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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顏之樂:是“樂道”,還是“自樂”?
      ——以朱熹的解讀為中心

      2021-12-04 04:44:08
      關鍵詞:陋巷顏子二程

      樂 愛 國

      (廈門大學 哲學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孔子講“樂”?!墩撜Z·學而》載,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薄墩撜Z·雍也》載,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關于孔子所言“貧而樂”,歷來解讀各不相同,有些《論語》版本在文本上為“貧而樂道”①,而漢唐諸儒多把“貧而樂”之“樂”解讀為“樂道”,并為清儒所采納;直至現(xiàn)代楊伯峻《論語譯注》解“貧而樂”為“雖貧窮卻樂于道”②,錢穆《論語新解》解為“貧而能樂道”③。與此不同,朱熹將“貧而樂”之“樂”解讀為“超乎貧富之外”的“自樂”。與此相關,對于“回也不改其樂”所言“顏回之樂”的解讀,歷來也各不相同,多數(shù)把顏回之樂也解讀為“樂道”,而二程把顏回之樂解讀為“自樂”,尤其是程頤不贊同把顏回之樂只是簡單地解讀為“樂道”,反對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朱熹并不反對將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而是強調心中有“道”,心中有“仁”,自然而樂,既是“自樂”又包含了“樂道”,是“樂道”與“自樂”的統(tǒng)一。因此他講“唯仁故能樂”“私欲克盡,故樂”,尤其要求像顏回那樣著實做工夫,“博文約禮”,從而真正感受顏回之樂。

      一、從“貧而樂”的不同解讀說起

      據(jù)定州漢墓竹簡《論語》④所載,“未若貧而樂”,其“樂”下無“道”⑤(《論語·學而》)。但是,據(jù)《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西域文獻》Pel.chin.2618寫本,論語卷第一(4-2)、魏何晏《論語集解》載,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者也?!逼湎掠朽嵭⒃唬骸皹分^至(志)于道,不以貧賤為憂苦也?!苯又钟锌装矅⒃唬骸澳茇毝鴺返?,富而好禮者,能自切磋琢磨?!雹?/p>

      關于《論語》文本上應當是“貧而樂”還是“貧而樂道”,清儒討論頗為深入。臧琳《經義雜記》說:“《古論語》‘未若貧而樂道’,《魯論語》‘未若貧而樂’?!雹呶鋬|《金石三跋》說:“《論語》石經字旁注者,于‘貧而樂’下注‘道’字,《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鄭玄曰‘樂謂志于道,不以貧為憂苦也’,皇侃《義疏》亦作‘貧而樂道’,此古本皆有‘道’字之徵,今率從脫文矣?!杜f唐書》云:石經脫‘貧而樂道’‘道’字,使后人因循不改,未必非此書之作俑,信然哉!”⑧認為《古論語》文本上應當是“貧而樂道”。陳鳣《論語古訓》根據(jù)鄭玄注曰“樂謂志于道,不以貧賤為憂苦也”,說:“鄭注本無‘道’字?!都狻芳娌伞豆耪摗?,下引孔曰‘能貧而樂道’,是孔注《古論》本有‘道’字。司馬遷從孔安國問《古文尚書》,《史記》所載《語》亦是《古論》,《仲尼弟子傳》引《論語》曰‘不如貧而樂道’正與孔合?!崜?jù)本蓋《魯論》,故無‘道’字?!雹嵋簿褪钦f,孔安國注《古論語》,其文本為“貧而樂道”,鄭玄注《論語》,其文本為“貧而樂”,但“貧而樂”之“樂”被解讀為“志于道”,即“樂道”。

      何晏《論語集解》的《論語》文本為“貧而樂道”,后來皇侃《論語義疏》以何晏《論語集解》為底本,疏曰:“孔子更說貧行有勝于無諂者也。貧而無諂乃是為可,然而不及于自樂也。故孫綽云:‘顏氏之子一簞一瓢,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也。’”⑩可見,皇侃將《論語》文本的“樂道”等同于“自樂”,并與顏回之樂聯(lián)系在一起。

