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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成為一名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表達論策略

      2021-11-25 14:44:05
      社會科學 2021年8期
      關鍵詞:蘭頓維特根斯坦命題

      周 靖

      引 論

      表征論(表象論,representationalism)是哲學中一個經(jīng)典卻歷久彌新的論題,它處理的是外部世界在我們心靈中的呈現(xiàn)(presentation)和我們對這些呈現(xiàn)的再現(xiàn)(re-presentation)之間關系的問題。從認識論的視角看,獲得關于外部世界的正確認知,意味著心靈對呈現(xiàn)的再現(xiàn)是精確的。表征論一般蘊含著實在論:必然存在一個外在的、實在對象,這樣我們才能夠有一個去表征(to represent)的對象。表征的成功意味著證明了實在的現(xiàn)實存在。在此意義上,如果表征論失敗了,那么將意味著實在論是不可能的??梢?,表征論和實在論似乎是捆綁在一起的。本文挑戰(zhàn)的恰恰是這種慣常理解。本文試圖描繪一種繞過表征論來談論實在論的理論進路,即“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語義學進路”。筆者主要從美國當代哲學家布蘭頓(R.Brandom)對后期維特根斯坦的闡釋中汲取這一進路的思想資源——仿效“克里普克的維特根斯坦”的說法,我們這里談論的是“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限于本文的目的,筆者不擬討論布蘭頓對維特根斯坦的闡釋是否合宜的問題。

      實際上,早期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便已經(jīng)蘊有分離實在論和表征論不太成功的嘗試,羅素(B.Russell)和蘭姆賽(F.Ramsey)的誤解和批評有助于我們理解《邏輯哲學論》中僅強調命題的邏輯形式來顯示世界這一策略的問題。本文第一節(jié)擬闡釋《邏輯哲學論》中的實在論和反表征論論題;第二節(jié)擬討論羅素和蘭姆賽對《邏輯哲學論》的質疑;第三節(jié)將討論“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的相關思想,對“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語義學進路”做直接闡釋,以表明如何克服《邏輯哲學論》中策略的不足,并最終成為一名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

      一、《邏輯哲學論》中的實在論和反表征論論題

      早期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序言中直接道明了該書反表征論的要旨:

      這本書旨在劃出思維的界限,或者更準確地說,——不是劃出思維的界限,而是劃出思想的表達的界限:因為為了劃出思維的界限,我們必須能夠思維這個界限的兩邊(因此,我們必須能夠思維不能夠思維的東西)。因此,這個界限只能在語言之中劃出來,而位于該界限的另一邊的東西直接就是胡話。(1)[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韓林合譯,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3頁。

      在語言之內劃出思想表達的界限,這意味著我們將世界視為由事實(facts)而非事物(things)構成的?!笆聦崱笔歉拍羁臻g內的項目,它內在于我們思維的范圍。(2)[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1。如若將世界理解為由外在于我們的事物構成的,并在這樣的世界和我們的思維之間劃出一道界限,那么我們便需突破思維自身的可能界限來思及界限之外的東西,這將導致十足的胡說(nonsense)。因而,我們根據(jù)對事實的分析來得出關于對象的理解,而非從相反的方向上根據(jù)對象來理解事實,這是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的第一個重要論題。這一論題也是一個反表征論論題,它認為語言無法突破自身的范圍來表征外部世界。

      然而,如僅在思維的內部范圍思考世界,那么如何獲得關于外部世界的知識呢?抑或我們會因此完全否定存在外部世界嗎?實際上,維特根斯坦承認對象存在,認為對象(1)是簡單的、彼此獨立的;(2)可以構成基本事態(tài)(a state of things);(3)對象之間有著直接的組合關系,“在基本事態(tài)中諸對象有如一條鏈子的諸環(huán)節(jié)一樣彼此套在一起”。(4)由對象構成的諸世界有某種共同的東西,“這種共同的東西就是它們的形式”;而(5)“形式是結構的可能性”。(3)[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2.01-2.03。從而,對象彼此間有著一定的結構,這種結構蘊含某種形式,這種形式是對象可以構成基本事態(tài)的原因。恰是因為這個原因,以命題形式展開的邏輯線索才能向我們顯示對象是什么。這些表述中蘊含著維特根斯坦的“語言圖像論”思想,即語言的邏輯結構將能揭示對象的關系結構,“邏輯圖像可以描畫世界”。(4)[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2.19。在此意義上,維特根斯坦至少承諾了外在世界的實存,這種實在論立場使得他承諾邏輯圖像必然能夠顯示世界。

      《邏輯哲學論》中同時持有實在論立場和表征論立場,“如何成為一名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這也構成了困擾早期維特根斯坦的一個難題。這里的問題在于,如果“我們僅能根據(jù)對事實的分析來理解對象”,那么關于語言和世界之間的圖像關系僅能通過基本命題和可能事態(tài)構建出來,如此一來,構建出來的圖像從根本上說仍然是一種邏輯圖像,世界仍然指由事實而非事物構成的世界。這幅圖像能夠向我們顯示對象是什么,這究竟何以可能?

