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岳
2022年8月6至7日,由嚴復故居主辦,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三山人文紀念園協(xié)辦的“嚴復家書暨福建鄉(xiāng)賢文化展”在福州嚴復故居舉行,一組珍稀嚴復信札詩稿回到特定地點展出,吸引了眾多參觀者。
2022年8月20日下午,經(jīng)過一小時的激烈競價,2022西泠春拍·幾道家珍·嚴復家書手跡專場的25件拍品悉數(shù)成交,總成交額近800萬元。這樣鼓舞人心的拍場成績離不開嚴復的世紀影響力,也是西泠拍賣十四年來精心耕耘挖掘名人手跡的成果體現(xiàn)。
嚴復,這一生在亂世之中,一生兼修中西學問,作為中國近現(xiàn)代維新點燃思想火焰的“先進中國人”。這些藏品的出現(xiàn),再次喚起了大眾對一百多年前的清末民初的記憶和關注。
開風氣之先的教育家
2022年5月4日上午,北京大學校史館、檔案館主辦的“嚴復與北京大學——嚴復任北京大學校長110周年紀念展”線上開幕。百年前的1912年5月4日,京師大學更名為北京大學,原京師大學堂總監(jiān)督嚴復,正式就任北京大學第一任校長。雖任期只有短短五個月,但嚴復對于這所中國名校的存續(xù)功不可沒,任職期間寫有著名的《論北京大學不可停辦說帖》和《分科大學改良辦法說帖》。這次執(zhí)掌北大是嚴復從事高等教育管理事業(yè)的巔峰時刻,這之前他已經(jīng)有三十多年的經(jīng)歷與積淀。
1880年,嚴復被李鴻章調(diào)至北洋水師學堂,任總教習,一干就是二十年,直到八國聯(lián)軍入侵天津,水師學堂和嚴復的海軍夢在戰(zhàn)火中被一并毀滅。1896年,嚴復協(xié)助張元濟在北京創(chuàng)辦了“通藝學堂”。戊戌變法后,通藝學堂并入新成立的京師大學堂。1898年京師大學堂創(chuàng)建之初,嚴復被確定為總教習的最佳人選。1905年他與馬相伯創(chuàng)辦了上海復旦公學,擔任總教習,1906年,嚴復接替馬相伯任復旦公學第二任校長。在辦學過程中,他積極開展西方的啟蒙式教育,是一位敢開風氣之先的教育家。他開啟了中國西式教育的先河。
飽學中西文化的翻譯史先驅(qū)
嚴復作為中國翻譯史上的杰出人物,他倡導并堅持的“信、達、雅”三字翻譯理論及其譯著《天演論》《原富》《法意》等,皆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了重要痕跡,影響深遠。而飽學中西文化的嚴復,也因此成為備受推崇的近代啟蒙思想家和翻譯家。
在嚴復寫于1919年7月10日的一封長家書中,每一頁都蓋有印文為“天演宗哲學家”的印章,可見晚年嚴復對于這一稱謂和榮譽的自豪感。此次拍賣中,另有一頁兩色筆墨所書詞稿,內(nèi)容為《滿庭芳》,中有“爭優(yōu)勝,長承天澤”的詞句,亦是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概念的信仰和重復,且嚴復一生追求批判與進步,實為天演論理念的踐行者。
嚴復的字是學者之書,具有恂恂儒雅的書卷氣,后人評其字“風神飄蕭,力入紙而氣凌虛”。從目前已知的筆跡可知,嚴復曾廣泛臨摹晉、唐、宋、元、明、清等歷代大家。他一反清代崇碑抑帖的風氣,重點師法晉唐帖學。
1908年,嚴復受聘調(diào)到天津工作,在此期間創(chuàng)作了許多詞稿并于后世出版。這期間,他仍堅持翻譯與講授西方先進思想,當然這與他和呂碧城的交往密不可分。那段時間,嚴復專門為呂碧城一個人講解耶芳斯的《名學淺說》。與此同時,嚴復開始翻譯《名學啟蒙》,他在講義上寫過“明因讀本”,呂碧城為此將自己的字改為“明因”。此次拍賣中另有兩紙四首詞作,皆為嚴復抒發(fā)內(nèi)心情思所作。
文化鴻儒的父愛
中國文人歷來追求“詩書畫印”于一體的藝術修養(yǎng),而嚴復的家書手跡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文(詞)、書、印”等元素的集中體現(xiàn)。豐富的細節(jié)總是讓讀者倍感受教和有趣,如果說手卷反映出的是嚴復治學嚴謹,那與子女們無所不言的家書,更真實記錄了晚年嚴氏的父愛、奔波、病情和喜好。自我要求頗高的嚴復,無論何時書藝都以最高水準示人,正如陳寶琛所言:“(嚴復)雖小詩短札,皆精美,為世寶貴。”
嚴復一生先后共娶納過兩妻一妾,育有五子四女,除次子早夭外,其他都受到了系統(tǒng)而多元的教育,各有所長。眾子女皆在此批家書中有所提及,尤其值得指出的是,這十七封家書,除受到自身狀況的影響之外,嚴復還根據(jù)子女的年齡選擇不同的書體和敘事口吻,頗顯“大大(嚴復子女對他的稱呼,同‘爸爸)”風采。
嚴復在1920年11月11日寫給孩子們的家書中提到兒女的教育和長孫嚴僑的近況,濃濃的親情躍然紙上。“三哥寫字近學《張黑女墓志》,甚有進境,日喜作書,所用皆日本兔毫硬筆也。二姊在此,無事則臨王石谷一兩張,甚有意思。覲祖兩目炯炯,咿啞學語,每日皆被渠外婆呼去,不喜食甜,日食粥飯皆調(diào)鹽也。三嫂肚子日大,形式甚同前胎,故大家說其又是男也。四哥畫具業(yè)已再托老柯,此與地輿課本不知都已到否?甚念?!?/p>
十七封家書內(nèi)頁上基本沒有落款,卻有著各種代表書家態(tài)度和喜好的自用印。其中一封寫于1918年7月27日的家書,是此批嚴復家書中時間最早的一通,嚴復用商務印書館的花箋紙,以工整的行楷述說著對小女兒的愛,信末鈐有“嚴”的小方印,極為素雅。
拍賣市場所見嚴復最晚年信札寫于1921年6月,信中提到“老病本自難治,勿怪醫(yī)生也?!贝撕?,嚴復本計劃北上與家人團聚,終因身體經(jīng)不起折騰而放棄,并于本年10月病情惡化而逝世于郎官巷故居。
2022年6月17日,福建艦下水,中國第三艘航母筑夢深藍。當這個新聞遍及各新聞媒體頭條時,筆者腦海中浮現(xiàn)出1871年胸懷大志的少年嚴復站在由福州船政局自制的第三號輪船福星號甲板上,出海實習時的畫面。百余年之后,他當年的中國海軍夢不再只是易碎的夢境,而我們依然記得他,那個一生都在努力的“侯官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