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股東知情權的法律保護問題研究

譚 媛

吉首大學，湖南 吉首 416000

一、股東知情權概述

股東知情權是一種權利，是指公司股東了解公司事務的一項權利，主要由查閱財務會計報告、查閱會計賬簿和請求任命檢查員等三個部分構成，公司類型的不同，股東的知情權的范圍也會因此存在差異，盡管股東知情權范圍以及每一類知情權的內容不同，但其核心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使股東能夠充分獲得有關公司事務的信息。雖然現(xiàn)代公司大多采取兩權分離的模式，但是股東對資產(chǎn)有收益權，可以參與公司事務的重大決策并且對公司的管理有進行選擇的權利，股東要想對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做到真真正正的了解和掌握，知情權是十分重要的，它不僅與股東自身權益的實現(xiàn)密切相關，而且對于公司的規(guī)范化管理有重要作用。股東是公司資金的提供者，同時也是經(jīng)營風險的最終承擔者，對公司的人事、財務、經(jīng)營、管理等方面都享有知情權。

對于股東知情權的問題，查閱權便是股東知情權的具體化表現(xiàn)之一，法律對股東知情權的保護也通過查閱權來體現(xiàn)。1993年《公司法》首次作出了規(guī)定，此后修訂的《公司法》繼續(xù)采用了這一規(guī)定，2005年《公司法》進行修訂時，詳細規(guī)定了股東的查閱權及其范圍，2018年《公司法》對股東知情權進一步完善，規(guī)定股東有查閱權，可以查閱、復制公司章程、會議記錄、決議和財務會計報告等有關公司信息，也可以查閱公司會計賬簿但不得復制，公司股東想對公司事務進行查閱時，應當采用書面的方式向公司進行申請，并說明自己的目的［1］。公司收到股東的書面請求后，如果有合理理由認為股東存在不正當目的，可能會對公司造成損害，可以拒絕提供查詢，這一規(guī)定不僅保護了股東對公司事務的知情權，而且保護了公司以及其他股東的利益。但在實踐中，關于股東知情權的行使范圍、不正當目的界定等問題仍然存在眾多爭議。

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體制充滿活力，商事活動越來越頻繁，特別是《公司法》修訂后，公司處于非常良好的發(fā)展環(huán)境下，人們更愿意選擇多種投資方式。但是，股東的知情權有時仍然得不到充分保障，特別是中小股東的知情權往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損害。

二、公司股東知情權保護存在的問題

（一）知情權的行使范圍模糊且狹窄

對于股東查閱權的范圍，由于公司類型不同，公司股東相應的查閱權的行使范圍也會出現(xiàn)不同，有限公司股東查閱的范圍比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東大，有限公司的股東可以查閱公司會計賬簿；而股份公司股東查閱的范圍則不包括會計賬簿。

我國法律對股東查閱的范圍采用的是列舉式，概括地列出了幾種，對會計賬簿的法律規(guī)定相比其他公司信息來說更為嚴格，只能進行查閱而不能進行復制，且法律對于原始憑證也沒有作出明確說明，正是因為如此，理論與實踐中也出現(xiàn)了爭議，會計賬簿的依據(jù)是會計憑證，在實踐過程中造假的可能性較低，相比會計賬簿而言，能夠更為真實地反映公司實際的經(jīng)營狀況。對原始憑證進行查閱可以讓股東準確地了解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從而讓股東更好地行使自己的其他權利，但是，對于股東查閱權范圍，不管是在學術上還是在司法審判實踐中，都各執(zhí)一詞。在司法審判實踐中，有限公司股東在行使查閱權時，不僅會要求查閱會計賬簿，還通常會要求查閱會計憑證，其中包括原始憑證和記賬憑證，而法院對于股東查閱會計憑證這一請求主要有三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是不支持，認為根據(jù)我國《會計法》的規(guī)定，會計賬簿主要由總賬、明細賬、日記賬等組成，由此可見，會計憑證并不屬于會計賬簿的組成部分；第二種觀點是有條件的支持，原因是會計憑證是制作會計賬簿的基礎，會計憑證對于會計賬簿的制作有重要影響，可以用來辨別會計賬簿的真實性，股東對會計賬簿內容有重大疑問的情形下，可以要求公司出具相關的會計憑證進行核實；第三種觀點是支持，因為賬簿登記必須以經(jīng)審計的會計憑證為基礎，股東有權檢查原始資料。雖然根據(jù)《會計法》的規(guī)定，會計憑證是制作會計賬簿的依據(jù)，并不屬于會計賬簿的組成部分，但會計賬簿應當是“延伸解釋”，即包括記賬憑證和原始憑證。審判實踐出現(xiàn)沖突，究其原因，是法律對于知情權的行使范圍規(guī)定模糊導致，這不僅不利于公司股東知情權的保護，還會不利于公司的管理。

