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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論語集注》的字詞訓釋看朱熹訓詁的價值
      ——以和前代《論語》經注比較為中心

      2022-01-17 13:27:16于芝涵
      華中學術 2021年4期
      關鍵詞:詞頭訓詁上海古籍出版社

      于芝涵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北宋自慶歷時期始,學術風氣大變,經注重義理闡發(fā)而輕文字訓詁,甚至直接越過經文來闡發(fā)己意,故宋儒注經常為后世學者所詬病,如清代訓詁大家戴震在《與某書》中批評:“宋以來儒者,以己之見,硬坐為古賢圣立言之意,而語言文字實未知之?!盵1]宋儒注經雖受當時“六經注我”風氣的不良影響,但朱熹在闡發(fā)義理時并不偏廢訓詁,其在《語孟集義序》對漢魏訓詁高度評價:“正音讀、通訓詁、考制度、辨名物,其功博矣?!盵2]和理學名家張軾討論注《孟》問題時,認為解經當“先釋字義,次釋文義,然后推本而索言之”[3]。并明確提出:“某尋常解經,只要依訓詁說字?!盵4]他的《語孟集注》在文字訓詁上就用力頗勤,很能代表其經注風格,在當時“經學變古”的思潮下獨樹一幟。

      《論語集注》的字詞訓釋多有所本,前人已有考辨,如清代潘衍桐《朱子〈論語集注〉訓詁考》,將朱注的字詞訓釋和朱熹之前的舊注進行全面對比,證明其對漢魏訓詁的繼承;近代日本學者大槻信良《朱子四書集注典據(jù)考》則對朱注中字詞注音、訓釋、句義及引注來源進行了全面考證,并用“古”“近”“新”標明其性質。近三十年來,學界對《論語集注》訓詁及其價值的研究,多以現(xiàn)代訓詁學理論為指導,從訓詁內容、訓詁術語、訓詁方法等層面進行論述,但甚少關注朱熹對舊注的更改,以訓詁學原理判斷此更改是否優(yōu)于舊注,更是鮮見。有鑒于此,本文以《論語集注》(下文簡稱《集注》)的字詞訓釋為研究對象,將其和前人何晏《論語集解》(簡稱《集解》)、皇侃《論語義疏》(簡稱《義疏》)、陸德明《論語音義》(簡稱《音義》)及邢昺《論語注疏》(簡稱《注疏》)進行對比,從“訓釋內容的精準化”“訓釋形式的格式化”以及“訓釋傳意的明晰化”三方面分析其如何“后出轉精”,進而評價朱熹訓詁的學理意義及其學史價值。

      一、訓釋內容的精準化

      朱熹改動的部分訓釋,釋義的精準性勝過舊注,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糾正不準確的舊注;二是完善舊注的釋義信息。

      (一)糾正不準確的舊注

      1. 糾正對語詞內涵理解有誤的舊注

      (1)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述而》)

      《集解》引孔注:疏食,菜食。

      《集注》:疏食,麤飯也。

      2.糾正缺乏訓詁依據(jù)的舊注

      (2)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鄉(xiāng)黨》)

      《集解》引王注:恂恂,溫恭之貌。

      《集注》:恂恂,信實之貌。

      恂,《說文·心部》:“信心也?!惫痧プⅲ骸靶判囊舱?,《列子·釋文》:‘恂,信也?!稘h書·李廣傳》‘李將軍恂恂如鄙人,口不能出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流涕,彼其中心誠信士大夫也。’顏注:‘恂恂,誠謹貌也?!稊鳌罚骸顝V恂恂實獲士心?!蚪琛儭?,《釋詁》:‘詢,信也?!⒁斗窖浴贰涡l(wèi)曰詢’,今《方言》作‘恂’。又借‘洵’字,《詩·宛邱》:‘洵有情兮’,傳云:‘洵,信也?!盵13]在字用上,古籍中常借“洵”或“詢”來表示“恂”,依然是“信”的意思?!扳痹谙惹貎蓾h多為“恭信、謹慎”義,如《漢書·馮奉世傳》“參為人矜嚴,好修容儀,進退恂恂,甚可觀也”,顏師古注:“恂恂,謹信之貌。”[14]未見其作為“溫恭”義使用。宋代字書、韻書中“恂”(恂恂)增加了“溫恭”義,如《玉篇·心部》:“恂,信也、均也、憟也、溫恭皃也。”[15]《增韻·稕韻》:“恂,信也、樂也、嚴謹貌,又溫恭貌?!盵16]該義項恐源自王肅此注。

