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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北方言的“子/兒”綴量詞

      2022-01-17 13:36:08
      華中學術 2021年4期
      關鍵詞:小量數(shù)詞皖北

      郭 輝

      (亳州學院中文與傳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引言

      本文所說的“皖北”主要指安徽省淮河以北的縣市及跨淮的縣,包括安徽省宿州、淮北、亳州、阜陽、蚌埠五市的全部行政區(qū)域,其中鳳陽縣、壽縣是跨淮的縣。按《中國語言地圖集》[1]的分區(qū),上述五市均屬中原官話,內(nèi)部有較強的一致性(趙日新2008)[2]。

      皖北方言中含“子”“兒”綴的量詞很有特色,普通話里不用。這些量詞多數(shù)一直活躍在皖北人的口語中,有的老派使用頻率較高,也有的新老派均在使用。本文主要描寫分析這些較有特色量詞的使用情況,并分析一些特殊量詞的主觀性。

      本文描寫的“子”“兒”綴量詞大體是皖北方言通用的量詞,非通用量詞則隨文標出使用地。本文語料多是筆者內(nèi)省式調查和田野調查所得,少數(shù)參考了郭輝(2015)[3]、胡利華(2011)[4]、王琴(2016)[5]、徐紅梅(2003)[6]的成果。

      一、皖北方言“子/兒”綴量詞例析

      (一)物量詞

      1.個體量詞

      個體量詞是修飾“離散性”事物的量詞。李宇明(2000)[7]認為:“能用表示個體單位的量詞計量的事物,是離散性的?!崩屓缦拢?/p>

      【批=兒】phir24本來用于麻、苘等未捻成線繩時的細縷或棉線,后來也可用于能分成細條的條狀物:一~麻∣一~苘∣一~棉線。

      【劈兒】phir24多用于大白菜、小青菜、芹菜等蔬菜,連著蔬菜葉子的部分叫“劈兒”,一棵蔬菜要有很多“劈兒”組成:一~白菜幫∣一~高幫白∣一~芫荽∣一~芹菜∣一~包菜。

      【刀=子】t21ts0多用于菜、面條等,吃飯時用筷子夾一下叫一刀子:一~韭菜∣一~豬大腸∣一~面條兒。

      【伐=子】fa44ts0次,多用于不愜意的事情:他來俺家鬧了兩~∣俺叫被他罵了好幾~。

      【頁子】i?210用于書或本子,一頁紙稱一~紙:撕掉一~書紙∣這個大字本兒有15~。也可引申為一件事或一檔子事情:這~事兒咱就掀過去吧,以后誰都不能再提吭!

