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的孝道思想及其當代價值

◎張麗華 顏少菊

（廣州工商學院通識教育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0）

在先秦儒家孝道思想中，代表人物是孔子、孟子（下稱孔孟），荀子對孝道思想也有所闡述，但相對來說，與孔孟有所不同。很多學者都認為孔孟注重家庭倫理，家庭情愛，有時甚至把家庭提高上至高無上的地位，而荀子顯然不同。荀子是典型的隆禮重義，包括家庭在內，一切都必須以此為界?？梢哉f，孔孟的孝道思想影響中國甚深，中國也一直以重人情著稱于世。比如高望之曾說“對家庭的愛是儒家的核心教義”——此處的“家庭”應包括過去中國的大家族概念（筆者注）。但時代發(fā)展到今天，家庭結構、社會結構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相對于孔孟的孝道思想，荀子的孝道思想明顯更適應社會的發(fā)展變化。可以說，荀子的孝道思想是在社會發(fā)展變化過程中逐漸發(fā)展的儒家孝道思想，結合當今社會來看，荀子的孝道思想比其他儒家孝道思想更有價值。

一、荀子的孝道思想

儒家孝道思想發(fā)展到戰(zhàn)國末期，荀子在繼承孔孟孝道思想的基礎上，將重視家庭倫理的孝提升到家國一體，君道、臣道、子道，都涉及孝道，孝道的實踐有了更為現(xiàn)實的意義。

（一）孔孟孝道思想力推“父子有親”

孔子是儒家孝道思想的代表人物，對后世影響最大。馮俊、張奇?zhèn)ィ?019）認為孔子對之前孝道思想的發(fā)展主要表現(xiàn)在孝由先前的重祭祀轉為重生前對父母的供奉，同時強調孝敬雙親是發(fā)自內心的真情，強調其孝親行為的內在志意。張麗華認為：孔子講“孝”，根本目的在于維護一套等級鮮明同時又充滿溫情和友愛的氏族秩序。后來經(jīng)過孟子的發(fā)展，儒家孝道思想基本上形成了較為一致的內涵。梁濤（2020）認為對于孔子而言，我們不能因為某種行為破壞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和公平正義的原則，但也同樣不能因為某種行為破壞家庭倫理關系和每個個體的健康發(fā)展?？鬃釉谂骖櫋扒椤迸c“義”，保證二者之間的平衡。的確，無論是孔子還是孟子，在父子、君臣發(fā)生矛盾時，他們都試圖解構其矛盾，力推“父子有親”。

通過計算機檢索，可以發(fā)現(xiàn)《孟子》文獻中，孟子提到舜的次數(shù)高達97次，孔子87次，孟子在繼承孔子孝道思想的基礎上，做了進一步的完善和深化，他對孝道觀點的闡述也非常鮮明，比如在《孟子·萬章章句上》中，他提到舜已經(jīng)富有天下時，依然“（舜）往于田，好泣于旻天”，就是因為他不得父母歡心，所以他得出“大孝終身慕父母”。從孔子孟子對舜的推崇，可以看出孔孟的孝道極為重視親情。但是我們也很明顯地感覺到，孔孟的孝道思想，始終回避了一個現(xiàn)實，若是父子、君臣產生難以調和的矛盾時，個體該如何行孝道臣道？

（二）荀子的孝道思想是“隆禮重義”

荀子主張性惡論，人只要活著，就永不知足?！笆秤衅c豢，衣欲有文繡，行欲有輿馬，又欲夫余財蓄積之富也;然而窮年累世不知不足……”《荀子·榮辱》這是人之情，不分賢愚，禹、桀同有。正是因為人人都存在無所饜足的欲望，那么人與人之間就會產生各種矛盾和沖突，如果處理不當，那么就會造成難以想象的后果。他提出了用“禮義”來治國，來修身，來行孝道?！盾髯印と逍А分姓f“先王之道，仁之隆也，比中而行之。曷謂中？曰：禮義是也?！彼麖娬{先王的治國，是靠禮義才達到仁的最高表現(xiàn)對于孝道，荀子也是一再表明，若是不行禮義之道，那么父子會相疑、兄弟會相奪、君臣會相離，從而造成人禍?！盾髯印ぬ靷悺分姓f：“禮義不修，內外無別，男女淫亂,父子相疑,上下乖離,寇難并至,夫是之謂人妖?！?在荀子文獻中，義禮時常連用，在意旨上并無特殊的分別。可以說，荀子是在繼承孔孟對家庭親情重視的前提下，提出以禮義為孝道的根本。