      北宋邢昺《論語注疏》也以何晏《論語集解》為底本,但在文本上并不采其“貧而樂道”,而采“貧而樂”,但是疏曰:“此章言貧之與富皆當樂道自修也?!卑选柏毝鴺贰敝皹贰苯庾x為“樂道”,而且還說:“子貢言:貧而樂道,富而好禮,其此能切磋琢磨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者,……謂告之往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則知來者切磋琢磨,所以可與言《詩》也?!憋@然,在邢昺《論語注疏》中,“貧而樂”之意在于“貧而樂道”。

      宋代的《論語》文本大都與邢昺《論語注疏》一樣,采“貧而樂”。蘇轍《論語拾遺》說:“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蜇毝鵁o諂,富而無驕,亦可謂賢矣。然貧而樂,雖欲諂不可得也;富而好禮,雖欲驕亦不可得也。”

      二程對“貧而樂”與“富而好禮”有過討論。程顥說:“貧而能樂,富而能好禮,隨貧富所治當如此?!糌毝院枚Y,則至于卑,富而言樂,則至于驕。然貧而樂,非好禮不能;富而好禮,非樂不能?!背填U說:“貧無諂,富無驕,能處其分也。樂與好禮,能自修也。切磋琢磨,自修各以其道也。告之以樂與好禮,而知為自修之道,知來者也。”這里只是講“貧而能樂”,并沒有將之解讀為“貧而樂道”,認為“貧而能樂,富而能好禮”,是貧者和富者各自所修之道。對此,朱熹說:

      無諂無驕,程叔子以為能處其分,與伯子所論樂與好禮互相發(fā)明者,皆善矣。然以樂與好禮為隨貧富所治,叔子亦以為能自修,則似皆未安也。夫好禮以為修治可也,樂則豈修治之謂耶?

      朱熹贊同程頤所謂“貧無諂,富無驕,能處其分也”以及程顥所謂“貧而樂,非好禮不能;富而好禮,非樂不能”,但對程顥所謂“貧而能樂,富而能好禮,隨貧富所治當如此”以及程頤所謂“貧而樂,富而好禮”為“自修各以其道”感到不妥,認為“樂”與“好禮”不同,“好禮”屬道德修養(yǎng),而“樂”并不屬道德修養(yǎng),也就是說,“樂”只是“自樂”,并非具有道德內涵的“樂道”。朱熹《論語集注》說:

      諂,卑屈也。驕,矜肆也。常人溺于貧富之中,而不知所以自守,故必有二者之病。無諂無驕,則知自守矣,而未能超乎貧富之外也。凡曰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也。樂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好禮則安處善,樂循理,亦不自知其富矣。

      子貢貨殖,蓋先貧后富,而嘗用力于自守者,故以此為問。而夫子答之如此,蓋許其所已能,而勉其所未至也。

      在朱熹看來,“貧而無諂,富而無驕”,雖能“知自守”,但“未能超乎貧富之外”;“貧而樂,富而好禮”,則是能夠“忘其貧”“不自知其富”,超乎貧富之外。朱熹還說:“昔子貢無諂無驕之問,蓋自以為至矣,而夫子以為未若樂與好禮,何哉?無諂無驕,則尚局于貧富之中;樂且好禮,則已超然乎貧富之外也。然其所以至此,則必嘗有所用其力矣。”又說:“《集注》謂‘超乎貧富之外’者,蓋若為貧而樂與富而好禮,便是不能超貧富了。樂,自不知貧;好禮,自不知富?!币簿褪钦f,只有真正“超乎貧富之外”才能達到“貧而樂”“富而好禮”。據(jù)《朱子語類》載,

      問:“‘貧而樂’,如顏子非樂于簞瓢,自有樂否?”曰:“也不消說得高。大概是貧則易諂,富則易驕。無諂無驕,是知得驕諂不好而不為之耳。樂,是他自樂了,不自知其為貧也;好禮,是他所好者禮而已,亦不自知其為富也?!痹唬骸叭粍t二者相去甚遠乎?”曰:“也在人做到處如何。樂與好禮,亦(自)有淺深。也消得將心如此看,且知得是爭一截。學之不可已也如此。”

