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溪
“子不學,斷機杼”一語出自《三字經(jīng)》,人人“耳熟”卻未必“能詳”。當代出版的眾多《三字經(jīng)》注譯本,對該句的解釋莫衷一是,讓讀者無所適從。有的說“孟子逃學回家,難過的孟母立刻拿出刀子來,把快要織完的布割斷,讓孟子知道半途而廢將一事無成”;有的說“孟母用剪刀剪斷了織機上已經(jīng)織好的布”;還有的說“孟母折斷織布用的梭子”。眾說紛紜,孰是孰非,請循其本。
一 典故出處
這則關(guān)于孟母教子的典故最早見于西漢初年韓嬰所撰的《韓詩外傳》,卷九第一章載:“孟子少時誦,其母方織。孟子輟然中止,乃復(fù)進。其母知其諠也,呼而問之曰:‘何為中止?對曰:‘有所失復(fù)得。其母引刀裂其織,以此誡之。自是之后,孟子不復(fù)諠矣?!闭f的是孟子少時在一次背書時因忘記內(nèi)容而卡殼了,“諠”同“諼”,即忘。孟母“引刀裂其織”,對于孟子所犯錯誤的警示意義于書中并無明示,讀者也難以聯(lián)想。
其后,劉向在《列女傳》卷一《母儀傳·鄒孟軻母》中也記述了一個類似的故事:
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績,問曰:“學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泵夏敢缘稊嗥淇?。孟子懼而問其故,孟母曰:“子之廢學,若吾斷斯織也。夫君子學以立名,問則廣知,是以居則安寧,動則遠害。今而廢之,是不免于廝役,而無以離于禍患也。何以異于織績而食,中道廢而不為,寧能衣其夫子而長不乏糧食哉?女則廢其所食,男則墮于修德,不為竊盜,則為虜役矣?!泵献討?,旦夕勤學不息,師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謂孟母知為人母之道矣。(〔清〕王照圓撰,虞思徵點?!读信畟餮a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34頁)
孟子“既學而歸”,孟母問他學得如何(“學所至矣”,梁端《列女傳校注》作“學何所至矣”,注曰:“何字舊脫,從《太平御覽》校增。”王照圓《列女傳補注》認為:“所,疑當作‘何。或‘所上脫‘何字。”),孟子回答說“還是那樣”(“自若”,梁端《列女傳校注》注曰:“《太平御覽》引注云:‘言未能博?!保献拥幕卮鹑橇说?,孟母就此認為孟子“廢學”,學習態(tài)度不端正,這是個嚴重的問題。為此,孟母不僅“以刀斷其織”,還敷衍了一番勸學的大道理,“子之廢學”與“吾斷斯織”的關(guān)系說得很清楚。孟母對孟子說的這番話大致可以歸納為:一個女子靠織布讓家人吃飽穿暖,如果她不干了,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風。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要好好學習,將來才能出人頭地,安居樂業(yè),否則不是淪為盜賊,就是做苦工服勞役。孟子謹遵教誨,改過自新,學有所成。孟母的行為得到了世人的高度評價。
較之《韓詩外傳》,后世更傾向于《列女傳》的這番表述,師出有名,更合情理。講到孟母教子多會引用這個版本,進而將故事歸納為“停機下訓”(北周)、“斷織垂訓”(唐)、“由兒斷織”(唐)、“訓教斷織”(唐)、“孟軻廢學母斷織”(北宋)而廣為流傳,直到南宋王應(yīng)麟將其編入《三字經(jīng)》進一步強化了孟母的“母儀”形象。
二 “子不學”辨正
找到了故事的源頭,再回看上文提到的當代演繹,諸多問題需要辨正。先看孟子究竟是否逃學。
(一)《韓詩外傳》《列女傳》未載孟子逃學