針對孝道（《荀子》文本很少單獨提及孝道，基本上都是君臣、父子關系一起提及——筆者注），荀子分別撰寫了《君道》《臣道》《子道》。在《子道》篇一開始，荀子就說：“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比说拇笮⑹恰皬牡缽牧x”，而“上順下篤”“入孝出弟”只是人的中行、小行，此處荀子是對日常家庭的孝道規(guī)范做出了評價。結合荀子全文來看，他的思想是互為關聯(lián)的。以下是近幾年來，學界對荀子孝道思想的論述。如段江麗（2011）認為荀子的孝道思想有：一是慎終追遠、強調喪葬祭祀之禮；二是將孔孟以來的諫親思想提升為“從義不從父”的理性法則。徐建勇（2016）認為荀子的孝思想主要有：一是將禮法置于“孝”之上；二是社會的道義是最高的行孝規(guī)范，君父都要為之讓位；三是對等權益的父慈子孝。

結合《荀子》文獻和研究者的論述可看出，荀子的孝道思想是典型的“隆禮重義”，禮包括喪禮、父慈子孝、孝之等級等方面，義則側重于諫諍（諫父諫君）方面。不同于孟子對人性善為端的認識，荀子更多地看到了人之性為惡的一面。真正的孝，對于荀子來說，不僅包含了對雙親的情感，還關系到個體的道德自覺與自主。而孝從家庭解放出來，真正與社會結合為一，荀子的孝理論貢獻很大，他不僅突破了先前孝的范圍，而且使孝具有現(xiàn)實操作意義，不再是家庭理想性的存在。孝從屬于禮，孝以禮義為原則，這些論述都突破了孝的血緣性局限，而是社會規(guī)范化的必須。但如何使孝從屬于禮義，荀子提出了教化的原則。他提出性惡論，但人之所以能為善，乃是教化的結果。他的教化思想與以禮義為價值取向的孝道思想，對今天社會的孝道文化建設具有很重要的參考意義。

二、荀子孝道思想的當代價值

（一）荀子的教化思想有利于增強對當代孝道文化建設的教育重視程度

孝意識、孝行為及規(guī)范都是教化的結果。荀子在《性惡論》中開篇便說人性是惡的，善的行為都是人為的。而此處的人為善則必定是“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盾髯印ば詯骸分挥型ㄟ^教化，才會產生子讓父、弟讓兄、子代父、弟代兄的孝悌之道，荀子強調后天的禮義教化。中國幾千年的孝道思想之所以始終是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可以說，與中國每個朝代對孝道思想的教化環(huán)境的重視分不開。自漢代以來，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就已經(jīng)得到了官方的認可和提倡，并且編有教材，如《孝經(jīng)》《烈女傳》《女誡》等，很多朝代將《孝經(jīng)》納入官方考試范圍，在古代，孝文化的教育可謂是全方位的。此處不討論孝之教育的是與非，重在看到當時整個社會都是以孝為風尚，而且人人知孝，踐孝，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民國時期。今天中國邁入老齡化社會，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道德危機。比如在養(yǎng)老領域，啃老族、草莓族的出現(xiàn)，子女虐待老人、子女不贍養(yǎng)老人的情況很多。從教化方面來講，主要是3個方面做得都不到位。

一是法律約束及執(zhí)行缺位。我國目前孝方面的立法很少，而且不具體?！痘橐龇ā贰豆竦赖聦嵤┚V要》《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等，僅在道德層面做了一些要求，對不孝行為并沒有出臺較為剛性的處罰以及量刑條文。二是學校教育缺位。目前學校教育普遍是應試教育，只重升學成績，不重學生思想品德教育；德育教育方法欠缺，重說教和懲罰，輕感化與引導。三是家庭教育錯位。很多家長只注重對孩子的智力投資，以應試教育的成績論孩子，而對于孩子的道德教育和人文素質則不太關注。

由此目前國家應從社會、學校、家庭三方面著手進行孝文化的教化工作。通過社會、學校、家庭教育三個層面的孝文化環(huán)境建設，以實現(xiàn)對公民的孝道觀念的教化。傳統(tǒng)的中國社會，孝道方面的文件很多都是由官方欽定的，明確了孝道的規(guī)范，孝行指導也很清晰。個體通過孝道行為的實踐，孝意識孝倫理和孝行為互相強化，這樣就使個體在踐行孝道時，實現(xiàn)了內心與表現(xiàn)的統(tǒng)一，由此建立起較為穩(wěn)定的孝道人格。如今要使孝道與個體的道德人格相互促進和發(fā)展，就需要社會、學校、家庭共同實施教化。只有從各個方面進行孝道的教化工作，當前的孝行為、孝意識才能真正得到改善。