      除了考究訓詁依據(jù),朱熹以“信實之貌”改王肅“溫恭之貌”釋“恂恂”,還充分考慮了文意的貫通。據(jù)《朱子語類》載,弟子言:“‘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蛴写笫欠抢?,似不可不說。所謂‘似不能言者’,恐但當以卑遜為主,所以說‘似不能言’?”朱熹答曰:“不是全不說,但較之宗廟、朝廷,為不敢多說耳?!盵17]即朱熹認為“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表現(xiàn)了孔子和諸侯臣僚相處時的“善于辭辯”,而“恂恂”則表現(xiàn)孔子在鄉(xiāng)黨面前的謹慎恭信之態(tài)。

      (二)完善舊注的釋義信息

      1.在舊注中嵌入釋義要素

      嵌入釋義要素,指朱熹在舊注中添加釋義要素,與之共同組成一個訓釋單位,對詞義進行更加細致的訓釋。

      (3)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鄉(xiāng)黨》)

      《集解》引馬注:踧踖,恭敬之貌。

      《集注》:踧踖,恭敬不寧之貌。

      踧,《說文·足部》:“行平易也?!臂e,《說文·足部》:“長脛行也?!盵18]二者在《廣韻》分屬“屋”“昔”二韻,分別釋為:“踧踖行而謹敬。”“踧踖,敬皃?!盵19]皆近同《集解》馬注。“踧”“踖”組成聯(lián)綿詞,《廣雅·釋訓》:“踧踖,畏敬也?!盵20]《儀禮·大射》“司正升賓。賓諸公卿大夫皆說屨,升就席。公以賓及卿大夫皆坐,乃安”,鄭玄注:“曏命以我安臣于君,尚猶踧踖,至此乃敢安。”[21]《禮記·燕義》“君獨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莫敢適之義也”,鄭玄注:“定位者為其始,入,踧踖揖而安定也。”[22]合觀鄭注中的“踧踖”,是“恭敬”中有“不安”。又如,《晉書·王敦》“臣竊所自憂慮未詳,所由惶愧踧踖,情如灰土”[23]以及韓愈《答殷侍御書》“每逢學士真儒嘆息,踧踖愧生于中,顏變于外,不復自比于人”[24]等句中,“踧踖”實為“不安”義。朱熹以“恭敬不寧之貌”釋“踧踖”,準確描述了孔子面對君主時的恭敬局促感。

      (4)子張書諸紳。(《衛(wèi)靈公》)

      《集解》引孔注:紳,大帶。

      《集注》:紳,大帶之垂者。

      紳,《說文·糸部》:“大帶也。”《集解》引孔注同《說文》,段玉裁注:“古有革帶以系佩韨,而后加之大帶,紳則大帶之垂者也,……許但云大帶,亦是渾言,不析言,蓋許意以革帶統(tǒng)于大帶,以帶之垂者統(tǒng)于帶,立言不分別也?!盵25]朱熹以“大帶之垂者”釋“紳”,釋義更加精準。

      2.在舊注后補充文意信息

      補充文意信息,指朱熹在舊注后添加釋義信息,以貫通文意。

      (5)儀封人請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八佾》)

      《集解》:封人,官名?!都狻酚忠鬃ⅲ耗捐I,施政教時所振也。

      《義疏》:木鐸,金鈴木舌,施政教時所振也。

      《集注》:封人,掌封疆之官,蓋賢而隱于下位者也。木鐸,金口木舌,施政教時所振,以警眾者也。

      《集解》引孔注“施政教時所振也”是從用途訓釋“木鐸”。《義疏》在孔注的基礎上補說“木鐸”的形態(tài)特征“金鈴木舌”,《集注》在此二注的基礎上,補充解說“木鐸”的價值功能在于“以警眾者”,以揭示原文中儀封人將孔子喻為無道亂世中的“木鐸”的用意。此外,《集解》僅以“官名”訓釋“封人”。封,《說文·土部》:“爵諸侯之土也?!倍斡癫米ⅲ骸耙隇榉差秤蛑Q。大司徒,注曰:‘封,起土界也?!馊?,注曰:‘聚土曰封,謂壝堳埒及小封疆也?!盵26]朱熹以“掌封疆之官”釋“封人”,并根據(jù)文意,補充“蓋賢而隱于下位者也”說明其身份。

      (6)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雍也》)