      朱熹認為,“貧而樂”,正如顏回之樂并非樂于簞瓢,是“自樂”,是由于“不自知其為貧”,猶如富者之所以能夠好禮,在于“不自知其為富”,同時,無論是“貧而樂”,還是“富而好禮”,都有由淺入深、由低到高的過程,學者既不可“安于小成,而不求造道之極致”,又不可“騖于虛遠,而不察切己之實病”, 因此,“貧而樂”作為“自樂”,又并非如顏回之樂那樣的高度,但應當由此而達到顏回之樂的高度。

      清儒在《論語》文本上大都采“貧而樂”,與邢昺《論語注疏》一致,同時又依鄭玄所謂“樂謂志于道,不以貧為憂苦”,從而把“貧而樂”之“樂”解讀為“樂道”, 而不同于朱熹解讀為“自樂”。

      由此可見,對于《論語》“貧而樂”的解讀,大致有兩種意見:一是孔安國注《古論語》,文本上為“貧而樂道”,或鄭玄注《論語》,文本為“貧而樂”,但“貧而樂”之“樂”被解讀為“樂道”;二是程朱的解讀,不僅其《論語》文本為“貧而樂”,而且“貧而樂”之“樂”被解讀為“自樂”,是“超乎貧富之外”之樂,而不是“樂道”。這樣的不同解讀,事實上又與各自對顏回之樂的不同解讀相關聯(lián)。

      二、“顏回之樂”與“樂道”

      漢唐諸儒不僅在《論語》文本上采“貧而樂道”,或把“貧而樂”解讀為“貧而樂道”,而且把顏回之樂也解讀為“樂道”。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注曰:“顏淵樂道,雖簞食在陋巷,不改其所樂也?!被寿墩撜Z義疏》曰:“顏回以此為樂,久而不變,故云‘不改其樂’也。……所樂則謂道也。”認為顏回之“樂”在于“樂道”。這與《論語義疏》解“貧而樂道”,與顏回之樂相聯(lián)系,是一致的。此外,宋李昉《太平御覽》引晉皇甫謐《高士傳》:“顏回字子淵,貧而樂道,退居陋巷,曲肱而寢”。 邢昺《論語注疏》疏曰:“‘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者,言回居處又在隘陋之巷,他人見之不任其憂,唯回也不改其樂道之志,不以貧為憂苦也。”又疏“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曰:“此章記孔子樂道而賤不義也?!笔琛鞍l(fā)憤忘食,樂以忘憂”,曰:“其孔子之為人也,發(fā)憤嗜學而忘食,樂道以忘憂。”由此可見,漢唐諸儒,直至北宋邢昺,大都把《論語》所言孔子之“樂”、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這與他們講“貧而樂道”是一致的。

      北宋周敦頤對顏回之樂做了思考,說:“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夫富貴,人所愛者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天地間有至貴至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圣?!倍淘貞浾f:“昔受學于周茂叔,每令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這里講顏回、孔子之樂,合稱“孔顏之樂”。

      對于顏回之樂,二程有過深入的討論。程顥說:“顏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耳?!洹之斖嫖?,自有深意?!背填U說:“顏子簞瓢陋巷不改其樂,簞瓢陋巷何足樂?蓋別有所樂以勝之耳?!倍踢€說:“顏子簞瓢,非樂也,忘也?!薄邦佔臃菢泛勂奥镆玻灰载毨燮湫?,而改其所樂也?!闭J為顏回之樂不是樂于貧賤,而是忘記了貧賤和富貴?;騿枺骸邦佔釉诼锒桓钠錁?,與貧賤而在陋巷者,何以異乎?”程頤說:“貧賤而在陋巷者,處富貴則失乎本心。顏子在陋巷猶是,處富貴猶是?!币簿褪钦f,顏回之樂,與貧賤和富貴無關。為此,二程明確講“顏子陋巷自樂”,認為顏回之樂是“自樂”。據(jù)《河南程氏外書》記載,鮮于侁問伊川曰:“顏子何以能不改其樂?”正叔曰:“顏子所樂者何事?”侁對曰:“樂道而已?!币链ㄔ唬骸笆诡佔佣鴺返?,不為顏子矣?!憋@然,程頤不贊同把顏回之樂只是簡單地解讀為“樂道”。

