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璐
我是一味藥,每生每世都是如此。
最早的一世,我不知道我是味藥,我只知道我是一種蔓生植物的核,這種植物夏天開黃花,七八月份結(jié)的果實像栝樓一樣,生的時候是青色,而熟的時候便變成了橙紅色,而我就是果實里那個又小又白的核,形圓而扁,有層薄薄的白毛。我悠哉游哉地享受大自然的安逸,藥童卻將我采走,說可以做藥用,將我扔進其他藥中,這時我才明白我是一味藥。
第二世,是我最出名的一次登場,出現(xiàn)在南唐滅亡后。我聽說有位皇帝叫李煜,他成了宋朝的俘虜,我看著這個至尊無上的帝王,轉(zhuǎn)眼變成了階下囚,他過著飽受屈辱、以淚洗面的日子。他洞曉韻律,詩詞歌賦,無所不精,經(jīng)常借填詞詠詩以表示對昔日帝王生活的思念,連我都被他的才華折服,他每日在牢籠似的生活中百般惆悵悲憤,借著那些詩詞歌賦,抒發(fā)自己哀怨憂傷之情。這天是中秋之夜,他不禁觸景生情,勾起了亡國之恨,對著明月低著頭,緩緩寫下一首叫《虞美人》的詩:“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碑斘页两谶@份哀傷中時,這首詩傳到了宋太宗趙光義那里時,引起了他的震驚,他認為,這首詞絕非吟花弄月之作,而是寄托了對故國懷念的深情,李煜決非醉生夢死之輩,妄圖有朝一日東山再起,此人不除,實為大宋江山之隱患。于是下了一道密旨,派專人將我做成酒,混在酒菜之中。用我制成的酒三杯下肚,他確頓覺肌肉抽動,吞咽困難,牙關(guān)緊閉,呼吸窒息而亡。自此我有了一個名字叫“牽肌”,被我制成的酒叫做“牽肌酒”。我毒藥的名號響徹世間,和鶴頂紅、鉤吻一樣,被列為宮廷三大毒藥,人們都懼怕我,而我的心中升起一絲委屈和無奈,我生而為毒又有什么錯呢?
第三世,我見到一位醫(yī)者,他拿起我端詳又放下,我聽他說,我是扁圓形,我身上密被具絲狀光澤的銀色細茸毛,茸毛自中央向四周匍匐生長并呈輻射狀排列,狀如馬身上如同連錢狀的毛紋,所以我叫“馬錢子”。我看到他在一本叫《本草綱目》的書上寫下:“狀如馬之連線,故名馬錢”。還寫下:“治傷寒熱病,咽喉疼痛,消痞塊?!?/p>
第四世,隨著人們深入地了解我,我被認為是一個大毒之藥,獨具通絡(luò)散結(jié)、消腫定痛的功效,尤善止痛、通絡(luò)。在我失落時,我遇到了一位老醫(yī)者,叫劉惠民,他正在拿著我跟旁邊的小學生說:“這個藥叫馬錢子,是個大毒之藥,沒有補益的作用,但是我將劑量和配伍控制好,確能治療胃下垂,你知道這是什么道理嗎?”小學生搖搖頭,劉老繼續(xù)講到:“我是采用逆向思維,借其毒反增其效,利用他毒性成分對胃腸平滑肌發(fā)揮牽引之效,治療中氣下陷之胃下垂。不僅如此,小劑量的馬錢子應(yīng)用又有通降助運、開胃消食之功。中藥是通過藥物的偏性,來治療人體病理的變化,雖是毒藥,只要能用好也是好藥。”這時我的心中才明白,我生而為毒并無錯,我能否被應(yīng)用好,是最重要的,原來我不單單只能做個毒藥,也能做一味有治療效果的好藥。
第五世,我看到一個人在電腦屏幕上寫下一篇文章,是向人們介紹我的文章,介紹我的前世今生,他還寫下:“本文章中科普藥物為有毒中藥,切勿自行使用藥物,否則后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