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偉杰
近20年來,在中國地方史與邊疆史研究當中,隨著明清檔案的整理與開放,以及民間文書的搜羅與發(fā)現(xiàn),使得學者能夠掌握更多元的材料,并做出更細致的分析。同時,借用人類學、社會學與經(jīng)濟學等不同學科的研究理論,使得我們能從更為多元的視角來詮釋中國地方史與邊疆史,而接軌全球史的努力也使得中國地方史與邊疆史研究推陳出新。例如,華南學派探討充滿多元傳統(tǒng)的各種地方社會如何成為中華帝國的一部分,美國的加州學派則透過近現(xiàn)代中國與西方國家不同地區(qū)的發(fā)展,探討中國與西方的發(fā)展如何走向大分流。本書《流動的疆域:全球視野下的云南與中國》可以視為以云南地區(qū)或中國西南地區(qū)為研究對象,反映了上述取向的一種嘗試。
本書作者楊斌,美國東北大學歷史系博士,曾長期任教于新加坡國立大學歷史系,現(xiàn)任澳門大學歷史系教授、系主任,其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史、全球史和海洋史。本書是在作者的英文博士論文《季風之北·彩云之南·云南的形成(公元前二世紀至公元二十世紀)》的基礎上改寫而成,
于2004年獲得古騰堡電子出版獎,并于2008年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了電子書,紙本書則于隔年2009年出版。本文評論的是2021年由八旗文化出版的繁體中文版,譯者為韓翔中。除了本書以外,楊斌還有另外一本新作《海貝與貝幣:鮮為人知的全球史》。在結(jié)構(gòu)上,本書除了臺灣版序與結(jié)論以外,共分為七章,另外還有一篇新增的跋。在臺灣版序中,作者解釋了本書的緣起以及選取云南作為研究主題的原因。另外,他也試圖回應近年來的漢化爭議與美國新清史的觀點。楊斌認為,清帝國不僅繼承了明帝國治理中國西南地區(qū)的傳統(tǒng),而且彰顯了清帝國即“中國”。一方面,清帝國具有內(nèi)亞性;另一方面,從其與東南亞毗鄰國家的交往來看,清帝國某種程度上也是東南亞帝國(第24頁)。作者在繁體中文版中也反思了該書英文版出版后所發(fā)現(xiàn)的幾處問題:一是對云南在地角色的關(guān)注有待加強;二是未能深入探討對云南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佛教角色;三是對于宏觀的地理環(huán)境變遷著墨較少;四是在材料上過于仰賴中文文獻(主要是《云南史料叢刊》),未能完全跳脫他自己所批評的中國中心論陷阱。
正如本文開頭所言,本書的研究問題是云南如何成為中國的一部分。而作者的核心論點主張,云南雖然自秦漢以來大部分的時間皆在中原王朝的管轄之外,并且更加嵌入東南亞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但在宋元易代之際蒙古人征服大理國之后,便失去了自主性而逐漸地成為中華帝國的一部分,并在現(xiàn)代中國成為多元一體的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象征。本書的章節(jié)安排也基本遵循著這個演變的時序。例如,作者在首章導論中就指出:中國之所以能夠成功兼并云南,其原因就在于全球互動和中國因素(第34頁)。而就地域而言,明代以前的云南類似于方國瑜所定義的“西南”,大致指的是云貴地區(qū)。換言之,云南的地域范圍也經(jīng)歷了一段形成的過程。
