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者親自對自己的文學作品進行翻譯即稱為自譯?,F(xiàn)代作者除了具備中文能力以外,還有很多人精通一種甚至多種外語。作者外語能力提升的同時,自己將自己的作品翻譯成外語版本也成為一種常態(tài)。自清代文學家魏源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以來,我國文學界一直以文化“進口”為主流,瘋狂跟風學習英美文化風格。而隨著中文文學作品外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得以彰顯,開啟了文化“出口”新篇章。當然,自譯文化作品雖然有其獨特的優(yōu)點,但是在文化外譯的過程中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本篇文章結合實際作品對自譯文學作品的優(yōu)勢與缺陷進行探討。
關鍵詞:翻譯;文學作品;中外文化;自譯
作者簡介:于艷,女,山東農業(yè)大學,副教授,碩士研究生。
一、自譯文學作品的定義
(一)“自譯”名詞的由來
“自譯”的英文為“self-translation 或 auto-translation ”,這一名詞早在20世紀中期就已經出現(xiàn)了,意思是指作者本人對自己的作品進行翻譯的行為,或者該行為產生的結果即自譯文本。在20世紀60年代的歐美等西方發(fā)達國家,客觀條件優(yōu)越而掀起了一場自譯文學作品的熱潮。然而,發(fā)展到近30年學術界才開始關注這種翻譯現(xiàn)象。針對這種翻譯現(xiàn)象,自譯更容易被理解為作者的雙語創(chuàng)作行為。
(二)自譯與翻譯的區(qū)別
自譯與普通意義上的翻譯之間的區(qū)別在于,自譯是作者自己兼作譯者,有時會對作品原文進行刪改,而通常意義上的翻譯則很少有譯者這樣做。自譯更貼切的說是作者兼作譯者進行翻譯的一種特殊的翻譯現(xiàn)象,屬于一種雙語寫作的語言現(xiàn)象。在作者與譯者雙重身份下,會出現(xiàn)同一文章內容的兩種語言表達意思完全不同。這是因為譯者在用其他語言翻譯時站在作者的立場有權力進行大膽變更。當然,也有很多學者持相反的態(tài)度,他們認為作者這樣做過于獨裁,沒有考慮到目標語言的受眾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風格。自譯與普通翻譯的區(qū)別在于普通翻譯主要是對原文學作品的復制,而自譯則是對原文學作品的二次創(chuàng)作。也就是說,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會對文學作品進行主觀理解,這樣,翻譯目標即是譯文意思與原文意思一致,但更符合目標語言的語言特色和表達習慣??梢哉f普通翻譯追求的不只是原文內容,還要確保目標語言生動、地道。
二、自譯文學作品的優(yōu)勢與不足
(一)文化本位加強文化輸出
在中國著名女作家張愛玲自譯的《金鎖記》(The Golden Cangue)這部中篇小說中,主要采用了逐字對應、忠實原文的直譯風格,甚至是原文的語序都在譯文中原封不動,為了便于理解,在一些外國人可能讀不懂的地方加上了注釋。例如下面這段節(jié)選對話:
小雙脫下了鞋,赤腳從鳳簫身上跨過去,走到窗戶跟前,笑道:“你也起來看看月亮?!兵P簫一骨碌爬起身來,低聲問道:“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們二奶奶……”小雙彎腰拾起那件小襖來替她披上了,道:“仔細招了涼?!兵P簫一面扣鈕子,一面笑道:“不行,你得告訴我!”小雙笑道:“是我說話不留神,闖了禍!”鳳簫道:“咱們這都是自家人了,干嗎這么見外呀?”小雙道:“告訴你,你可別告訴你們小姐去!咱們二奶奶家里是開麻油店的?!兵P簫喲了一聲道:“開麻油店!打哪兒想起的?像你們大奶奶,也是公侯人家的小姐,我們那一位雖比不上大奶奶,也還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小雙道:“這里頭自然有個緣故。咱們二爺你也見過了,是個殘廢。做官人家的女兒誰肯給他?老太太沒奈何,打算替二爺置一房姨奶奶,做媒的給找了這曹家的,是七月里生的,就叫七巧?!?/p>
在張愛玲自譯的The Golden Cangue中則是這樣寫的:
Little Shuang took off her shoes and stepped bare foot across Feng-hsiao to the window. “Get up and look at the moon,”“she said.Feng-hsiao scrambled quickly to her feet. “I was going to ask all along, your Second stress ...”Little Shuang bent down to pick up the little jacket and put it over her shoulders. “Be careful you don't catch cold.”Feng-hsiao said, smiling, as she buttoned it up, “No, you've got to tell me.”“My fault, I shouldn't have let it out,“Little Shuang said, smiling.”“We are like sisters now. Why treat me like an outsider?”“If I tell you, don't you tell your lady though. Our Second Mistress's family owns a sesame oil shop.”“Oh!” Feng-hsiao was surprised. “A sesame oil shop! How on earth could they stoop so low! Now your Eldest Mistress is from a titled family; ours can't compare with Eldest Mistress, but she also came from a respectable family.”“Of course there was a reason. You've seen our Second Master, he's crippled. What mandarin family would give him a daughter for wife? Old Mistress didn't know what to do, First was going to get him a concubine, and the matchmaker found this one of the Ts'ao family, called Ch'i-ch'iao, because she was born in the seventh month.”
