭,氣不打一處來。犟驢便向東家發(fā)脾氣、尥蹶子,攀比哈巴狗,但好待遇不僅沒爭來,還挨了一頓皮鞭子。犟驢不僅恨東家不公,也恨哈巴狗不勞而獲。
某日,哈巴狗特意來到磨坊,想和犟驢嘮嘮,交交心,開導(dǎo)開導(dǎo)它。只見犟驢頭戴“蒙眼”,肩套著“夾板”,自覺地拉著磨。
哈巴狗:驢大哥,你可真能干!這磨拉的,腳下呼呼生風(fēng)。累不累?累的話就慢點,活計不急于一時嘛。
犟驢:我老驢天生就是賣苦力的命,不會偷懶,不會溜須拍馬,不會演戲,賣力干活是本分。哪像你哈巴狗,干啥啥不行,就憑溫順乖巧,投人所好,奴顏媚骨,便讓主人喜歡得心花怒放,你多有本事……我老驢如何學(xué)得來?
哈巴狗“汪汪”一笑:謝驢大哥夸獎!其實,驢大哥肯干、能干,是有公論的。按下拉磨不說,讓你駕車,無論駕轅還是旁套,都會使出渾身的力氣;讓你干耕、種、鋤、翻的活計,也是不在話下,從不藏奸耍滑。這么說吧,凡重活、累活,只要讓你干,都會玩兒命不惜力。論貢獻,不算小;論獲得,你住的是驢棚,吃的是雜草,喝的是生水。有時,還不明不白地挨罵、遭鞭笞。若問公不公?你我沒有裁判權(quán),話語權(quán)完全掌握在東家手里,東家說公平就公平,不公平也公平。人家稱你“順毛驢”,喜順不喜嗆,你心有不順,就同東家對著干,放開驢腿橫踢亂卷一番,你以為東家吃你這一套?人家權(quán)柄在握,實在不缺像你這樣賣苦力的。你情商、智商都不高,吃虧豈不正常?人類更喜歡吹吹拍拍、諂媚獻殷勤,你不學(xué)點兒人情世故怎能行?但是,千萬莫像“洋驢子”一樣學(xué)哈巴狗,《伊索寓言》里學(xué)哈巴狗的“洋驢”,下場悲慘,惹人譏笑,“前驢之鑒”,萬望記取。
犟驢呼呼喘著粗氣,腳步更快了,它肺都快氣炸了。于是,回懟哈巴狗說:你個哈巴狗!讓你拉磨,上不了套;讓你耕種,純粹是開玩笑;把你駕到車上,不壓斷脊梁才怪呢。論干活賣力氣,你和我相差十萬八千里!可是,東家定期給你洗浴,給你理發(fā),給你買專用食品,給你置衣購鞋,帶你散步遛彎,還常常把你抱在懷里,陪伴高朋貴客,更過分的是還和東家上床鬼混......咱倆的待遇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我犟驢心里焉能不氣?
哈巴狗又是一樂,說:驢大哥說得不錯。但是,你沒弄清本質(zhì)問題。你只會干粗活重活,僅靠賣一身的力氣,沒有一點點技術(shù)含量,更談不上一技之長。像你這樣的力工,多得是,如牛、馬、騾,無論在哪,都是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待遇,何況它們都比你脾氣好,而且也不差力氣。我哈巴狗從事的是演藝工作,能滿足東家的精神需求。再說,我學(xué)習(xí)演技也吃了很多苦頭。我會算數(shù),我會作揖,我會前滾翻,我會直立行走,更重要的是,我乖巧伶俐,特別忠誠聽東家的話,東家一聲令下,我會“一狗當(dāng)先”。并且,我時時搖頭擺尾,低眉順眼,投人所好,逗東家開心。這些,你驢大哥一樣也做不來!咱拿人類打個比方,一個演藝明星一天“走穴”的出場費,恐怕比一位農(nóng)民工或一般公職人員一年的工錢還多,你說公平嗎?咱畜生界也本同一理,我等同于演藝明星,屬于“藝狗”,你卻不是“藝驢”,哪有可比性?若同人類同行比,我哈巴狗的待遇實在不算高,驢大哥你說是吧?
犟驢大叫一聲,凄愴刺耳:天啊,如此下去,有誰還崇尚勞動?有誰還愿踏實苦干?苦活累活總得有誰干吧?
哈巴狗還是樂著說:當(dāng)然有愿意干的,比如馬、騾、牛,生計所迫豈能不干?還請驢大哥順順氣。狗性若此,由古及今,本性使然;人寵“藝狗”,視為玩伴,亦本性使然。放眼社會,當(dāng)今企望少勞多得、不勞多得的人越來越多,偷奸耍滑者與日俱增。人類如此,況畜生乎?你我驢、狗“互掐”又有什么意義呢?!哈巴狗說罷,悠然從容而去。
犟驢忿忿然,敞開嗓門大叫數(shù)聲,凄凄厲厲,拼命掙脫開夾板套索,踢翻了磨盤,撂挑子不干了。
然其結(jié)局若何,眾說紛紜。有傳言說,熬制“阿膠”的商家,喜獲一張上好的犟驢皮。是否屬實,有誰會介意呢?而哈巴狗,卻越發(fā)受寵,與主人簡直形影不離。
有時,肯干、能干,未必是資本,因為某些東家更看重的或許并非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