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競澤(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 710119)
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正成為當前的學術(shù)熱點之一,但從國內(nèi)外研究現(xiàn)狀和趨勢來看,大部分學者主要致力于具體的某一朝代文體學、某一文體總集或某種文體形態(tài)等方面的研究,對文體學理論上的總結(jié)仍顯重視不足。而作為中國古代文體學的理論核心,辨體理論批評之系統(tǒng)研究尤為冷落?!氨骟w”范疇及其理論批評在中國古代文體學中占有重要地位,是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的基本起點,對于中國古代文體學學科的建立和完善具有重要意義。作為中國古代文體學理論的核心概念范疇,辨體的基本內(nèi)涵闡釋及其學術(shù)淵源的挖掘無疑是研究的重中之重。
對于任何一門學科的理論體系來說,最基礎(chǔ)的問題就是,首先進行相關(guān)核心理論的概念范疇界定和基本內(nèi)涵闡釋,從而概括出其獨有的理論特點,辨體理論體系的構(gòu)建亦不例外。作為古代文體學的核心理論范疇,辨體亦稱尊體,內(nèi)蘊豐富。最重要的是,受中國傳統(tǒng)哲學文化思想的深刻影響,辨體和破體如孿生兄弟,從誕生之日起便相伴而行,須臾不可分離,并衍生出諸如尊體與變體、得體與失體、正體與變體、定體與大體、定體與無定體、有體與無體、常體與無常體、本色與當行等一系列對立范疇,體現(xiàn)出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辯證特點,而“變而不失其正”這一文體通變觀則是解決這一矛盾的最佳選擇。
作為中國古代文體學的基本理論范疇,“辨體”內(nèi)涵復雜,傅剛和吳承學等學者都有所論述,如傅剛認為文體辨析有三個基本內(nèi)容:一是辨文體的類別;二是辨文體的風格;三是辨文體的源流[1]。吳承學先生則以“劃界限”和“分高下”來概括,即“通過對某一體裁、文類或文體之一定的內(nèi)在質(zhì)的規(guī)定性掌握,劃分各種體裁、文類或文體之間的內(nèi)外界限,劃分各種體裁、文類或文體內(nèi)部的源流正變的界限,并賦予高下優(yōu)劣的價值判斷和價值評價”[2]。兩位學者所持觀點基本相同,吳承學先生在此未提到的傅剛先生所謂“辨文體的風格”,在它文中則有更為詳盡的闡釋,如吳承學《辨體與破體》云:“文體風格,實際上是文體的藝術(shù)個性。所以,‘辨體’論的本質(zhì)是‘文體個性’論,因為它是強調(diào)文體的藝術(shù)個性,反映了古人對藝術(shù)文體風格多樣性的追求?!谂u史上,主張‘人各有體’的‘作家個性’論受到推崇,而主張‘文各有體’的‘文體個性’論卻常被視為拘泥和保守,這是不妥的。其實風格之多樣化,自然包括‘作家個性’與‘文體個性’?!盵3]
辨體和破體,或者說尊體與變體,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批評中一組對立的概念范疇,二者是遵守與打破、繼承與創(chuàng)新、通與變的矛盾運動和辯證關(guān)系。關(guān)于這一基礎(chǔ)理論的內(nèi)蘊挖掘和辯證特點研究,王水照《尊體與破體》和吳承學《辨體與破體》等文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奠基之作。吳承學、沙紅兵《中國古代文體學學科論綱》從學科建立的宏觀視野出發(fā)來闡述辨體的重要地位,可謂意義深遠。如吳承學《辨體與破體》云:“宋代以后直到近代,文學批評和創(chuàng)作中明顯存在著兩種對立傾向:辨體和破體。