      后來,朱熹將顏回之樂與孔子“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結合起來。據(jù)《朱子語類》載,子善謂:“夫子之樂,雖在飯疏食飲水之中,而忘其樂。顏子不以簞瓢陋巷改其樂,是外其簞瓢陋巷?!痹唬骸翱最佒畼?,大綱相似,難就此分淺深。”這里明確將孔子之樂與顏回之樂統(tǒng)一起來。當然,朱熹也講孔子之樂與顏回之樂的細微差異,說:“雖同此樂,然顏子未免有意,到圣人則自然?!薄拔ㄊ穷佔又拐f‘不改其樂’,圣人卻云‘樂亦在其中’,‘不改’字上,恐與圣人略不相似,亦只爭些子。圣人自然是樂,顏子僅能不改。”

      朱熹贊同二程所謂顏回之樂不是樂于貧賤。據(jù)《朱子語類》載,賀孫問:“《集注》云,顏回,言其樂道,又能安貧。以此意看,若顏子不處貧賤困窮之地,亦不害其為樂。”曰:“顏子不處貧賤,固自樂;到他處貧賤,只恁地更難,所以圣人于此數(shù)數(shù)拈掇出來?!泵鞔_認為顏回之樂在于“自樂”,而與貧賤無關。至于程頤不贊同鮮于侁把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朱熹作了解釋。朱熹說:“鮮于侁言,顏子以道為樂。想侁必未識道是個何物,且如此莽莽對,故伊川答之如此。”“伊川說顏子樂道為不識顏子者,蓋因問者元不曾親切尋究,故就其人而答,欲其深思而自得之爾?!痹谥祆淇磥?,程頤不贊同把顏回之樂簡單地解讀為“樂道”,是針對鮮于侁輕率地將顏回之樂說成是“以道為樂”而答,并要求其“深思而自得之”。

      為此,朱熹做了進一步解釋,說:“程子蓋曰顏子之心,無少私欲,天理渾然,是以日用動靜之間,從容自得,而無適不樂,不待以道為可樂然后樂也?!庇终f:“程子之言,但謂圣賢之心與道為一,故無適而不樂。若以道為一物而樂之,則心與道二,而非所以為顏子耳?!痹谥祆淇磥?,程頤不贊同把顏回之樂簡單地解讀為“樂道”,是要強調顏回之樂“不待以道為可樂然后樂也”,講的是“圣賢之心與道為一”,反對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如果是那樣,就是心與道為二,那就不是顏回之樂。朱熹還說:“道是個公共底道理,不成真?zhèn)€有一個物事在那里,被我見得!只是這個道理,萬事萬物皆是理,但是安頓不能得恰好。而今顏子便是向前見不得底,今見得。向前做不得底,今做得,所以樂。不是說把這一個物事來恁地快活?!币簿褪钦f,“道”不是外在的東西,不能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才說樂道,只是冒罩說,不曾說得親切”。據(jù)《朱子語類》載,

      問:“程子云:‘周茂叔令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竊意孔顏之學,固非若世俗之著于物者。但以為孔顏之樂在于樂道,則是孔顏與道終為二物。要之孔顏之樂,只是私意凈盡,天理昭融,自然無一毫系累耳?!痹唬骸叭弧5袢苏f樂道,說得來淺了。要之說樂道,亦無害。”

      由此可見,朱熹反對的是把顏回之樂簡單地解讀為“樂道”,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并不完全反對講“樂道”。他還說:“且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未嘗以樂道為淺也。直謂顏子為樂道,有何不可。”據(jù)《朱子語類》載,

      或問:“程先生不取樂道之說,恐是以道為樂,猶與道為二物否?”曰:“不消如此說。且說不是樂道,是樂個甚底?說他不是,又未可為十分不是。但只是他語拙,說得來頭撞。公更添說與道為二物,愈不好了?!?/p>

