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埤雅》校點本商正舉例

陳波先

(豫章師范學院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南昌 330103)

《埤雅》是一部名物訓詁專書，北宋陸佃（公元1042―1102）著。陸佃，字農(nóng)師，號陶山，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今本《埤雅》二十卷，分為《釋魚》二卷，《釋獸》三卷，《釋鳥》四卷，《釋蟲》二卷，《釋馬》一卷，《釋木》二卷，《釋草》四卷，《釋天》二卷，共釋名物297條。校點本《埤雅》于2008年由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受到學界重視，但由于《埤雅》一書名物眾多、引證廣博、事件錯綜，故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訛誤。因此筆者不揣淺陋，針對校點本中出現(xiàn)的訛誤特提出來向校點者及方家請教，倘或能稍有裨益于《埤雅》的校點整理，則幸甚。

一、引文失誤

（一）當為引文內(nèi)容而未引

1.《釋蟲·螗》：《夏小正》曰：“螂蜩者五采具?！薄绑ヲ枵摺?，是也。[1]107

按：《夏小正·五月》“唐蜩鳴”，《傳》曰：“唐蜩者，匽也。”[2]據(jù)此，“蝘是也”宜移入“螗蜩者”的引號之內(nèi)。

2.《釋木·唐棣》：《華品序》云：“洛陽亦有芍藥、緋桃、碧桃、千葉李、紅郁李之類，皆不減它出者，而洛陽人不甚惜，謂之果子華、曰某華。至牡丹則名?！敝痹蝗A，其意謂天下真華獨牡丹，其名之著，不假曰牡丹而自可知也。其愛重之如此。[1]134

按：《華品序》是歐陽修《洛陽牡丹記》的一篇，“直曰華，其意謂天下真華獨牡丹，其名之著，不假曰牡丹而自可知也。其愛重之如此”亦是《華品序》文，只不過陸佃引用時與原文相比，有文字上的脫漏，可在頁下加腳注說明。

按：《越絕書》卷四：“人固不同?；莘N生圣，癡種生狂。桂實生桂，桐實生桐。先生者未必能知，后生者未必不能明?！盵3]據(jù)此，“桂實生桂，桐實生桐”應移入引號之內(nèi)。

按：西晉崔豹《古今注·草木》有“一名樹蜜，一名木餳。實形拳曲，核在實外”[4]19句，故“實形捲曲，核在實外”應移入引號之內(nèi)。

5.《釋草·葵》：《左傳》曰：“鮑莊子之知不及葵。”葵猶能衛(wèi)其足，今葵心隨日光所轉，輒低覆其根似知。[1]169

按：《左傳·成公十七年》：“仲尼曰：‘鮑莊子之知不如葵，葵猶能衛(wèi)其足?！盵5]可見“葵猶能衛(wèi)其足”亦是《左傳》引文，當移入引號之內(nèi)。

6.《釋天·雷》：《法言》：“鼓舞萬物者，雷風乎？鼓舞萬民者，號令乎？”雷不一，風不再。不一者，號也；不再者，令也。[1]198

按：“雷不一，風不再”是楊雄《法言·先知》文，當移入引號之內(nèi)。

（二）不為引文內(nèi)容而誤引

2.《釋木·李》：《論語》曰：“朋友數(shù)斯疏矣，有是哉！”[1]128

按：《論語·里仁》：“事君數(shù)，斯辱矣；朋友數(shù)，斯疏矣?！盵7]觀此文，“有是哉”當移出《論語》引文之外。

按：《方言》卷三：“蘴，蕘，蕪菁也。陳楚之郊謂之蘴，魯齊之郊謂之蕘，關之東西謂之蕪菁，趙魏之郊謂之大芥，其小者謂之辛芥，或謂之幽芥；其紫華者謂之蘆菔?！惫弊ⅲ骸敖窠瓥|名為溫菘，實如小豆?！盵8]據(jù)此，“一名來菔，所謂溫菘是也”并非《方言》文，當移出引號之外。