《韓詩外傳》《列女傳》所載,雖然“子不學”的具體表現(xiàn)行為不同,但都沒有提到孟子逃學?!俄n詩外傳》無須論,至于《列女傳》中“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張濤在《列女傳譯注》中譯為:“孟子小時候外出求學,剛離家不久就回來了”(張濤譯注《列女傳譯注》,人民出版社,2017,43頁),張敬在《列女傳今注今譯》中譯為:“孟子小時候,上學回來”(張敬譯注《列女傳今注今譯》,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94,38頁)。因為單從“既學而歸”字面理解,實在難以得出孟子無故不上學的結(jié)論。且從下文孟母和孟子的一問一答來看,如果孟子是逃學,孟母應(yīng)不會還能心平氣和地關(guān)心“學所至矣”,而是直接批評了。
(二)“逃學”說的由來
為何當代諸多《三字經(jīng)》注譯本眾口一詞地指出孟子逃學,或許源自《三字經(jīng)》在古代的注本。原本《三字經(jīng)》早已不傳,今人所見《三字經(jīng)》大多源自明清的注本。而這其中,最重要的要數(shù)王相的《三字經(jīng)訓詁》(以下簡稱《訓詁》)和賀興思的《三字經(jīng)注解備要》(以下簡稱《備要》)。
《訓詁》在“子不學,斷機杼”下是這樣注的:
杼者,織機之梭。孟母平居,以織紡為事。孟子稍長,出從外傅,偶倦而返,孟母引刀自斷其機。孟子懼,跪而請問,母曰:“子之學,猶吾之織也。積絲成寸,積寸成尺,尺寸不已,遂成丈匹。今子學為圣賢,乃厭倦而求歸,猶吾織布未成而自斷其機也?!泵献痈形颍送軜I(yè)于子思之門。紹明圣學,皆母教也。杼,音暑。(施孝峰《三字經(jīng)古本集成》,遼海出版社,2008,377—378頁)
很明顯,王相是在《列女傳》故事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改編。“孟子稍長,出從外傅,偶倦而返”,即孟子長大后外出求學,有一天厭倦了就返回家中。這是逃學無疑了。既然是逃學,性質(zhì)就變了,所以孟母二話不說直接動手“引刀自斷其機”,故而也刪去了《列女傳》中問答的情節(jié),在這個故事里邏輯是順暢的。接下來,王相又加了一個孟子下跪的動作,既體現(xiàn)了孟子的“孝”,也反襯出孟母的“嚴”。而且對《列女傳》改動較大,這次孟母是圍繞“子之學,猶吾之織也”立論的,與《列女傳》中的“子之廢學,若吾斷斯織也”相比,少了兩個動詞“廢”“斷”,本體和喻體都不一樣?!皬U學”和“斷織”的關(guān)系,劉向已經(jīng)解釋了。且看王相筆下,孟母如何分析“學”與“織”的相似性:“積絲成寸,積寸成尺,尺寸不已,遂成丈匹。今子學為圣賢,乃厭倦而求歸,猶吾織布未成而自斷其機也。”如果說劉向筆下的孟母側(cè)重結(jié)果,強調(diào)學習的重要性,王相筆下的孟母則更關(guān)注過程,強調(diào)學習的延續(xù)性。而為了闡揚“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的道理,制造出一個“逃學的孟子”更易于借題發(fā)揮。
《備要》的注文與《訓詁》類似:
一日厭倦回家,其母正在機房,一見即怒,割斷其機。孟子惶恐,跪問其故。母責之曰:“子之所學,猶如我之織機一般,累絲成寸,累寸成尺、成丈、成匹,才為有用之物。今子所學,必要加累年累月之功,無分晝夜,方有進益。爾今懶學厭倦,乃自棄其功也。我斷機,亦如汝自棄其功也?!泵献訌?fù)去子思之門,發(fā)奮篤志,朝夕勤學,遂成大儒。(《三字經(jīng)古本集成》,450頁)
同樣也說孟子逃學,孟母自然“一見即怒”?!案顢嗥錂C”后說的話與《訓詁》所載基本一致,同樣是強調(diào)學習的恒心和毅力。
(三)“樂羊子妻”的故事