前者堅持文各有體的傳統(tǒng),主張辨明和嚴守各種文體體制,反對以文為詩,以詩為詞等創(chuàng)作手法;后者則大膽地打破各種文體的界限,使各種文體互相融合。”[3](58)這里的辨體尊體觀,是指每一種文體在發(fā)展演變中都形成了恒定不變的體制規(guī)范,也叫作大體和定體,這種體制規(guī)范要求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必須嚴格遵守。但文學是發(fā)展的,而文體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是文學發(fā)展的最重要的一個途徑,所以就要打破文體的某種規(guī)矩和規(guī)范,進行文體的革新,如吳承學所云:“破體,往往是一種創(chuàng)造或者改造。不同文體的融合,時時給文體帶來新的生命力。”[4]但是這種破體和變化是有一定限度的,是繼承中有創(chuàng)新,結(jié)合起來就是一種辯證通達的文體通變觀,大多古代文體學者的辨體觀都是這樣的。
“得體與失體”是中國古代文體學上重要的一組對立概念范疇,歷代批評家多有論述。如《文心雕龍》“檄移”云隗囂之檄“得檄之體矣”[5],“定勢”篇稱“茍異者以失體成怪”[5](531)。強幼安《唐子西文錄》云:“琴操非古詩,非騷詞,惟韓退之為得體?!盵6]得體與失體像辨體與破體一樣,其間有許多關(guān)聯(lián)之處。得體是在辨體的觀念下,主張尊體、合體,即遵守文體體制;而失體則是因不遵守文體規(guī)范,打破了原有體制束縛,故而屬破體范圍。
在中國古代文體學理論中,“定體和不定體”“有體與無體”“常體與無常體”之對立范疇,與“辨體和破體”及“尊體和變體”一樣,也在文體論中頻頻為人所使用,這種觀點最早源于南朝齊張融《門律自序》:“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盵7]清代徐枋《答退翁老和尚書》云:“承示古無定體,非無定體也,風氣有殊也”[8]。
“本色與當行”是文體論中辨體和尊體的別稱,如嚴羽《詩法》云:“須是本色,須是當行?!焙鷳搿对娝挕穬?nèi)編卷一云:“文章自有體裁,凡為某體,務(wù)須尋其本色,庶幾當行?!盵9]王水照《尊體與破體》一文對此解釋道:“強調(diào)的‘本色’即是文體的質(zhì)的規(guī)定性”[10]“尊體,要求遵守各類文體的審美特性、形制規(guī)范,維護其‘本色’‘當行’”[10](77)。
“變體與正體”也是文體學上一組對立的概念范疇,歷來批評家多有提及。如鐘嶸《詩品》稱郭璞詩“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7](122)?!对娖沸颉贩Q“先是郭景純用雋上之才,變創(chuàng)其體”[7](38)。明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云:“主于敘事者曰正體,主于議論者曰變體,敘事而參之以議論者曰變而不失其正?!盵11]許學夷《詩源辯體》論正變即正體、變體者尤多,可參見。
與辨體和破體相似,“變體與正體”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體系中的一對既互相對立又互相依存的概念范疇。在處理二者的態(tài)度和方法上,大多數(shù)學者持辯證通達的觀點,既以“體制為先”的辨體尊體為基礎(chǔ),又不拘泥固守,主張有所變化、有所創(chuàng)新,進行某種破體和變體,但這個變化革新又有一定的限制,其間協(xié)調(diào)折中的辦法就是“變而不失其正”這一辯證觀。這顯然繼承了劉勰以來的“通變”辨體觀。如朱熹的辨體理論正變觀中,其核心主張就是“變而不失其正”。