      就此問題而言,早期維特根斯坦抵制先驗論的思路,認為“不存在先天真的圖像”。(5)[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2.225。究其原因,先驗論者試圖站在思維的界限之外為位于界限兩邊的形式和對象設定關系。如上所言,早期維特根斯坦也未采取表征論的思路。實際上,早期維特根斯坦論證世界必有其實體依據(jù)的理由在于,他認為“我們可以構造出能完備地描述任何可能事態(tài)的圖像”。張錦青指出,這里存在這樣的一個論證:

      (前提一)如果有必然存在的簡單對象,或者等價地說,世界有實體,那么“一個命題有且只有一個完備分析”。

      (前提二)世界有實體。

      (結論)“一個命題有且只有一個完備分析?!?6)張錦青:《哲海探驪: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研究》,牛堯譯,東方出版中心2020年版,第16頁。

      從而,如果我們能夠通過邏輯的方式勾繪出關于世界的邏輯圖像的話,那么必然存在簡單對象,并且,該圖像能夠實現(xiàn)關于該簡單對象的完備描述。不然的話,我們必然需要訴諸其他命題來確定該命題的真假,這樣我們勾繪的將不是世界,或至少不是純粹、簡單的世界(它滲透了其他命題的形式或概念化的雜質)。

      純粹的簡單對象必然存在,我們才能描繪世界,以邏輯形式呈現(xiàn)的圖像因此才能是關于此類對象的完備描述。但對于早期維特根斯坦來說,邏輯的探究是我們思維工作的實際起點。在此意義上,如懷特(R.White)指出的那樣,“我們不能詢問那些對象是否存在,也不能說那些對象(必然地)存在,而把我們引向對象必然存在這一說法的,其實是某種由我們語言的工作方式顯示出來的東西”。(7)[英]懷特:《導讀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張曉川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57頁。用維特根斯坦本人的話說,“一個命題顯示它的意義”。(8)[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4.022。

      我們不能將此處的“顯示”理解為“表征”,因為表征包含了對外在事物呈現(xiàn)在心靈內的顯像、印象或再現(xiàn),語言顯示世界的工作完全是在思維的邏輯范圍內進行的,這項工作沒有任何表征的成分。然而,語言能夠顯示世界中的實在。想要消除這里直覺上的矛盾,我們需要認識到這樣一個關鍵點:語言對世界的顯示功能是以邏輯闡明的方式進行的,“通過這樣的方式我似乎僅僅知道一種形式,但我卻不知道它的任何一個實例”。(9)[奧]維特根斯坦:《戰(zhàn)時筆記》(1914-1917),韓林合編譯,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99頁。——從而,我知道世界實在,并以邏輯的方式顯示之,但我并未因此能夠在表征論的意義上直接再現(xiàn)那些實在。

      于是,占據(jù)《邏輯哲學論》近一半篇幅的工作在于,訴諸一些基本的命題來構筑可以言說的語言的界限,然而,在進行言說時,我們始終是在試圖談論那些不可談論的東西——談論外在對象與命題共有的邏輯形式,“命題可以表現(xiàn)全部的實際(reality),但是它們不能表現(xiàn)它們?yōu)榱四軌虮憩F(xiàn)實際而必須與實際共同具有的東西——邏輯形式”。(10)[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4.12。引文中英文為筆者所加。一方面,命題必須能夠展現(xiàn)實在,我們的言說才是有意義的;另一方面,言說只能在思維的范圍內進行,我們甚至連最為基本的事實都無法親知。在此意義上,早期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的談論始終游走在有意義的言說和胡說之間。《邏輯哲學論》倒數(shù)第二個命題勸我們放棄前文所言的所有命題,這使得該書充滿一種獨特的反諷性:

      我的命題以如下方式起著說明的作用:理解我的人,當他借助于這些命題——踩著它們——爬過它們之后,最終認識到它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可以說,在登上梯子之后,他必須將梯子棄置一邊。)