（二）荀子的以義先利的義利觀有利于創(chuàng)造良好的孝道文化環(huán)境

荀子在孝道價值取向上，始終堅持以禮義為原則。其實，這里隱含了一個對立面，就是“利”。了解荀子的義利觀，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堅持正確的孝道價值觀。因為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為了便于敘述，此處“義”之含義即包括荀子“禮義”之內涵（前文已敘荀子的“禮”與“義”時常連用，并無特殊的分別）。曹德本、方妍（2005）提到，在中國傳統(tǒng)義利之辨中，首先明確一個前提，物質利益是社會生活生存的基礎和條件，只有在此基礎上再來談義利關系，才不會有大的偏頗。不管是孔子、孟子還是荀子以及后來的董仲舒、二程、朱熹、陳亮等人都認為“人非利不生”。這個基本前提有利于我們正確看待義利關系。陸元祥（1998）認為孔子的義利觀是“見利思義”“以義取利”，孟子的義利觀是“去利懷義”，“以義為利”，而荀子的義利觀是“義利兩有”“重義輕利”“先義后利”“不以利害義”?？酌系奈墨I中，對義利直接的闡述更多地傾向于個人的修身，看重的是個體的內在價值取向，但荀子的義利觀則將公私、國家與個人納入具體的表述中，他明顯地傾向于外在功效。而從荀子文獻中對禮義的推崇來看，他具有“隆禮重義”的思想。禮義是用來調節(jié)人倫綱常的，也是用來調節(jié)人際關系的，包括父子關系。 “計利而富民”“利足以生民” （《荀子·富國》），可以說，荀子是典型的重義不輕利，但若是義利沖突，則根據(jù)實際情況以義為先。荀子的義利觀對于今天社會的孝道思想建設依然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價值。

眾所周知，老齡化社會建設的好與否，直接挑戰(zhàn)的是國家的義利思想。首先國家在兼顧發(fā)展與公平的過程中，面對老齡社會的到來，始終是將 “義”放在“利”之上的。財政對于養(yǎng)老資金的逐年加大就是很好的證明。其次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在孝道環(huán)境建設中要將“義”納入“利”中。為了加強老齡產業(yè)體系建設，近幾年來，國家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從財稅、土地等各方面給予相關企業(yè)優(yōu)惠扶持。再次，家庭乃“義”之端。荀子說：“天非私曾、騫、孝己而外眾人也，然而曾、騫、孝己獨厚於孝之實而全於孝之名者，何也？以綦於禮義故也。”《荀子·性惡》，只有以禮義為基本準則，才能有真正意義上的孝子。由于家庭血緣親情關系深厚，若是不能以義為原則，那么家庭關系很容易陷入“情勝理”“恩奪義”的情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必定是先從家庭出發(fā)，若是家庭開始就以利相交，那么整個社會就會上下交征利；只有從家庭開始注重“義”之教化，那么整個社會才會人人行“義”?，F(xiàn)代社會是一個經(jīng)濟社會，利益沖突無處不在，在家庭中也是如此。堅持以義為上，正確處理家庭利益沖突，才可能實現(xiàn)家庭和諧，進而實現(xiàn)社會和國家的和諧。

由此可見，從家庭到社會到國家，若是都以義為先，那么利自然在其中。無論是國家、社會還是家庭，都應該看到在孝道文化建設中，堅持以義先利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荀子也說過人人都有好義之心，“雖桀、紂亦不能去民之好義”。《荀子·大略》只有先義后利，國家、社會、家庭才會有真正的安定與長遠的發(fā)展。

三、結語

今天國家在構建“新孝道”時，倡導的“孝”必然是建立在長幼平等的基礎上，是一種雙向調節(jié)代際關系的規(guī)范。孝是人的社會屬性，是人類血緣親愛和人倫和諧需要的現(xiàn)實產物，它依然是中國人老年的精神慰藉。荀子在孔孟孝思想基礎上推進了孝文化的發(fā)展，任何時候，父子關系，長幼關系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因為利益的存在，沖突在所難免，所以父子關系，長幼關系依然存在需要調和的現(xiàn)實，古代家庭面臨的孝與不孝問題今天依然在現(xiàn)代家庭中存在。儒家孝道應隨歷史發(fā)展而革新，從孔子到孟子到荀子，荀子孝道思想顯然更為符合時代需求。當然，荀子的孝等級，三年之喪的守禮以及孟子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等不符時代的孝意識是要摒棄的，但是先義后利，堅持教化的思想?yún)s是今天依然需要弘揚的。孝文化作為我們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基因庫，依然對當今的公民道德發(fā)揮了源頭起動的作用，它為當代和未來的道德衰退現(xiàn)象找到了解決方法。挖掘孝文化的精華內容，是繼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重要工作的一部分，對于我們構建和諧友好型老齡化社會有著非常重要的精神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