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德

一、書院制教學的特點

古代書院始于唐代、盛于宋明時期、清末漸趨式微，1905年清政府頒布新學制之后，各式書院迅速消失。至清末結束，書院在我國歷史上延續(xù)千年之久。

書院學生修業(yè)以儒家經(jīng)典為主，也重技術、體育等，修煉學業(yè)的同時也注重修煉品德。書院培養(yǎng)了一批經(jīng)天緯地之才，比如，相比于官學，書院不以考取功名為目的，同時也培養(yǎng)了讀書人的獨立思想，是中國知識分子群體的耀眼標桿。其中杰出人士，既有像司馬光、范仲淹、朱熹、王陽明等大儒，也培養(yǎng)了像陶澍、魏源、曾國藩、左宗棠、郭嵩燾、唐才常、沈藎、楊昌濟等影響歷史發(fā)展進程的杰出英才，其英才培養(yǎng)模式值得后世借鑒。

古代書院的氛圍寬松，學法不拘一格，教法亦不拘一格，師生平等、關系融洽，教師是求新知的引路人、也是求新知的同行者。教學模式主要有自修、講會、辯難等，師生平等，其中，講會制度尤其值得稱道。

書院制教育是典型的母語教育，涵蓋了教學理念、教學策略、教學組織、教學評價、師生關系等，其中一些先進之處依然值得從事語文教育的教師借鑒。當下語文教育的最大弊病在于功利性過強，一部分語文教師以應試的技巧為教學教育為主線、師生在教學中的主從地位沒有改觀，教學內(nèi)容相對單薄、考什么重點教什么的格局沒有根本改變，教學評價相對單一、教師的總結性評價是學生學業(yè)評判的終極評判等，問題叢生，而其中最為嚴重的是學生在經(jīng)過語文學習后沒有產(chǎn)生對語文的興趣、形成科學的語文知識體系，沒有掌握一套科學理性的閱讀方法以及較好的寫作方法。從長遠而言，語文沒有在學生形成終身學習能力的過程中發(fā)揮先決作用。在中小學中，其中的佼佼者沒有得到教師的科學指導，沒有掌握語文以及相關的人文學科的基礎研究方法、學術研究的基本技能，以至于很多大學人文學科的教授在給學生上第一堂課時會特別強調(diào)：“忘掉你高中學語文的思維模式，丟掉語文老師教的那些答題技巧”。

凡此種種，都與語文教學培養(yǎng)目標背道而馳，我們可以借鑒當代西方最前沿的學習理論，也要追本溯源，從傳統(tǒng)書院制教育中尋找出路。

二、書院升堂講說的啟發(fā)與借鑒

升堂講說是學院教育的主要方式之一，書院規(guī)定每旬、每月定期由書院的“山長”“洞主”或被邀請的其它學派的知名學者，甚至也有官員來書院發(fā)表自己的學說、觀點，“講說”并不等同于今天的教授講座，因為其講說的時間并不局限在一兩個小時之內(nèi)，而且講說的過程之中充滿了學生的提問、質(zhì)疑、爭辯。師生亦師亦友，他們之間以道義相磋磨，學術相珍重，真正做到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今天的學校教育當然不能與書院教育等而同之，但對語文學科而言，教師并不是知識的天然壟斷者，學問的增長來自于師生之間的互動，教師啟發(fā)學生，學生同樣啟發(fā)教師。對于高年級的學生來說，語文課堂的教學只是其語文學習中的很小一部分，教學之外的自修更為重要。這時，教師的有效指導，可以促進學生的自主學習。實行開放、包容的講座講說很有意義，限于學時規(guī)定，請在相關領域內(nèi)有專長的教師進行一個月一次的講座顯得彌足珍貴。這種講座應該針對學生需求形成計劃，可以是文學、歷史、政治、哲學、美學等常識性知識的推介，也可以是當下比較熱門的文學現(xiàn)象、語言現(xiàn)象或者其它的熱門社會現(xiàn)象的語文分析?？偠灾?，要嚴肅、嚴謹，同時也要考慮到學生心理特點、知識結構、研究興趣等。在前期的準備中，教師要廣泛地搜集素材、整合資料，做好專題知識的準備，在形成自己的觀點和思考時，留下爭議空間;學生同樣應該就相同知識做好相關準備，比如，做好“文獻摘記”、提出自己的觀點，等等。在這種講座上，教師不是絕對的中心，學生也不是被動的聽眾，在聽教師講解的同時，學生與教師可以質(zhì)疑、可以提出自己的思考，甚至可以展開辯論，最終形成自己的整體認識。學生與教師的良性互動可以培養(yǎng)學生收集、判斷和處理信息的能力、可以增強學生的感受鑒賞能力，可以形成自己的感受領悟能力，還能激發(fā)一部分優(yōu)秀學生研究學術的興趣。

演講和辯論是學生表達能力手段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學生增長學問、擴大視野的重要手段，演講注重情、意、理的結合，注重書面表達與口頭表達的統(tǒng)一;辯論則注重的是厚重學識基礎之上的快速反應能力、嚴密批駁能力，一次成功的演講需要獨到的見解、觀點，嚴密的思維，需要較多的時間準備。在這個過程中，學生搜集資料、篩選信息，在篩選信息的基礎之上，形成自己的判斷、推理，建立自己的嚴密攻防體系，學生綜合素質(zhì)的提高顯而易見。