      他必須放棄這些命題,然后他便正確地看待世界了。(11)[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6.54。

      這里的反諷性在于,《邏輯哲學論》全書闡明的論題均是我們最終需要放棄的論題,而其原因恰源于反表征論和實在論之間的張力:邏輯需能顯示實在,卻始終無法在表征論的意義上知道實在是什么。

      最終,早期維特根斯坦認為這些論題的作用僅相當于一個梯子,在借助它們獲得能夠正確看待世界的方式后,我們便不再需要它們,最后的結果便是,留下“對于不可言說的東西,人們必須以沉默待之”(12)[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7。這一意味雋永的箴言。

      二、羅素和蘭姆賽對《邏輯哲學論》的表征論解讀

      早期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兼納實在論和反實在論的做法讓許多人感到難以理解,這包括與他交往密切的羅素和蘭姆賽。筆者認為,他們對《邏輯哲學論》的誤解或批評主要源于他們以表征論的方式來理解該書。盡管如此,羅素和蘭姆賽的確揭示了早期維特根斯坦以邏輯形式顯示實在這種方法中難以克服的困難:我們永遠無法直接言說實在世界。

      《邏輯哲學論》的反表征論論題意味著,早期維特根斯坦沒有在任何意義上試圖為我們提供一個關于外部世界是什么的認識論答案,實際上,他反對將哲學視為一種探究世界中事物的自然科學,認為“與其它任何一種自然科學相比,心理學與哲學的關系并非更為密切。認識論是心理學哲學”,“哲學不是自然科學的一種”。(13)[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4.1121, §4.111。相比之下,認識論是羅素的一項事業(yè),他似乎一直在或多或少地堅持訴諸經(jīng)驗來解釋判斷和意義,(14)參見羅素《哲學問題》,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57-68頁;羅素《論親知的性質(1914)》,載《邏輯與知識》(1901-1950年論文集),苑莉均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162頁;等等。如安斯康姆(G.E.M.Anscombe)指出的那樣,羅素完全浸泡在英國經(jīng)驗主義傳統(tǒng)中,從而對經(jīng)驗的關注是其無法割舍的一部分。(15)G.E.M.Anscombe, An Introduction to Wittgenstein’s Tractatus (2nd version),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ilishers, 1963, p.14.

      維特根斯坦對羅素為1922年版《邏輯哲學論》撰寫的導言感到不滿的原因之一恰在于,羅素將維特根斯坦的工作理解為一項認識論事業(yè)。羅素在導言中寫道,“首先涉及的是命題的邏輯結構和邏輯推論的性質,然后我們依次經(jīng)由知識論、物理學原則和倫理學,最后達到神秘之物(das Mystische)”。(16)參見羅素為《邏輯哲學論》撰寫的導言,載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賀紹甲譯,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導言第5頁。在1919年8月13日寫給維特根斯坦的信中,羅素則表達了對《邏輯哲學論》的疑惑之處:

      我已經(jīng)把你的書仔細閱讀了兩遍?!行┑胤轿胰匀粵]有理解——其中不乏重要之處……。我相信你,你的主要觀點是正確的,即邏輯命題屬于重言式,它們不是在實質命題為真的意義上為真。我不明白你為何滿足于一個純粹的序數(shù)理論,也不明白當你不認同先行關系時,為何還為此使用一種先行。(17)[英]麥克奎尼斯主編:《維特根斯坦劍橋書信集(1911-1951)》,張學廣等譯,商務印書館2008年版,第163頁。

      讓羅素感到疑惑的是,早期維特根斯坦?jié)M足于揭示純粹形式化的邏輯圖像,并且這幅圖像的“真”源于邏輯命題彼此間的關系,但他同時又要求邏輯圖像能夠揭示世界。羅素未能認識到的是,重言式(同義反復,tautology)在《邏輯哲學論》中實際上表示“一個完全空洞的說法,一個什么也沒說出的命題。邏輯命題的必然性與先天地位,正是憑借這類命題的完全空洞性,憑其無法基于我們有關世界的任何信息這一點換取的”。(18)[英]懷特:《導讀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第126頁。如在上一節(jié)論證必然存在簡單對象時指出的那樣,如果邏輯圖像是關于世界中簡單對象的,那么我們必須能夠使用命題對簡單對象做出完備的描述,并且,描述的工作完全是在語言一方進行的,在此意義上,保證命題關于對象為真,其后果是抽空了命題的一切內容成分,邏輯命題最終是空洞的,重言式命題因此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在筆者看來,這是《邏輯哲學論》中另一個頗具反諷性的思想。