譯者完全采用了直譯的方法,也通過對話的方式進行敘述,在語言內容、語氣方面嚴格按照原文風格翻譯。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曾對這本書進行評價,提出張愛玲的自譯風格在外國人思維習慣下很難理解。即便如此,換個角度來說,這本書講述的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一個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的心靈變遷歷程。七巧做過殘疾人的妻子,欲愛而不能愛,幾乎像瘋子一樣在姜家過了三十年。在財欲與情欲的壓迫下,她的性格終于被扭曲,行為變得乖戾,親手毀掉自己兒女的幸福。其講述了一個母親對自己親生兒女迫害摧殘的傳奇故事,從而反映了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和具體的生活環(huán)境怎樣把一個原本有著溫情性格的正常女人變成一個陰鷙狠毒的“吃人者”。嚴格遵從原文風格,可以讓外界學者通過閱讀小說了解當時中國社會的生活風貌以及人情特色。由此看來作者兼譯者的張愛玲文化本位意念很強大。在這篇外譯作品中,充分體現(xiàn)了張愛玲的女性主義立場。盡管她有深厚的英文功底,她完全可以在文章中多引用一些地道的俗語以博得人們的眼球和稱贊,但她沒有,而是更多地向外國讀者展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彩之處。通過這樣的表達方式,進一步激發(fā)了外國讀者對中華文化的了解和向往之情。將文學欣賞升華為文化交流,為中華文化在國際上的宣傳與交流奠定基礎。
(二)自譯對文學作品原文的刪減
張愛玲《洋人看京戲及其他》發(fā)表于1943年11月出版的《古今》第34期,后收入其作品集《流言》。張愛玲以一個洋人看京戲,即外行看內行的態(tài)度,慢慢悠悠地帶著讀者看了許多部舊時的戲曲,從京劇到平劇,如數(shù)家珍。在《洋人看京戲及其他》這篇文章中,在篇首使用大量的文字對洋人眼中的中國進行了細致描繪,從文學藝術的角度來看幽默、詼諧,堪稱經典。然而,在其對應的英文版中是這樣描述的“Still Alive Never before has the hardened city of Shanghai been moved so much by a play as by "Autumn Quince" ("Chiu Hai Tang”,《秋海棠》),a sentimental melodrama which has been running at the Carlton Theater since December 1942.”。經過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不僅題目有改變,文章內容也是大相徑庭。張愛玲之所以在自譯時狠心刪減自己堪稱經典的橋段主要還是考慮語言轉換的特色。比如,在文章中引用典故或使用比喻、擬人等寫法的時候,中國讀者一眼就能看懂,而在外國讀者閱讀起來則是摸不著頭腦。因此,在自譯時必須要考慮到受眾的文化差異和接受能力。除了刪減以外,對于外國讀者可能不了解的特有詞匯也應該予以解釋。例如,《秧歌》中寫到“吃完了喜酒,照例鬧房”,如果讀者是中國人完全不需要解釋,而讀者換成是外國人就會產生疑問,什么是鬧房。這時,就需要對“鬧房”這個詞進行詳細解釋??梢姡宰g文學作品可以更自由、也更貼切地對原文進行刪減、更改以使外國讀者更容易理解。而普通翻譯則做不到這一點。當然,關于是否刪減、怎樣改寫的問題不是由自譯者隨意決定的,這完全取決于受眾、讀者對原文學作品文化背景的了解和接受能力。
(三)自譯與他譯對比
此處,以余光中的詩作《雙人床》為例,將他自譯的The Double Bed與葉威廉翻譯的Double Bed進行對比,分析自譯與他譯的優(yōu)劣。在詩中提到“聽流彈,像一把呼嘯的螢火”,他自譯時將“螢火”一詞譯為“Like a swarm of whistling will-o'-the-wisps”,而葉威廉的譯文則這樣描述“We listen to stray bullets, like roaming fireflies”。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余光中自譯時更為自由,從意境出發(fā),不局限于原詩的詞匯意思,而葉威廉在翻譯時則更加中規(guī)中矩。余光中作為原詩的作者兼譯者,在翻譯成英文時信手拈來,讀者在讀了他的英文譯文以后更多的感觸是天馬行空、自由灑脫。而葉威廉是從譯者的角度,在翻譯層面上更追求對詩作原意的還原,因此采用了直譯的方法翻譯“呼嘯的螢火”。而余光中則拋棄原文,將“螢火”翻譯成“磷火”,著重于描繪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而隱去了螢火的浪漫氣息。還有“竄過我的胡須和你的頭發(fā)”這句,葉威廉的譯文是“Whiz over my moustache and your hair”,而余光中自己則譯為“Whisk over your head and mine”。對“胡須”這個詞的翻譯,葉威廉作為他譯忠實于原詩使用了“moustache”這個詞,從詞匯意思上來講非常準確。而作者本人在譯文中完全省略了“胡須”這個詞,甚至沒有提到胡須和頭發(fā),而是直接寫流彈拂過你我的頭。由此可以深刻體會到自譯作品的迷人之處。當然,不免有人懷疑是不是葉威廉的翻譯水平有限,或者翻譯風格使然。如果讀了他的自譯作品《賦格》就會明白自譯者的優(yōu)勢。