      問:“伊川謂‘使顏子而樂道,不足為顏子’,如何?”曰:“樂道之言不失,只是說得不精切,故如此告之。今便以為無道可樂,走作了?!?/p>

      可見,朱熹并不完全反對把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而是反對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他還注:“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薄墩撜Z·先進》,曰:“子貢不如顏子之安貧樂道,然其才識之明,亦能料事而多中也?!边@里明確講“顏子之安貧樂道”。如上所述,朱熹認為“貧而樂”并非如顏回之樂那樣的高度,概是認為顏回之樂不止是“超乎貧富之外”的“自樂”,而且其中也包含了“樂道”。

      三、“私欲克盡,故樂”

      朱熹對于《論語》“貧而樂”的討論,不僅講貧者應當樂,而且進一步討論如何才能實現(xiàn)“貧而樂”,所以強調“超乎貧富之外”而達到“貧而樂”。同樣,對于顏回之樂的討論,朱熹也不僅僅只是討論顏回是否是“樂道”,而是更多地思考顏回為什么能夠于簞瓢陋巷之中而“自樂”。

      朱熹說:“顏子之樂,非是自家有個道,至富至貴,只管把來弄后樂。見得這道理后,自然樂。故曰:‘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币簿褪钦f,孔顏之樂并不是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而在于心中有“道”,自然而樂。他又說:“這道理在天地間,須是直窮到底,至纖至悉,十分透徹,無有不盡,則于萬物為一無所窒礙,胸中泰然,豈有不樂!”還說:“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強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為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樂耶?”在朱熹看來,孔、顏心中有“道”,因而“自樂循理”,同時又“循理為樂”。

      二程雖然認為顏回之樂是“自樂”,尤其是程頤不贊同把顏回之樂只是簡單地解讀為“樂道”,但是又特別強調顏回之“自樂”在于不失本心。或問:“陋巷貧賤之人,亦有以自樂,何獨顏子?”二程說:“貧賤而在陋巷,俄然處富貴,則失其本心者眾矣。顏子簞瓢由是,萬鐘由是。”又說:“若顏子簞瓢,在他人則憂,而顏子獨樂者,仁而已?!闭J為顏回之樂在于其心中有“仁”。對此,朱熹做了解釋。據(jù)《朱子語類》載,

      劉黻問:“伊川以為‘若以道為樂,不足為顏子’。又卻云:‘顏子所樂者仁而已?!恢琅c仁何辨?”曰:“非是樂仁,唯仁故能樂爾。是他有這仁,日用間無些私意,故能樂也。而今卻不要如此論,須求他所以能不改其樂者是如何。緣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四事做得實頭工夫透,自然至此。”

      在朱熹看來,顏回之樂并非“以道為樂”,也非是“樂仁”,而是“唯仁故能樂”,在于“他有這仁,日用間無些私意”,因而在“克己復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中,自然能獲得快樂。所以,朱熹又提出“私欲克盡,故樂”。據(jù)《朱子語類》載,

      問:“顏子‘不改其樂’,莫是樂個貧否?”曰:“顏子私欲克盡,故樂,卻不是專樂個貧。須知他不干貧事,元自有個樂,始得?!?/p>

      伯豐問:“顏子之樂,不是外面別有甚事可樂,只顏子平日所學之事是矣。見得既分明,又無私意于其間,自然而樂,是否?”曰:“顏子見得既盡,行之又順,便有樂底滋味?!?/p>

      在朱熹看來,顏回之樂在于“私欲克盡,故樂”,在于“無私意于其間,自然而樂”。朱熹還說:“私欲未去,如口之于味,耳之于聲,皆是欲。得其欲,即是私欲,反為所累,何足樂!若不得其欲,只管求之,于心亦不樂。惟是私欲既去,天理流行,動靜語默日用之間無非天理,胸中廓然,豈不可樂!此與貧窶自不相干,故不以此而害其樂?!彼运f:“人之所以不樂者,有私意耳??思褐剑瑒t樂矣?!庇肿ⅰ墩撜Z》,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曰:“圣人之心,渾然天理,雖處困極,而樂亦無不在焉?!憋@然,在朱熹看來,人之不快樂,在于有私欲,只有去除私欲,“渾然天理”,自然而有快樂。需要指出的,朱熹不僅認為顏回之樂在于“私欲克盡,故樂”,而且還解曾點之樂,說:“曾點之學,蓋有以見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缺。故其動靜之際,從容如此?!迸c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見于言外?!蓖瑯铀舱J為曾點之樂在于“人欲盡處,天理流行”。

