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方 孫鈺
摘 要:在宋代美術史中,宋徽宗是一個不得不談的人物。章惇曾說:“端王(趙佶)輕佻,不可君天下。”但是或許正是這份輕佻,為他的藝術追求提供了觸發(fā)的初始條件。宋代大量的繪畫作品都被后世奉為經(jīng)典之作,其對中國畫的產(chǎn)生、發(fā)展以及體系的形成都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宋徽宗作為北宋后期畫院繪畫審美標準的設立者,其傳世作品代表著當時院體花鳥畫的最高水平,而其作品中禽鳥畫法的多樣性也為后世禽鳥畫法的發(fā)展樹立了標桿。文章從宋徽宗生活的時代背景和其地位出發(fā),對其傳世名作《寫生翎毛圖》進行分析,研究其中蘊含的審美理想與藝術追求。
關鍵詞:宋徽宗;《寫生翎毛圖》;花鳥畫
注:本文系遼寧省“興遼英才計劃”青年拔尖人才項目“蒙學經(jīng)典的動畫改編與傳播研究”(XLYC1907120)階段性研究成果。
一、宋徽宗作品的符號性特征
宋徽宗是難得一見的藝術天才。他不僅創(chuàng)立“瘦金體”,有很高的書畫和詩文造詣,在位期間他還廣納天下書畫、各類文物,擴充內(nèi)府藏品,親自掌管畫院,設立畫學,大量選拔、培養(yǎng)各種風格的繪畫人才,組織編撰《宣和畫譜》,從而創(chuàng)造了宋代繪畫在中國畫整段歷史中的輝煌。
關于宋徽宗師承于誰,史書上并沒有記載。但是仔細觀察宋徽宗的作品,似乎有點崔白繪畫風格的感覺,所以后世推斷宋徽宗或許受到崔白的影響。崔白畫風雄健奔放,注重寫生,常畫霜枝寒雀、蘆蕩飛雁、秋塘家鵝,作品給人一種野逸生機勃勃之感。而在宋徽宗的傳世作品中,有幾件作品無論是題材、創(chuàng)作手法,還是意境都與崔白作品風格極為相似,如《柳鴉蘆雁圖》《池塘秋晚圖》等,從這些作品中也可以感受到野逸的感覺?,F(xiàn)在看宋徽宗的作品以及同時期的傳世畫作,大多色彩艷麗,莊正華貴,這是皇家氣派的表現(xiàn),也體現(xiàn)出宋徽宗的藝術審美和藝術追求。如《瑞鶴圖》中的宮殿本就象征著皇家威嚴,盤旋于宮殿的祥云和仙鶴更是增添了整幅畫作的祥和豐瑞意蘊。仙鶴圍繞宮殿盤旋是祥和之兆,因為仙鶴自古就是長壽祥瑞的象征。《瑞鶴圖》下方所繪是宮殿屋脊,也是皇宮的制高點,借此表現(xiàn)雄視全城、俯瞰一切的氣勢,這正是皇權至高無上的象征。又如《芙蓉錦雞圖》《五色鸚鵡圖》,從中可以看出富麗堂皇的色彩符號、用筆細膩的形態(tài)符號、艷麗朱砂的象征符號等。這一系列的作品也都或多或少體現(xiàn)出了宋徽宗畫風的富貴氣象。最重要的一點是,宋徽宗的社會地位為他的繪畫學習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他身處皇宮必定有大量的典藏供其研究學習,皇宮的豐富收藏為他的畫風技法博眾家之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由此,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富麗莊嚴與淡雅野逸共存。
二、《寫生翎毛圖》的符號分析
宋徽宗的傳世作品大約有二十幾件,本文就《寫生翎毛圖》進行分析。此畫以絹本設色,縱約25.5cm,橫約267cm。畫上的禽鳥有五種,分別為叉尾太陽鳥、藍歌鴝、綬帶、領雀嘴鵯(青冠雀)、暗綠繡眼,而其中青冠雀的形態(tài)與《寫生珍禽圖》第一段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由此可見《寫生珍禽圖》的畫稿性質(zhì),或許就是作為范本而使用的。其中,蝴蝶的細節(jié)跟《金英秋禽圖》也十分接近。宋徽宗作畫不僅觀察入微,細節(jié)刻畫到位,同時也注重生機,寫生中常要體現(xiàn)出謝赫的“六法”,六法中又以氣韻生動為上,繪畫界常說“宋畫中有空氣”,畫中植物與禽鳥常有互動呼應。如《寫生翎毛圖》中的兩只叉尾太陽鳥,其中一只盯著荔枝或小蟲,另一只在旁環(huán)伺。綬帶鳥回首興趣盎然地盯著蝴蝶看,郁郁蔥蔥的樹葉中還躲著藍歌鴝;青冠雀在旁鳴叫,暗綠繡眼一警覺一假意沉寐。整幅作品走勢流暢,前呼后應,使觀賞者看到畫面便能十分真實地感受到畫面的神采。鳥眼使用了生漆點睛。生漆點睛這一技法是在畫面完成十之八九之后給畫中各種鳥的眼睛點上生漆,利用生漆固化后能產(chǎn)生光澤性這一特點,呈現(xiàn)出十分夢幻又寫實的眼神效果,那種神采奕奕的感覺尤為動人且使人嘆服。畫中還有梔子花,花期3-7月,根據(jù)當?shù)貧夂蜃兣瘯r節(jié)而有先后,變暖較晚的地區(qū)最晚可以到8月,根據(jù)圖中的花朵當處于盛時的畫面,結合汴京當?shù)貧夂蚩梢酝茢喑龃蟾攀潜狈疥枤v7月的樣子。整幅畫卷不僅對禽鳥的刻畫細致入微,花卉的畫法也十分精細,整幅畫面都充斥著宋徽宗畫作的神采,信息量巨大。
