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
美國一些政客和媒體在涉及俄羅斯領導人的話題上屢屢失言,甚至稱其為“殺手”“屠夫”。撇開內容的評價不言,這種臉譜化的表達方式,其實不僅是美國政客和媒體政治敘事的習慣與美國政治文化的傳統(tǒng),也是長期以來美國意識形態(tài)工作的重要手段。
臉譜化的優(yōu)點顯而易見,就是能夠通過一系列特殊的視覺符號迅速作出價值判斷。在中國民間文學作品中,臉譜化因為有助于文化水平不高的老百姓對人物的理解而被廣泛運用,忠奸好壞,善惡美丑,一目了然。但其不足也顯而易見,臉譜化這種極致化的簡單遮蔽了豐富性和復雜性,導致片面的形式化和定型化,而且臉譜化作為文藝創(chuàng)作中刻畫人物的公式化傾向,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往往具有負面性。
不過,臉譜化在美國的政治文化中仍然得到了廣泛運用,按照美式的價值原則提取相關概念和符號,通過政客、媒體和文藝作品等載體的傳播進而導出對自身有利的價值判斷,臉譜化逐漸成為美國實踐其意識形態(tài)戰(zhàn)略的重要工具。這一意識形態(tài)工具不僅在冷戰(zhàn)時期與世界社會主義力量的對抗中得到廣泛運用,而且冷戰(zhàn)結束之后依然在場。如今,美方的臉譜化表達依然延續(xù)了這一工具的特有風格:一是居高臨下的西方價值觀優(yōu)越感,二是相互沖突的雙重價值標準。
從歷史視角看,美國政治臉譜化的努力取得了顯著成效,臉譜化打造的工藝水平也折射出美國意識形態(tài)工作體系的成熟與老到。臉譜化之所以收效不錯,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對美國民眾的準確把握和積極適應。美國《新聞周刊》曾發(fā)文稱,美國公民的無知并不是一件新鮮事,但不幸的是,美國人對自己國家的知識越來越漠不關心。對于多數美國人來說,別說國際大事,就是對于國內新聞也沒有較強的了解意愿,由于只關心自己身邊的事情,日積月累,美國公民常識匱乏的問題日益嚴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歷史學教授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在1963年寫的《美國的反智主義》 一書中定義了“反智主義”:“我所指稱的反智主義,融合了多種態(tài)度和思想,是對思維生活及其代表人物的抵觸和質疑、經常性地貶損其價值的傾向?!弊髡哌€指出,美國一系列的社會現(xiàn)實說明,反智主義的強度是周期性的,它仍根深蒂固地在美國社會存在著。從美國大選到疫情應對,兩年來反智主義的表演強力佐證了這一論點。
究其原因,有人試圖從美國政治體系的復雜性作出解釋,有人則將之歸為教育體系的分散性,認為美國的教育大部分是由各州負責的,而“更為集中管理的課程大綱才能強化國民的常識”。比較而言,從經濟角度的分析顯然更具內在性。
有學者撰文指出,在美國人眼里,國內市場經濟的開發(fā)和維護永遠是第一位的,無需關心外部環(huán)境和變化。美國的電視節(jié)目是以市場導向為驅動的,因此對公共事務和國際新聞關注較少,難以促進公眾對這些知識的了解。很顯然,無論是反智主義還是臉譜化,資本邏輯才是最深刻的原因,美國民意的生產機制,始終是受制并服務于資本邏輯的。與其說臉譜化是對反智主義的適應,倒不如說臉譜化是生成反智主義的工具,反過來,反智主義也助力臉譜化大行其道,兩者之間形成所謂的“良性循環(huán)”。然而,這種所謂“良性循環(huán)”的后果卻是惡性的,資本邏輯對文化邏輯的作用在制造出滿足自己需要的美國民意的同時,也制造出一種自我否定的趨勢,正如美國政治學家哈克指出的,“問題并不在于過去的美國人知道得比現(xiàn)在的美國人多,而在于一個無知的社會最終會影響美國的未來。”
對于美式的這種臉譜化敘事,歐洲領導人普遍選擇了“保持距離”,除了冷戰(zhàn)已經結束30余年這一時代條件的變化之外,還有對自身所處方位的判斷。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曾說過“我們歐洲人不應該忘記自己的地理和歷史”,就蘊含這兩個方面相統(tǒng)一的考量。另一個原因在于,盡管歐洲與美國在價值觀上具有根本一致性,但美國的雙標策略凸顯出的實用主義色彩,無疑強化了歐洲保持自.主性的意識。馬克龍曾直言不諱地說,只有歐洲在防衛(wèi)、科技等方面擁有自主性,美國才會尊重歐洲。與美國式的“簡單”相比,歐洲從來都顯得“豐富”一些。馬克龍的這一表態(tài)客觀上也包含著對美國政客臉譜化表達的批判,因為臉譜化在迅速贏得立場的同時,必然也迅速堵塞了思想。而立場一旦離開思想,就一定會讓自己出丑。(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