      重要的是,朱熹對于顏回之樂的討論,不僅要弄清顏回為什么而樂,更是要求像顏回那樣著實做工夫,從而真正感受顏回之樂。他說:“‘樂’字只一般,但要人識得,這須是去做工夫,涵養(yǎng)得久,自然見得。”

      據(jù)《朱子語類》載,

      問:“顏子樂處,恐是工夫做到這地位,則私意脫落,天理洞然,有個樂處否?”曰:“未到他地位,則如何便能知得他樂處!且要得就他實下工夫處做,下梢亦須會到他樂時節(jié)?!?/p>

      問:“濂溪教程子尋孔顏樂處,蓋自有其樂,然求之亦甚難?!痹唬骸跋荣t到樂處,已自成就向上去了,非初學所能求。況今之師,非濂溪之師,所謂友者,非二程之友,所以說此事卻似莽廣,不如且就圣賢著實用工處求之?!?/p>

      在朱熹看來,“孔顏樂處”雖然可以解釋為“私欲克盡,故樂”,但重要的是要像他們那樣著實做工夫,“就圣賢著實用工處求之”,才能真正感受到其中的快樂,體會“孔顏樂處”。朱熹《論語集注》注顏回之樂,曰:

      顏子之貧如此,而處之泰然,不以害其樂,故夫子再言“賢哉回也”以深嘆美之。程子曰:“顏子之樂,非樂簞瓢陋巷也,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故夫子稱其賢?!庇衷唬骸昂勂奥锓强蓸罚w自有其樂爾。其字當玩味,自有深意?!薄薨矗撼套又裕话l(fā),蓋欲學者深思而自得之。今亦不敢妄為之說。學者但當從事于博文約禮之誨,以至于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則庶乎有以得之矣。

      顯然,朱熹注顏回之樂,強調的是“博文約禮”,著實做工夫。據(jù)《朱子語類》載,

      問:“叔器看文字如何?”曰:“兩日方思量顏子樂處?!毕壬惭栽唬骸安挥盟剂克?!只是‘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后,見得那天理分明,日用間義理純熟后,不被那人欲來苦楚,自恁地快活。你而今只去博文約禮,便自見得。今卻去索之于杳冥無朕之際,你去何處討!將次思量得人成病。而今一部《論語》說得恁分明,自不用思量,只要著實去用工?!?/p>

      對于朱熹《論語集注》注顏回之樂,強調“博文約禮”,門人黃榦說:“博文約禮,顏子所以用其力于前;天理渾然,顏子所以收其功于后。博文則知之明;約禮則守之固。凡事物當然之理,既無不洞曉,而窮通得喪與凡可憂可戚之事,舉不足以累其心,此其所以無少私欲,天理渾然,蓋有不期樂而自樂者矣?!睉斦f,黃榦的這一解讀合乎朱熹之意。

      四、余論

      由此可見,對于《論語》顏回之樂的解讀,歷來都與“貧而樂”的解讀聯(lián)系在一起。漢唐諸儒大都把“貧而樂”解讀為“貧而樂道”,因而也把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二程把顏回之樂解讀為“自樂”而不贊同把顏回之樂只是簡單地解讀為“樂道”,反對把“道”當作一物而樂之。朱熹繼承二程,把“貧而樂”與顏回之樂都解讀為“自樂”,并強調由低到高的過程,因而并不完全反對把顏回之樂解讀為“樂道”,而是肯定顏回的“自樂”中包含了“樂道”,不止是“超乎貧富之外”的“自樂”。尤其是在朱熹看來,“道”之在于人心,顏回之樂就是樂于心中之道,就是克己復禮;一旦私欲克盡,“渾然天理”,心中有“道”,心中有“仁”,自然而樂,因而是在“樂道”中“自樂”,是在著實做工夫、“博文約禮”中“自樂”,以實現(xiàn)“樂道”與“自樂”的統(tǒng)一。

