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文 成馨怡
成都理工大學;長江大學
歌德的《浮士德》是近代西方文學史上一部具有概括性和總理性的宏偉史詩?!陡∈康隆返镊攘Σ粌H僅體現(xiàn)在文學性上,更是由于它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的手法,塑造了一個包羅萬象,具有人類歷史價值高度的人物——浮士德。無論是上帝與魔鬼的至善至惡之賭約,還是主人公內心神性與魔性的的靈肉之搏,矛盾辯證發(fā)思想都貫穿了浮士德一生的命運發(fā)展。本文旨在結合時代背景,從唯物史觀矛盾發(fā)展的角度重新解讀浮士德及其背后的精神內涵。
浮士德所生活的中世紀時期,神學占據社會主導意識形態(tài),基督教會成了絕對的權威。人們把一切的美好希望與期盼統(tǒng)統(tǒng)寄托于來世——一個現(xiàn)實不存在的“彼岸世界”,從而導致人的價值與天性被徹底否定。故事開篇,浮士德以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學究形象呈現(xiàn),他常年埋頭于狹長昏暗的經院書齋中,研究著中世紀的主流“四大學科”。但他卻在年逾五十的某個夜晚感到無盡的厭煩和苦悶,質疑僵死的學問研究是否有用。這種自然欲望的長期壓抑使浮士德飽受折磨,渴望服毒來解脫。在《浮士德》的“天堂序幕”里,歌德借“上帝”的口吻表達對這種消極出世,無所作為生活態(tài)度的鄙夷,并強調人在摸索中犯錯誤是不可避免的,因此這并不要緊;但坐臥不動,貪圖安逸才是最大的作惡。
傳統(tǒng)《圣經》約翰福音教導人們“太初有言”,將思想理論擺在至高至上的位置,忽視了人類主觀能動性實踐的作用。雖然文學史上《哈姆雷特》與《浮士德》齊名“歐洲四大名著”,可從人文精神發(fā)展史來看,浮士德在藝術形象上算是哈姆雷特的進階版本。哈姆雷特有一定的反叛意識;可行動上,哈姆雷特表現(xiàn)得軟弱,猶豫,缺乏一定解決矛盾的勇氣與毅力。比較看來,浮士德不僅有遠大的追求,更真正做到了踐行理想。
隨著狂飆運動的推進,這種統(tǒng)一的人類精神都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特別是在歌德的《浮士德》、貝多芬的交響曲和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中,這“危險的”、無限的人類精神達到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高峰。
歌德認為,“人自我的源泉、活力和根本核心仍然是那欲無止境、永葆青春的原始激情”。這種對自由的向往貫穿了浮士德一生奮斗的五個階段,而此處的自由并不局限于肉體感官的自由放縱,它更是哲學意義上真正的生命自由,是否定的,矛盾的,也是統(tǒng)一的。
就像弗弗西斯的巨石,浮士德對于自由的追求并非一帆風順的,甚至是曲折悲劇的。巨石一次次滑落,他又一次次推回。在一次次否定中,浮士德仰望頂峰,從未停止向前的步伐。浮士德盡管學富五車但從未放棄對火熱現(xiàn)實的向往,首先他否定了“神學至上”的權威,勇敢走出了經院書齋求索自由。接著他肯定感官欲望,沉醉在與甘淚卿的愛情之中,當浪漫愛情的泡影幻滅時,他又迅速投身于政治抱負??上Х饨ㄍ醭^于腐朽,無藥可治,浮士德便轉向對古典美藝術的追求。此時的浮士德對于自由的理解已超越了“小我”,上升到了思想精神層面。最后階段的浮士德擴張到了社會層面的“大我”,渴望通過填海造陸建立烏托邦式的人間樂園,以實現(xiàn)建立赫赫功勛。浮士德一生都在追尋擴張著,一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剎那,他才喊出“美啊,請為我停留!”不知不覺,在一次次否定中,浮士德的靈魂也得到了升華。
在“天上的序幕”中,上帝與魔鬼的賭約實際來源于《圣經·約伯記》,上帝相信他所創(chuàng)造的人類不會喪失神圣的本源,而自詡“否定的精靈”的魔鬼莫菲斯特強調人本身的貪婪魔性最終會迫其拜倒在欲望之下。這里的魔鬼與上帝代表的不僅僅是簡單的惡與善,而是最極端的至惡與至善。兩者隨持截然相反的觀點,但為了證實人性究竟能否遭受得住引誘的考驗,達成了賭約的協(xié)議,二者手段上做到了統(tǒng)一。上帝、莫菲斯特、浮士德代表著神性、魔性、人性三種典型的力量。但其實神性與魔性并非完全對立矛盾的,且三者都集中在人的身上。因此,浮士德并不是一個與這二重本性相抗衡的另外一種力量,另外一種本性,它只是一個載體,一個神魔之戰(zhàn)的主體。
莫菲斯特不同于一般的反派角色,非但不愚蠢,甚至學識淵博、思想前衛(wèi)。但他對現(xiàn)世充滿了批判否定,奚落一切,奉虛無主義為最高境界,這也注定使莫菲斯特與一切積極正能量無緣,本質上莫菲斯特仍是極惡的代表??闪硪环矫?,莫菲斯特作為否定的精靈,卻不純粹是一種消極的力量。他費盡心機想引誘浮士德墮落,誰知浮士德不但沒有上當,反而在莫菲斯特的一次次否定中更好的認識了自己,認識了世界,變得越來越強大。就像歌德自己所說“它常常想的是惡而常常做的是善?!彪m然莫菲斯特常常壞心辦好事,但外因從來不能完全決定事情發(fā)展的態(tài)勢。最終浮士德能夠以神性戰(zhàn)勝魔性,究其本源,靠的還是自身的力量。其實一開始,浮士德本人就清醒地認識到神性與魔性雙重矛盾的自我。在善與惡,靈與肉,道德約束和個人欲望的矛盾中一次次否定自我,又一次次重新認識自我,認識世界。無論是自然欲望還是道德本體,人類的生命都是在這一矛盾對立中實現(xiàn)統(tǒng)一,不斷升華的。
《浮士德》是一本在矛盾中推進的文學,它所蘊含的“浮士德難題”也是全人類無法逃避的精神困惑。魔性之惡與神性之善的矛盾,理論教化與實踐探索的矛盾,道德制約與私人欲望的矛盾,有限生命與無限追求的矛盾,悲慘現(xiàn)實與樂觀希望的矛盾……浮士德所處的時代是充滿矛盾的時代的,可正因種種矛盾,促成了浮士德熱愛生活,求索世界,向前邁進的動力源泉。同樣,也正是因為矛盾的存在,浮士德才能不斷克服障礙,超越自我,向內心的自由真理奮勇邁進,促成了偉大“浮士德精神”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