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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頭宮女在 閑坐說玄宗
      ——論中晚唐詩歌對 “ 玄宗記憶 ” 的重構(gòu)

      2021-07-17 05:44:48
      杜甫研究學(xué)刊 2021年2期

      羅 曼

      一、引言:中晚唐詩歌中的 “ 追憶玄宗 ” 現(xiàn)象

      開元、天寶年間是唐王朝恢弘富麗、繁榮昌明的時期,但隨著 “ 安史之亂 ” 的爆發(fā),大唐國運每況愈下,再難重返昔日的全盛圖景。因而,對盛世的緬懷和夢回則成為中晚唐詩歌中的一大主題。

      論及 “ 盛唐記憶 ” 閘門的首開者,可溯至杜甫。至德二載(757)春,杜甫于曲江池畔撫今追昔,寫下字字泣血的《哀江頭》,字里行間已不復(fù)天寶十二載(753)所作《麗人行》中對楊氏兄妹驕縱荒淫的譏諷和批判,而充滿了對盛唐富庶繁華、安寧太平的懷念和眷戀。杜甫之后,越來越多的詩人開始參與 “ 盛唐記憶 ” 的歷史書寫,代表詩人如:韋應(yīng)物、王建、白居易、元稹、張祜、杜牧、李商隱、薛能、溫庭筠、吳融等,相較于杜甫,他們將更多的 “ 特寫鏡頭 ” 聚焦于玄宗——這位盛世王朝的締造者和傾覆者。中晚唐詩歌中 “ 追憶玄宗 ” 現(xiàn)象非常普遍,除卻人們耳熟能詳?shù)摹堕L恨歌》《連昌宮詞》《上陽白發(fā)人》《古行宮》《津陽門詩》等經(jīng)典篇什,同類型詩歌蔚為大觀。其中,明確提及玄宗的詩篇,有:

      張繼《華清宮》、韋應(yīng)物《燕李錄事》《逢楊開府》《酬鄭戶曹驪山感懷》《驪山行》《溫泉行》、皇甫冉《華清宮》、顧況《宿昭應(yīng)》、竇庠《陪留守韓仆射巡內(nèi)至上陽宮感興二首》(其一)、盧綸《華清宮二首》(其一)、李益《過馬嵬二首》(其二)、王建《古行宮》《華清宮感舊》《過綺岫宮》《贈閻少?!贰独先烁琛贰稖厝獙m行》《行宮詞》《舊宮人》、李約《過華清宮》、劉禹錫《三鄉(xiāng)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幾山詩小臣斐然有感》、張籍《華清宮》、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韻》《連昌宮詞》《胡旋女》《法曲》《燈影》、白居易《長恨歌》《胡旋女》《法曲》《上陽白發(fā)人》《江南遇天寶樂叟》《梨園弟子》、薛存誠《東都父老望幸》、李涉《題溫泉》、鮑溶《溫泉宮》、舒元輿《八月五日中部官舍讀唐歷天寶已來追愴故事》、章孝標(biāo)《故行宮》、張祜《集靈臺二首》《連昌宮》《元日仗》《千秋樂》《熱戲樂》《大酺樂二首》(其一)《南宮嘆亦述玄宗追恨太真妃事》《雨霖鈴》《華清宮四首》(其一)、杜牧《經(jīng)古行宮》《華清宮三十韻》《洛陽》《過華清宮絕句三首》、許渾《驪山》、李商隱《馬嵬二首》《過華清內(nèi)廄門》《龍池》《曲江》《華清宮》《驪山有感》《碧城三首》(其三)、趙嘏《冷日過驪山》、項斯《舊宮人》、鄭畋《馬嵬坡》、薛能《過驪山》《馬嵬》、鄭嵎《津陽門詩》、賈島《馬嵬》、溫庭筠《過華清宮二十二韻》《鴻臚寺有開元中錫宴堂……四十韻》《彈箏人》、陸龜蒙《開元雜題七首》、羅鄴《驪山》《上陽宮》《駕蜀回》、羅隱《中元甲子以辛丑駕幸蜀四首》(其一)、唐彥謙《驪山道中》、崔涂《過繡嶺宮》、吳融《華清宮四首》《上陽宮辭》、韋莊《立春日作》《洛陽吟》、黃滔《馬嵬二首》(其一)、徐夤《華清宮》《依御史溫飛卿華清宮二十二韻》、崔道融《鑾駕東回》、李洞《聞杜鵑》《繡嶺宮詞》、唐求《馬嵬感事》。