      【滾子】kue~24ts0次,主要用于需要煮的東西,往需要煮的東西里加一次水就叫“一滾子”:下餃子得打加入生水兩三~水∣干面條子禁耐煮,多打加入生水幾~水。

      【趟子】tha53ts0物量詞,主要用于種了莊稼的土地,一塊地從一頭到另一頭之間的距離叫一趟子:他一口氣割了一~小麥∣這~小秫秫高粱恁你們幾個砍吧∣一~豆子。

      【褲筒子】khu53thu24ts0褲腿,多用于小孩拉屎:這孩子受涼了老拉稀拉肚子,屙得兩~都是稀屎。

      【瓢茬子】phi44t?ha24ts0瓢,多用于糧食、面等:一~麥∣兩~柚秫秫玉米面。

      【團子】thu?~44ts0團,用于成團的東西:我纏了兩~線∣一~香薺菜薺菜。

      【軸子】t?u44ts0軸,用于纏在軸上的線:我這有兩~線,都桄纏繞好了。

      【柺子】ku?24ts0用于線:他一晚黑來晚上桄了兩~線。

      【蛋子】th?~53ts0團,用于成團的東西:一~棉線∣兩~豬油∣一~肉餡兒。

      【肋子】le21ts0根,多用于豬、牛的排骨,一根排骨叫一肋子:一~豬排骨∣兩~牛排。

      【炮兒】phr53①份,多用于集市上交易時賣的小件貨物:俺剛才賣了兩~,你咋樣?②攤,多用于集市上擺地攤賣東西:那邊有一~賣花生的。

      【破兒】phr53用石磨磨面時,糧食每磨完一遍叫一~:小麥面還是頭~二~最筋拽[tie~21t?u?0]筋道∣柚秫秫玉米頭~出面少,二~三~出面多。

      【配兒】pher53專指綠豆、豆角、黃瓜等成熟的次數(shù),每成熟一次叫一~。還是頭~綠豆成子實飽滿得很∣今年的豆角子都摘了四五~了∣二~黃瓜真水靈。

      【方兒】f?r213方,立方米的簡稱,多用于糞、土、木頭、石頭等:三~糞∣十~土∣兩~木料∣一~石頭。

      【幅兒】fur213幅,用于縫制被里時的幅數(shù):這床被有點寬,得兩~半被里。

      【瓜子】kua21ts0片,塊,用于紅薯等熬制的糖。將熬好的糖稀澆在炒面上,冷卻凝固后所成的片狀物叫糖瓜子多為圓形或橢圓形,借用為量詞后相當于普通話的“片”“塊”:俺買兩~紅芋紅薯糖。

      【骨截兒】ku21ti?r44段,多用于條狀的東西:一~木頭∣兩~柳條子。

      2.非個體量詞

      不能用表示個體單位的量詞進行計量的事物,是“非離散性的”事物,它是不可數(shù)名詞,所以要用表示“集體、度量、臨時”的量詞來計量,稱作非個體量詞。

      (1)集體量詞

      1)不定量集體量詞

      簡稱“不定量詞”,它表示人或事物的數(shù)量是不定的,可以是幾個/斤、幾十個/斤、甚至上百個/斤或更多。例如:

      【把子】pa24ts0把,(小)捆,用于成捆的條狀物品:兩~蒜薹∣三~ 韭菜∣一 ~柳條。

      【捆子】khu24ts0捆,多用于成捆的東西,但數(shù)量一般比“【把子】”多:一~木锨把∣一~ 秫秸高粱稈∣一~稻草。

      【沓子】ta44ts0用于重疊起來的紙張或其它薄的東西:三~白紙,兩~紅紙∣一~烙饃烙餅。

      【撲兒】phur213①用于打麻將,數(shù)字相連的三張牌放在一起稱一撲兒。如“俺這~牌真好”。②組,伙:咱一共分三~∣又來一~ 人。

      【板兒】p?r24過去多用于豆腐、袼褙等:推磨了兩~豆腐∣糊了一~袼褙靠子袼褙。據(jù)梁曉玲(2010)[8]報道,這種說法在黑龍江方言也存在,她舉例是:賣了兩板兒豆腐∣打了三板兒袼褙。

      【箅子】pi53ts0籠,用于蒸餾的食品。如“一~窩頭兒∣一~饅頭∣一~花卷兒”。黑維強(2006)[9]報道了陜西綏德有“一箅子[i3phir21ts21](饃饃)”的說法,這與皖北方言的用法是一致的。

      【支兒】t?er213也說成“支子[t?21ts0]”,指同一家族的分支:俺這個家族一共分四~。

      【嘟嚕子】tu21lu0ts0①串,用于計量葡萄等物,有時也說成“嘟?!保阂弧咸穴O一~桑葚子∣一~腸子。喬全生(2000)[11]報道了山西山陰、和順用于計量葡萄等物時不用量詞“串”,而用“嘟?!?。不過陜西神木(見邢向東2002)[12]用“圪抓”,皖北方言中也多有用“疙瘩”的,這也是音義皆近的用法。②用于計量人,多含貶義:這個女的后邊跟著一~孩子,真能生∣這個小痞子腚屁股后頭跟了一~女的。

      【泡兒】phr213泡,用于人或動物撒的尿:一~尿∣攢多尿大~。

      2)定量集體量詞

      簡稱“定量詞”,它表示的人或事物的數(shù)量總是固定不變的。例如:

      【條兒】thir44條,專用于香煙,一條兒香煙是10包:他買了10~洋煙香煙。也說成“條子[thir44ts0]”。

      【把兒】par24把,用于筷子,一把兒筷子是10雙:俺買兩~紅筷子。

      (2)度量詞

      【虎兒】xur24長度單位,專指拇指和食指張開的距離,多用于隨手丈量寬度較窄或長度較短的東西,有時在“虎兒”之前還可用小來限制,以示寬度或長度很短,帶有較強的主觀性:小孩的腳丫兒有一~長了∣這個手捏子手帕兒才一小~寬。東北黑龍江和陜西綏德都有“虎口”的用法,都是指“大拇指和食指張開后兩個指頭之間的長度”(梁曉玲2010[13],黑維強2016)[14]。這與皖北的“虎兒”的意義大體是一致的。