      羅素無疑不滿足于“什么都沒有說”,同樣感到不滿的是《邏輯哲學論》初版的譯者蘭姆

      賽。(19)《邏輯哲學論》初版譯者僅列了奧格登(C.K.Ogden)的名字。羅素指出,蘭姆賽幫助奧格登處理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翻譯問題,而布雷思維特(R.Braithwaite)則斷定蘭姆賽就是《邏輯哲學論》的譯者。 本文認為,無論蘭姆賽在多大程度上參與了《邏輯哲學論》一書的翻譯,“奧格登譯本”中的術語翻譯都體現(xiàn)了蘭姆賽本人的一些理解,因此我們可以通過這一譯本來揣測蘭姆賽的觀點。在其《邏輯哲學論》譯本中,蘭姆賽將“事態(tài)”(Der Sachverhalt)譯為“原子事實”(atomic fact),將描畫形式(Form der Abbildung)譯為“表征形式”(form of representation),將描畫、顯示(abbilden)譯為“表征”(represent)。(20)Ludwig Wittgenstein,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 C.K.Ogden (Trans.),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22, §2.01, §2.17, §2.172, §2.181.筆者由此認為,蘭姆賽在《邏輯哲學論》的書評中主要基于語言和世界間的表征框架來提出自己的闡釋和批評。限于篇幅,筆者僅以他針對《邏輯哲學論》第2.0131、2.0232、2.0251節(jié)提出的“顏色不兼容問題”(colour exclusion problem)為例。

      在早期維特根斯坦看來,由于世界是由事實構成的,事實是根據(jù)其邏輯形式來分析的,所以“對象是沒有顏色的”,“空間、時間和顏色(有色性)是對象的諸形式”。(21)[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2.0232, §2.0251。簡言之,顏色僅是對象的形式,而非對象本身的屬性。蘭姆賽則指出,對于紅色和綠色而言,它們無法在同一時間存在于相同的一個地方,因此“x是紅色的”必然排除了“x是綠色的”;此時,我們并不需要訴諸任何維特根斯坦意義上的邏輯形式。(22)Frank Ramsey, “Appendix: Critical Note of Wittgenstein’s ‘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 In The Foundation of Mathematics and Other Logic Essays, R.B.Braithwaite ed.,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1931, p.280.兩種顏色同時出現(xiàn)于同一位置,因此并不像早期維特根斯坦認為的那樣,是一種“邏輯的不可能性”“比如,兩種顏色同時出現(xiàn)于視野中的一個位置,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從邏輯上說是不可能的,因為顏色的邏輯結構就排除了這樣的事情”。(23)參見[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6.375-6.3751。在蘭姆賽看來,這首先是一種現(xiàn)實的不可能性。

      不難看出,“顏色不兼容問題”的實質在于,“顏色”究竟是一種實在的屬性,還是一種非實在的邏輯屬性?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們必須根據(jù)這種實在的屬性及表征形式來理解邏輯屬性及邏輯形式,從而我們有著一項表征論的事業(yè)。但是,如此一來,這也意味著《邏輯哲學論》中的做法至少是不充足的。

      蘭姆賽的批評的確引發(fā)了早期維特根斯坦的擔憂,在發(fā)表于1929年的《略論顏色形式》一文中,維特根斯坦指出,在顏色不兼容問題中,邏輯上的不可能性乃是因為我們用錯誤的邏輯圖像來顯示存在物。(24)Wittgenstein, Ludwig, “Some Remarks on Logical Form”, Proceedings of the Aristotelian Society, Supplementary Vol.9,1929, pp.162-171.這似乎意味著維特根斯坦承認實在的確有著確定邏輯圖像的真假的作用。然而,無論如何,羅素、蘭姆賽等人的批評,以及維特根斯坦本人的思想轉變均意味著《邏輯哲學論》在“如何成為一名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問題上的不成功,早期維特根斯坦在反表征論的旗幟下難以實質地保證實在論。本文提出的“經(jīng)由語用中介”通往實在的進路至少需能克服這一問題。

      三、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表達論進路

      《邏輯哲學論》中策略的問題在于,試圖僅以形式化的邏輯圖像來顯示世界,使得思維的范圍僅能限制于語言范圍之內,盡管“語言顯示世界”以“世界實在”為前提,但我們終究甚至無法知道最簡單的對象是什么。后期維特根斯坦以及從他那里汲取思想養(yǎng)料的布蘭頓改造的恰是語言和世界間純形式化的關系,代之以經(jīng)過語用構建起的語言和世界間直接的實踐關系,從而能夠使得我們在反表征論的前提下談論實在。