      《集解》:骍,赤也。

      《集注》:骍,赤色。周人尚赤,牲用骍。

      《說文》未收“骍”。《詩·小雅·信南山》“祭以清酒,從以骍牡,享于祖考”,毛傳:“周尚赤也”,孔穎達正義:“牧人以周尚赤,故郊廟用骍為陽,以相對其實?!盵27]《周禮·地官·牧人》“凡陽祀用骍牲毛之,陰祀用黝牲毛之”,鄭玄注:“骍,牲赤色,毛之,取純毛也”,賈公彥正義:“骍牲,知是赤色者……《檀弓》云:‘周人牲用骍,周尚赤’,而云用骍,故知骍是赤也。”[28]仲弓(冉雍)的父親出身卑微且品行不端,但是冉雍卻很有修養(yǎng),朱熹補充此釋義信息以對應文意,說明孔子對仲弓的鼓勵和肯定。

      二、訓釋形式的格式化

      朱熹改動的部分訓釋,訓釋形式更加格式化,訓釋的規(guī)范性和統(tǒng)一性優(yōu)于舊注,主要表現(xiàn)為兩方面:一是注釋術語的使用更具體系性;二是詞頭的提取更科學規(guī)范。

      (一)注釋術語的使用更具體系性

      1.以“X,Y(之)貌”訓釋形容詞

      早在《詩》毛傳中,形容詞已采用“X,Y(之)貌”進行訓釋,可在釋義的同時標注詞性。朱熹以此訓釋術語更改舊注中的形容詞的訓釋,使注釋形式更加體系化。

      (7)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泰伯》)

      《集解》:煥,明也。

      《集注》:煥,光明之貌。

      朱熹以“光明之貌”和何晏以“明也”釋“煥”,訓釋的詞義內涵并無差別。但朱注采用“X,Y(之)貌”可以標示句中的“煥”為形容詞,和其對應位置上的重疊詞“巍巍”詞性相同。

      此外,對于前人《論語》注中未注釋的形容詞(短語),如“X爾”“X如”等結構中的形容詞,朱熹也是以“……(之)貌”進行注釋。

      (8)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子罕》)

      《集注》:卓,立貌。

      (9)衣前后,襜如也。(《鄉(xiāng)黨》)

      《集注》:襜,整貌。

      2.以“A曰B,C曰D”辨別同義詞差異

      “A曰B”是訓釋內容在前,被訓釋詞在后的一種訓釋術語,在漢代經注以及小學著作中很常見?!稜栄拧酚栣屚x詞,多用“A、B、C、D,……,M也”的訓釋格式;《釋名》多用“A曰B,B,C也(……)”;《方言》多用“A,B也,X曰Y,M曰N,……”來辨別因地域造成的文字(詞匯)使用差異。朱熹以“A曰B,C曰D”術語來辨別同義詞差異,具體有以下三種表現(xiàn):

      第一,如果舊注中“A曰B”不辨別同義詞,《集注》改為“A,B也”格式。

      (10)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八佾》)

      《集解》引鄭注:牲生曰餼。

      《集注》:餼,生牲也。

      (11)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微子》)

      《集解》:除草曰蕓。

      《集注》:蕓,去草也。

      第二,舊注使用“A曰B,C曰D”辨別同義詞,若《集注》若只截取一部分,則改為“A,B也”格式。

      (12)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公冶長》)

      《集解》引馬注:桴,編竹木大者曰筏,小者曰桴。

      《集注》:桴,筏也。

      第三,在舊注“A曰(為)B”的基礎上,《集注》補充“C曰D”,以完整的“A曰B,C曰D”辨別同義詞。

      (13)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鄉(xiāng)黨》)

      《集解》:魚敗曰餒。

      《集注》:魚爛曰餒,肉腐曰敗。

      (14)既而曰:“……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憲問》)

      《集解》引包注:以衣涉水為厲。

      《集注》:以衣涉水曰厲,攝衣涉水曰揭。

      此外,對于舊注未訓釋的同義詞,如《鄉(xiāng)黨》“食不語,寢不言”和《子張》“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集注》分別訓釋為“答述曰語,自言曰言”和“土高曰丘,大阜曰陵”,嚴格使用“A曰B,C曰D”來辨別詞義的差異。

      (二)詞頭的提取更科學規(guī)范

      注釋詞頭的提取,反映了注釋者對語言單位的理解和認知。朱熹修正舊注中的訓釋詞頭,選擇的注釋對象更加合理。

      (15)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鄉(xiāng)黨》)