      【庹兒】thur213兩臂平伸時兩手之間的長度,多用于丈量橫的距離或繩索的長度,一般用于隨手丈量,也是在對丈量結果的準確性要求不高時才使用:你量一下這捆子電線有幾~長∣你把那扇子墻量量,看看有幾~寬。據(jù)蘇曉青、呂永衛(wèi)(1996)[15]、黑維強(2016[16])報道,中原官話區(qū)江蘇徐州和晉語區(qū)的陜西綏德都有“庹”這個量詞,且意思也是一致的,只是表述有差異(蘇曉青等:兩臂左右平伸時兩手之間的距離;黑維強:兩臂平伸兩手伸直的長度)。

      3.已詞匯化的物量詞

      邵敬敏(2007)[17]認為,凡是“一把”中的“一”不能被其他數(shù)詞替換的組合,就說明詞匯化了。皖北方言中,也有用“一”開始的數(shù)量短語,它也不能被其他數(shù)詞替換組合,說明已經(jīng)詞匯化了。如:

      【一排溜兒】i21ph?44liur53隊,行,也說成“一排溜子[i21ph?44liu53ts0]”,多用于成排或成行的人,有時也用于成排的平房:后邊站了~小孩∣~站6個,別多了∣這~瓦房真氣派。

      【一腦殼子】i21n24kh21ts0腦子,多用于所想的事情:我這~都給糊涂糨子糨糊呢,咋考試哎。

      【一胡撩子】i21xu44li44ts0點兒,表示數(shù)量極少,多用于細碎的東西:這~肉還不夠塞牙縫子的來呢∣就撒這~材料面兒佐料,給像點眼藥的呢。

      【一河筒子】i21x44thu24ts0物量詞,用于挖河的人等:過去挖河都用人、牲口,老遠就能看到~都是人。

      【一眼角子】i21i?~24ty21ts0物量詞,用于眼屎:你看他害眼害的,~都是貓屎糊眼屎。

      【一牙縫子】i21ia44f53ts0物量詞,用于牙縫里塞的東西:我就吃了兩塊瘦肉,~都塞滿了,真難受。

      【一窩衩子】i24u213t?ha21ts0物量詞,過去專指家中的孩子多,含貶義:他有~小孩都吃不飽穿不暖的∣這~(孩子)咋著養(yǎng)哎。

      【一鼻梁子】i21pi44lia44ts0物量詞,用于鼻梁:他碰了~灰∣這個人~都是血。

      (二)動量詞

      1.一般動量詞

      【揆兒】khuer53①用繩索等綰成結的數(shù)量:把繩繩子綰兩個~∣鞋帶子鞋帶兒系個活~,好綏解開。②用繩索等捆東西時纏繞的數(shù)量,也稱“道子”:把這捆豆草多纏幾~。

      【下子】xia53ts0動量詞,相當于北京話的“下、次”:他就打我一~∣我擰了三~才擰開。

      【趟子】t?a53ts0動量詞,相當于普通話的“趟”:跑了好幾~來也沒跑成去了好幾趟也沒辦成事∣這一~又白跑了。在皖北,“趟子”有時也說成“趟”,但感情色彩不同,“趟子”多表示不如意的感情色彩,帶貶義(如上兩例);“趟”的感情色彩較寬泛,根據(jù)語言環(huán)境的變化,其感情色彩褒義、貶義、中性均可:你只去了一趟就把老師請來了,真有面子(褒義)∣俺去了十幾趟也沒把老師請來,真沒面子(貶義)∣咱倆明個早起來清晨去一趟地里看看吧(中性)。

      【出子】t?hu21ts0①出,多用于戲劇:唱了兩~戲∣這~戲玩演的時間真長。②次,回,多用于不愜意的事情,表示受話者的極端不滿的態(tài)度,帶有很強的主觀性:恁倆唱的是哪一~哎,叫人聽了心煩∣兩口子時刻經(jīng)常地剋架,今個兒又剋了好幾~。