      唐詩中的追憶現(xiàn)象是普遍且引人關(guān)注的,學(xué)界專論 “ 唐詩與追憶 ” 這一論題的代表著作如美國漢學(xué)家宇文所安的《追憶: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的往事再現(xiàn)》,主要關(guān)注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的追憶母題及追憶的詩學(xué)審美;廖宜方的《唐代的歷史記憶》,主要從社會文化和思想心態(tài)的角度探討唐人的歷史記憶。此外,不少論文也集中探討了唐人追憶本朝事的現(xiàn)象。但相關(guān)研究多聚焦于 “ 追憶 ” 本身,而較少關(guān)注呈現(xiàn)追憶的典型人、事、物及其關(guān)系,玄宗作為中晚唐詩人傾力描摹和追憶的對象,恰恰是連通當(dāng)下與盛唐的 “ 媒介 ” ,中晚唐詩人通過對 “ 玄宗記憶 ” 的重構(gòu),來實現(xiàn)他們對盛唐的回望和想象。

      二、追憶:中晚唐詩歌中的玄宗書寫

      中晚唐詩人對追憶玄宗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逐漸構(gòu)成他們心中特殊的歷史情愫和集體記憶。中晚唐詩歌中的玄宗書寫非常普遍,但不同時期呈現(xiàn)出的詩歌風(fēng)貌,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各個時期的歷史觀和文士的普遍心態(tài)。

      其一,以大歷貞元年間韋應(yīng)物的感傷詩為代表,主要通過對玄宗英武形象的刻畫和對玄宗朝盛世圖景的回望,表現(xiàn)詩人們對盛世不再、物是人非的痛切感懷和深沉悵惘。韋應(yīng)物曾在 “ 安史之亂 ” 后寫下多篇聲淚俱下的玄宗追憶詩篇,如:

      與君十五侍皇闈,曉拂爐煙上赤墀?;ㄩ_漢苑經(jīng)過處,雪下驪山沐浴時。近臣零落今誰在,仙駕飄飖不可期。此日相逢思舊日,一杯成喜亦成悲。(《燕李錄事》)

      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坐客何由識,唯有故人知。(《逢楊開府》)

      我念綺襦歲,扈從當(dāng)太平。小臣職前驅(qū),馳道出灞亭……事往世如寄,感深跡所經(jīng)。申章報蘭藻,一望雙涕零。(《酬鄭戶曹驪山感懷》)

      出身天寶今年幾,頑鈍如錘命如紙……北風(fēng)慘慘投溫泉,忽憶先皇游幸年。(《溫泉行》)

      君不見開元至化垂衣裳,厭坐明堂朝萬方……干戈一起文武乖,歡娛已極人事變。圣皇弓劍墜幽泉,古木蒼山閉宮殿。(《驪山行》)

      韋應(yīng)物十五歲起為玄宗近侍,出入宮闈,扈從游幸,這些詩中無不追憶年少時倚恃皇恩、春風(fēng)得意的宮廷生活,詩人沉湎其中,難以自拔,而結(jié)尾往往落到先皇作古,老臣零落,己身漂泊的無情現(xiàn)實之中,發(fā)出物是人非的沉痛感慨。

      此外,同時期詩人詩作,如:

      天寶承平奈樂何,華清宮殿郁嵯峨……只今惟有溫泉水,嗚咽聲中感慨多。(張繼《華清宮》)

      驪岫接新豐,岧峣駕翠空……溫泉曾浴日,華館舊迎風(fēng)……東郊倚望處,瑞氣靄濛濛。(皇甫冉《華清宮》)

      在這些詩歌中,詩人們或是追憶玄宗威風(fēng)凜凜的巡幸、莊嚴(yán)肅穆的祈靈,或是流連其曾經(jīng)駐蹕的離宮,感念其曾經(jīng)喜愛的物事,玄宗形象無一不是英明神武、締造盛世的雄主明君,字里行間流露出他們對玄宗深情的懷念和追思。