（二）“不正當目的”的界定存在困難

股東利益和公司利益緊密相關，在保護股東利益的同時，也應當妥善兼顧公司的利益，而股東知情權的行使會造成股東和公司利益的沖突，因此，知情權的行使應當設定一定的條件要求，《公司法》第三十三條就進行了一定條件的限制，即正當目的的限制，同時規(guī)定了股東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的程序和要求，以此來保證公司股東查閱目的正當，避免公司利益受到損害。目前，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審查標準來判斷目的是否合法?！豆痉ㄋ痉ń忉屗摹返诎藯l對公司股東查閱可能存在的不正當目的進行了細化，同時也要對股東不正當目的的情形設定一個兜底性的條款［2］。雖然上述規(guī)定在一定程度上明確了公司拒絕提供查閱會計賬簿的范圍，但法院仍需合理分配本案的舉證責任，并根據(jù)相關事實和證據(jù)材料作出具體認定，這不僅可能造成實踐中在認定股東查閱時目的是否合法上的困難，還有可能在理解不同的情況下，對于同一情形做出相互矛盾的判斷，從而破壞法律的統(tǒng)一性、影響法律的穩(wěn)定性。

（三）知情權損害賠償以“股東受損”為前提，實踐困難

《公司法司法解釋四》增加了“知情權損害賠償”制度，當股東行使知情權相關的材料缺失且造成股東損失的，相應負有責任的董事、高管需要向股東承擔賠償責任。在這個新確立的制度中，有四個核心的關鍵要素：董事、高管未履行職責，導致與股東知情權有關的材料未制作、缺失；股東因上述原因無法行使知情權；股東受到了損失；相應董事、高管向股東承擔賠償責任。從上述要點不難看出，董事、高管承擔責任的一個重要前提是股東受到了損失。但是在實踐中，因為股東無法行使知情權而產(chǎn)生的損失往往很難衡量；進一步深入探究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股東是在行使了知情權之后才知道受到了多大的損失。因此，將追究董事、高管的責任以股東受到損失作為前提，未免陷入了“因無法行使知情權，從而無法證明損失；因無法證明損失，從而無法主張賠償”的邏輯悖論，造成實質上很難追究董事、高管的責任，從這個層面來說，還存在一定的疏漏。

（四）股東知情權的救濟途徑單一

根據(jù)我國目前的法律規(guī)定來看，股東可以對拒絕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的行為尋求司法途徑的救濟措施，也就是向法院提起訴訟的方式來保護自己權利，而這也是唯一的一種救濟途徑，可見救濟途徑之單一化。并且，在實踐中，大多數(shù)股東并不愿意通過訴訟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知情權，因為對于他們來說，認真從事本職工作，通過投資的方式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收益，而訴訟會浪費他們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如果為了實現(xiàn)自己不重視的知情權，投入過多精力參與訴訟，反而會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三、公司股東知情權保護的完善路徑

（一）適當擴大知情權行使范圍

從現(xiàn)存狀況來看，在市場經(jīng)濟體制下，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已經(jīng)漸趨成熟，但由于受到文化、風俗習慣、政治體制等因素的影響，實踐中公司經(jīng)營管理仍然還是存在違背誠信原則的情形，例如，準備好幾本會計賬簿，一本真，一本假，以備查驗，從A藥業(yè)公司、B咖啡公司等上市公司財務造假現(xiàn)象頻頻出現(xiàn)就可以看出，這些上市公司都經(jīng)過嚴格的審核尚且如此，更何況中小企業(yè)。從法律角度看，會計憑證是根據(jù)原始憑證制作的，查閱原始憑證可以辨別會計賬簿的真實性，允許股東查閱原始憑證是針對現(xiàn)代公司治理所采取的一種適應性措施［3］。在現(xiàn)存法律規(guī)定中，允許股東查閱會計賬簿，對于能否查閱原始憑證并不明確，法律上的模糊會導致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沖突，且原始憑證對于會計賬簿內容的真實性有著重要的證明作用，如果不允許股東查閱，會使股東知情權的保護大打折扣。因此，股東知情權的范圍應當在法律中予以明確并適當擴大。