      眾所周知,后期維特根斯坦維持了早期的反表征論論題,這體現(xiàn)在《哲學研究》開篇便加以反駁的奧古斯丁式語言的本質圖畫理論,這種理論認為語言中的語詞是命名對象的。(25)參見[奧]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韓林合編譯,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1。關于實在論論題,后期維特根斯坦或“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則主要試圖闡明如下兩點:首先,將確定命題意義的活動放置在共同體的范圍內進行,確定意義的方式不再是訴諸純粹的邏輯形式,而須訴諸主體間現(xiàn)實的社會交往活動;其次,認為涉身世界的直接行動中已經(jīng)滲透了某種內隱規(guī)范(implicit norm),這種規(guī)范限制著能動者(agent)如何“做”(doing),主體間展開的交往活動將能夠闡明(表達)那些內隱規(guī)范,最終以明晰的方式“說”(saying)出能動者在“做”的層面上應對的是什么“內容”。這一內容便是外部世界中的表征內容,從而在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那里,我們能夠“說”出“做”了“什么”。這里的“說”不是早期維特根斯坦那里所謂的邏輯形式對世界的“顯示”,也不是表征,而是一種“表達”,這種表達過程是在主體間的交往活動完成的,在此意義上,成為一名反表征的實在論者意味著成為一名表達論的實在論者。

      具體而言,布蘭頓首先將如下實用主義論題歸派給后期維特根斯坦,即“人們應該將知道什么(knowingthat,命題性知識)理解為一種知道如何(knowinghow,能力之知)……也就是說,根據(jù)我們做(do)某事的實踐能力來理解為什么相信(that)事物是如此這般的”。(26)Robert Brandom, Perspectives on Pragmatism: Classical, Recent and Contemporary,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9.這便意味著,在以命題形式清晰地表達規(guī)范或規(guī)則之前,規(guī)范或規(guī)則必須已經(jīng)內隱于知道如何應對世界的實踐能力之中了。這種實踐能力包括了對事物相容性和不相容性(例如,紅色不是綠色),以及后果性關系(如果吃下紅色有毒的蘑菇,將會感到惡心)等實質邏輯關系的認知,簡言之,包括了對外部世界狀態(tài)的認知。這意味著,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認為以語言形式明晰呈現(xiàn)的概念和規(guī)則有著實質的外部起源,這從根本上保證了實在論的理論地位。

      后期維特根斯坦指出,“‘遵守規(guī)則’是一種實踐”,(27)[奧]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202。也正因此,我們才有遵守規(guī)則的行為。(28)Robert Brandom, Making It Explicit,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22-23.布蘭頓恰是在此意義上將后期維特根斯坦理解為一名實用主義者。然而,進一步的問題是,我們如何明晰地闡明這些內隱于實踐中的規(guī)范呢?

      根據(jù)布蘭頓的解讀,在后期維特根斯坦那里,應用規(guī)則是以“解釋”(Deutung)的方式進行的,(29)Ibid., p.20.后期維特根斯坦認為,“每一次遵守規(guī)則的行動都是一種釋義”,“遵守一條規(guī)則,做一個報告,下達一個命令,玩一局棋,是習慣(習俗,制度)”,“共同的人類行動方式是我們借以向我們自己釋義一種陌生的語言參考系”。(30)參見[奧]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201,§199, §206。闡明內隱規(guī)范的實踐具體是在共同體的范圍內進行的,“成為共同體的一員意味著應該遵照內隱于共同體的實踐中的規(guī)范。共同體的成員有著這一規(guī)范意義,即規(guī)范身份”。(31)Robert Brandom, Making It Explicit,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p.39.“我-你”(“I-thou”)關系構成了社會結構的根本,(32)Ibid.在這種人際間的互動關系中,歷史性地沉淀下來了習慣、習俗和制度,我們人類因此有著共同的“生活形式”或“行動方式”,解釋因此總能確定一個規(guī)則,總能實現(xiàn)對實踐中的內隱規(guī)范的明晰闡明。

      這里似乎存在這樣一些問題:我們是根據(jù)共有的生活形式來闡釋內隱于直接涉身世界的活動中的規(guī)則和內容的,然而,這種形式無疑已經(jīng)有了概念化的形式,那么我們如何確定所闡明的規(guī)則和內容是外在于世界的,還是僅是我們概念闡釋的產(chǎn)物——用早期維特根斯坦的話說,僅是借助邏輯闡明對世界的“顯示”,此時顯示出來的僅是某種概念表征(“事實”)而非外部世界中的事項(“事物”)?此外,如果需訴諸生活形式來做出解釋的話,那么最初的規(guī)則(此時甚至沒有生活形式)是如何確定的?