      其二,以元和年間元稹、白居易的新樂府詩為代表,詩歌中玄宗的明君形象急轉(zhuǎn)直下,詩人們多思考玄宗個人過失與安史之禍的關(guān)系,反映了這一時期詩人們對王朝衰落的反思與對國家中興的渴望。元和年間,元稹、白居易常作同名新樂府詩補察時弊,如:

      兩詩均批判玄宗沉溺歌舞享樂,致使善跳胡旋舞的寵臣安祿山、寵妃楊玉環(huán)迷惑君心,使國家由治變亂。

      元詩批判玄宗使華夏正聲與胡部新調(diào)雜和,造成以夷亂華的局面。白詩態(tài)度則更加明確,認為安史寇亂的源頭便是胡風(fēng)日熾,華夷失調(diào)。

      其三,以元和末、長慶年間元稹、白居易長篇敘事詩為代表,詩歌好言宮闈秘事,尤愛敘寫李楊愛情,玄宗的形象從高高在上的君主轉(zhuǎn)變?yōu)轱L(fēng)流旖旎愛情故事的男主人公,反映了這一時期詩歌娛樂化、藝術(shù)化的特點及文人間逞才斗文的社會風(fēng)氣。此類詩歌最具代表性的是白居易的《長恨歌》和元稹的《連昌宮詞》,兩首詩俱載開天時事,詳述唐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過程,詩中李楊愛情描寫尤為細膩,洪邁《容齋隨筆》卷一五云:

      其四,以晚唐杜牧、李商隱的詠史懷古詩為代表,多將玄宗作為歷史人物,將開天時事作為歷史事件,評論其功過得失,抒發(fā)個人感慨或傳達歷史興廢之嘆。首先,晚唐文人對于玄宗及開天時事的回顧與反思,相對于中唐文人,態(tài)度更加冷峻,角度也更加多元。如杜牧《華清宮三十韻》:

      詩歌欲抑先揚,開篇詠玄宗前期勵精圖治,乃千年際會的至圣之君,隨后長篇鋪陳,明皇寵幸楊氏一族,賞賜無度,君臣終日酣宴,終致漁陽之變。

      相對于杜牧,李商隱詩的諷刺則更加直露,如:

      這兩首詩均批判玄宗荒淫誤國,但角度不同,前詩反諷四十年承平天子不但不能保四海,亦不能夠庇護寵妃;后詩則譏笑玄宗看似 “ 古無倫 ” 的恩寵,不過是天子 “ 暫蒙塵 ” ,大難來臨時終究是保全己身。

      其次,晚唐距盛唐日久,加之國勢頹靡,更易觸發(fā)詩人們對于盛衰無常的興替之感,此類詩歌在晚唐很多,如:

      此外另有吳融《華清宮四首》、許渾《驪山》、趙嘏《冷日過驪山》、鄭畋《馬嵬坡》、賈島《馬嵬》、薛能《馬嵬》、羅鄴《驪山》《駕蜀回》、崔涂《過繡嶺宮》等,破敗的古都、荒蕪的行宮常常是連接晚唐詩人與盛唐記憶的一架 “ 橋梁 ” ,詩人們吊古傷今,內(nèi)心無不是昔盛今衰的嘆惋與蒼涼。這一時期詩歌中的玄宗書寫更加客觀和多元,詩人們多將其作為一個復(fù)雜的歷史人物進行審視和評論,有對其文治武功、締造盛世的肯定,也有對其誤國的批判、虛偽愛情的揭露。

      其五,以晚唐張祜、溫庭筠的述懷詩為代表,詩歌專注于玄宗相關(guān)物事的精細化描寫,包括生活場景、愛情細節(jié)、人物心境,詩風(fēng)纏綿細膩,綺錯婉麗。洪邁在《容齋隨筆》卷九云:

      張祜詠寫玄宗及開天遺事的詩作不僅數(shù)量居盛,且頗具 “ 工筆畫 ” 特色,如:

      文武千官歲仗兵,萬方同軌奏升平。上皇一御含元殿,丹鳳門開白日明。(《元日仗》)