“辨體”內(nèi)蘊豐富,但“文章以體制為先”的辨體觀無疑是其核心觀點,如吳承學先生強調(diào):“以‘辨體’為‘先’是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與首要原則”[2](22)“古人首先在認識觀念上視‘辨體’為‘先’在的要務(wù)”“從而使‘辨體’成為古代文體學中貫通其他相關(guān)問題的核心問題?!盵2](24)這種“體制為先”的辨體觀在宋代蔚成風氣,并對元明清以來辨體理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但其源頭則在魏晉六朝。劉勰《文心雕龍》具有系統(tǒng)的辨體理論體系,“先其體制”是其辨體理論的核心內(nèi)蘊之一,包括《體性》篇的“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才童學文,宜正體制”[12],《附會》篇的“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12](378)。此外,劉勰在《镕裁》《知音》篇提到的“三準”“六觀”說也是“文章以體制為先”的體現(xiàn),還有《總術(shù)》《通變》《封禪》三篇中所謂“務(wù)先大體”“宜宏大體”“宜明大體”的表述就與“先其體制”更為接近了。到了隋朝,劉善經(jīng)“詞人之作也,先看文之大體”的辨體論斷直接受劉勰影響。唐代詩學繁榮,“辨體為先”的觀點也有集中體現(xiàn),如杜甫《戲為六絕句》中“別裁偽體”辨體論是杜甫文體學思想的核心,并成為唐代詩學辨體的先聲[13]。而眾多詩格之作中的“辨體為先”則最有代表性。皎然《詩式》所言“辨體一十九字”在中國古代辨體理論批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如唐徐夤《雅道機要》云:“凡為詩者,先須識體格?!盵14]僧神彧《詩格》云:“先須明其體勢,然后用思取句。”[14](493)司空圖之辨味辨體批評是唐代詩學辨體的總結(jié)者,其核心即“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詩也”的主張[15]。
宋代文體學理論尤其是“以體制為先”的辨體觀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批評發(fā)展的最重要歷史時期,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地位。在宋代,黃庭堅是提出這一理論的第一人。其《書王元之〈竹樓記〉后》云:“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盵16]在他的影響下,“江西詩派”重要成員諸如呂本中的“學詩須熟看老杜、蘇、黃,亦先見體式,然后遍考他詩,自然工夫度越他人”[17]和陳師道的“詩文各有體”[6](303)等也如此論。北宋的著名思想家謝良佐從儒家道學家的角度,提出了學詩當“先識取六義體面”的觀點。到了南宋,如張戒《歲寒堂詩話》云:“論詩文當以文體為先,警策為后。”[18]朱熹則繼承謝良佐的辨體思想,不但多次直接引用而且進一步形成了自己系統(tǒng)的辨體理論體系。最具代表性的,他提出了“亦須先識得古今體制雅俗向背”的辨體論斷[19]。與此相似的“辨體為先”觀點,便是他在《朱子語類》中反復提及的“讀詩須先識六義體面”了。嚴羽“先體制”的辨體觀繼承了黃庭堅和朱熹的理論,并有自己的獨特創(chuàng)新,如《答吳景仙書》云:“作詩正須辨盡諸家體制,然后不為旁門所惑。今人作詩差入門戶者,正以體制莫辨也?!盵6](707)倪思的辨體言論與黃庭堅一樣影響很大:“文章以體制為先,精工次之,失其體制,雖浮聲切響,抽黃對白,極其精工,不可謂之文矣。”[20]