第二章從公元前3世紀以前就存在的西南絲綢之路講起。作為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以外,連接中國、中南半島與印度的第三條東西交流路線,云南在這條對外交通路線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樞紐角色,而壩子則是云南經(jīng)濟和文化的關(guān)鍵所在。與中國的關(guān)系相較,云南的早期民族和文化與東南亞的關(guān)系更加密切,而且也是四川與東南亞地區(qū)之間的文化中介。作者運用考古和文獻材料,費心重建了西南絲路的幾條可能路線。不過,作者也指出,這條路線雖然早在秦漢時代以前便已出現(xiàn),但是這些貿(mào)易何時才成為常態(tài)仍有待進一步研究。蒙古人征服大理國以后,將驛站制度引入云南地區(qū),后來為明清兩代所繼承。玉米和番薯等新作物都在16世紀時沿著這條路線從東南亞傳入中國(第94頁),而馬匹則是云南地區(qū)除了銅礦與錫礦以外的重要特產(chǎn)。
第三章的論述聚焦于自秦漢以來不同國家針對云南地區(qū)的軍事行動。這些軍事行動主要來自北方,彰顯了云南在亞洲地緣政治中的重要地位。在戰(zhàn)國時代,楚國取得滇國的最初之目的是為了抗衡南向擴張的秦國。到了漢代,中國為了打通聯(lián)絡中亞的西南向道路,因此開始經(jīng)營西南夷。進入三國時代,蜀漢則是為了鞏固大后方而經(jīng)營南中。到了隋代,南中與中國的交流有限。8世紀后,南詔國興起,并且與吐蕃結(jié)盟以對付唐朝,最終成為唐朝滅亡的原因之一。到了宋代,中國與南詔的后繼國大理建立了朝貢關(guān)系。本書強調(diào)蒙古人征服大理的重要性。因為此舉最終使云南地區(qū)得以成為后世中國的一部分,后來明朝對云南的征伐則鞏固了這種中央控制的模式。
第四章詳述了中華帝國在征服云南地區(qū)后,為了統(tǒng)合該地區(qū)與人民所做的努力,包括了漢代的邊郡制、唐代的羈縻州縣制,特別是元代的土司制。土司指的是地方土酋,由元廷授予品級與頭銜,并且代表元廷在當?shù)赝菩姓?,主要是軍事義務,而且必須定期向朝廷進貢以示臣服。因俗而治的制度化,讓土司享有較大程度的自治權(quán),例如原先的地方大族段氏。除此之外,還有云南王與梁王等貴族權(quán)威,加上云南行省的政府官員,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治理體系。到了明代,征服云南的將領沐英及其家族取代了原先的元朝貴族,成為云南當?shù)氐耐鹾?。原先的望族段氏被翦除,但是,由地方頭人擔任土司的情況未曾改變,而明代將衛(wèi)所和軍戶引入了云南,成為軍事殖民云南的重要機制(第171頁)。貴州省的設立奠立了今日西南地區(qū)的行政格局。到了清代,在吳三桂藩王政權(quán)被打敗后,云南就不再有分封的王侯了。與此同時,朝廷大力推行改土歸流(此舉實源自明代)。從1723年起至1731年間,清廷大量撤廢土司職位,加強了中央控制,但仍舊無法迅速清除土司在當?shù)厣鐣臋?quán)力和影響。
第五章介紹了大量漢人移民進入云南后對于當?shù)卦∶袼斐傻纳鐣幕绊懀约霸∶裎幕瘜τ跐h人移民的影響。作者稱前者為“華化”(Sinicization),后者為“土著化”(indigenization),并指出后者少有學者關(guān)注。元代云南原住民的習俗與中國南轅北轍,其中又以女性的角色最為突出,例如婚姻自由、出入無禁等。而早期移入云南的漢人包括軍事殖民者、戰(zhàn)俘和自發(fā)的移民三種。甚至有些云南的原住民也是漢人的后裔(第198頁)。就華化而言,推行儒學教育是最主要的管道。到了17世紀初期,漢文化已經(jīng)滲入云南的城鎮(zhèn)和壩子地區(qū),而其中接受程度最高的土著族群乃是白人,而華化程度最高的階級則是土司菁英。在土著化方面,就經(jīng)濟而言,表現(xiàn)在大量移民從事礦業(yè)。此外,云南本地的貝幣也持續(xù)在明朝沿用。云南的集市貿(mào)易活動多半在夜間進行,這一點與內(nèi)地大相徑庭。在文化上,漢人移民仿效大理土著佩戴氈笠,女子則會穿著僰人的服飾,并且還接受了云南土著的生食習俗和宗教儀典。在社會上,則反映語言學習和漢夷通婚方面。例如,滇字就是土著用語,而“夷娘漢老子”的情況也相當常見,甚至漢人還會使用當?shù)氐木掆?,以便為床第之歡助興。到了晚明時期,“云南人”一詞的出現(xiàn)也呈現(xiàn)了一個混雜的文化體系,并且被帝國籍貫制度所認可,成為帝國底下的地方認同的一部分。