      前兩首詩人將筆觸深入到玄宗朝的具體生活中,描寫節(jié)日歌舞的恢弘場面和喜慶氛圍;后兩首詩歌則通過環(huán)境描寫,極力渲染楊妃死后玄宗凄涼孤寂的心境。

      張祜之后,溫庭筠繼其衣缽,其敘寫玄宗的追昔之作,多鋪陳渲染及 “ 特寫鏡頭 ” 的描摹,如:

      詩歌立足于抒歷史興廢之嘆,然皆執(zhí)迷于對 “ 盛世 ” 場面的鋪陳渲染,辭藻綺艷華麗,流露出欣羨追慕的情感。晚唐其他追憶玄宗及盛唐的詩作,如項斯《舊宮人》、陸龜蒙《開元雜題七首》、徐夤《華清宮》《依御史溫飛卿華清宮二十二韻》、李洞《聞杜鵑》、唐求《馬嵬感事》、齊己《庚午歲十五夜對月》等,均專注于玄宗生活及愛情的日?;?、精細化描寫,詩歌中的玄宗,更似一個 “ 盛世 ” 與 “ 傳奇 ” 的典型符號,寄予了晚唐詩人對逸樂之盛事與傳奇之愛情的憧憬。

      統(tǒng)觀上述,中晚唐詩人雖皆鐘愛追憶玄宗,但他們筆下的玄宗書寫往往帶有不同時代的印記??傮w而言,中唐距 “ 安史之亂 ” 的時間較短,詩人們的記憶更加鮮活和飽滿,往往具有切膚之痛,所以他們的詩歌中無論是對玄宗還是對盛唐都有一種深沉的眷戀和溫情;而晚唐距離盛唐已逾百年,詩人們往往將其作為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去回顧,態(tài)度更加冷靜客觀,情感也相對模式化。

      三、呈現(xiàn):中晚唐詩歌重構(gòu) “ 玄宗記憶 ” 的藝術(shù)方式

      (一)時空的錯亂與轉(zhuǎn)移

      而縱觀中晚唐詩歌中的玄宗書寫,類似時空錯亂與轉(zhuǎn)移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如元稹《連昌宮詞》:

      此外,詩中 “ 百官隊仗避岐薛,楊氏諸姨車斗風(fēng) ” 亦不合史實,《舊唐書·玄宗楊貴妃傳》載:

      史書所載,楊氏諸姨得以進封,風(fēng)頭大盛是在楊玉環(huán)入宮之后,故更無可能出現(xiàn)在玄宗巡幸連昌宮的儀仗行列中。

      另外,關(guān)于空間問題。 “ 端正樓 ” 并非連昌宮中之建筑,而是華清宮中之樓閣,乃妃嬪梳洗之所。曾慥《類說》卷一:

      故 “ 寢殿相連端正樓,太真梳洗樓上頭 ” 所敘乃是將明皇楊妃華清宮之事 “ 平移 ” 至連昌宮。

      細究之下,此詩中 “ 時空錯亂 ” 問題與《長恨歌》頗有 “ 異曲同工之妙 ” 。而此種問題并非個別,而是一類現(xiàn)象。另有他詩可佐,如:

      日光斜照集靈臺,紅樹花迎曉露開。昨夜上皇新授箓,太真含笑入簾來。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這兩首詩同題作《集靈臺》,第一首敘楊玉環(huán)被初度為女道士,于集靈臺中言笑晏晏,顧盼生輝地走向明皇之情境。第二首言虢國夫人承君恩澤,于集靈臺中淡掃蛾眉,取悅君王之事。然而集靈臺神道清儼,莊嚴(yán)肅正,此般場景斷然不會出現(xiàn)。

      可見,此類時空雜錯現(xiàn)象并不是個別詩人的常識有誤,而更似一種 “ 不約而同的集體記憶 ” ,或謂中晚唐詩人重構(gòu) “ 玄宗記憶 ” 的一種藝術(shù)方式。安史之亂后,唐王朝江河日下,非但不復(fù)盛唐的恢弘富麗,而且處于深重的內(nèi)憂外患之中,詩人們對于國家萎靡有極強的失落感,但又無能為力,故而對盛唐的懷念成為當(dāng)時文士的集體情愫,重構(gòu) “ 玄宗記憶 ” 也成為他們緬懷盛唐的一種方式。