《訓詁》和《備要》所載的故事看似源出《列女傳》,實則另有所本。紡織是中國古代女性的基本工作,所謂“婦人無與外政,雖王后猶以蠶織為事”(《毛詩傳箋》),而當她們需要講道理時往往也喜歡拿紡織說事。比如《后漢書·列女傳》記載了一則“樂羊子妻”的故事:
一年來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它異也?!逼弈艘囤厵C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于機杼。一絲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則捐失成功,稽廢時日。夫子積學,當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fù)還終業(yè),七年不反。
不難看出,《訓詁》和《備要》幾乎照搬了“樂羊子妻”的故事,只是將時代從東漢換成了戰(zhàn)國,主人公從樂羊子和樂羊子妻換成了孟子和孟母。樂羊子是“久行懷思”想家,孟子是厭倦學習,總之都是逃學。對此,樂羊子妻和孟母的勸學之語幾乎如出一轍。
綜上,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判斷:關(guān)于“子不學”,少年孟子的形象在文獻記載中發(fā)生了多次轉(zhuǎn)變。從最初的《韓詩外傳》中的粗心大意,到《列女傳》中的不求上進,再到《訓詁》《備要》中的大膽逃學。本來是個學習態(tài)度的問題,后來發(fā)展到嚴重違反“校規(guī)校紀”。王相和賀興思受《后漢書·列女傳》中“樂羊子妻”故事的啟發(fā),為了闡揚學習要專心致志、持之以恒的道理,而故意給孟子安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因為《訓詁》《備要》二書影響甚大,流傳甚廣,是故以訛傳訛至今。
三 “斷機杼”辨正
(一)斷的是什么
解決了“子不學”的問題,再來看下句“斷機杼”。
1.“機杼”一詞單從字面上看,“機”是指織布機;“杼”在古代指梭,織布時牽引緯線的工具。兩頭尖,中間粗。
當代《三字經(jīng)》注譯本有的認為斷的是“機”之“杼”。也有學者認為:“《三字經(jīng)》中‘子不學,斷機杼讓人看到一個很暴力的孟母,孩子不學習,居然把自己的工作設(shè)備—織機和梭子給毀壞了?!边@是硬要把“機”和“杼”拆開來解釋。
先從理論上分析一下可行性,“斷機杼”是一個動賓短語,動詞是“斷”,意為把長形的東西分成兩段或幾段。梭是可以斷的,但織布機既非長形,也不容易將其分成幾段,對付它可能需要“砸”。所以,先排除織布機。
那么,雖然“杼”可以“斷”,把它弄斷了就沒法再織布,似也可以說明半途而廢的道理,關(guān)鍵是孟母真的對它下手了嗎?
從《韓詩外傳》和《列女傳》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出故事原本寫的是“其母引刀裂其織”或“孟母以刀斷其織”?!翱棥奔床?,或許孟母動手之前,在心里快速掂量了一下一枚梭和一匹布的成本以及自己的力氣。
2.其實,“斷機杼”的說法并非《三字經(jīng)》的首創(chuàng)。按照《列女傳》的體例,劉向在《鄒孟軻母》最后有一段總結(jié):
頌曰:孟子之母,教化列分。處子擇藝,使從大倫。子學不進,斷機示焉。子遂成德,為當世冠。(《列女傳補注》,35頁)
這里出現(xiàn)了“斷機”的說法,但聯(lián)系上文,劉向明顯是使用了借代的修辭手法,用“機”代“織”。
孟母“斷機”的說法后世多有延用,唐人墓志中有“斷機流芳”語;宋代徐元杰《李性傳母追贈制》有“得孟母斷機之旨”語;元雜劇里有“真乃孟母斷機心”語;明代王陽明寫過“孟母斷機以勵其子”;《大明一統(tǒng)志》記載在鄒縣治東,有斷機堂。