三、關于學生的自主研修模式的啟發(fā)與借鑒

除升堂講說之外，生徒的自主研修也是古代書院教學的重要方式之一，以白鹿洞書院為代表的書院師生雖然朝夕相伴，但書院的大儒和管理者卻深深地懂得讓學生自主學習、自主發(fā)展的道理，他們注意啟發(fā)學生思維，發(fā)展學生的思考能力，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自學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和批判分析能力。但這種自修不是放任自流的，大儒做學生的引路人、證明人，并不是袖手旁觀，他們要指導，要檢查。書院設立日記，日記分為行事日記冊、讀書日記冊，前者分時段寫每天學的功課、后者寫讀書之后的心得與疑義，按日填寫之后要交給“山長”，“山長”要憑日記提出自己的見解和主張及學習方法。

這套以學生為本的自主研修模式具有很大的開放性。胡適評價說“沒有教授管理，但為精神往來，自由研究”，充分尊重學生的主體性，有利于學生形成嚴密的思考能力，有利于學生形成自己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徑，而教師的適度檢查與評估又能規(guī)范學生的研修方向，規(guī)避修德和修學出現(xiàn)的歧路。

在以高考成績?yōu)榛緲藴实膶W校評價和社會評價雙重影響之下，教學工作的重心在高考，教師教學生高考應試的方法，學生也只對高考有作用的內(nèi)容感興趣，忽略了學生自主閱讀與獨立思考的能力;忽略了學生鑒賞、領悟及創(chuàng)新發(fā)現(xiàn)的能力，學生沒有形成較高的語文能力，更沒有從語文學習中感受到自主學習的充實與快樂。解決這個問題，可借鑒古代書院的自修模式，自修的模式首先要有學生廣博的閱讀，同時也有教師引領下的做專題性的閱讀。閱讀之后，學生要有自己的心得，當然也要有自己的疑義，在大量的閱讀積累中去發(fā)現(xiàn)新的問題、去探究新的知識;在碰到自己無法解決的時候，要學會向書本質(zhì)疑、向教師請教，教師要按時間段如一周、一月作指導、做檢查，每個月要有充裕的時間讓學生交流自己的閱讀和研究心得。自主研習和交流辯駁是學生思維發(fā)展和學問提升的有效途徑。

在談到學生的讀書時，書院廣為遵循的是“朱子讀書法”六條，朱熹特別注重“疑問”意識，從無疑到有疑再到解疑，學生的能力大為增長?！疤撔暮尽卑凶x書的“客觀性”原則，讀書時要反復咀嚼，細心玩味，讀書人應靜得下心來，不應急于表達自己有新得、有新知;“切己體察”包含有讀書的“結合實際”原則，強調(diào)讀書人必須將自己的所思所得見之于自己的實際行動;“著緊用力”包含有讀書的“積極性”原則，認為讀書應該具有猶如救火治病那樣的緊迫感，具有撐上水船那樣不進則退的頑強作風和破釜沉舟那樣的勇往直前的精神，要杜絕懶惰;“居敬持志”包含有讀書的“目的性”原則，強調(diào)人應該有遠大的志向、要態(tài)度端正，精神專一，注意力集中?？梢哉f，“朱子讀書法”包含有上述這些原則的萌芽和因素，是我國古代最系統(tǒng)的讀書法。

四、亦師亦友的師生關系的仿效

古代書院的教師虛懷若谷，有犧牲精神、不慕榮利、甘于清貧、愛護學生，學生仰慕教師、親師信道，師生常在一起講學辯論，師生“實乃共學之友”。書院教師以身作則，刻苦自勵，誨人不倦，對學生體貼入微。如，陸九淵“言中其情，或至流汗，有懷于中而不能自曉者，為之條析其故，悉如其心”，在教育學生的過程中，能根據(jù)學生的個性，因材施教。他說：“吾之與人言，多就血脈上感動他，故人聽之者易。”（《象山年譜》）再如，明代王陽明也十分重視培養(yǎng)師生感情。他認為，教育應符合學生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培養(yǎng)其個性，使之視學校為樂園，視師長如父母，樂于來學，樂于受教，日日歡欣鼓舞，如春風雨露，身心不知不覺潛滋暗長起來。師生是探求學問的同路人，也是感情上的好朋友。其中，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師生優(yōu)游山林，這既是一種師法自然的學習方式，也是師生感情親密的重要關系。師生關系的親密交流既增長了學生的學業(yè)，也增進了學生的道德修養(yǎng)。

反觀今日之師生關系，在表面責權明晰的背后是師生關系的若即若離，教學目的明確的同時也是學生人格教育的無足輕重。構建有擔當、有大愛、淡功利的新型師生關系必須做到師生德業(yè)和學業(yè)的相互欣賞、相互砥礪，要從赤裸的分數(shù)定師生關系的尷尬現(xiàn)實中跳出來，剝離單純的主導者、評價者，做學生終身學習、全面發(fā)展的引導者、同路人。

五、結語

書院制是封建社會形成的特殊教育制度，它在皇權話語一統(tǒng)天下的封建時代是一個異類，它保持了思想的相對獨立，它保持保持著與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有限統(tǒng)一，拉開了士與儒的距離，部分地改變了“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功利性觀念。古代書院的教學模式培養(yǎng)了一大批經(jīng)天緯地之才，面對當下語文教育的種種困局，研究古代書院教育的精華之處，借鑒其中的“升堂講說”“自主研習”等，同時應該關注那些在學術研究方面有興趣、有天賦、有能力的優(yōu)秀學生。研修式語文學習策略既有益于普通學生語文能力的增長，也更有利于優(yōu)秀學生研究能力的培養(yǎng)。語文教學的出路在于學生的自主思考、有效質(zhì)疑、自主研修，教師不包辦、但教師也不是“完全放羊”，教師應該在規(guī)定方向、提供方法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研究水平、開闊自己的視野，真正發(fā)展學生的自學能力、研修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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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