      《集解》引孔注:“勃如,必變色也。”引包注:“足躩,盤辟貌?!?/p>

      《集注》:勃,變色貌。躩,盤辟貌。

      《集解》分別引孔注和包注以“勃如”“足躩”為詞頭,對其進行訓釋。從構詞法角度言,“勃如”是“X如”式的具有形容性的短語,可以作為詞頭進行整體訓釋;“躩如”和“勃如”結構相同,則“足躩”不宜作為詞頭被提取注釋。朱熹以“盤辟貌”釋“躩”,訓釋內容同《集解》引包注,但注釋詞頭的提前更加合理科學。以“勃,變色貌”改《集解》引孔注“勃如,必變色也”,訓釋內容相同,但以“X,Y(之)貌”術語標示其為形容詞,保持了形容詞訓釋的體系性。此外,以“勃”為訓釋詞頭,也和同結構的下句以“躩”為詞頭相對應一致,訓釋格式上更加和諧統(tǒng)一。

      三、訓釋傳意的明晰化

      以詞釋詞的直訓,是經注中經常采用的訓釋方式,但由于單音被釋詞的多義性及詞匯歷時發(fā)展等因素,導致舊注的一些訓釋在后世傳意不明,甚至晦澀難懂。有鑒于此,朱熹對一些訓釋進行了改進,使其傳意更加明晰通明,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因單音詞的多義性,朱熹改單音或嵌入式雙音訓釋詞為非嵌入式雙音訓釋詞;二是因詞匯語義的歷時發(fā)展,朱熹改以時語或常語進行訓釋。

      (一)改單音或嵌入式雙音訓釋詞為非嵌入式雙音訓釋詞

      1.改單音訓釋詞為非嵌入式雙音訓釋詞

      訓釋詞和被訓釋詞皆為單音詞,其傳意效果會因二者的雙重多義性受到影響,導致傳意不明,甚至引發(fā)理解混亂。因此,朱熹多以兩個語素共同分擔語義的雙音節(jié)詞代替舊注中的多義單音詞作為訓釋詞,以提升傳意效果。

      (16)邦無道,危行言孫。(《憲問》)

      《集解》:孫,順也。

      《集注》:孫,卑順也。

      《說文》并收“孫”和“遜”,分別釋為:“子之子曰孫?!焙汀岸菀病!盵29]《音義》以“音遜”為本句的“孫”注音,《集注》以“去聲”為其注音,也是認為此處的“孫”為“遜”。《增韻》將“慁”韻下的“遜”釋為:“遁也,亦作‘孫’,又順也,辭避也,謙恭也,亦作‘愻’。”[30]皇侃《義疏》此句即作“邦無道,危行言遜?!焙巫⒁詥我粼~“順”訓釋“孫”,具有多義性,“順”有“順從”“依照”“安適”等多個義項,“順從”義項根據(jù)語境,還有“和順”“曲順”“謙順”等之別。朱熹改以雙音節(jié)復合詞“卑順”釋義,以“卑”和“順”共同承擔“孫(遜)”的語義,傳意更加清晰。

      2.改嵌入式雙音訓釋詞為非嵌入式雙音訓釋詞

      雙音詞通過兩個語素承擔意義,是詞義精確化表達的重要手段。但是,嵌入式雙音詞以自身為釋義要素,本質還是單音詞訓釋單音詞。為了加強訓釋傳意,朱熹以兩個不同語素組成非嵌入式雙音詞代替舊注的嵌入式雙音詞進行訓釋。

      (17)惡果敢而窒者。(《陽貨》)

      《集解》引馬注:窒,窒塞也。

      《集注》:窒,不通也。

      窒,《說文·穴部》:“塞也?!盵31]《詩·豳風·七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戶”,毛傳:“窒,塞也?!盵32]“窒塞”作為同義復合詞,早在西漢已經見于文獻,如《淮南子·要略》:“通行貫扃萬物之窒塞者也?!盵33]在經注中,以“窒塞”和“不通”釋“窒”,皆有訓詁依據(jù),如《漢書·揚雄傳》“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顏師古注:“窒,窒塞也?!盵34]《呂氏春秋·盡數(shù)》“處鼻則為鼽為窒”,高誘注:“窒,不通?!盵35]朱熹選擇以“不通”訓釋“窒”,傳意更易于理解。

      (18)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泰伯》)