《三字經(jīng)》中的“斷機杼”,應(yīng)也是一種借代手法,借“機杼”代“織”,雖然單說“斷織”或“斷機”也可以,但既然是“三字經(jīng)”,便再湊一個字。借代的例子在《三字經(jīng)》中還有很多,如“絲與竹”中,借“絲”代琴、瑟等弦樂器,借“竹”代笛、簫等管樂器;“遷夏社”中,借“社”代國家政權(quán);“逞干戈”中,借“干戈”代武力。至于有學者提出“從尊重歷史文獻的角度而言,‘子不學,斷機杼不妨改為‘子不學,斷機布為妥”,竊以為并無必要。
3.為何今人會誤把“斷機杼”理解為“折斷織布用的梭子”,恐怕還要從《訓詁》《備要》里找原因。
如上引,《訓詁》在“子不學,斷機杼”下,一 上來就先注了一個“杼者,織機之梭”。這是本意,但在該句中有無其他含義,作者沒說。接下來,敘述了孟母“引刀自斷其機”的行為,隨后訓話明明說的是“織”的事,總結(jié)偏偏是“猶吾織布未成而自斷其機也”。把“織”和“機”在一句中并列起來,那顯然就是兩樣物品了,否則,可以說“猶吾織布未成而自斷之也”。
還是列表看得更清楚一些:
從上表可以看出,除了《韓詩外傳》和《列女傳》,連兩部清代注本模仿的《后漢書·列女傳》,也明白無誤地告訴讀者樂羊子妻只是拿著刀走向織布機,說的話也是“斷斯織”。而《訓詁》一會兒說“機”,一會兒又說“織”,已經(jīng)讓讀者迷惑;至于《備要》,就只說“機”,壓根不提“織”了。該書和《訓詁》一樣,也專門注明“杼,是機之梭也”。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訓詁》《備要》的注文,都很容易讓讀者理解為孟母斷的是“機杼”而非“織”。
4.誤會的產(chǎn)生可能還與一則典故有關(guān)。前面說到古代女子終生與紡織結(jié)緣,《戰(zhàn)國策》里記載過一則“曾母投杼”的故事:
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痹又冈唬骸拔嶙硬粴⑷恕!笨椬匀?。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逼淠干锌椬匀粢?。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逼淠笐?,投杼逾墻而走。(何建章注釋《戰(zhàn)國策注釋》,中華書局,1990,129頁)
說的是三人成虎,流言可畏的道理,但曾母從一開始的“織自若”,到后來害怕,扔掉梭子翻墻而走的形象深入人心。此處“投杼”不是借代,是確確實實的“杼”。王相和賀興思在注書時,可能再次發(fā)生知識遷移。
綜上,故事最初的版本就是“孟母斷織”,南宋的王應(yīng)麟繼承了漢代劉向“斷機”的借代手法,借“機杼”代“織”也無問題。但由于后人不了解故事的本源,望文生義,或是受了其他故事的影響,將“斷機杼”誤解為“折斷織布用的梭子”。
(二)用什么來斷
前面厘清了孟母為什么斷(子不學),斷的是什么(織),最后來看一個細節(jié)—用什么來斷。
前面提到當代《三字經(jīng)》的注譯本有的說用“刀子割斷”,有的說用“剪刀剪斷”。解決這個矛盾不難,不管是《韓詩外傳》《列女傳》,還是《訓詁》,都明確記載孟母用的是“刀”,而《韓詩外傳》中的“裂其織”以及《備要》中的“割斷其機”,自然也不會是剪刀所為??梢姽湃酥v述這則故事時,對此并無分歧。
另外,孟母生活在戰(zhàn)國時代,目前尚無可靠的文獻記載和考古發(fā)掘可以證明彼時剪刀已經(jīng)被發(fā)明?!凹簟北咀鳌棒濉?,《爾雅》載“劑、翦,齊也”。雖然,《周禮》《詩經(jīng)》《莊子》諸書中已提及“翦”,但都是作為動詞使用,是齊斷、斷滅的意思。而作為器物的“翦刀”之名大約是到漢代以后才見諸典籍。東漢末年劉熙作《釋名》一書,卷七《釋兵》載:“翦刀。翦,進也,所翦稍進前也?!背蓵s在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的《管子》一書記載:“一女必有一 刀、一錐、一箴、一,然后成為女。”彼時的“女紅四件套”里并無剪刀。