      【盤兒】ph?r44次,頓,回等:昨個我叫俺娘罵了兩~∣將才他又笑話我一~∣昨個俺倆來了三~棋,我贏兩~,輸一~∣北京俺一~都沒去過。

      據(jù)鄧幫云(2006)[18]報道,四川方言有一個動量詞“盤”,最初與普通話一致,只適用于“計量下棋或某些球類比賽的次數(shù)”;后來計量的動作呈開放式發(fā)展, 可以適用于下棋或某些球類比賽以外的其他動作。舉例如“小伙子,來陪老漢殺一盤∣不信夜里去跟我看一盤∣來,坐盤雞公車”。例中的“盤”相當于“次、回、下”。這與皖北方言中量詞“盤兒”的用法是基本一致的。另外,四川方言的“盤”有較強的 口語色彩和愉悅、歡快的情感色彩。舉例如“練滅火,女教師當盤119∣燒了毒鼠強,百人洗盤澡∣來!燙盤鮮花串串香∣過盤畫家癮,巴適噻!”而皖北方言中量詞“盤兒”也表示口語色彩,但在情感色彩方面多表示拂意,有時也表中性和歡快。

      梁曉玲(2010)[19]發(fā)現(xiàn),黑龍江方言中有一個搭配范圍較廣泛的動量詞“一盤兒”,意義相當于“一頓、一把、一次、一回、一陣”等 。從語用環(huán)境上看其搭配的動詞多為貶義,有時也表示中性和褒義?!耙槐P兒”已經(jīng)完成了詞匯化。皖北方言中的“盤兒”在搭配范圍和語用環(huán)境上與黑龍江方言的“一盤兒”十分相似,其不同之處是皖北方言中“一”和“盤兒”還在詞匯化的進程當中。

      2.已詞匯化的動量詞

      【一拖子】i21thu21ts0下,指連續(xù)不斷地做某事:俺~把他揍得哭爹叫娘 他~剋喝了一瓶白酒 俺達爸爸~割了半畝小麥。需要說明的是,“一拖子”用在動詞前作狀語時已經(jīng)完成了詞匯化,但在作補語時還沒有徹底完成,“一拖子”有時還是“一+拖子”,如“這個人一天叫人剋打一拖子,一天叫人剋打一拖子,這幾天叫人打了好幾拖子了”。句中的“一拖子”等于“一+拖子”,就是說數(shù)詞“一”還可以被其他數(shù)詞替換。邵敬敏(2007)[20]就指出:特別是出現(xiàn)在狀語位置上的“一把”的“一”絕對不能被其他數(shù)詞替換。但是補語位置的“一把”詞匯化時間可能稍晚一些,或者說正在進行之中。皖北方言中處于補語位置 “一拖子”中的“一”正處在詞匯化之中。

      【一腿子】i21the24ts0用于泥、牛屎等:他~都是稀泥糊子爛泥巴∣牛屎沾了他~。另外,~還可引申為“不光彩的事情,多指男女之間的不正當關系”,如:他倆有~。這更說明~已經(jīng)徹底詞匯化了。

      【一家伙兒】i24tia21xur0相當于北京話的“下、次”,從語義上看,多用于不愜意的動詞:俺叫馬蜂蜇了~,腫個大疙瘩腫成一個包∣驢踢了他~∣他~剋吃了三個饅頭,真能剋吃黃子家伙∣俺脊背股上后背上癢癢,給俺[khu?24]撓~。

      【一把兒】i21par24用于用手來施行或用其他器具、物件協(xié)助手來完成的動作:~拽住∣拽他~∣提摟[ti44lu0]提攜這孩子~∣掇~麻袋∣幫他~。

      從上例可以看出,皖北方言中的“一把兒”是一個搭配范圍比較寬泛的動量詞,相當于“一把、一次、一下”。

      動量結構“一把兒”在皖北方言中已經(jīng)完成了詞匯化,其中“一”不能被其他數(shù)詞替換,“一”和“把兒”之間不能插入其他詞語,“把兒”也不能單獨做句子成分。

