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從《大學古本說》看李光地與朱子學的關系

      2022-06-10 04:30:44李敬峰
      現(xiàn)代哲學 2022年3期
      關鍵詞:李光地古本點校

      李敬峰

      錢穆說:“《大學》乃宋明六百年理學家發(fā)論依據(jù)之中心。”(1)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56頁。錢氏之言不僅提揭了《大學》在宋明理學建構中的核心地位,而且表明學者的《大學》注本是窺探其學術立場的重要津梁。基于此,以李光地晚年所作的《大學古本說》為據(jù)來厘清輻輳于其身上的學術爭議就成為可行的路徑和選擇。我們知道,關于李光地是羽翼朱子、折中朱子抑或背觸朱子,學界一直紛爭不斷,莫衷一是,“或者遂執(zhí)朱子以病安溪,或則信安溪而疑朱子”(2)陶成:《四書解義》序,[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全書》第3冊,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9頁。以下《榕村全書》相關引文均出自此版本。,這不唯影響到對李光地學術性質的定位,同時亦無益于我們理解清初朱子學的演進和樣態(tài)。職是之故,本文通過由李光地晚年傾力撰述的《大學古本說》切入到對這一肯綮問題的探究,希冀為學術史上這一公案的解決提供一個可資借鑒的視角。

      一、以古本《大學》為是

      在“四書”中,《大學》所引起的紛爭是其它三書所無法比擬的。臺灣學者李紀祥曾指出:“《大學》所遺留之問題有三:(1)《大學》之作者與成書年代。(2)《大學》之名義與音義。(3)《大學》之錯簡?!?3)李紀祥:《兩宋以來〈大學〉改本之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8年,第1頁。僅從版本的角度而言,關于《大學》的改本就達46種。(4)同上,第355頁。在這眾多版本中,尤以朱子改本和陽明所推崇的古本影響最大,學者或擇從其一,或另作改本,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李光地在此問題上所表達的立場是尊崇古本。他說:

      《大學》舊本,自二程子各有更定,朱子因之又加密焉,訂為今本。然五百年來,不獨持異議者不允,自金華諸子,元葉丞相,明方學士,以至蔡虛齋、林次崖數(shù)公,皆恪守朱學,而群疑朋興,遞有竄動……地讀朱子之書垂五十年……獨于此書,亦牽勉應和焉,而非所謂心通而默契者。間考鄭氏注本,尋逐經(jīng)意,竊疑舊貫之仍,文從理得,況知本,誠身二義,尤為作《大學》者樞要所存,似不應使溷于眾目中,而致為陸、王之徒者,得以攘袂扼臂,自托于據(jù)經(jīng)詰傳,以售其私也。(5)[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古本說》舊序,《榕村全書》第3冊,第18頁。

      在李光地看來,朱子的《大學》改本自其問世以后,雖稱雄科場,但并不能俘獲所有學者之心,依然非議不斷,不時被新出現(xiàn)的版本挑戰(zhàn)。李光地顯然屬于挑戰(zhàn)派,于是書存疑之處甚多,如朱子改本并未實現(xiàn)義理的自洽,未能將“知本”“誠身”在《大學》學術體系中的重要性凸顯出來等;而古本《大學》文理順當,無可疑者,因此必須以古本為是??梢?,李光地是依循思想主導文本的原則來反對朱子的改本。那是否可以據(jù)此推斷出他就認可陽明呢?李光地說:

      余姚王氏古本之復,其號則善,而說義乖異,曾不如守舊者之安……朱子亦既言之,而不能無疑于離合整散之間,是以有所更緝。今但不區(qū)經(jīng)傳,通貫讀之,則舊本完成,無所謂缺亂者。(6)[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古本私記序》,《榕村全書》第8冊,第263-264頁。

      很明顯,李光地只是贊賞陽明推崇古本之舉,對其釋經(jīng)則評價甚低。為了“正經(jīng)”,李光地認為必須從兩方面努力,一是遵照古本《大學》,二是重釋經(jīng)文?;诖?,他將《大學》劃分為六章:

      第一章大學之道……此謂知之至也。第二章所謂誠其意者……此謂知本。第三章所謂修身……第四章所謂齊其家……第五章所謂治國……第六章所謂平天下……

      鄭玄并未對《大學》進行分章,孔穎達則將《大學》分為三大段,后世學者則有六章、七章、十一章、十三章的劃分。我們知道,朱子是十一章(經(jīng)一傳十)的代表者,而李光地的六章之分與朱子的不同在于:一是不分經(jīng)傳;二是去掉格物補傳;三是不調整“此謂知至,此謂知之至也”的順序,仍將其列于第一章之內;四是凸顯 “誠意”“知本”在《大學》文本的地位。李光地自認為他的這一主張才是《大學》面貌的真實反映,更加符合《大學》的脈絡結構,比朱子的改本更符合原始儒學的宗旨??梢?,以李光地為代表的清初學者確實依循著“脫宋明儒羈勒,直接反求之于古經(jīng)”(7)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頁。的思路來選取《大學》文本。

      而就“大學”之音讀和釋義來講,李光地亦給予自己獨到的理解:

      《大學》,大應讀為太,小學,小應讀為少?!吨芏Y》小宗伯、小司馬之類,人皆知讀為少,卻不知讀大宗伯、大司馬等為太。冡宰一稱太宰,以冡即太也,甚且有稱為“大冡宰”者,益可笑。(8)[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4,《榕村全書》第5冊,第353-354頁。

      就“大學”之“大”的讀音來講,它不僅是音讀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關涉到對《大學》性質的認定。在《大學》詮釋史上,“大”的讀音主要有“泰”(如鄭玄)、“如”(如朱子)等。李光地認為應該采納鄭玄之說,將其讀為“太”,與之相應,大學也就是太學之義,其學理依據(jù)是《周禮》中“小”與“少”對應、“大”與“太”對應的記載。以此為據(jù),他否定了朱子關于古代學制的主張:

      朱子謂:“古者八歲而入小學?!北闄z經(jīng)書無此語,惟《白虎通》中有之。據(jù)《禮記》所言,入小學年數(shù)參差不等。恐少小就學,須就各人資稟以為遲早,《白虎通》之說未足為據(jù)。(9)[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15頁。

      古人對小學、大學的入學年齡,眾說紛紜,不一而足。例如,《尚書大傳》規(guī)定13歲入小學、20歲入大學,《賈子新書》是9歲入小學、15歲入大學,《大戴記》《白虎通》以及朱子則是8歲入小學、15歲入大學。李光地認為,朱子所依據(jù)的《白虎通》的觀點是考之無據(jù)的,應該以《禮記》的觀點為準,那就是入學年齡不能有定數(shù),而是應該根據(jù)資質的不同來定。李光地的這一看法從考據(jù)學的角度全面否定了朱子的訓詁及觀點。他進一步分析到:

      今人動言,小學只習禮、樂、射、御、書、數(shù),到入大學,便專講心性。從來無此說。不想灑掃、應對、進退之節(jié),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文,“節(jié)”、“文”二字作何解?節(jié)是童子不知登降周旋所以然之故,但習其節(jié)目;文是童子不知禮、樂、射、御、書、數(shù)所以然之理,但誦其文詞。到后來成人時,便已熟慣而知其用,日用而益明,精義入神,下學上達,不離乎此。非大學后便不提起六藝之事也。(10)[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15-16頁。

      這明顯是針對朱子的“小子之學,灑掃應對進退之節(jié),詩書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文是也;大人之學,窮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是也”(11)[宋]朱熹撰、朱杰人等編:《經(jīng)筵講義》,《朱子全書》第2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691頁。以下《朱子全書》相關引文均出自此版本。而言的。朱子對小學和大學進行了內容和功能的區(qū)分。李光地認為朱子的這一劃分過于強調兩者之分、之別,沒有注意到六藝之學是貫徹始終的,小學階段是對其的熟知,大學階段則是對其的應用。顯然,李光地這是對朱子的錯解。朱子并沒有割裂小學和大學,他曾明確指出:

      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于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yǎng)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于大學,則無以察夫義理,措諸事業(yè),而收小學之成功。(12)[宋]朱熹撰、朱杰人等編:《大學或問》(上),《朱子全書》第6冊,第505頁。