沿著宋代文體學理論的發(fā)展軌跡,元明清辨體走向繁榮和總結(jié),尤其是明代,可以說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的集大成時代。元代祝堯《古賦辨體》是中國古代第一個以“辨體”名書的,這對明代以“辨體”為名的總集繁榮意義重大。郝經(jīng)的“先其體制”辨體觀在元代也頗具代表性,如《答友人論文書》云:“為文則固自有法,故先儒謂作文體制之而后文勢。”[19](474)明代是繼魏晉南北朝后一個文體集大成的時代,最典型的標志就是,以“辨體”為名的文體著作和總集選本相繼涌現(xiàn)。如吳訥《文章辨體凡例》的“文辭以體制為先”[11](9),徐師曾《文體明辨序》云:“謂文章必先體裁,而后可論工拙”[11](78),許學夷“先其體制”這一辨體論在《詩源辯體》中屢次提到,說法各有不同,如稱“詩,先體制而后工拙”[21]“詩先性情而后體格”[21](393)“詩先體制而后氣格”[21](407)“詩先定其正變,而后論其淺深”[21](286)。其他散見在明代眾多文學批評家文集中的相關(guān)文獻還有很多,如程敏政、徐禎卿、唐順之、王世懋、章潢、陳子龍等都有論述,可以說貫穿了整個明代文學批評史。到了清代,首先要提起的是《紅樓夢》這部曠世經(jīng)典,曹雪芹“每一題到手,必先度其體格宜與不宜”的文學創(chuàng)作論,最能代表其“文章以體制為先”的辨體思想[22]。其他如王士禎、周亮工、葉燮的“先辨雅俗”“先期嚴體”“先辨其源流本末”等,在有清一代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章學誠則可以說是清代這一辨體理論的總結(jié)者,其《古文十弊》云:“凡為古文辭者,必先識古人大體,而文辭工拙又其次焉?!盵8](620)
任何文學理論上的概念、范疇和命題的產(chǎn)生都不會僅僅是一個孤立的文學現(xiàn)象,大多都具有更深層的文化學術(shù)和哲學思想淵源。辨體亦不例外,不但與五經(jīng)、諸子血脈相連,而且與其他藝術(shù)理論和學科門類諸如書法、史書、韻書、佛典之辨體都有很深的學術(shù)淵源,相關(guān)研究顯然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批評體系構(gòu)建的重點,而全面的文體學辨體文獻搜集和整理則是以上研究的基礎(chǔ)。
從深層淵源上來說,以五經(jīng)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產(chǎn)生“辨體”范疇的豐厚土壤。“辨體”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周禮》中,是儒家禮制的反映。如《周禮》云:“內(nèi)饔掌王及后、世子膳羞之割烹煎和之事,辨體名肉物,辨白品味之物?!鼻迕纨g《辨定祭禮通俗譜》卷四釋云:“周禮‘內(nèi)饔掌割烹’有‘辨體’,謂解羊豕之體而辨其前后左右橫直之不同。今其制已不可考則,但分六體,而以前為貴,以后為賤,而次第獻之,似亦不失禮意矣?!?/p>
辨體與破體這一對范疇的不可分離,使得辨體具有極強的思辨特征,這深受傳統(tǒng)哲學思想諸如《周易》《老子》《莊子》《易傳》之辯證思維方式的滋養(yǎng),孔子、荀子、董仲舒的正名思想和漢魏名實之辨,以及《墨子》《荀子》《易傳》之類合、同異等哲學思想亦對其濡染頗深。其原因正如黨圣元先生所云:“這是因為在傳統(tǒng)文學理論批評的發(fā)軔時期,先秦諸子的文藝思想與文藝批評方法與他們的哲學思想及其方法論原則是渾然一體的,影響所及,自然形成了傳統(tǒng)文論及其范疇與傳統(tǒng)哲學及其范疇互相滲透、互相交融的特點。”[23]
辨體與其他文藝理論和學科門類諸如書法、史書、韻書也有很大關(guān)系。關(guān)于辨體與書法的關(guān)系,曾鞏《元豐類稿》卷十三《相國寺維摩院聽琴序》云:“書非能肆筆而已,又當辨其體而通其意。”鄭樵《夾漈遺稿》卷二《寄方禮部書》亦云:“秦始皇混一車書,然后天下之書皆用秦體。以其體有不同,故曰辨體。”“破體”一語也出于書法理論,如吳承學先生云:“破體,原是書法術(shù)語。書法上的‘破體’指不同正體的寫法?!稌鴶唷分^‘王獻之變右軍行書,號曰破體?!感袝淖凅w。戴叔倫《懷素上人草書歌》云:‘始從破體變風姿’??梢娖企w的特點是‘變’,是對正體的突破,也是一種有創(chuàng)造性的字體。”[4](424)辨體與史書的關(guān)系,浦起龍《史通通釋》卷一云:“按此篇序也,史體盡此六家。其辨體也,一《尚書》,記言家也……六《漢書》,斷代紀傳家也。”辨體與韻書的關(guān)系,宋丁度《集韻》卷一云:“韻主審音,不主辨體?!贝送?,辨體與中國古代目錄書、佛典及總集的編纂也密不可分。