按：《淮南子·汜論》無“故曰：大圣之與大佞，難知也。是故周公忠勤而被流言，王莽折節(jié)以致虛譽”文，應移出引號之外。又，原篇“使人相去也”四句，位于“夫亂人者”三句之前[9]，故當分別施加引號，表明是不順貫的兩段文字。

5.《釋草·蕙》：《禮》曰：“凡摯，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匹，此相備也?！盵1]179

按：《禮記·曲禮下》：“凡摯，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之摯匹。童子委摯而退?！盵10]《禮記》無“此相備也”文，當移出引號之外。

按：《釋名·釋天》：“霡瀮，小雨也。言裁霡歷沾漬，如人沐頭，惟及其上枝而根不濡也?！盵11]觀此文，“蓋霡膏潤”三句，非《釋名》文，當移出引號之外。

二、句讀誤斷

1.《釋蟲·虺》：舊云鴆食此類，鳥似鷹而紫，黑喙，長七八寸，作銅色，食蛇，蛇入口即爛，屎溺著石，石亦為之爛。[1]97

按：“黑”當上讀，“喙”當下讀，應作“鳥似鷹而紫黑，喙長七八寸”?！稜栄乓怼め岠B·鴆》：“鴆，毒鳥也。似鷹，大如鸮，毛紫黑色，長頸赤喙?！盵12]193可為證?！俺噜埂迸c“喙銅色”義同。

2.《釋馬·騏》：一曰馬青，驪文如博棋也。[1]117

按：“青驪”是一詞，指馬的毛色，中間不當斷開。該校點本《釋馬·黃》有“卒言青驪之‘’”之“青驪”沒有斷開[1]120，是對的。

3.《釋木·桃》：《本草》云：“桃梟主殺百鬼精物?！碧覘n，木乾如梟，磔首木上，故曰“梟”也。[1]126

按：“木乾如梟”與“磔首木上”宜為一句讀，中間不斷開?！皸n磔首木上”作“木乾”的喻體?！侗静菥V目·果部·桃》：“桃梟……時珍曰：桃子乾懸如梟首磔木之狀，故名?！盵13]又《說文·木部》：“梟，不孝鳥也。日至捕梟磔之。從鳥頭在木上?！盵14]125均可證。

4.《釋木·槐》：蓮華有白、有青、有赤，其所表示則白，凈也；青，善也；赤，覺也。能隨眾緣應時開、敷悅可眾心而非實也，然實亦因此，是之謂“妙蓮華”。[1]129

按：“開”“敷”是一詞，中間不應斷開。《漢語大詞典》收“開敷”，釋為“（花朵）開放；繁榮”[15]。蓮華“能隨眾緣應時開敷”，即應時開放[16]。

5.《釋木·桂》：《談苑》記江南后主患清暑閣前草生，徐鍇令以桂屑布磚逢，中宿，草盡死?！秴问洗呵铩吩疲骸肮鹬χ聼o雜木。”蓋桂味辛螫故也。[1]142

按：“中宿”不辭?！爸小币松献x，是方位詞；“宿”宜下讀?！八薏荨笔且辉~，《漢語大詞典》收入“宿草”，義項一釋為“隔年的草”，舉有晉陶潛《悲從弟仲德》詩“流塵集虛坐，宿草旅前庭”等為例[17]，可為參證。

6.《釋草·蓬》：《詩》曰：“首如飛蓬?！迸钶飳?，草之不理者也，其葉散生如蓬，末大于本，故遇風輒拔而旋。《說苑》曰：“秋蓬惡于根本而美于枝葉，秋風一起，根且拔矣，是以君子務本也。”[1]146