      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將我們帶往“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表達論進路”的關鍵?!安继m頓的維特根斯坦”指出,用以做出“解釋”生活形式層次上所謂的“高階”語義語匯和被闡明的關于內隱規(guī)則與內容的“低階”的語用語匯之間不存在本體論的界限,兩類語匯之間實際上有著語用的中介關系(pragmatically mediated relation):首先,我們在語用實踐P中納入世界的內容,獲得直接關涉內容的語用語匯V;而后,我們使用語用元語匯V’表達V——語用元語匯是用于解釋語用語匯的語匯——從而使得P中的實質內容得到更為清晰的呈現(xiàn);再次,V’可以進一步影響我們的實踐方式P,從而帶來一種更為豐富的語用語匯。(33)See Robert Brandom, Between Saying and Doing: Towards an Analytic Pragmat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p.10.在這樣一副圖景中,語用語匯保證了世界從未失落。從P經(jīng)由V到V’,再從V’到新的P,這一循環(huán)路徑使得我們在使用愈發(fā)豐富的推論語匯的語義活動中獲得關于世界愈發(fā)豐富的理解。

      根據(jù)這種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解釋模型,我們認識到V與V’只有概念清晰程度上的不同,而無本體論上的區(qū)分。在此意義上,在使用高階的語匯闡釋低階的語匯時,我們并不是在將高階的概念形式賦予低階的內容,而是試圖更為明晰、清楚地表達那些內容。當然,內容在不同層次的語匯上的確難以避免在一定程度上被概念化了,但至少在最為初始的那類語用語匯中,即與表征內容直接接觸的語用實踐中,表征內容是我們成功的行動需負責的內容,此時,以邏輯形式呈現(xiàn)的“言說”(saying)和以行動形式的“做事”(doing)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最初的規(guī)則便是那些能夠成功引導行動的規(guī)則,成功行動中應對的內容便是對表征內容最初的粗糙表達。在此意義上,實在論得到了保留。

      可以看出,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進路仍然擯棄了表征論,從根本上說,它擯棄的是作為表征論根據(jù)的心靈與世界的二分框架——恰是這一思維框架促使人們尋求德雷福斯和泰勒所謂的“中介理論”,即“一方面,在心靈之中有假定的信息片段——觀念、印象、感覺材料;另一方面,這些信息又聲稱使我們知道了一個‘外部世界’”。(34)[美]德雷福斯、泰勒:《重申實在論》,吳三喜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48頁。心靈與世界的二分框架迫使我們訴諸某種可連接起二者的“中介”。早期維特根斯坦放棄尋求這種中介,轉而在心靈內用“邏輯的腳手架構”造出一個世界,這最終使得他只能對外部世界保持沉默。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進路將這里的“中介”改造為心靈與世界間直接的語用實踐關系,而后在主體間的社會交往中實現(xiàn)對在語用實踐中納入的世界內容(worldly content)的表達,從而將外部世界帶入我們內部的心靈。這種表達論的方式在祛除表征論的同時保持了對外部世界的實在承諾,幫助我們最終找到了一種成為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的方式。

      余 論

      不那么準確地說,經(jīng)由語用中介的策略將早期維特根斯坦強調的邏輯形式直接放置到世界本身之中,認為我們在與世界的語用實踐接觸中蘊發(fā)了這些形式的初始形態(tài),而后在主體間的社會交往中能夠闡明那些形式,并最終將世界內容帶給我們。這種成為一名反表征論的實在論者的策略實際上是在敦促我們成為一名表達論的實在論者。這種策略有著諸多理論后果,也有著許多有待進一步發(fā)展的問題向度,例如,我們需要表達世界內容的具體方法,幸運的是,我們仍可以在布蘭頓哲學中發(fā)現(xiàn)之。(35)參見Robert Brandom, Making It Explicit,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布蘭頓:《闡明理由:推論主義導論》, 陳亞軍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此外,本文未理清“布蘭頓的維特根斯坦”與維特根斯坦本身之間的關系,這也是我們可進一步加以探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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