在實踐中，對于會計賬簿的審查一般首先由稅務部門和審計部門進行，如果發(fā)現(xiàn)存在疑點，就核對原始文件。對于股東來說，如果不允許他們查閱原始文件，他們對公司管理的實際狀況就不能做到準確了解，從而難以對公司管理層起到一種制約的作用，還可能會導致管理層權力的濫用，股東和公司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風險性增高。基于此，在法律上，可以將股東查閱會計賬簿的范圍適當擴大到包括原始會計憑證，允許股東查閱與會計賬簿密切相關的原始會計憑證，在保護公司商業(yè)秘密的同時，保護少數(shù)股東特別是中小股東的利益。在司法實踐中，法院對于股東查閱公司原始憑證的請求可以采取積極審慎的態(tài)度予以支持，只能允許其進行查閱而不能進行復制，這不僅有利于股東知情權保護，而且還可以兼顧公司利益的保護。對于具體案件的處理過程，在注重保護股東知情權的同時，又要防止股東過度行使權利和商業(yè)秘密的泄露，從而影響公司的利益。

（二）細化界定“不正當目的”的標準

誠實信用原則在商事領域是十分重要的，對于經(jīng)濟秩序的穩(wěn)定有必然聯(lián)系。而正當性目的則是誠實信用原則在商事活動中的適用，是判斷股東能否行使查閱權的一個實質性依據(jù)。股東只有具有正當性目的，才能正確行使查閱權，才能避免惡意股東的侵害。以下情形可以認為股東具有合法目的：對于公司財務狀況、股利分配政策以及公司管理層是否存在違法違規(guī)行為的調查等，針對股東在閱讀公司財務會計報告時存有的疑慮，公司出現(xiàn)了分立或者其他重組活動、股東提起了代表訴訟需要證據(jù)證明等情形，股東查閱會計賬簿可以起到良好的作用。不正當目的則是指為公司競爭對手刺探公司秘密、挑剔敲詐公司經(jīng)營者等，尋找公司運營中的細微技術缺陷等意圖，與正當目的相對應，概括地說就是股東為了保護自己或公司合法權益之外，內心所產(chǎn)生的其他一切意圖［4］。當然，公司也不能僅僅依據(jù)股東對經(jīng)營者不友好的表象就認定其行使財務賬簿查閱權具有不當目的，這是不嚴謹?shù)摹?/p>

在認定“不正當目的”時，我們可以考慮兩者之間是否存在一種實質的競爭關系，以此來作為判定股東是否具有不正當目的的前提。這種實質性關系可以是雙方經(jīng)營范圍相同、客戶群或服務對象相同、商業(yè)利益此消彼長、企業(yè)的競爭程度等因素。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即便是符合了實質性競爭關系的特征，認定存在實質性關系［5］，也應當以審慎的態(tài)度進行深入考量。

（三）完善知情權損害賠償

《公司法司法解釋四》增加了“知情權損害賠償”制度，為股東知情權提供了一條保護路徑，為追究董事、高管失職而侵犯股東知情權提供了法律依據(jù)，但其操作性弱，應當予以完善，增加其可操作性。在董事、高管導致股東行使知情權相關的材料缺失且造成股東損失的情形下，公司當然具有置備相關文件的義務，而無需原告股東進行證明在難以證明公司具備可分配利潤、難以證明公司具有可分配剩余財產(chǎn)，以及無法組織公司清算而依法應承擔賠償責任等帶來的損失的情況下，應由未依法履行職責的董事、高管對公司有無可分配利潤或剩余財產(chǎn)等承擔舉證證明的責任，否則，其應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

（四）完善股東知情權救濟途徑

我國目前對于股東知情權的法律規(guī)定過于簡單，對股東知情權的行使、程序以及如何救濟股東知情權的侵害都缺乏明確規(guī)定，這直接導致了股東知情權尤其是中小股東的知情權遭受侵害的情形層出不窮，因此從司法角度保護股東知情權具有重要意義。

當董事或其他管理人員的行為嚴重侵犯股東的知情權時，股東可以自己的名義向法院提起訴訟，使股東的知情權獲得司法的保護。除了司法救濟，即提起訴訟之外，還可以采取非訴訟的方式。如果有證據(jù)表明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股東可以向法院申請聘請獨立于公司利益的第三方律師，對公司高級管理人員的行為進行審查，不僅可以避免繁瑣和低效的訴訟，而且可以防止股東在自己的調查中侵犯公司或高級管理人員的權利；股東知情權受到損害的，人民法院認為股東的請求合理的，可以申請裁定，可以由法院發(fā)布一項命令，要求公司給予股東查閱公司相關數(shù)據(jù)和賬簿的自由，股東可以根據(jù)法院的決定，要求公司審查和提供有關公司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