      《義疏》:愿,謹愿也。

      《音義》引鄭注:愿,善也。

      《集注》:愿,謹厚也。

      愿,《說文·心部》:“謹也?!盵36]《集解》并未直接以“愿”作為詞頭進行訓釋,而是引孔注訓釋句義為“侗,未成器之人,宜謹愿也”,以“謹愿”釋“愿”,皇疏、邢疏同之?!兑袅x》引鄭注以“善”釋“愿”,劉寶楠正義:“鄭注云‘愿,善也?!稄V雅·釋詁》同,凡人愨謹,則為善也?!盵37]但是,無論以“謹愿”還是以“善”解釋“愿”,句義仍顯晦澀。根據(jù)句子結構,“愿”和“侗”的語義關系當如前句中的“狂”和“直”、“悾?!焙汀靶拧?,前者和后者在語義是包蘊關系。侗,《說文·人部》:“大皃?!倍斡癫米ⅲ骸按肆x未見其證,然同義近‘大’,則‘侗’得為大皃矣?!墩撜Z》‘侗而不愿’,孔注曰:‘侗,未成器之人?!矗捍恕蟆x之引伸,猶言渾沌未鑿也。”[38]戴侗《六書故》在“侗”下云:“未有知皃也。”并引《莊子·山木篇》:“侗乎其無識”為證。[39]朱熹以“謹厚”釋“愿”,解釋孔子描述的是那種懵懂未有知但卻不樸厚的人。

      (二)改以時語或常語進行訓釋

      (19)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憲問》)

      《集解》:晨門者,閽人也。

      《集注》:晨門,掌晨啟門,蓋賢人隱于抱關者也。

      閽,《說文·門部》:“常以昏閉門隸也?!盵40]《周禮·天官冢宰》“閽人,王宮每門四人,囿游亦如之”,鄭玄注:“閽人,司昏晨以啟閉者,刑人墨者使守門?!盵41]即“掌管城門開關”的人在上古時期被稱為“閽人”。但是,以“閽人”作為訓釋詞,隨著漢語語義歷時發(fā)展,導致釋義晦澀,朱熹改以更通俗的釋義“掌晨啟門”,還根據(jù)文意補充其為“蓋賢人隱于抱關者也”,對其身份進行說明。

      (20)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子張》)

      《義疏》:居肆者,其居常處所作物器之處也。

      《集注》:肆,謂官府造作之處。

      何晏《集解》未把“肆”作為注釋對象,引包注釋句義為:“言百工處其肆則事成?!被寿读x疏》以“居肆”為訓釋對象。因為表達“作坊、店鋪”概念的常用詞出現(xiàn)了古今更替:先秦時期,“肆”是表示“店鋪、作坊”義的主要用詞,約六朝時期,“店”出現(xiàn)并逐漸取代“肆”,唐代及其后,“店”的使用范圍進一步擴大,出現(xiàn)“鋪”“行”“坊”等相關概念[42]。這樣就導致舊注中意義明確的詞,在后代會成為新的疑難點,“肆”即是如此。西漢桓寬《鹽鐵論·通有》篇:“故工商梓匠,邦國之用器械之備也,自古有之,非獨于此。弦高飯牛于周,五羖賃車入秦,公輸子以規(guī)矩,歐冶以镕鑄,《語》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農商交易,以利本末。”[43]“肆”當指官府負責運營、管理的作坊。為了避免前人《論語》經注釋義的不清楚,朱熹承接并優(yōu)化《義疏》的訓釋,新增“肆”作為訓釋對象。

      此外,如果舊注中因為詞的歷時更替導致訓釋晦澀,朱熹也會改以當時的常用詞,如:

      (21)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闭垖W為圃,曰:“吾不如老圃?!?《子路》)

      《集解》引馬注:樹五谷曰稼,樹菜蔬曰圃。

      《集注》:種五谷曰稼,種蔬菜曰圃。

      樹,《說文·木部》:“生植之總名?!盵44]從文獻使用看,其作動詞早于名詞,由動詞“栽種、種植”義引申為栽種對象,并作為名詞而固化下來[45]。《說文·禾部》分別以“埶也”和“先穜后孰也”釋“穜”“種”二字,段玉裁在“穜”下云:“隸書互易之,……種者以谷播于土,因之名谷可種者曰種,凡物可種者皆曰種?!盵46]“種”最初是名詞,動詞用法指把種子播到地里,因其經常和“播種”對象聯(lián)合使用,逐漸發(fā)展為“種植”概念的常用詞?;寿读x疏》:“稼者,種谷之名,樊遲請于孔子求學種五谷之術也?!垖W為圃者,圃者,種菜之事也……”訓釋時已用“種”代替“樹”。朱熹承之,并采用“A曰B,C曰D”格式辨別同義詞差異,加強訓釋的格式化和系統(tǒng)性。