      這段話的基調是:小學與大學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只是為學的先后順序不同,小學是大學的基礎,大學是小學的效驗,兩者是前提與結果的關系,互為一體,不可或缺。

      要之,從李光地對《大學》所涉爭議的回應來看,他不可避免地受到清初“正經(jīng)”思潮的影響,從疑經(jīng)入手,開始對《大學》進行基礎性的???,以期為義理的闡釋提供一個確信的文本。

      二、格物以“知本”為宗

      眾所周知,自朱子提出“格物”缺傳這一問題后,雖異見紛呈,但“格物”缺傳為多數(shù)學者所接受,“不能說《大學》定無闕文”(15)陳來:《朱子哲學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82頁。。所不同的是從《大學》文內尋找釋文,還是像朱子一樣從文外另補釋文。李光地顯然屬于前者,他明確主張“補之于經(jīng)文之外,不如求之于經(jīng)文之中”(16)[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古本說》,《榕村全書》第3冊,第35頁。,也就是說,格物根本不缺傳,若格物缺傳,則誠意、正心等皆須補傳,它的傳存于經(jīng)文中,因此朱子補格物傳完全是畫蛇添足之舉。李光地此舉自然是其推崇古本《大學》的邏輯必然。據(jù)實而論,無論我們是否承認朱子格物補傳的合理性,朱子此舉需要在這樣的意義上給予承認,那就是他“不是著眼于典籍的一般整理,而是適應于進一步闡發(fā)理學方法論與修養(yǎng)論的需要。而整個章句也是為擴大理學思潮的影響提供了一個更為完善的哲學教本”(17)陳來:《朱子哲學研究》,第283頁。。

      李光地雖然否認朱子格物補傳的合理性,但并不完全抹殺朱子對“格物”解釋的恰當性。他曾說:“格物之說,鄭康成是一說,司馬溫公是一說,程朱是一說,王陽明又是一說。自然是程朱說得確實。”(18)[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20頁。這并不是說李光地就完全服膺朱子對“格物”的解釋。就“格物”的釋文來講,朱子是另作格物補傳,而李光地則是著意從經(jīng)文內尋找釋文,即“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19)同上,第5頁。李光地認為他所尋找的這一釋文較之朱子之補傳更為合理:

      《章句》“表里精粗”四字,似不如“本末”、“終始”之謂親切。然精即本,粗即末,表即終,里即始也?!洞髮W》除此處,別無“物”字,而道理又極完全。以此詮格物之義,則程朱之意益明,而古注、涑水、姚江之說皆絀也。(20)同上,第19頁。

      李光地認為,他所主張的“格物”釋文不僅可以涵括朱注,也可以發(fā)明朱注,尤其是可以實現(xiàn)《大學》義理的自足、自洽??梢?,李光地是本著“以經(jīng)證經(jīng)”的方式來申述其“格物”主張的。他進一步解釋到:

      《大學》古文曰“物有本末”,即物也;“知所先后”,即格也;“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即物有本末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即知所先后,物格而后知至也。象山陸氏,引“物有本末”至“致知格物”為一意,以證為學講明先于踐履之事,其指固如此。陸譚經(jīng),誠非朱倫,獨此一義,愚竊以為甚精。(21)[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書韓子原道后》,《榕村全書》第9冊,第28頁。

      眾所周知,朱子將“格物”解釋為“窮理”。義理雖精,但李光地認為若“施之《大學》,則文意猶隔”(22)[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通書篇》,《榕村全書》第8冊,第173頁。,故而他轉向支持陸九淵的“格物”之說,認為“陸子之意,蓋以物有本末,知所先后,連格物致知以成文,其于古人之旨既合,而警學之理,尤極深切,視之諸家,似乎最優(yōu),未可以平日議論異于朱子而忽之也”(23)同上,第173頁。。這就是說,李光地肯定陸九淵將此釋文與“格物”相關聯(lián),并在其基礎上進一步析而論之:用“知所先后”解釋“格”,用“物有本末”解釋“物”,而“物”所涵具之本末、始終便是“物”之理;此“理”探究清楚明白,便是“格”,便是“知所先后”;進一步往下推,“知所先后”就是“知本”,故而最后李光地主張“《大學》所謂格物者,知本而已”(24)同上,第173頁。。我們要追問的是,這里的本末指謂何如?李光地解釋到:

      蓋家國天下,末也; 身者本也。天子有天下,等而下之,雖庶人亦有家,本亂則末亂,厚者薄則無所不薄也。能知乎此之謂知本,能知乎此之謂知之至也。(25)[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篇》,《榕村全書》第8冊,第145頁。

      (2)評估單元的開發(fā)背景分析。對開發(fā)歷程的了解與把握,采油廠具有相當大的優(yōu)勢。一個評估單元往往具有較長的開發(fā)歷程,對這個歷程各階段及其變化的了解程度有助于SEC儲量評估的準確性。如某評估單元就是一個典型例子(見圖3),單元整個開發(fā)歷程劃分為五個階段,每個階段及其轉換期的評估參數(shù)選取存在較大差異。

      李光地給予“本末”別樣的解釋,主張身是本,家、國、天下是末,這實際上是遵循內圣外王的模式來解讀的,將“修身”作為內在的德性,將“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外在的事功。這與朱子以“明德”“新民”來說本末,雖所指向條目不同,但在根本旨趣上是一致的。

      更進一步,以“知本”為宗旨,李光地對朱子“格物”說的方法和路徑亦無法認同,并入木三分地批評到:

      學問全要知本,知本之學,所學皆歸于一本。格物之說,鄭康成是一說,司馬溫公是一說,程朱是一說,王陽明是一說。自然是程朱說得確實,但細思之,亦有未盡。如云格物也,不是物物都要格盡,也不是格一物便知天下之物。積累多時,自有貫通處……離了本便無末,但不可云“只要本不須末耳”。(26)[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篇》,《榕村全書》第8冊,第20-21頁。

      李光地認為,朱子對“格物”的訓解雖優(yōu)于其它注解,但仍有未盡之處,這就是不知本,也就是陽明所說的無頭腦,致使學者茫茫蕩蕩、無所把捉。因此,“格物”必須以“知本”為前提,也就是“格物只是明個善,明善只是知個性”(27)[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鰲峰講義》,《榕村全書》第9冊,第49頁。。這一說法實際上在朱子那也有所體現(xiàn),不同的是,李光地完全消解了“格物”的知識性指向,將其向內收縮??梢姡罟獾仉m由陽明心學轉向朱子學,但仍有陽明心學的成分和底色。

      三、誠意為一篇之要

      “誠意”同為朱子、陽明兩家所重視。朱子強調 “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28)[宋]朱熹撰、金良年譯:《四書章句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0頁。,這里的“自修之首”主要是針對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言,并非全部在為學的意義上來講。(29)許家星:《經(jīng)學與實理:朱子四書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年,第279頁。而王陽明主張“《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30)[明]王陽明撰、吳光等編:《大學古本序》,《王陽明全集》第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42頁。,將其視為《大學》整個工夫的核心與根基。在兩者之間,李光地更傾向于陽明的主張。他同樣主張“誠意為一篇之要”(31)[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古本說》,《榕村全書》第3冊,第27頁。,并對陽明此意給予高贊:“姚江之言曰:‘《大學》只是誠意,誠意之至,便是至善……愚謂王氏此言,雖曾、思復生,必有取焉。”(32)[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篇》,《榕村全書》第8冊,第144頁。而如此重要之范疇,李光地認為“‘誠意’章,從朱子后總說不明白”(33)[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25頁。。這當然也包含陽明本人在內,李光地認為陽明雖高標了“誠意”在《大學》中的地位,但在釋義上卻“不能發(fā)明此指,而多為溷亂”(34)[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篇》,《榕村全書》第8冊,第144頁。。何以先賢往圣不能盡揭“誠意”要旨呢?李光地分析到:

      “誠意”章,歷來講者不明,其根便是失于以意為善惡之念。豈知是念也,非意也。意便是有個張主之名,故須貼好惡說,不可貼善惡說。好善惡惡,人之秉彝,致其知者固有,即未致其知者亦豈全無?(35)[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24頁。