按：此段有三處不妥。一是“蓬蒿屬”?！墩f文·艸部》：“蓬，蒿也。”[14]26又從全文可知，該節(jié)是在說“蓬”，故“蓬蒿屬”之“蓬”字后宜斷句。二是“其葉散生如蓬”不辭?！捌洌ㄈ~）”是代詞，指代“蓬的（葉子）”，如果依該校點本的句讀，那么就說成“蓬的葉子散生像蓬”，則不辭?！芭睢币讼伦x，作“末大于本”的主語，“如”是詞尾?！芭钅┐笥诒尽笔窃?，“故遇風輒拔而旋”是結果。三是“是以君子務本也”非西漢劉向《說苑》卷十《敬慎》文，當移出引號之外。

7.《釋草·藻》：藻，水草之有文者……《書》曰：“藻火粉米?！痹迦∑淝澹鹑∑涿饕?。[1]150

按：《尚書·益稷》：“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18]孔安國傳：“藻，水草有文者?；馂榛鹱?，粉若粟冰，米若聚米?！笨讉魉?，“藻”“火”“粉”“米”為四物，中間宜用頓號隔開。

按：“莖”字當下讀，作“大如箸”的主語?！稜栄乓怼め尣荨ぼ狻酚小敖裆b菜自三月至八月，莖細如釵股，黃赤色”的記載[12]68，又《爾雅翼·茆》引用陸璣《草木疏》有“莖大如匕柄”的描述[12]68。“莖細如釵股”“莖大如匕柄”與“莖大如箸”描述茆莖大致相同。

按：“言以不戕賊之”與上文之“言以不驚懼之”，“故邛有旨鹝也”應與上文“故防有鵲巢也”句式并同。故此，“言以不驚懼之故”之“故”字應屬下讀。該校點本《釋鳥·鵲》“《詩》曰：‘防有鵲巢，邛有旨苕?！圆惑@懼之，故‘防有鵲巢’；不殘賊之，故‘邛有旨苕’也”的句讀是正確的[1]52。

10.《釋草·茅》：孔子曰：“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1]180

按：孔子此言出自《周易·系辭上》?！氨　比　拔⒈　绷x，是“茅”的謂語。清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第七》“而”字曰：“而者，承上之詞，或在句中，或在句首，其義一也。”[19]“而用可重也”之“而”正是承上之詞。故“薄”字屬上，宜讀作“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

按：“闌”與“不祥”宜為一句讀?！瓣@”是動詞，作“不祥”的謂語?！瓣@不祥，故古者為防刈之也”是陸佃在釋“蘭”義?！犊滴踝值洹てH部》“蘭”字引陸佃此言作“闌艸為蘭，闌不祥也”可為參證[20]。

12.《釋草·葛》：葛性柔韌，蔓生可衣，女事之煩辱者，故《葛覃》引以為賦。[1]184

按：“蔓生”與“可衣”間宜斷句。因為“蔓生”指葛的特性，“可衣”指葛的功用。

13.《釋草·芍藥》：《華釋名》：“始樵者于壽安山中見之，斷以賣魏氏池館，甚大?！t者，單葉，深紅，華出青州，亦曰‘青紅’，故張仆射齊賢有第西京某坊，自青州以駝馱其種，遂傳洛陽中。其色類腰帶，故謂之‘紅’。獻來紅者華大多葉，淺紅華?！﹦舻糜性侓~朝恩宅牡丹詩，但云‘一叢千朵’而已，亦不云其美且異也?！盵1]187-188

按：一、“斷以賣魏氏池館”之“池館”宜下讀，作“甚大”的主語。陸佃在引用《洛陽牡丹記·華釋名》時省略了一“魏氏”，歐陽修《洛陽牡丹記》作“始樵者于壽安山中見之，斫以賣魏氏。魏氏池館甚大”[21]。二、“華出青州”之“華”當上讀，是“深紅”的中心語。文中有“淺紅華”，與“深紅華”同，均為定中結構。三、“詠魚朝恩宅牡丹”是劉夢得寫的一首詩，宜加書名號。