第六章探討云南經(jīng)濟如何從原先面向東南亞市場而在明清時代轉(zhuǎn)向為中華帝國服務。明代的滇銀與清代的滇銅為中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注入了新的動力。隨著歐洲資本主義在印度洋地區(qū)的擴張以及奴隸貿(mào)易的急速增長,原先通行于東南亞和云南的貝幣價格逐漸上漲,最終致使云南市場無法負擔,貝幣遂不再輸入云南,取而代之的是中國的銅錢。滇銅的開發(fā)恰巧趕上了1715年日本幕府控制出口貿(mào)易,在洋銅輸入中國的貿(mào)易呈現(xiàn)衰退之際,搖身一變成為清朝鑄幣主要的銅來源。作者主張,拜豐富的滇銅供應所賜,清代中國得以出現(xiàn)一個統(tǒng)一的全國性的貨幣市場(第299頁)。
第七章關(guān)注1949年后的中國如何透過民族識別來延續(xù)先前中華帝國將云南融合為其一部分的事業(yè)。中國政府依據(jù)中國式馬克思主義,開始識別境內(nèi)的各個族群,目的是讓他們成為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部分。作者在這一章中詳細介紹了民族識別工作的緣起、經(jīng)過與爭議,并且介紹了云南的民族識別工作。作者主張現(xiàn)代中國的民族識別實際上并非以馬克思主義作為唯一指導,而應該視其為中華帝國遺產(chǎn)的延續(xù)及發(fā)展(第324頁),并且以民族識別中出現(xiàn)的問題作為佐證。建構(gòu)云南同時也是當代中國如何形成的一部分過程。
結(jié)論除了總結(jié)前述各章的重要論述之外,還試圖以云南的例子來探討中華帝國晚期邊疆擴張的動力,并且與當時俄羅斯帝國推進西伯利亞以及歐洲各帝國對美洲的殖民進行比較。作者認為,若將云南與新疆進行比較,可以看出漢人移民規(guī)模的大小以及能否成功建立地方認同等因素,是導致兩地融入中國程度出現(xiàn)高低差距的重要原因。本書揭示了中國正是在前述的各種地方與全球因素影響下最終成為一個多族群共同體(第355頁)。
在新增補的跋中,作者以本書的內(nèi)容為例,與復旦大學教授葛兆光著《宅茲中國》(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一書進行對話,針對書中提出的“漢族中國”以及“民族國家”概念進行批判。作者認為,《宅茲中國》一書中最大的問題在于沒有弄清楚“民族國家”和“民族”的定義,在此情況下,輕率地使用了這兩個概念,導致了自相矛盾的結(jié)果。作者同時指出:多族群和多文化的糅合才是歷史中國的本質(zhì),而云南的發(fā)展史正象征著多族群中國的形成過程。
本書的特點之一,在于作者試圖以云南的例子來加入學界對清帝國性質(zhì)的討論,其對話的對象乃是美國新清史學派。作者指出,雖然新清史學派的學者強調(diào)清帝國的內(nèi)亞性有其可取之處,但是,他們忽略了清王朝同時也是一個東南亞帝國(第26頁),而清朝在云南的治理正能夠彰顯清朝的東南亞特性。這種對清帝國性質(zhì)的討論方式也反映在學界對清帝國之海洋性的相關(guān)討論上。在這一點上,布琮任(Ronald C.Po)的研究可資參考對照。布琮任從清代海洋史的研究出發(fā),提出了“海上新清史”(New Qing Maritime History)的口號,并與美國新清史的研究傳統(tǒng)進行對話,強調(diào)清朝不僅僅是面向內(nèi)亞的大陸帝國,同時也是關(guān)注著海洋動態(tài)的海上帝國。