“文章以體制為先”的辨體觀則要追溯到《尚書》的“辭尚體要”?!稗o尚體要”即辭以體要為尚(上),辭可理解為文章,這與“文章以體制為先”的辨體觀可以說意蘊相通,極為契合,并成為劉勰辨體論的哲學基礎(chǔ),如《風骨》《序志》《奏啟》篇多次引用《尚書》的“辭尚體要”以佐證他的辨體理論。朱熹“先其體制”的辨體論淵源,一方面與他哲學思想上的“先體而后用”觀念有關(guān),一方面源自他“為學須是先立大本”的“為學”“讀書”觀念。謝良佐、呂祖謙、真德秀等在哲學體用觀上都提到過“先體而后用”命題,這與他們的辨體觀都是相通的。
“變而不失其正”這一辨體通變觀的學術(shù)源流,與儒家倫理綱常上的中庸思想、政治倫理思想及莊子的“小變而不失其大?!钡日軐W思想都有極深的淵源。以朱熹為例,他在《晦庵集》《四書或問》和《朱子語類》中反復提到的倫理綱常上的中庸思想,應該是其文體正變論的哲學思想基礎(chǔ)。如他針對“泰伯夷齊事”所發(fā)的政治倫理觀念,在《晦庵集》中他就兩次提到“故雖變而不失其正也”“但變而不失其正耳”。關(guān)于儒家倫理綱常的“中庸”思想,他在《四書或問》中也兩次提到“蓋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中庸”和“惟舜極其變而不失其?!钡南嗨普f法。朱熹在關(guān)于“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倫理綱常上的“經(jīng)權(quán)”之道問題上,借鑒莊子之論,在《朱子語類》中也兩次提出“小變而不失其大?!钡霓q證觀。
關(guān)于定體與無定體或者說定體與變體這一對對立辨體范疇,也都能從五經(jīng)中找到源頭,相關(guān)文獻極為豐富,我們分別撮取幾例以見大概。其一,《周易》之定體變體。宋張浚撰《紫巖易傳》卷八系辭下云:“太極中道,于是乎行,中無定體,隨所在為中,變動不居,周流六虛,道之所行,爻之所存也?!本硎骸爸芰髁?,何也?惟變所適,而本無定體者也。”其二,《尚書》定體變體。宋時瀾《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大禹謨第三》:“此乃心之定體,一則不雜,精則不差,此又下工夫處,既有它定體,又知所用功,然后允能執(zhí)其中也?!彼侮惤?jīng)撰《尚書詳解》卷二十四《洪范周書》:“此其不變者,以其有定體也。忒者,變也,無定體。”其三,《詩經(jīng)》定體變體。宋歐陽修撰《詩本義》卷十二:“其述樂先小者而間稱湯孫,至于再三者,蓋詩無定體,作者之意或然也?!逼渌?,《禮記》定體變體。宋衛(wèi)湜撰《禮記集說》卷二:“當此之時,天下之治有定體,而血氣之所存有常數(shù),……蓋當時之政有定體,故可以凡人血氣之常數(shù)而參焉……天下之治無定體,無定體則無所主?!彼纭端臅贰墩撜Z》《孟子》《后漢書》《明儒學案》等著中相關(guān)文獻頗多,茲不贅舉。
至于辨體和其他理論范疇的關(guān)系,辨體論與“活法論”關(guān)系最為密切。辨體和破體是一種對立統(tǒng)一和沖突融洽的辯證關(guān)系,這與“活法論”中的定法與不定法、無法和有法、活法和死法之辯證關(guān)系有相通的理論血緣。尤其是文體學上定體與變體之矛盾運動的文體發(fā)展觀,以及“變而不失其正”這一文體通變觀,都可以說是“活法論”的姊妹或別稱了。對此,曾明先生已注意到并對定體、變體及其拗體與活法的關(guān)系予以說明[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