      國者天下之主,家者國之主,身者家之主,心者身之主,意者心之主,故曰主意。如船是心,意是舵工一般?!耙狻迸c“念”字、“思”字不同,“念”有善惡,“思”有邪正,“意”是立意要這樣。所以朱子說“意”字,從性善說來,意雖有為不善者,乃是輾轉歸到不善去,其初所發(fā),未有立意要做惡事者。故意,只好說好善惡惡而已。(36)同上,第26頁。

      在李光地看來,以往學者之所以對“誠意”解釋不清,根本原因在于沒有厘清“意”與“念”的區(qū)別。(37)實際上,劉宗周早有類似看法:“今人鮮不以念為意者,道之所以常不明也。”([清]黃宗羲撰、沈芝盈點校:《蕺山學案》,《明儒學案》(修訂版)下冊,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555頁。)這明顯是針對朱、王二人將“意”理解為“心之所發(fā)”的念慮而言的。光地認為這是大錯特錯的,“意”是心之主,不是心之發(fā),心之主為志,是“好善惡惡”的意向,貞定“心”的方向,是純善無惡的,更是圣凡所同有的。而心之發(fā)為念慮、為欲望,是善惡混雜的,圣凡有別。從這一區(qū)分看,李光地實際上主要是從本源、本根上來理解“意”,是人的內心所有的一種深層次意向,絕對不能從已發(fā)的作用角度來理解,故而他力主陽明后學王棟將意解釋為“主意”的主張。(38)王棟說:“自身之主宰而言, 謂之心, 自心之主宰而言謂之意。心則虛靈而善應, 意有定向而中涵。自心虛靈之中, 確然有主者, 名之曰意耳?!?[清]黃宗羲撰、沈芝盈點校:《泰州學案》,《明儒學案》(修訂版)下冊,第732頁。)雖然李光地還沒有像劉宗周那樣,直接提出“意為心之所存”,但他們的取向是一致的,皆是將“意”向上提,從未發(fā)、本體的層面來理解“意”。實際上,李光地這一理解與朱子并不背觸。朱子不僅看到“意”在本體、本源層面的純善無惡,也注意到“意”在后天已發(fā)層面上的善惡混雜。因此,李光地指出“朱子說‘意’字,從性善說來”(39)[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5冊,第26頁。。要之,從“意”的詮釋史來看,主要有“意志”和“意念”兩種詮釋進路,前者強調“意”的專一與定向,后者主張“意”的隨意和多變。(40)參見錢明:《儒家“意”范疇與陽明學的“主意”話語》,《中國哲學史》2005年第2期。李光地的解釋更多是從前者的角度來理解,主張“意”的“好善惡惡”的面向??梢?,李光地的“主意”說雖然與朱子有相近之處,但更多的是與陽明心學的話語脈絡相一致。這就將李光地融攝朱、王之說的取向顯豁出來。

      “誠意”當中,雖然“意”為主語,但“誠”的釋義同樣不容忽視,因為“誠”既可從本體層面來理解,亦可從工夫層面作解釋,更可從境界角度來詮解,取義不同,“誠意”的釋義亦大相徑庭。李光地分析到:

      誠字有對妄說者,有對偽說者,有對虛說者,自己不好的念頭常起,以為不見之事何妨,此便不是真心為善,是妄也。本來不實在為善,卻遮遮掩掩,借以欺人,是偽也。起意本善,中間夾入亦可不必然的意思,則不能滿其初心之量矣,這是虛。章句卻用虛之一說,至下節(jié)揜著,方說到偽、妄。(41)[清]李光地撰、李玉昆點校:《大學》,《榕村語錄·榕村語錄續(xù)集》(上),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年,第17頁。這段引文在陳祖武點校版本的《榕村全書》中缺失,應為遺漏。

      這里,李光地認為“誠”主要有三種對立面的指謂,即妄、偽和虛。妄是內心邪惡,以不發(fā)用于事自欺;偽是內心不善,而外在要偽裝成善;虛是有意為善,但善意不足。這三種說法該如何抉擇呢?李光地指出:

      問:“誠意之義,有以真與妄對言,則如釋氏‘不起妄念’之說也。有以實與虛對言,則如朱子所謂‘實用其力,不可茍焉以自欺’之說也。有以誠與偽對者,則為己而不為人,對下文揜著之小人以為說也。此其說皆可通,而宜以何為正乎?”曰:“論首節(jié)之文意,則朱子盡之矣。雖然,彼二說者皆不可廢。蓋誠意之實用功處,只是徹底為善,以不欺其好善惡惡之初心。如《章句》、《或問》之所云者焉爾。然推其本,則是平時涵養(yǎng)本原,故所發(fā)者,好惡皆得其正,而有以為省察之地。究其流,則君子終身之學,求以自慊而已。既不自欺,又豈有作偽欺人之弊哉?是故去其妄念者,主敬之事,誠意之原也。實用其力者,所知之切,誠意之功也。不揜著以徇人者,所發(fā)之真,誠意之效也。是三說者,相為首尾,本文之義固足以包之矣?!?42)[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大學古本說》,《榕村全書》第3冊,第35-36頁。

      在“誠”所關涉的三義中,李光地采取折中的方法,既認可朱子用“實”來解釋“誠”的觀點,也不排斥另外兩種說法。三者只是從不同的角度來揭示“誠意”的面向,“真”之說主要言及“誠意”的根本,“實”之說則主要指向“誠意”的工夫,“偽”之說主要面向“誠意”的效果,三者整全地構成“誠意”的內涵,由此可見李光地兼容并包的學術取向。

      “誠意”與“格物”的關系同樣是朱子、王陽明分歧的焦點。雖然他們都將詮釋《大學》的重心落在“格物”和“誠意”兩節(jié),但不僅對兩者的釋義差異甚大,對兩者關系的界定亦有天壤之別。朱子認為必須先有格物致知,才能保證“誠意”不會落空;陽明則主張必須將“誠意”放在第一位,用“誠意”來規(guī)范“格物”,使“格物”能夠在“誠意”的范導下展開,將“格物”完全向內收縮,取消“格物”的客觀面向。而李光地在此問題上主張:“格物亦有夸多務博,狥外為名者,故須立誠意以格之,便是為己之學問?!?43)[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續(xù)語錄》卷1,《榕村全書》第7冊,第12頁。這一說法明顯是因襲陽明的立場而來,與陽明之意并無二致。要之,從李光地對“誠意”的釋義及其與“格物”關系的界定來看,其對朱、王兩家學說并非是尊一辟一的,而是皆有所擇取和舍棄的。

      四、李光地詮釋《大學》的學術特質

      皮錫瑞說:“經(jīng)學自兩漢后,越千余年,至國朝而復盛。”(44)[清]皮錫瑞撰、周予同注釋:《經(jīng)學歷史》,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214頁。這就是說,清初是經(jīng)學全面復興的時代,置于這樣的學術背景下,李光地的《大學》詮釋相應地蘊含兩方面的學術特質。

      (一)融貫漢宋

      清儒紀昀在描述經(jīng)學史時曾卓有見地指出:“要其歸宿,則不過漢學、宋學兩家互為勝負?!?45)[清]紀昀:《經(jīng)部總敘》,《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1冊,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49頁。這就是說,欲從事經(jīng)學研究,漢、宋學之間如何擇取就成為學者必須回應的話題。落實到李光地身上,他顯然依循的是“漢、宋兼采”的治學路徑。他一改以往學者輕視漢儒的風氣,明確指出“蔑訓詁者無師”(46)[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全集》卷1,《榕村全書》第8冊,第21頁。,并進一步道出漢儒的可貴之處在于:

      漢儒自不及朱子。至制度名物,到底漢去三代未遠,秦所澌滅不盡,尚有當時見行的。即已不存者,猶可因所存者推想而筆之,畢竟還有些實事。不似后來禮壞樂崩,全無形似,學者各以其意杜撰,都是空言。此漢儒所以可貴。(47)[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9,《榕村全書》第6冊,第120頁。