      應當說,朱熹對于“孔顏之樂”的解讀,不是僅僅停留于漢唐儒家所謂的“安貧樂道”,而是進一步講孔顏如何在求道中獲得快樂,講“私欲克盡,故樂”,講心中有“仁”,心中有“道”,自然而樂,并要求“就圣賢著實用工處求之”,以實現(xiàn)“樂道”與“自樂”的統(tǒng)一,這樣的解讀無疑是深化了漢唐儒家的解讀。

      現(xiàn)代學者對于顏回之樂的解讀,既有解為“樂道”者,如唐文治《論語大義》所言:“顏子之樂,樂道而已?!笔Y伯潛《論語讀本》解曰:“大凡一個人,處富貴則歡樂,處貧賤則憂愁;只有樂道之士,富貴貧賤,都不足以動其心。”也有繼承程朱而不是簡單地解為“樂道”者。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贊同程頤所謂“使顏子而樂道,不為顏子矣”,說:“程頤的這個說法,很像禪師的說法,所以朱熹編《二程遺書》時,不把這段語錄編入遺書正文里,而把它編入《外書》里,似乎是編入‘另冊’。其實程頤的這個說法,倒是頗含真理。圣人之樂是他的心境自然流露,可以用周敦頤說的‘靜虛動直’來形容,也可以用程顥說的‘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來形容。他不是樂道,只是自樂。”后來,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修訂本)又說:“‘孔顏樂處’就在于‘仁’,‘所樂’的‘事’也就是‘仁’?!庇终J為,“孔顏樂處”所樂的是“‘與人同’,與物同,甚至與‘無限’同”的精神境界。既認為孔顏之樂“‘所樂’的‘事’也就是‘仁’”,又認為孔顏之樂是精神境界,應當說,這與朱熹的解讀有著許多相似之處。

      如前所述,楊伯峻《論語譯注》解“貧而樂”為“貧窮卻樂于道”,但是,解顏回之樂卻主要講顏回有修養(yǎng)因而能夠“不改變他自有的快樂”。與此相類似,錢穆《論語新解》雖然也解“貧而樂”為“貧而能樂道”,但解顏回之樂則主要講顏回之賢而能“不改其樂”。李澤厚《論語今讀》解“貧而樂”,強調“非以貧而樂”,又在解顏回之樂時講“儒學之不以貧困本身有何可樂”;而且還引述朱熹《論語集注》所注言,并且說:“馬王堆帛書《五行篇》有:‘君子無中心之憂則無中心之智,無中心之智則無中心之悅。無中心之悅則不安,不安則不樂,不樂則不德樂。’‘樂’在這里雖然并不脫離感性,不脫離心理,仍是一種快樂;但這快樂已經是一種經由道德而達到的超道德的穩(wěn)定‘境界’(state of mind)?!边@里特別強調顏回之樂不僅僅是“安貧樂道”,更在于講由道德修養(yǎng)而達到快樂。顯然,這與朱熹解顏回之樂是心中有“道”自然而樂,在“樂道”中而達到“自樂”,“樂道”與“自樂”的統(tǒng)一,是一致的。

      注釋:

      ①參見李方:《敦煌〈論語集解〉校證》(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9-40頁)。

      ②參見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13頁)。

      ③參見錢穆:《論語新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21頁)。

      ④據(jù)稱,這部《論語》是公元前55年以前的本子,是時有《魯論》《齊論》《古論》三種《論語》存在。參見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論語·定州漢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第1頁)。

      ⑤參見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論語·定州漢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第10頁)。

      ⑥參見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國國家圖書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第1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94頁)。

      ⑦參見臧琳:《經義雜記》卷2(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52頁)。

      ⑧參見武億:《金石三跋》(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89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619頁)。

      ⑨參見陳鳣:《論語古訓》卷1(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5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317頁)。

      ⑩參見皇侃:《論語義疏》(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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