      中晚唐詩人 “ 蓄意 ” 將天寶物事,尤其是李楊愛情細節(jié)及生活片段 “ 嫁接 ” 在其他的時空中,他們通過時空的錯亂和轉(zhuǎn)移,將 “ 記憶 ” 雜糅于更高級的時空之中,從而達成一種藝術(shù)的濃縮和并置。在他們心中,玄宗是打造開天盛世的圣主,而楊妃則是盛世如日中天時的一抹麗影,加之李楊愛情本身具有極強的傳奇色彩,故而玄宗、楊妃往往是他們用以構(gòu)建盛唐記憶的典型符號;而開元、天寶之年雖均是盛世,但天寶年間,唐王朝的享樂氛圍更甚,恢弘場面更盛,玄宗楊妃近乎年年駕幸華清宮,沉醉宴飲游樂。中晚唐詩人將 “ 盛世 ” 中的典型人物, “ 盛事 ” 中的典型場面一一截取,再將其揉碎,拼接,重置,企圖打造一個更 “ 詩意化 ” 的盛世場景承載具有傳奇色彩的 “ 玄宗記憶 ” ,至于是否符合歷史的細節(jié),則顯得不那么重要。

      (二) “ 老者追憶 ” 的視角

      其次,中晚唐追憶玄宗的詩歌中,慣用 “ 老者追憶 ” 的視角回溯往昔。其中最典型的莫過于王建《古行宮》:

      洪邁《容齋隨筆》卷二評此詩: “ 語少意足,有無窮之味。 ”曾經(jīng)富麗繁華的行宮如今荒蕪破敗,當(dāng)年朱唇皓齒的宮女也成為了蒼顏白發(fā)的老者,她們年復(fù)一年,訴說玄宗,懷念往昔。而王建的其他 “ 玄宗記憶 ” 詩歌中,也素愛以老者的記憶復(fù)現(xiàn),如:

      詩歌雖皆寥寥數(shù)語,卻因老者的回憶而分外牽動讀者的共情與想象,意味雋永。

      “ 老者追憶 ” 的視角在中晚唐詩歌中頻頻出現(xiàn),且逐漸形成了固定的敘事模式,即以 “ 老人泣訴 ” 的模式展開昔日的美好回憶,最終又回到凄涼悲慘的現(xiàn)實。如白居易《江南遇天寶樂叟》:

      詩歌以 “ 白頭病叟 ” 的泣訴展開回憶,當(dāng)年身為梨園弟子隨侍玄宗,觀千官起居,萬國會同,華清宮珠翠滿目,歌舞升平,而今萬人死盡,己身飄零。

      另如李涉《寄河陽從事楊潛》:

      詩歌亦以 “ 洛濱老翁 ” 泣訴的方式展開追憶,開天時期,洛陽紅車翠蓋滿衢,人人歡笑逢迎,而今古都殘破,滿目蕭索。

      元稹《連昌宮詞》更為典型:

      詩歌開篇亦是以連昌宮旁的老翁泣訴的方式展開,老人少時曾因進獻食物而入連昌宮,當(dāng)時望仙樓上珠翠環(huán)繞,連昌宮內(nèi)燈火通明,老人從少時的記憶勾連起連昌宮的興衰以及對玄宗的記憶,最終又回到敵寇亂入、滿目瘡痍的現(xiàn)實。《連昌宮詞》是元稹約四十歲時所作,行文潑辣老道,是一篇具有史詩性質(zhì)的巨制宏篇。但元稹早在十六歲時就曾寫過《代曲江老人百韻》:

      此詩與《連昌宮詞》的模式頗似,也是借曲江老人之口,再現(xiàn)開天遺事。詩歌開頭聚焦于一位老人在花前哭泣,曲江池畔的繁花煙景不禁令其追憶往昔,彼時長安繁盛輝煌、琳瑯滿目,一代英主勵精圖治,群臣相佐,吏治清明,而詩歌結(jié)尾, “ 鏡頭 ” 再度切回現(xiàn)實,當(dāng)年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一名貧病衰朽的老翁,而此時的長安已榮光不再,世事翻覆,恍如一場大夢。這兩首詩皆出自元稹,均是采用 “ 老人追憶 ” 的視角來呈現(xiàn)時代的興衰之變。