除此以外,自譯文學作品的唯美感在徐志摩的詩作《再別康橋》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癡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Quietly I wave good-bye;To the rosy clouds in the western sky; The golden willows by the riverside;Are young brides in the setting sun;Their reflections on the shimmering waves;Always linger in the depth of my heart. The floating heart growing in the sludge ;Sways leisurely under the water;In the gentle waves of Cambridge ;I would be a water plant!? That pool under the shade of elm trees ; Holds not water but the rainbow from the sky; Shattered to pieces among the duckweeds ; Is the sediment of a rainbow-like dream. To seek a dream? Just to pole a boat upstream ;To where the green grass is more verdant; Or to have the boat fully loaded with starlight ; And sing aloud in the splendor of starlight. But I cannot sing aloud ;Quietness is my farewell music; Even summer insects heap silence for me ;Silent is Cambridge tonight!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Gently I flick my sleeves; Not even a wisp of cloud will I bring away .”通過閱讀自譯版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讀者可以充分想象到康橋的美景,仿佛身臨其境,更能切身體會到作者對康橋的熱愛與不舍之情。特別是“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淀著彩虹似的夢。”這段對康橋美景的描述,在英文作品中目標語言也很流暢、唯美,外國讀者通過對譯文的閱讀與欣賞,也能體會到原詩的文字美。原詩中寫道:“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徐志摩則自譯為“To seek a dream? Just to pole a boat upstream ;To where the green grass is more verdant; Or to have the boat fully loaded with starlight ; And sing aloud in the splendor of starlight. But I cannot sing aloud ;Quietness is my farewell music; Even summer insects heap silence for me;Silent is Cambridge tonight! ”英文詩句也做到了押韻,堪稱完美。作者更注重于從英文角度出發(fā)進行選詞和排版,在譯文中也能夠體現(xiàn)排比、比喻等寫作手法,這些都是普通翻譯所達不到的水平。
三、啟發(fā)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經得住時間的考驗,在文化發(fā)展的長河中屹立不潰、風華猶存。在新時代背景下,我國文化建設不斷完善、日漸成熟,終于要逆轉局面,不再一味地文化“輸入”,而是開始逆向輸出。對中國的文學作品進行翻譯并且傳向國外、傳向世界,讓世界各地的文人、讀者閱讀、欣賞。這也是國家的一種文化軟實力,象征著國家實力日漸雄厚。
有很多學者認為,自譯不能稱是翻譯。翻譯一部文學作品,是對原作品的一種轉化,用不一樣的語言去敘述一樣的故事,讓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得以閱讀和欣賞。而自譯的譯者作為原作者在翻譯時已經不再是純粹的轉化,是用另一種語言根據(jù)原有的作品進行創(chuàng)作。讀者在閱讀作品時,讀到的不只是文本,更多的是感受作品要傳達的精神。作者在對自己的作品進行翻譯時,能夠更準確地把握作品表達的情感。而他譯作品是從第三者的角度出發(fā),譯者首先理解了作品之后才能著手進行翻譯,翻譯的作品中自然會摻雜自身的觀點。對比可知,在自譯作品中,作品的中心思想、作者希望通過文字作品傳達的心聲更加明確,作品靈魂的流失得以減少。當然,也有一些學者認為,如果將兩者合理地結合在一起或許能獲得更好的效果。在這里,關于自譯是不是翻譯的問題已經不再重要。在新時代,中華傳統(tǒng)文化逐漸走向世界,被世界各國的學者所關注。有許多中國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在世界范圍內得到認可。文化的傳播不是立竿見影的,需要長久的積淀和持之以恒的努力。在世界文學大熔爐中,中國文學要大放光彩靠的是源遠流長、經久不衰的傳統(tǒng)文化魅力以及現(xiàn)代文學不斷推陳出新、積極進取的精神。
綜上所述,自譯文學作品具有其獨特優(yōu)勢,同時也有缺陷和不足。在如今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新時代,有越來越多的人才雙語兼?zhèn)?,雙語創(chuàng)作的風潮在翻譯界、文學界日漸興盛,促進了世界范圍內的文化交流,更加速了中華文化的輸出。在現(xiàn)代社會,語言交流已經不再是困擾人類互相了解、互相學習的難題。在不久的將來,文化交流更加頻繁,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通過多種多樣、各個方面的文學作品實現(xiàn)思想上的交流與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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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山東省藝術科學重點課題,項目編號:ZH20190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