布琮任的新作《海不揚波:清代中國與亞洲海洋》(新北:時報文化,2021年)也延續(xù)了相同的取向。該書探討了清廷治理內(nèi)海與外洋的制度史、為了修繕戰(zhàn)船而開展伐木事業(yè)的環(huán)境史以及清代中國北方海域軍事化的軍事史,并談到清人對海洋生物的博物學描寫、魚翅的消費史與海洋書寫的文化史。這些研究都有助于我們認識清帝國性質(zhì)的不同面向。其次,近年來歐美中國史學界強調(diào)宋元明轉(zhuǎn)折期(Song-Yuan-Ming Transition),突出強調(diào)了由蒙古人所建立之元代的關(guān)鍵作用,本書同樣也強調(diào)了云南正是在蒙古人征服后才成為中國的一部分(第44頁)。實際上,持類似觀點的學者竇德士(John W.Dardess)稍早也提過,正是蒙古人所建立的元朝建立了所謂“中國”本部的族群結(jié)構(gòu),并且將漢人的活動領域擴大到滿洲南部、甘肅與云南等地。
除此之外,元朝還有一個重要之處在于創(chuàng)建了行省制。這在本書的論述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因為本書試圖從云南省籍的建構(gòu)作為地方認同來談中國的形成過程。筆者認為這種做法確實也是相當具體可行的一種研究取向。不過,這種以省籍身份來定義中國人的做法(第16頁),畢竟要到元代行省制度出現(xiàn)以后才有可能。那么,在行省制度出現(xiàn)以前的中國地方認同(例如六朝時期的郡望)是否也有類似作用的問題,似乎在本書中并沒有得到梳理,因此也未能闡明省籍身份的特色及其與過往的地方認同之間的差異。另外,本書提到漢人移民在云南的土著化(indigenization)的現(xiàn)象(第192頁),例如語言學習和漢夷通婚,在筆者看來相當引人入勝。這讓筆者想到,像書中提到的云南漢夷通婚存在“夷娘漢老子”情況(第225頁),其實也存在于清代臺灣和蒙古。例如臺灣俗諺所說的“有唐山公,無唐山媽”,而蒙古則是存在漢人與蒙古女子通婚以及其混血后代被稱為“二類子”的情況。不過,比較可惜的是,此處的土著化仍舊是描述性的概念而非分析性的概念工具。也就是說,我們無法判斷不同情況下土著化的高低之分。例如:書中提及的穿戴氈笠、又取夷名的漢人移民,與云南土著女子通婚的明代漢人士兵相較,其土著化的性質(zhì)有何差異?何者的土著化程度較高?這些問題在書中均未及詳加探討。就筆者管見所及,也許在討論這類議題時,可以引入社會學和人類學相關(guān)的分析架構(gòu),并且著眼于法律身份是否改變作為土著化的最終標準。
如果說,本書還有哪些地方可以深入探討的話,其中之一也許會是云南納入中國社會的過程中所存在的阻力。本書雖然主張云南成為中國一省后就被納入中國社會的一部分,并形成了云南人的認同,但是,作者對元代以降云南納入中國社會的過程中所存在的阻力似乎著墨不多,以至于可能會讓讀者誤以為這個過程是自然而然發(fā)生而未受阻礙的。有關(guān)西南地區(qū)對于中原王朝勢力進入的抵抗,可以參見茱荻·維恩斯坦(Jodi L.Weinstein)對貴州地區(qū)的仲家、漢人移民及清廷三方之間的關(guān)系史研究。
維恩斯坦的研究指出,明清以來漢人移民大量流入貴州,對原本就資源匱乏的貴州土著形成了重大的生計壓力。新來的移民占據(jù)了土著原有的稻田,導致土著只能移入山區(qū),以種植玉米和大麥為生,并使得土著和移民之間關(guān)系變得緊張。加上清廷推行改土歸流政策,新上任的流官并未能維持當?shù)氐姆€(wěn)定,最終,在地方宗教領袖的率領下,當?shù)氐闹偌胰似饋矸纯梗瑢е铝?797年貴州的“南籠起義”。就云南而言,傳統(tǒng)中國社會與制度在此處擴張可能遇到的阻力,筆者能夠想到的一種可能性乃是瘴癘之氣。正如貝杜維(David A.Bello)的研究所指出的,土司制度在云南之所以能夠長期存在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漢人容易受到瘴癘的侵襲而無法進入云南邊地。為了維持邊疆的控制,清廷不得不將權(quán)力下放給對瘴癘具有抵抗力的土著,透過跟土司合作來治理當?shù)?。清代的云南鴉片問題也與此相關(guān),因為吸食鴉片被認為是預防瘴癘的方法。