根據(jù)考古資料,目前中國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所存時代最早的剪刀是1973年廣州淘金坑西漢早期南越國墓葬出土的鐵剪,形制為一體式的交股圓環(huán)(麥英豪《廣州淘金坑的西漢墓》,《考古學報》1974年第1期)。
如果忠實于典籍原本,又能對剪刀的發(fā)展史有一個基本了解,不至于出現(xiàn)孟母使用剪刀的穿越故事。
(三)圖像中的“斷機”
今人會誤以為孟母用剪刀剪斷織布,并非純粹 “以今度之,想當然耳”。
“孟母斷機”的故事誕生后,歷朝歷代有很多畫家將之形于圖像。這些圖像傳播廣泛且深入人心,不僅源自中國悠久的“左圖右史”讀書傳統(tǒng),更因為“比起或深奧或漂浮的文字來,圖像在傳遞知識與表達立場時,更為直觀、生動、表象、淺俗”(陳平原《左圖右史與西學東漸—晚清畫報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8,57頁)。但問題在于雖然描繪的是同一個故事,但因為每一位畫家的理解不同,也會有截然不同的圖像表現(xiàn)。
僅以“持刀”和“持剪”之不同,將古代眾多“孟母斷機”圖像區(qū)分如下。
“持刀”:明洪武六年(1373)立《孟氏宗傳祖圖碑》之《孟氏祖庭圖記》(圖1);明萬歷十五年(1587)金陵唐氏富春堂刊本《新鐫增補全像評林古今列女傳》(圖2);明萬歷三十四年徽州黃嘉育刊本《古列女傳》(圖3);明《孔門儒教列傳》(圖4);清乾隆二十八年康燾繪《孟母斷機教子圖》(圖5);清乾隆四十四年鮑氏知不足齋重印明新安汪氏輯本《列女傳》(署“仇十洲先生繪圖”,圖6)。
“持剪”:清道光五年阮氏影摹元建安余氏勤有堂刊本《古列女傳》(署“晉大司馬參軍顧愷之圖畫”,圖7)。
可見“持刀”者眾,雖然“持剪”者僅上述阮氏影刊本一部,但該書依據(jù)的底本被認為是今本所存《列女傳》中年代最早的(鄭先彬《劉向〈列女傳頌圖〉研究》,鳳凰出版社,2013,285頁)。這部《古列女傳》一度被認為是宋本,肖東發(fā)指出其實為元刻(肖東發(fā)《建陽余氏刻書考略(上)》,《文獻》1984年第3期)。該本頗受學者和藏書家重視,錢謙益《有學集》、錢曾《讀書敏求記》、于敏中等《天祿琳瑯書目》、黃丕烈《百宋一廛書錄》等均有記載,徐康《前塵夢影錄》將其評為“繡像書籍最精”。幾經(jīng)翻刻,影響頗廣。
從圖7中可看出孟母所持之“剪”形制與今類似,是通過銷釘連接兩個剪爿的雙股支軸剪,而考古發(fā)掘最早的支軸剪實物出土于洛陽澗西區(qū)北宋熙寧五年(1072)墓(蔣若是《洛陽古墓中的鐵質(zhì)生產(chǎn)工具》,《考古通訊》1957年第2期)。
這則關(guān)于孟母教子的故事源于漢代《韓詩外傳》和《列女傳》,由于后人擅自改編、六經(jīng)注我、知識遷移等因素,故事在清代的《三字經(jīng)》注本中已經(jīng)發(fā)生變異,錯誤的圖像傳播加深了誤解,當代注譯本更是不同程度上存在不讀原典、妄加揣測、望文生義、以今度古等問題??此坪唵蔚囊痪湓挘霈F(xiàn)了不少誤讀。回歸最初的典籍記載,結(jié)合其他文獻和考古發(fā)現(xiàn),“子不學,斷機杼”這句話應(yīng)該解釋為:因為孟子不好好學習,孟母用刀割斷了布來警示他。
(作者單位:南京交通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