三、標點符號失當

（一）頓號誤用

按：《儀禮·公食大夫禮》三牲皆有芼，即牛藿、羊芐、豕薇也。因此，“铏芼”與“牛藿”“羊芐”“豕薇”三者不是并列關系，而是總括關系，宜把“铏芼”后的頓號改為冒號[22]。

（二）當加書名號而未加

1.《釋馬·駁》：《詩》曰：“皇駁其馬?！币嘌浴盎蜀g”者，士昏禮攝盛故也。[1]121

按：“士昏禮”是《儀禮》中的一篇，宜加書名號。

2.《釋木·常棣》：蓁子曰：“作人當如常棣，灼然光發(fā)?！盵1]135

按：尹玉珊《漢魏子書輯佚》文中有“秦菁《秦子》佚文”一節(jié)，此節(jié)中輯錄的佚文第二條正是《蓁子》此句。該文的按語為：“云出自《蓁子》。遍考各目錄書不云有名《蓁子》者，疑為《秦子》之誤?！盵23]據(jù)此，“蓁子”宜加書名號。

（三）不當加書名號而誤加

1.《釋草·諼草》：《董子》曰：“欲忘人之憂，則贈之以丹棘?！钡ぜ?，一名“忘憂”?！坝萌酥?，則贈之以青堂?！鼻嗵?，一名“合歡”?！秹刈印匪^“鹿性警烈，多別良草，常食九物?！盵1]185

按：一、“董子”不宜加書名號，指的是董仲舒。上文引的“董子”所言出自崔豹《古今注》。同理，《釋草·諼草》處的“董子”亦不加書名號為宜。又據(jù)《古今注》可知，“丹棘，一名‘忘憂’”與“青堂，一名‘合歡’”亦是董仲舒所言[4]21-22，當各自移入引號之內(nèi)。二、“壺子”不是一著作，而是指人，故書名號宜去掉?！肚f子·應帝王》：“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背尚⑹瑁骸皦刈?，鄭之得道人也。號壺子，名林，即列子之師也。”[24]

（四）書名號覆蓋失誤

2.《釋天·云》：晉《天文志》曰：“韓云如布，趙云如牛，楚云如日，宋云如車，魯云如馬，衛(wèi)云如犬?！盵1]192

按：“晉”指《晉書》，故“晉《天文志》”宜改為“《晉·天文志》”。

四、文字訛誤

按：《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作“卵則不毈”[25]94?！啊睘椤皻毙谓灐！墩f文·卵部》：“毈，卵不孚也。從卵段聲?！盵14]285作“”于文意不通。又，下文有“使卵不毈，水不臭腐”語，“”字亦應為“毈”。

按：“賈達”之“達”字訛，乃“逵”字，即賈逵?！段臏Y閣四庫全書》本[25]150、《叢書集成初編》本[26]222均作“逵”。

3.《釋鳥·杜鵑》：凡始鳴，皆北向，啼苦則倒縣于樹，《說文》所謂“蜀王望帝，化為子”，今謂之“子規(guī)”是也。至今寄巢生子，百鳥為哺其雛，尚如君臣云?！稜栄拧吩弧爸堋?，即此鳥也。[1]87

按：此段的“化為子雋”“雋周”之“雋”字，訛，乃“巂”字。《叢書集成初編》本作“子巂”“巂周”[26]227。

按：閤，《叢書集成初編》本作“閣”[26]354句意通暢，作“閤”于句意不合。但所據(jù)底本《四庫》本作“閤”宜出校記說明[25]240。又“惠子之椐梧也”句之“椐”字訛，乃“據(jù)”字。《四庫》本[25]241、《叢書集成初編》本[26]354均作“據(jù)”。

按：“荒蔚也”之“荒”字，《十三經(jīng)注疏·爾雅注疏》作“茺”[27]，《叢書集成初編》本同[26]392，當據(jù)校正。又“暵其幹矣”之“幹”字訛，乃是“乾”字，見《四庫》本[25]265、《叢書集成初編》本[26]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