貝杜維主張對瘴癘的不同抵抗力正是云南土著得以獲取相對自主權(quán)的一個重要原因。其次,在云南人的身份出現(xiàn)后,本地人對這個身份的接受度和理解是否存在區(qū)域差異?如同本書所提到的,儒家思想在云南的傳播存在著區(qū)域不均衡的情況(第238頁)。既然儒家思想有這種情況,那么不難想象本地人對云南人身份的接受度和理解也可能存在類似的情況。筆者好奇的是,明清時代云南本地的非漢族群又怎么看這個身份呢?他們有接受云南人的標簽嗎?我能想到的例子是滇西的回民,恰好回民在本書中的討論也是比較薄弱的一環(huán)。根據(jù)龍戴維(David G.Atwill)的研究,云南的回民透過馬幫貿(mào)易,也和其他云南土著一樣與帝國界外(特別是東南亞)保持著商業(yè)與政治聯(lián)系,保有著自己獨特的身份認同。值得一提的是,龍戴維注意到在1856年至1873年云南回民起義這個過程中,當投降清朝的馬如龍在寫信給回民起義領袖杜文秀時,使用了“穆民”與“回民”兩種稱呼,其中穆民強調(diào)的是一個擁有共同宗教的團體,而回民則表示與他們和漢人一樣是清朝屬下的族群。但是,杜文秀在自己的回信中,卻駁斥了馬如龍的這種區(qū)別稱呼,指責降清的馬如龍破壞了穆民的團結(jié)。這個案例反映了回民內(nèi)部的認同多樣性。此外,在杜文秀的反清誓師宣言中,提到滇南一省由回、漢、夷三教雜處已有千百年,原無畛域之分,但是在清朝統(tǒng)治下遭受暴政虐待,因而起來反抗。這個例子也許暗示杜文秀雖然能接受云南人的身份,但是這個身份并不必然要與中原王朝連結(jié)在一起,而是存在獨立的可能性。
因此,筆者認為,我們可以本書的研究為起點,對于云南內(nèi)部的不同區(qū)域、文化與身份的人群多元性進行更為細致的討論。至于本書的譯文,亦需略贅數(shù)語。本書的譯文流暢易讀,說明譯者所下的工夫之深。不過令人遺憾的是,由于排版與校對方面的疏忽,導致本書出現(xiàn)了些許錯訛,例如:第11頁,民族辨識(minzu identification)應作民族識別;第23頁,柯恩應作柯文;第31頁,董鳳云應作董風云;第126頁,“南詔國力相當強盛激”,“激”字衍,應刪去;第141頁,“其余地區(qū)一蓋不準買賣馬匹”中的“一蓋”應作“一概”;第155頁,“諸葛亮征服南中的過程與和之后都爆發(fā)了血腥的戰(zhàn)斗”,“和”字,應刪去;第204頁,“落地深根”應作“落地生根”;第261頁,“製錢不行”應作“制錢不行”,而“禦史”應作“御史”;第267頁,“依次的兌換系統(tǒng)”(ordered system of ratios)也許譯為“有秩序的兌換系統(tǒng)”更適當些;第274頁,central place一般譯為中地。類似的問題還有第297頁,地區(qū)中心系統(tǒng)(central-place system)一般譯為中地體系;第323頁,Henry Schwarz譯為亨利·施瓦茨,但在第330頁則譯為烏偉君,譯名應統(tǒng)一;第375頁,“華夷之變”應作“華夷之辨”;第377頁,“筆者以為這是個□問題”句中脫漏一字“偽”。雖然本書在編校、排版方面存在前述的些許瑕疵,然而瑕不掩瑜,無損于全書架構(gòu)與立論。
綜合來說,本書既試圖與過往的研究范式對話,又另辟蹊徑;既以云南地區(qū)為分析區(qū)域,但在時間上卻又不限于早期近代,而是從長時段的角度,運用考古遺存與文獻材料,說明自古以來云南如何透過南亞與東南亞的貿(mào)易網(wǎng)絡而與全球史接軌,又如何透過與中國內(nèi)陸的交流融合而最后成為今日中國的一部分。本書強調(diào)作為一種省籍身份的云南人被納入中國人的范疇之內(nèi),是云南得以成為中國一部分的重要關(guān)鍵。雖然書中所提出的部分觀點,還有可以商榷和深化討論的空間,但是,筆者認為,作者所采用的分析架構(gòu)確實是一種具體而可行的研究取徑,可供后來的學者加以追隨與應用。任何對于歷史中國的形成、地方認同的出現(xiàn)、海洋史以及全球史有興趣的讀者,相信都能夠從本書中獲得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