      在李光地看來,漢儒雖然在義理詮釋上無法與朱子相提并論,但因其在時間上靠近三代,故而其在名物制度上的考證仍多有可取之處,這是朱子所不能及的。李光地對漢儒的肯定,隱含了他對訓詁考證的不棄,表明他欲通過考證訓詁為諸多爭論不休的思想問題尋求一個可以最后判斷的“最高法庭”(48)王汎森:《晚明清初思想十論》(增訂版),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3頁。。因而,他在詮解《大學》時并非只是單純的義理闡發(fā),而是多有對名物制度的考證,即“詁經(jīng)兼取漢、唐之說”(49)[清]紀昀:《榕村語錄》提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3冊,第2414頁。,《清儒學案》就贊其“融貫漢宋,兼收并采,不病異同”(50)徐世昌等編纂,沈芝盈、梁運華點校:《安溪學案》(上),《清儒學案》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533頁。。這表明李光地融入和迎合清初所興起的“漢宋兼采”(51)皮錫瑞指出:“國初諸儒治經(jīng),取漢、唐注疏及宋、元、明人之說,擇善而從。由后人論之,為漢、宋兼采一派?!?[清]皮錫瑞撰、周予同注釋:《經(jīng)學歷史》,第222頁。)的學術思潮之中,成為既受時代陶鑄而又陶鑄時代的學者。

      (二)兼采朱、王

      梁啟超指出:“有清一代學術,初期為程朱、陸王之爭。”(52)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132頁。此言不虛,聚焦到《大學》詮釋上尤為明顯,緣由就在于“其(王陽明)與朱子抵牾處,總在《大學》一書”(53)[清]黃宗羲撰、沈芝盈點校:《師說》,《明儒學案》(修訂版)上冊,第7頁。。眾所周知,李光地的學術旨趣是早年信奉陽明心學,后轉宗朱子學。正是這種復雜的學術處境,使其對陽明心學并未完全拋棄,而對待朱子學也無信徒式的狂熱。這種游走之態(tài),使其在詮釋《大學》時沒有取一廢一,而是秉著 “解經(jīng)在道理上明白融會”(54)同上,第7頁。的態(tài)度,對朱、王兩家有所擇取亦有所廢棄。他更是援引朱子之例為自己開脫:“朱子于《四書注》,至垂絕猶改,可見他亦不以自己所見為一定不移,何況于人!”(55)[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7,《榕村全書》第6冊,第65頁。以此為據(jù),他的《大學》詮釋奉行“象山之說也,與程、朱之說相助,則《大學》之教明矣”(56)[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全集》卷1,《榕村全書》第8冊,第19頁。的原則,“不拘墟于門戶之見……酌采陸、王之義”(57)[清]紀昀總纂:《榕村語錄》提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3冊,第2414頁。,截兩家之長以相互資證,以求義理上的最優(yōu)??梢?,李光地治經(jīng)于朱、王兩家各有所取,即使在其學術旨趣轉向朱子學之后,仍然難以割舍對陽明心學的偏好,解經(jīng)、注經(jīng)都自覺不自覺地透顯著陽明心學的影子,與好友“湯潛蓭亦向姚江,張武承烈全主紫陽”(58)[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續(xù)語錄》卷9,《榕村全書》第7冊,第100頁。的學術取向形成鮮明的對比。

      五、結 語

      作為清初廟堂理學的典范人物,李光地最受詬病的除了“三案”外(59)全祖望指出,李光地“初年則賣友,中年則奪情,暮年則居然以外婦之子來歸”。([清]全祖望撰、朱鑄禹匯校:《答諸生問榕村學術帖子》,《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698頁。),其學術性質亦多遭非議。一是主張其學宗朱子。如《清儒學案》主張其“以朱子為依歸”(60)徐世昌等編纂,沈芝盈、梁運華點校:《安溪學案》(上),《清儒學案》第2冊,第1531頁。,侯外廬亦指出其“學宗程、朱”(61)侯外廬等主編:《宋明理學史》下冊,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991頁。。二是認為其學術有早期游移于程朱、陸王,后期全然轉向朱子的變化。如陳祖武指出,李光地的學術“一改先前在程朱、陸王間的徘徊,向朱學一邊倒”(62)陳祖武:《清儒學術拾零》,北京:故宮出版社,2012年,第164頁。;臺灣學者張麗珠亦認為“五十歲以前還游移在程朱、陸王間的李光地,在因王學色彩失去了翰林院掌院學士一職以后,為迎合上意遂翻然投入朱學陣營”(63)張麗珠:《清代新義理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交會》,臺北:里仁書局,2003年,第58頁。,否定其始終尊尚朱子的說法。三是主張其學術兼采程朱、陸王。如許蘇民指出:“李光地既揚棄了陸王心學,也揚棄了程朱理學,從而形成了他的兼采程朱陸王、別具特色的理學思想體系?!?64)許蘇民:《李光地傳論》,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34頁。四是主張其尊崇朱子完全是一種政治投機,而非真心服膺。如梁啟超主張,“安溪李晉卿(光地)善伺人主意,以程朱道統(tǒng)自任”(65)梁啟超:《近代學風之地理的分布》,《清華學報》自然科學版1924年第1期,第34頁。;陳祖武也主張“他(光地)尊崇朱子學的學術宗尚的確立,并不是建立于踏實而嚴密的學術研究基礎之上的。相反,以帝王好尚、政治得失為轉移依據(jù)的投機色彩則十分濃厚。”(66)陳祖武:《清儒學術拾零》,第165頁。

