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雅北
1934 年,那處懸崖上
一群衣衫襤褸和臉上滿是征塵的人
正艱難扶持著上去
我想,父親也在隊伍里
他用顫抖的手,徐徐卷開一面赤焰的旗
那些剛剛顯露新顏的花
滴著清露
這把發(fā)髻綰成婦人模樣的新娘,她聽著湘江那頭
漸息的槍炮聲,她想,他該回來了
心里有陣羞澀、慌亂
她看著霧氣散去的江對岸
裹著綁腿的男人正沖她憨憨一笑
詩選刊 2022.07
老母親還扶在門框上久久守著。她不想搬離
怕的是山伢子回來找不著家
地里的玉米長了好幾茬
屋子越來越矮了
星光漏了下來。她小心撫摸著用紅布剪成的五角星
那么多年,她不曾想到的是
她的山伢子,在北方的窯洞里寫了一封又一封無法郵出的信
會有人送我一朵小紅花嗎?
冷冽的雨水,在我的身上流淌
遙想當(dāng)年,霧氣彌漫的湘江河岸
母親會在那個時候,準(zhǔn)時出門上山
她用野菇,在土罐里熬出雞湯
一口一口喂過那個和父親穿一樣軍裝的人
真怕山會看見
不斷用松葉泥土填埋的窟窿
真怕她的眼睛
會流干淚變成冰冷的石頭
在湘江,我和母親聽了一夜的雨
待深褐色的山體轉(zhuǎn)變成濃厚的綠“他快回來了吧!”
每年,母親都會這么說
屋外的坡地,我們種植了好多辣椒
一出門,我就看見這些赤紅
多像父輩們在戰(zhàn)場上拋灑的熱血
我不想回憶冬天,父親走向湘江對岸的時候
天氣冰冷了下來
他用辣子暖了暖,和那些人一樣崎嶇的身子
母親沉默著,在高處挖出可以果腹的土豆
每一個有霧的早晨
她總會去江邊張望,那兒,有一卷烈焰在眼內(nèi)升騰著
一粒米會在深夜,照亮骨頭吧
堅硬的,像林子里那些嶙峋的松樹
我呼吸著苦澀的氣味
父親當(dāng)年曾來過,他就和一群穿灰布裝扛步槍的人
隱身于密林,匍匐前進
好幾年后,有人指指城樓那個籠子里的頭顱
“你的父親,沒有了!”
母親砍回來的干柴高高堆積
“你要好好讀書,長大以后保家衛(wèi)國!”
在庭院,我拿著木制的駁殼槍
學(xué)會了穩(wěn)穩(wěn)地瞄準(zhǔn)靶心
我的父親和這些人的父親一樣
浮于湘江的水面
只是那次下水之前
他叫我保管好帽子上的紅色五角星
“跟著共產(chǎn)黨不死”
血色彌漫的湘江
我看不清他堅毅不屈的清瘦面龐
每年,我和母親,和那些人的母親一樣
去山上,那片濃綠得讓人傷感的野樟林
父親睡了好幾十年了
陽光使得草葉格外晃眼
我想起他說的話,水是冰涼的,但大地是安穩(wěn)的
百年前的激情,堅定的信仰
化成曙光破霧而出
歷經(jīng)風(fēng)雨,換成一種大時代的新布景
火紅的、絢麗的,一個個小舞臺
你我很快會進入角色
正如我們所期盼的
在城鎮(zhèn),在工廠,配上朝氣蓬勃的臉
在村莊,我必須按下快門
在立著的中國雄雞版圖上
用眼睛觸摸這個殷紅色的世界
剛剛殲滅的一場大疫
還有堅決打贏的脫貧攻堅戰(zhàn)
沒有太多的故事去渲染共產(chǎn)黨員的本色
除了青春熱血的奉獻
歷史會銘記,我們在每一座豐碑上緬懷先烈
那些有著相同信仰的前仆后繼者
沿著黨指引的路線,沿著黨指明的方向砥礪前行
在這片厚積薄發(fā)的土地上
一個個奇跡正在發(fā)生
一百年的風(fēng)雨幾乎是不間斷的
成長的路上遍布荊棘
五星紅旗飄揚在無數(shù)個笑臉上
我看見希望的曙光,已冉冉升起
這些印記,在任何被攝取的正午里
保持著永恒的美。并在此時
一條崛起的巨龍高昂著頭顱
遠(yuǎn)遠(yuǎn)地屹立在世界東方
“我在這里是幸福的”,此刻一顆新星誕生
我捕捉到永遠(yuǎn)閃耀的紅色
(選自《紅豆》2022年3期)2671AABD-6F7A-4034-92FA-777A6CBD5DA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