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維
(河北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18)
《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字典,全書共收錄漢字9353個,重文1163個,共10516個。其按“分別部居”原則將正篆分為540部,按“據(jù)形系聯(lián)”原則將各部所屬漢字有序地分列其中,并將古文、或體、籀文等不同寫法的字體附在正篆字頭的下面,統(tǒng)一稱為“重文”。關于重文的界定,學界觀點不一。有的學者認為重文就是附于說解之后的“異體字”,例如:蔣善國指出“《說文》里面的重文就是異體字。這種重文字形雖異,可是音義完全相同,是一個字的兩種寫法?!保?]31姚孝遂認為“所謂重文,即一字的不同形體。此不同形體,包括有古文、籀文、或體、俗體等?!保?]18余國慶進一步提出“古文、籀文與篆文是屬于不同時期的形體上的差異,或體、俗體則是同一個時期的不同形體。”[3]191林清書認為“《說文解字》的重文實際上就是異體字。”[4]還有的學者認為重文不僅指異體字,還包括變體字、古今字等,例如:沈兼士提出“許書重文包括形體變易、同音通借、義通換用三種性質(zhì),非僅如往者所謂音義悉同形體變易是為重文?!保?]239學界普遍認為同部重文、異部重文和說解重文皆可稱為重文。
《說文·心部》中收錄正篆263個,重文22個,共計285個?!墩f文·心部》“心,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6]216像心臟之形,本義指心臟,引申指思維器官,再引申為心思、思想、意志、感情等,后又進一步引申為思慮、謀劃。由于心臟位于人體的中央,所以“心”又有中央、中心、中間部位等義。
《說文·心部》重文主要分為古文、籀文、或體三種。古文具體指哪種字體,許慎在《說文·敘》中曾云:“壁中書者,魯恭王壞孔子宅而得《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jīng)》,又北平侯張倉獻《春秋左氏傳》,郡國亦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銘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保?]311王國維提出“戰(zhàn)國時秦用文六國用古文說”[4]186,陸宗達認為“實際上《說文解字》所說的‘古文’,不僅僅限于古文經(jīng)典,春秋時代秦篆以外群書故籍所使用的文字,都叫‘古文’。”[7]23《說文·心部》中古文有11個,分別為(悳)(慎)(?。ⅲㄎ颍☉郑?)(憜)(怨)(患)(患)(恐)。通過對這些字的古文和正篆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在漢字的構形方式上變化較小,而在構件選擇和構件位置上略有不同。例如:《說文》:“,從心瞿聲?!惫盼摹啊睆男?聲。雖然古文與正篆都為形聲字,但是示音構件由“?”變?yōu)椤蚌摹?,由上聲下形變成了左形右聲?/p>
籀文是指周宣王時期太史籀所著《史籀篇》中的文字?!墩f文·敘》:“周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保?]316近代學者認為《說文》的這種說法并不準確,王國維提出“故古文、籀文者,乃戰(zhàn)國時東、西二土文字之異名,其源皆出于殷周古文反較東方文字為近?!保?]187《說文·心部》中籀文共三個,分別為“,滿也。籀文省”“愆,過也。籀文”“悁,忿也。籀文”。
或體是指與《說文》正篆同時存在的一種重文,即相同字的不同形體,是重要的重文形式。清代王筠曾在《說文釋例》中提出:“《說文》之有或體也,亦謂一字殊形而已,非分正俗于其間也。”[9]121《說文·心部》中或體字有8個,分別為:(懋)、(態(tài))、(憜)(愆)(怛)(惕)(悑)()。
下文從構件替換、構件易位以及簡省字形等方面對《說文·心部》中22個重文的產(chǎn)生方式進行分析。
構件替換作為重文產(chǎn)生的主要方式可分為義符替換和聲符替換。
第一類為義符替換。漢字作為表意體系文字,最大的特點就是處于核心地位的義符直接表示語義。在替換義符的時候,為了使意義不變而選擇意義相關、相近或相同的符號。《說文·心部》中義符替換有(態(tài))(憜)(悳)()(愆)。
第二類為聲符替換。雖然漢字為表意體系文字,但是漢字體系中聲符也處于較為重要的地位。聲符表音不僅彌補了表意文字難識讀的缺點,還進一步完善了漢字的造字法。為了保證重文的讀音相同或相近,多選擇聲母和韻母相近或相同的聲符進行替換?!墩f文·心部》中聲符替換有“(悟)”“(?)”“(患)”“(懋)“”(愆)”等。
構件易位是指重文的構件相同,但構件的相對位置發(fā)生變化的現(xiàn)象,是組成重文的重要的方式?!墩f文·心部》中(怨)、(恐)、(怛)等為構件易位。
簡省字形是指重文簡省部分構件或者使用更為簡單的部件來表示字義?!墩f文·心部》中簡省字形的有(憜)(慎)(懼)。
漢字結(jié)構指構造(或分析)漢字形體的理據(jù),其中包括組成漢字的構件、構件功能及功能關系[11]。伴隨著漢字字形的演變,漢字的結(jié)構理據(jù)是不斷變化發(fā)展的。從先秦的甲骨文、金文到后來的篆書、隸書再到現(xiàn)行的楷書、草書、行書,在記錄不同漢字字形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不同字形所獨有的漢字理據(jù)和規(guī)律。在這一演變過程之中,隸書是古文字和今文字的分界線。從隸書開始,漢字從象形逐步發(fā)展為不象形,理據(jù)也發(fā)生了較大變化。面對這一變化,可以利用《說文》中的重文對同一漢字的不同字形進行歷時性的分析,進一步探尋古文字演變原因、總結(jié)古文字演變規(guī)律、歸納古文字演變結(jié)果,從而把握其結(jié)構規(guī)律。
許慎提出“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保?]316即借用已有的漢字中讀音相近或者讀音相同的字,來表示意義不同的字。假借雖然有自身的優(yōu)點,但是當一個漢字兼具多個意思時,在客觀上會造成形同音同而意義不同的現(xiàn)象。因漢字在讀音和字形上的變化,從現(xiàn)行漢字的角度已經(jīng)很難辨識假借字,面對這一情況,我們可以通過研究《說文》中的假借字,來進一步分析假借字的規(guī)律,從而為研究古文字假借打下基礎。例如:“怛,憯也。從心旦聲。或從心在旦下。詩曰。信誓旦旦?!保?]221許慎不僅分析字義、說明字形,還通過引用《詩經(jīng)》中的句子來進一步說明同音假借字“旦”與“”的情況。
字義具有概括性和具體性的特點,當概括性不斷增強時,其所指的語義范圍較大,應用范圍較廣;當具體性不斷增強時,其所指的語義范圍較小,應用范圍較窄?!墩f文》作為一部堅持“形義結(jié)合”的字書,細致地將字義進行分解。在《說文》中,字形差別較小可以通過“以形索義”的方法來探尋異體字之間意義的相關性,字形差別較大則無法通過正篆字形來探尋異體字之間的意義聯(lián)系。相較于前者,后者雖然辨識難度較大,但因其在訓詁和釋義時的重要性,成為無法回避的問題。在研究過程中,我們可以利用《說文》的重文來尋求突破。例如:“,過也。從辵侃聲。”[6]36“愆,過也,從心衍聲。籀文‘’”[6]220“”與“愆”的正篆字形差別較大,不易看出其聯(lián)系,但通過比較“”與籀文“”可以發(fā)現(xiàn),“”從言侃聲,“”從辵侃聲。二者聲符相同,前者義符為“辵”,后者義符為“言”,且都有“過失”“經(jīng)過”之意,所以“”和“愆”為異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