      以上四種說法雖各有理據(jù),但陳祖武、張麗珠等的觀點提醒我們,必須采用動態(tài)的視野考察李光地與朱子學的關系。眾所周知,李光地早年確實對陽明心學鐘情有加,被視為陽明學者而遭受批判甚至被罷官去職,后則轉向朱子學,但他這種轉向并非是完全的泥守,而是秉持“發(fā)明道理,不為人也”(67)[清]李光地撰、陳祖武點校:《榕村語錄》卷17,《榕村全書》第6冊,第65頁。的釋經(jīng)原則,對朱子學當批則批、當補則補,顯豁出其尊朱而不述朱的學術態(tài)度。這恰恰是其晚年所著《大學古本說》折射出的學術取向,可視為其晚年學術定論。這有力地反駁了那種主張李光地解經(jīng)是“惟視人主之意為轉移”(68)張舜徽:《張舜徽集:清人文集別錄》,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79頁。的觀點。李光地的《大學古本說》成于1716年,乃是其去世前兩年所作,此時康熙皇帝早已將朱子學定為國是。若依前見,則李光地必不可能做出《大學古本說》,因為此作多處與朱子觀點相悖,與康熙皇帝尊奉朱子之意更是不同。因此,將李光地注經(jīng)看作是逢迎上意之作,實屬是對他的誤解。更進一步,通過這一個案,也佐證了四庫館臣的“雖與程、朱二家頗有出入,而理足相明,有異同而無背觸”(69)[清]紀昀總纂:《周易觀彖》提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1冊,第159-160頁。觀察的準確性。

      猜你喜歡
      李光地古本點校
      古籍文獻點校成果的著作權問題研究
      《古本戲曲叢刊》五集目錄考述——兼談《古本戲曲叢刊》的目錄學意義
      戲曲研究(2022年4期)2022-06-27 07:08:00
      存世箏譜集古本所承載的文化價值研究
      重慶市中醫(yī)藥學會2020年學術年會暨《涪陵古本傷寒雜病論》影印本首發(fā)式
      實踐出真知
      歷史唯物主義視角下探討李光地儒學思想的歷史意義
      《爾雅注疏》點校零識
      天一閣文叢(2018年0期)2018-11-29 07:48:28
      略談《古本戲曲叢刊》中的幾部碧蕖館舊藏傳奇
      戲曲研究(2018年4期)2018-05-20 09:38:00
      清代臺灣研究資料整理的新成果:評劉榮平、江卉點?!饵S鶴齡集》
      良心
      讀者(2012年7期)2012-05-30 10:48:04
      屏东县| 余庆县| 塔城市| 军事| 福清市| 阆中市| 苏尼特左旗| 西安市| 策勒县| 仁布县| 桑植县| 桐乡市| 淄博市| 临颍县| 九江县| 镇江市| 南涧| 商水县| 甘泉县| 东山县| 徐州市| 织金县| 杭州市| 龙山县| 博爱县| 化隆| 平舆县| 临洮县| 六枝特区| 兖州市| 南川市| 屏山县| 卫辉市| 大城县| 集安市| 睢宁县| 兴海县| 临邑县| 苍山县| 柘荣县| 法库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