      晚唐鄭嵎《津陽門詩》乃敘玄宗朝盛衰之事的百韻鴻篇,開篇即言:

      詩歌開篇亦以津陽門下的野老承平故實,雪髯霜鬢的老人挑燈與詩人話往昔。這樣的敘述模式與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韻》《連昌宮詞》幾乎如出一轍,可見 “ 老人追憶 ” 的視角與 “ 泣訴 ” 的敘事模式已成為中晚唐文人追憶盛唐、構(gòu)建 “ 玄宗記憶 ” 的經(jīng)典范式。

      通過以上詩歌可以發(fā)現(xiàn), “ 老者轉(zhuǎn)述追憶 ” 的敘事模式,一般有三大特點:其一,老者的身份大多為玄宗身邊的隨侍人員或者玄宗朝事之親歷者。一般而言經(jīng)由老人回憶和述說的故事,人們更愿意相信和傾聽,加之所述之事為老者曾親歷目睹,使得故事更具真實性和滄桑感。其二,其述說的地點大多與宮禁相關(guān),一般為玄宗巡幸的行宮故地。宮禁之事,一般外人是不可知的,但又能引發(fā)人們極大的好奇,加之,行宮乃是玄宗偶然駕幸的場所,是承載突發(fā)性和傳奇性軼聞的絕佳空間。其三、存在一定的時間跨度。時間是生成記憶的必備條件,一定時間的沉淀方能使人、事、物呈現(xiàn)出今昔變幻的無常感,但過長的時間間隔,又會使所追憶的事件失真,因而五十年左右往往是此般敘事模式中常見的時間跨度,既符合老者的年歲生平,又是孕育記憶合宜的時段。

      因而, “ 老者轉(zhuǎn)述追憶 ” 的敘事模式真正的作用是提供興起記憶的話語空間與展開敘事的邏輯框架,它需要滿足充分的前提條件,即人、時間、空間之間的雜糅扭結(jié),這三者相互融合,使其所重構(gòu)的 “ 玄宗記憶 ” 更具詩意和張力。

      (三)代 “ 棄婦 ” 立言的方式

      最后,在中晚唐詩人的追昔之作中,宮怨題材頗多,詩人們擅長代 “ 棄婦 ” 立言,塑造出一個徒勞等待著的女子形象,來訴說和回望這段歷史。這里的 “ 棄婦 ” 并非現(xiàn)實中被拋棄的女子,而是被玄宗棄絕和遺留的物事,詩人們將其擬人化,打造成一個無謂等待的 “ 剪影 ” ,如棄婦等待男子一樣,回望和憧憬永不復(fù)現(xiàn)的 “ 曾經(jīng)的榮光 ” 。

      上陽宮是中晚唐詩歌追憶玄宗的一個常用物象,行宮賴于天子駕幸而存在,一旦天子不再巡幸,行宮便如同被棄的婦人風(fēng)光不再。玄宗一生素愛巡游,開元年間曾六度駕幸洛陽,洛陽行宮輝煌奪目,而自開元二十五年起,玄宗便再未巡幸東都,洛陽諸行宮也便冷寂蕭條。上陽宮作為洛陽離宮的代表,常常出現(xiàn)在中晚唐的追昔之作中,如杜牧《洛陽》:

      此詩乃吊古之作,當(dāng)年玄宗幸東都,洛陽城繁華富庶,上陽宮更是富麗堂皇,而今的洛陽城荒草藉藉,寒鴉飛渡,荒蕪的上陽宮只有寂寂古木,獵獵秋風(fēng)。詩末言 “ 女娥西望處 ” ,將其擬人化,賦予其等待著的棄婦形象。

      另如白居易《上陽白發(fā)人》:

      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cè)目。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

      此詩題注云:

      詩中講述正值妙齡的少女被選入宮中,因楊妃妒忌打壓而潛配上陽宮, “ 一生遂向空房宿 ” 便是她們的命運,如同上陽宮的命運一樣,年復(fù)一年,徒勞等待。

      王建《行宮詞》:

      詩言洛陽城曾因天子駕幸,城內(nèi)府縣年修,離宮歌舞升平,而自天子棄絕東都,無論是洛陽城還是上陽宮都似乎停滯凋零,不再富有生氣,上陽宮內(nèi)曾經(jīng)日日望眼欲穿的人也逐漸衰老逝去,徒留一座荒蕪殘破的行宮。

      上述詩歌種種,無不將上陽宮與望眼欲穿的宮娥并舉,這是因為兩者之間具有同構(gòu)關(guān)系,她們有著共同的命運,即等待與徒勞,最終日漸凋零。除卻上陽宮,洛陽諸行宮都免不了同樣的命運,同類詩歌如:

      盛世不再,圣主已去,無人駕幸的離宮也便失去了它的存在價值。記憶的構(gòu)建往往依賴于一個 “ 記憶之場 ” ,這一特定的場域見證了歷史的滄桑巨變,洛陽諸行宮因天子駕幸與否而維系著盛衰,這一點觸動了中晚唐文人的詩思,他們將其作為連接盛唐的記憶 “ 碎片 ” ,回望和想象曾經(jīng)的圖景。

      在屈原筆下,男女與君臣、棄婦與逐臣,都是相互對應(yīng)的,這一傳統(tǒng)淵遠流長。在中國古代文人的筆下,棄婦詩的言說方式被廣為吸納,代 “ 棄婦 ” 立言也成為文人言志和抒情的一種表達方式,他們以棄婦的言說方式,棄婦等待的姿態(tài),傳達一種不忍被拋棄,渴望被看見的情緒。

      中晚唐詩歌中頻頻出現(xiàn) “ 等待的洛陽諸行宮 ” 意象,這些意象往往以 “ 等待著的棄婦的姿態(tài) ” 呈現(xiàn),這兩者之間具有同構(gòu)關(guān)系,洛陽諸行宮等不到英明神武的圣主駕幸,正如中晚唐的詩人們等不來輝煌的盛唐,他們以代 “ 棄婦 ” 立言的方式重塑 “ 玄宗記憶 ” ,同時也隱晦地傳達他們對往昔的懷戀以及盛世一去不復(fù)返的悵惘。

      四、結(jié)語

      “ 安史之亂 ” 是唐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節(jié)點,也是 “ 盛唐記憶 ” 廣泛被書寫和重構(gòu)的起點。本文勾勒了中晚唐不同時期的玄宗書寫詩歌樣貌,相較而言,中唐的玄宗書寫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更加緊密,所傳達的情感也更加深沉痛切;而晚唐詩人則更多將其作為一個歷史人物進行審視和品評,態(tài)度更加冷峻和客觀。此外,本文集中探討了中晚唐詩人重構(gòu) “ 玄宗記憶 ” 的藝術(shù)方式,即通過時空的錯亂和轉(zhuǎn)移,將記憶濃縮、并置于一個更高級的文學(xué)空間之中;另以 “ 老者追憶 ” 的視角和代 “ 棄婦 ” 立言的方式,對 “ 玄宗記憶 ” 進行詩意化的呈現(xiàn),這三種典型模式是中晚唐詩人將腦海中 “ 無意義的回憶 ” 打造成 “ 有意義的序列 ” 的方式,寄予了他們對于 “ 盛世 ” 的夢回和想象。

      注釋:

      ②廖宜方:《唐代的歷史記憶》,臺灣大學(xué)出版中心2011年版,第1-605頁。

      ③相關(guān)論文研究如:(德)顧彬、王霄兵:《多弦的琴——唐人的記憶與回憶》,《中國海洋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4年第6期,第75-78頁;武文娟:《中晚唐詩歌中的盛唐記憶研究》,西北大學(xué)2015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劉泰廷:《記憶的喚起、呈現(xiàn)與書寫:唐詩中的唐朝追憶》,《史林》2018年第1期,第66-74頁;杜曉勤:《元白盛唐記憶之異同》,國家圖書館(國家古籍保護中心)、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編:《風(fēng)雅·風(fēng)骨·風(fēng)趣:中國古代文學(xué)名家名篇》,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9年版,第203-248頁。

      ④⑤⑥⑦⑧(唐)韋應(yīng)物著,孫望校箋:《韋應(yīng)物詩集系年校箋》卷一、卷六、卷一、卷一、卷一,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26頁、第267頁、第35頁、第64頁、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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