      呂叔湘(1999)[21]認為,“一把”中量詞“把”語義相當于“次”,“用于與手有關的動作”;“一把+v”的用法表示“動作快而短暫”,而且數(shù)詞限于“一”,可見數(shù)詞“一”已經(jīng)完成了詞匯化;“v+一把”結構中v后如果有賓語,指人時,一定在v之后“把”之前;指物時,定在“把”之后。

      皖北方言中“一把兒”在動詞后做補語時,如果動詞后有賓語,指人時,大多在v之后“把”之前,有時也可在“把”之后;指物時,一定在“把”之后。例如:

      a.趕緊地拽他~,別滑坑來里去了。

      b.提摟[ti44lu0]提攜這孩子~吧!

      c.他大爺,恁替俺提摟提攜~這孩子吧!

      在老派皖北方言中,“一把兒”適用的最典型的動詞是“必須用手來施行的動作,或者說是跟手掌連帶手指這一部位活動直接有關的動作”(邵敬敏2007)[22],例如:抓、扭、拽、胡摟[xu44lu0](雙手)聚攏、模﹦?chuàng)mu44lu0]輕撫、捏、掰、搑[u24]推、擰、拉、掇[tu213]、摸等。后來發(fā)展到“有些動作可以用手來進行,也可以不用手來進行,有時還可能需要其他器具、物件來協(xié)助手才能完成”的動詞,例如:幫、賺、提摟提攜、撈、賭、拼、算等。再后來發(fā)展到與手關系不明確但與人有關的泛義及物動詞,如:剋、來。

      在新派皖北方言中,由于年輕人受普通話及網(wǎng)絡語言的影響,“一把兒”不僅“用于與手有關的動作”,還可用于與手無關的其他動作,這類動詞既可以是跟人有關的及物動作(邵敬敏2007)[23],如:恁倆猜~看,這次踢足球哪個隊能贏∣今個咱去歌廳飆~∣咱倆來也嗨~∣只要咱幾個再努力~,就有希望∣礙于面子,俺哥也高消費了~∣我叫他倆忽悠了~;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甚至是性質形容詞,如:我真想哭~∣今個喝酒,都得痛痛快快醉~∣恣兒舒服~就死也值過值得∣憑恁的實力,上臺保險一定能火~∣學會做微商,咱也能富~。

      【一摸子】i21m21ts0次,表動量,可用于各類動作,有時也用于已動詞化的性質形容詞:俺幾個~來也沒去過∣我~來也沒剋吃過∣他就來過~∣老鱉肉俺就剋過~∣這孩子,恁么多年我就揍他~∣這個人“文化大革命”時曾紅過~。

      【一崩兒】i21pr213一程,主要用于步行:這~走了七八里∣咱跑~吧!

      【一坨兒】i21thur44一起,一塊兒,多用于幾個人一起做的動作,尤其適用于小孩在一塊玩耍:恁仨~玩去吧∣咱幾個~干。

      二、皖北方言“子/兒”綴量詞的主觀性

      沈家煊(2001)[24]認為,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這就是語言的主觀性(subjectivity)。因為主觀量與主觀性聯(lián)系密切,因此,陳小荷(1994)[25]認為,“主觀量”是含有主觀評價意義的量,與“客觀量”相對立;它表達的是說話人對量的大小的主觀評價。皖北方言中也有一些帶“子、兒”尾的量詞含有明顯的主觀評價義,既有主觀大量,也有主觀小量。

      李宇明(2000)[26]認為主觀量分為“語表手段和語境手段兩大分野”。本文指語表手段即結構中帶有主觀量的標記,皖北方言的主觀量標記主要是“子、兒”綴和“大、小”?!白印骸本Y附在量詞后與數(shù)詞(多為“一”)結合后,有時可直接表示主觀大量或小量;有時要在數(shù)量結構之間加“大、小”表示主觀大量和小量。分述如下:

      (一)“子/兒”綴量詞加數(shù)詞直接表主觀量

      這里是指“子、兒”綴量詞加數(shù)詞“一”組成“一+量”結構后直接表示主觀大量或小量,無須借助形式標記“大、小”。一般情況下,“兒”綴量詞表小量,“子”綴量詞大小量均可。先看表小量的“兒”綴量詞,如:

      會兒——走了一~∣歇了一~。

      捏兒——捏了一~鹽∣捏了一~面。

      撮兒——拽了一~頭毛∣割了一~韭菜。

      口兒——渳嘴唇沾杯邊輕輕吮吸了一~酒∣喝了一~湯藥。

      氣兒——喝了一~汽水∣剋喝了一~酒。

      掐兒——薅了一~蔥∣拽了一~豆草。

      點兒——添一~面∣褂子小了一~。

      這種情況也可以在動詞前用副詞“才、就”等修飾或量詞重疊以強化量小,重疊后的量詞聲調也隨之變化。如:

      a.會兒[xuer44]——才走了一~。

      會兒會兒[xuer44xuer213]——才走了一~~。

      會兒會兒會兒[xuer44xuer44xuer213]——才走了一~~~。

      c.點兒[thi?r24]添一~。

      點兒點兒[thi?r24thi?r44]添一~~。

      點兒點兒點兒[thi?r24thi?r44thi?r24]添一~~~。

      再看大小量均表示的“子”綴量詞:

      大量的如:

      會子——走了一~了∣來了一~麻將了。

      下子——一~剋喝了半瓶酒∣一~來了幾口子人。

      拖子——俺一~把他揍趴窩了。

      桌子——做了一~菜∣一~菜能剋吃八個人。

      河筒子——一~都是人∣一~水。

      腦殼子——我這一~都給糊涂糨子呢∣他一~都是錢。

      拉溜子——一~人∣一~電線桿子∣一~汽車。

      小量的如:

      溜子——切了一~西瓜∣割了一~麥。

      子子——捻了一~線∣買了一~韭菜黃。

      揪子——揪一~面劑子∣一~烙饃烙餅。

      寧子——一~面條∣一~韭菜。

      絲子——一~狗肉∣一~辣蘿卜蘿卜條。

      (二)數(shù)量結構之間能加“大/小”的主觀量

      皖北方言中的主觀量詞在使用時多數(shù)與“大/小”同現(xiàn),數(shù)詞多數(shù)限于“一”。只有少數(shù)本身表主觀大量的量詞不與“大”同現(xiàn),少數(shù)本身表主觀小量的量詞一般不與“小”同現(xiàn),但可與副詞“就、才”同現(xiàn)。

      不管是能表小量的“兒”綴量詞,還是可表大、小量的“子”綴量詞,大多在數(shù)量結構之間可以加“大”或“小”表示主觀大量或小量。例如:

      撲棱子——一大~臘菜雪里蕻∣一大~白菜。

      桌子——俺過年做了一大~菜,雞鴨魚肉都有。

      會子——他走了一大~了∣飯做好一大~了。

      嘟嚕子——我今個買了一大~葡萄∣一大~豬腸子。

      把子——薅了一大~稻秧子∣提[ti44]了一大~蒜薹。

      會兒——他來了一小~∣睡了一小~覺。

      夢兒——雨下了一小~∣睡了一小~覺。

      沓兒——取了一小~錢∣裁了一小~紙。

      另外,皖北方言中還有幾種含“子、兒”綴數(shù)量結構表主觀小量的構式,分述如下:

      “一點兒個[i21ti?r24k44]/一丁點兒[i21ti21ti?r24]”,“一點兒個/一丁點兒+N”主要表示極少量,帶有不滿意的語用色彩,可以修飾事物量、空間量。例如:

      a.早起來就吃了~飯,干活咋能有勁。

      b.缸來里只有~面面粉,不夠三人吃的。

      此二例中的“一點兒個”都是修飾事物量,即修飾表示事物的名詞(陳淑梅2012)[27]。兩例中的“一點兒個/一丁點兒”分別修飾的是“飯”和“面”。

      c.橋才有~寬,車過不去。

      d.這孩子才~高,衣裳穿上不會短。

      e.番茄才有~紅,不能摘。

      f.籃子才~重,俺能挎動。

      此四例中的“一點兒個/一丁點兒”都是修飾空間量,空間量標記的詞語主要是無標記的形容詞[黃國營、石毓智(1993)[28]認為,“大、小”類形容詞,積極成分是無標記的,消極成分是有標記的]。

      據(jù)陳淑梅(2012)[29]研究,鄂東方言中有“一卵點兒+N”構式表主觀小量,當“一卵點兒”修飾空間量時,其空間量標記詞語主要是有標記的形容詞“短”“窄”“矮”“近”“淺”“消”“細”等,這與皖北方言是不同的。

      “一A+(都)不(沒)+A”,這是一種量詞拷貝型的構式,其中后一個量詞與前一個量詞是同形的,整個構式表示“‘應該做的事情一點也沒做’,主觀上認為所為甚少”(梁曉玲2010)[30],具有很不滿意的色彩,例如:

      a.恁家的麥都割完兩趟子了,俺還一趟子不趟子來呢。

      b.俺家的韭菜都割了兩配兒了,恁呢?