宋徽宗為了將汴京營造成一個鳥語花香的浪漫符號世界,不惜花費大量時間和巨額金錢成本,從全國各地收集各種奇花異木,以此為畫院和自己的寫生創(chuàng)作提供豐富多彩而真實的素材。大量僅在南方和異國才能看到的花卉禽鳥被移植到京城,南北風景被奇妙地結合到了宋徽宗的畫卷中。汴京在正常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自然生長出荔枝樹的,而宋徽宗又極其崇尚寫生,如果說宋徽宗曾經(jīng)離開過汴京,那么畫中出現(xiàn)荔枝樹或許可以解釋為他在南方見到過荔枝樹,然而他確實這一生都沒有離開過汴京。在沒有生長條件的汴京,他是如何如此精準地描繪出這種南方的植物的?想必是花費了巨大的精力與財力,將南方的樹木移植到中原。他的這種不妥協(xié)的藝術追求給后世留下了這樣一幅奇妙的南方樹木與北方花鳥同框的作品,將不同地域的符號混合再創(chuàng)作,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寫生翎毛圖》這幅作品中艷麗的色彩、精巧絕妙的構圖、生動的禽鳥形象,能給觀者帶來極大的視覺震撼,仿佛身臨其境一般。雖然這幅畫裱工不佳,畫面局部破損,當時的日本工匠按照浮世繪的形式進行修補,大英博物館按照保護油畫的方式保護這幅畫,但是它依然有著熠熠光輝。值得一提的是,本卷共有三幅同名畫作,分別藏于遼寧省博物館與臺北“故宮博物院”,但由于兩件明顯是明清時期仿制的偽作,藝術水準并不高,所以影響力普通。細細觀察,此畫通過五種禽鳥的溝通交流引領觀者的視線,同時伴隨著枝條的穿插引導呈現(xiàn)出一種“S”形的視線效果。通過這種巧妙引導,整幅畫充滿著流動的氣氛,使觀者的視線能夠隨之游弋,同時期的繪畫作品很多都采用這種構圖方式,是典型北宋后期構圖方式。與此同時,手卷的留白部分比較多,巧妙地釋放了空間,國畫講究留白,這種空余之處與密集的花叢形成鮮明的對比。枝芽看起來繁多復雜,仔細觀察又十分巧妙,皆與畫卷的“S”形構圖緊密相關,既符合植物本身自然生長的規(guī)律,不給人突兀之感,又幫助觀者的視線在一個又一個物象間流動、穿插轉換,巧妙地增加了畫面的整體韻律與節(jié)奏感。其中,富有彈性綿軟卻硬朗的枝條、引導觀者能夠自然流轉視線的構圖方式,以及自右向左欣賞時美妙的韻律感和節(jié)奏感與時不時的視線循環(huán),都令人嘆為觀止。這種精心設計的構圖方式以及合理嚴謹、充滿藝術趣味的畫面表現(xiàn)與宋徽宗的藝術追求不謀而合,在這幅畫卷中,幾種完全不應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的物象符號,不僅僅只是被安排在同一幅畫面中,更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高度和諧,與原有的自然特征相融合,令人意外,貫徹了在寫生的基礎上進行再次創(chuàng)作的理念。
三、結語
工筆花鳥畫的發(fā)展在宋代時期達到頂峰,宋徽宗不僅在前人的成就基礎上不斷完善它,更是為工筆花鳥畫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發(fā)展動力,形成新的繪畫技法和構圖方式,將中國傳統(tǒng)花鳥畫的寫實藝術風格推向了頂峰。宋徽宗的工筆花鳥畫不僅寫實與寫意相結合,注重寫生,還集詩、書、畫、印于一體,在畫作中呈現(xiàn),并且結合宋代當時的理學思想,融合佛、儒、道,融入天人合一、天地之萬物的意境,將設色艷麗、構圖巧妙的院體工筆花鳥畫推向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高度,培養(yǎng)了一大批的繪畫人才,為中國畫的發(fā)展開啟了新的藝術境界,為工筆花鳥畫留下巨大的研究價值。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他的藝術追求和審美趣味啟示我們要從多元化的視角去了解、研究中國工筆花鳥畫的經(jīng)典以及過人之處,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結合新的時代背景與時代思想,發(fā)展具有當下時代特色的中國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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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大連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