      結語

      從《論語集注》的字詞訓釋來看,朱熹在繼承前人《論語》經注訓釋的基礎上進行了優(yōu)化和改進:就訓釋內容言,朱注糾正了一些錯誤的舊注以及在舊注的基礎上添加釋義要素或信息,使釋義更加精確。就訓釋形式言,朱注以“X,Y(之)貌”術語注釋形容詞、以“A曰B,C曰D”術語辨別同義詞差異,訓釋術語成體系地使用,使經注形式更加規(guī)范和統(tǒng)一;其對部分詞頭的修正,使注釋對象更加合理。就訓釋效果言,因被釋詞的多義性、詞匯的歷時發(fā)展等因素導致的釋義不明晰,朱注或改以傳意更明晰的非嵌入雙音詞作為訓釋詞,或改以時語或當時的常用詞,提升了傳意效果。

      總體而言,朱熹的注釋簡略樸實,其對舊注的優(yōu)化和推進,是對訓詁“以語言解釋語言”之旨進行的實踐,是訓詁“后出轉精”的重要表現(xiàn)。在宋代“經學變古”思潮下,朱熹繼承、優(yōu)化和推進舊注,對訓詁在學術史上的持續(xù)發(fā)展具有傳承和續(xù)接意義。

      注釋:

      [1] (清)戴震:《與某書》,《戴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87頁。

      [2] (南宋)朱熹:《語孟集義序》,《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631頁。

      [3] (南宋)朱熹:《答敬夫孟子說疑義》,《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352頁。

      [4] (南宋)黎靖德:《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812頁。

      [5]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310頁。

      [6]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331頁。

      [7] (唐)顏師古:《匡謬正俗》,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31頁。

      [8] (清)馮登府:《論語異文考證》,《叢書集成續(xù)編(第36冊)》,1989年,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第360頁。

      [9] 程樹德:《論語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602頁。

      [10] 楊伯峻:《論語譯注》,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71頁。

      [11] 錢穆:《論語新解》,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162頁。

      [12] 楊逢彬:《論語新注新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37頁。

      [13] (清)桂馥:《說文解字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902頁。

      [14] (東漢)班固著,(唐)顏師古注:《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307頁。

      [15] (北宋)陳彭年,等:《玉篇》,《小學名著六種》,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121頁。

      [16] (南宋)毛晃,毛居正:《增修互助禮部韻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3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373頁。

      [17] (南宋)黎靖德:《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998頁。

      [18]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46頁。

      [19] (北宋)陳彭年,等:《廣韻》,《小學名著六種》,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117、132頁。

      [20] (清)王念孫:《廣雅疏證》,《小學名著六種》,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134頁。

      [21] (唐)賈公彥:《儀禮注疏》,《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042頁。

      [22] (唐)孔穎達:《禮記注疏》,《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690頁。

      [23] (唐)房玄齡,等:《晉書》,《二十六史》,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1287頁。

      [24] (唐)韓愈:《昌黎先生集》,《唐宋八大家全集》,廣州:新世紀出版社,1997年,第210頁。

      [25]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653頁。

      [26]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688頁。

      [27] (唐)孔穎達:《毛詩正義》,《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471頁。

      [28] (唐)賈公彥:《周禮注疏》,《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723頁。

      [29]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70、40頁。

      [30] (南宋)毛晃,毛居正:《增修互助禮部韻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3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513頁。

      [31]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53頁。

      [32] (唐)孔穎達:《毛詩正義》,《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391頁。

      [33] (西漢)劉安:《淮南子》,《國學典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531頁。

      [34] (東漢)班固著,(唐)顏師古注:《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571頁。

      [35] (秦)呂不韋編,(東漢)高誘注:《呂氏春秋》,《中華再造善本》。

      [36]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17頁。

      [37] (清)劉寶楠:《論語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306頁。

      [38]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369頁。

      [39] (南宋)戴侗:《六書故》,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164頁。

      [40]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49頁。

      [41] (唐)賈公彥:《周禮注疏》,《十三經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642頁。

      [42] 殷曉杰,胡尋兒:《漢語“店鋪”義詞的歷時演變及相關問題研究》,《古漢語研究》2021年第1期,第48~62頁。

      [43] (西漢)桓寬:《鹽鐵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8頁。

      [44]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18頁。

      [45] 汪維輝:《東漢—隋常用詞演變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84~91頁。

      [46]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3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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