      ——別提了,俺還一配兒不配兒呢。

      c.上海你去過幾摸子。

      ——一摸兒都不摸兒。

      d.我剛才瞇瞪小睡了一小會兒。

      ——你還不錯來,我連一會兒都不會兒。

      e.你將才剋了兩溜子西瓜,我連一溜子都沒溜子。

      這種構式主要用于后續(xù)句中,從意義上看是對起始句的補充,從語法上看多做謂語,少數(shù)可獨立成句,從語用上看多表示不稱心如意,甚至有自責的意味。

      “一眨眼兒+就V了”,“‘一眨眼兒’表示時間極短,主要修飾表示時間的名詞”(陳淑梅2012)[31],如:

      a.這孩子一眨眼兒就跑沒[mu44]見了,急死俺了!

      b.你等等,我一眨眼兒就弄好了。

      c.十月天真短,一眨眼兒就黑了。

      d.他來了一眨眼兒就得回去。

      “一眨眼兒”是“一眨眼的時間”之意,夸說時間極短,具有極強的主觀色彩,是一個典型的主觀小量。多表示埋怨、急躁、無可奈何等感情色彩,較少表示稱心如意。

      注釋:

      [1]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學語言資訊科學研究中心:《中國語言地圖集》,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B2—5圖、9圖 。

      [2] 趙日新:《安徽省的漢語方言》,《方言》2008年第4期,第362頁。

      [3] 郭輝:《濉溪方言研究》,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30~232頁。

      [4] 胡利華:《蒙城方言研究》,合肥: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71~174頁。

      [5] 王琴:《皖北中原官話歷史演變及現(xiàn)狀研究》,合肥:黃山書社,2016年,第229~233頁。

      [6] 徐紅梅:《皖北方言詞匯比較研究》,廣州:暨南大學語言研究所,2003年,第104頁。

      [7] 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38頁。

      [8]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4頁。

      [9] 黑維強:《綏德方言調查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10頁。

      [10]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5頁。

      [11] 喬全生:《晉方言語法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137頁。

      [12] 邢向東:《神木方言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426頁。

      [13]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4頁。

      [14] 黑維強:《綏德方言調查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09頁。

      [15] 蘇曉青、呂永衛(wèi):《徐州方言詞典》,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51頁。

      [16] 蘇曉青、呂永衛(wèi):《徐州方言詞典》,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51頁。

      [17] 邵敬敏:《說“V一把”中V的泛化與“一把”的詞匯化》,《中國語文》2007第1期,第17頁。

      [18] 鄧幫云:《量詞“盤”在四川方言中的一個較特殊用法》,《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4期,第51頁。

      [19]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6頁。

      [20]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6頁。

      [21] 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53頁。

      [22] 邵敬敏:《說“V一把”中V的泛化與“一把”的詞匯化》,《中國語文》2007年第1期,第15頁。

      [23] 邵敬敏:《說“V一把”中V的泛化與“一把”的詞匯化》,《中國語文》2007年第1期,第15頁。

      [24] 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外語教學》2001年第4期,第268頁。

      [25] 陳小荷:《主觀量問題初探——兼談副詞“就”、“才”、“都”》,《世界漢語教學》1994年第4期,第18~19頁。

      [26] 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8頁。

      [27] 陳淑梅:《鄂東方言量范疇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211頁。

      [28] 黃國營、石毓智:《漢語形容詞的有標記和無標記現(xiàn)象》,《中國語文》1993年第6期,第401頁。

      [29] 陳淑梅:《鄂東方言量范疇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211頁。

      [30] 梁曉玲:《黑龍江方言的量詞》,《方言》2010年第3期,第278頁。

      [31] 陳淑梅:《鄂東方言量范疇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2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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