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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體互滲與庾信碑志文

      2022-11-23 05:26:45趙俊玲
      關鍵詞:碑志庾信大將軍

      趙俊玲

      (鄭州大學 文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碑文、墓志在庾信的創(chuàng)作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表現為:其一,創(chuàng)作數量多,倪璠《庾子山集注》收錄庾信墓碑文12篇、墓志19篇,共計31篇,數量居南北朝碑志文作家之首。這些碑志全是庾信入北之后所作,如《周書·庾信傳》所載:“世宗、高祖并雅好文學,信特蒙恩禮。至于趙、滕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志,多相請托?!盵1]734其二,碑文、墓志得到了當時和后世人的高度肯定,在碑志發(fā)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如當時的宇文逌《庾開府集序》即稱庾信“碑有伯喈之情”[2]卷首53,將之與碑文大家蔡邕相提并論。錢基博稱“信以碑版之文擅名一代”[3],說明碑文創(chuàng)作對庾信文學史地位的取得具有重要意義。

      值得注意的是,前人言說庾信紀念亡者的文體,或單稱碑文,或將碑文和墓志并稱為“碑志”,有一而論之之意。其實,在我國古代,碑文和墓志一直是各自獨立的兩種文體。但在庾信創(chuàng)作中,這兩種文體卻呈現出互相影響、借鑒、滲透以至合一的態(tài)勢。同時,庾信碑志又與史傳、楚辭發(fā)生密切關系,從而表現出更強的敘事性和抒情性。庾信的碑志文創(chuàng)作有效地利用文體互滲的手段,表現出新的特征,取得了較高的成就。

      一、庾信碑文和墓志的互滲

      碑文和墓志作為兩種文體,在庾信之前皆已有重大發(fā)展,庾信則推動了它們的互相借鑒與滲透。

      (一)碑文和墓志的關系

      自南朝始,文學批評著述和總集皆將碑文和墓志視為獨立的文體類別。如蕭統(tǒng)編《文選》,收錄39種文體,包括碑文和墓志。任昉《文章緣起》分體尤細,共收錄84種文體,亦將碑和墓志分列。后來,《文苑英華》《唐文粹》《宋文鑒》《元文類》《明文衡》《明文在》等歷代總集亦皆將墓碑文與墓志銘(墓志)分列為不同的文體類別。明代文體學著作的代表吳訥《文章辨體序說》、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對文體的劃分皆以細致著稱,都將碑文和墓志分列。清代來裕恂《漢文典·文章典》,文體分類由博返約,用文類的概念來統(tǒng)括相近的文體,碑志類包括刻石文、碑、墓志等文體,仍是將碑文和墓志作為相近但各自獨立的文體類別。嚴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亦將碑文和墓志分列為兩種文體。

      同時,碑文和墓志兩體又有密切的關系。作為一種文體,墓碑文的產生較早。歐陽修曾言:“至后漢以后,始有碑文,欲求前漢時碑碣,卒不可得。是則冢墓碑,自后漢以來始有也?!盵4]結合文獻記載與出土文物,歐陽修將墓碑文的產生時代定于東漢。至東漢末,出現了墓碑文創(chuàng)作的大家——蔡邕。然而,由于應用場合和載體的關系,為亡者立碑花費不菲,碑文的發(fā)展也因此受到了阻礙?!端螘ざY志》載:“漢以后,天下送死奢靡,多作石室石獸碑銘等物。建安十年(205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魏高貴鄉(xiāng)公甘露二年(257年),大將軍參軍太原王倫卒,倫兄俊作《表德論》,以述倫遺美,云‘祗畏王典,不得為銘,乃撰錄行事,就刊于墓之陰云爾’。此則碑禁尚嚴也。此后復弛替。晉武帝咸寧四年(278年),又詔曰:‘此石獸碑表,既私褒美,興長虛偽,傷財害人,莫大于此。一禁斷之。其犯者雖會赦令,皆當毀壞。’至元帝太興元年(318年),有司奏:‘故驃騎府主簿故恩營葬舊君顧榮,求立碑?!t特聽立。自是后,禁又漸頹。大臣長吏,人皆私立。義熙中,尚書祠部郎中裴松之又議禁斷,于是至今?!盵5]這段話記載了自曹操始,以至于東晉末年的幾次朝廷禁碑,而所謂“于是至今”,則反映了碑禁一直延續(xù)至《宋書》成書之時的事實。可見,在魏晉南朝,一直是施行禁碑政策的,致使墓碑文的發(fā)展受到巨大打擊,流存至今者甚少,且多為殘篇,如曹魏的墓碑文,《全三國文》所輯不足十篇;兩晉碑文,《全晉文》所錄不到三十篇;南朝碑文,嚴氏所輯亦僅二十余篇。

      墓志是作為碑文的補充而出現的文體。碑文被禁,但人們“事死如事生”[6]的觀念并未改變,對逝去的親人進行祭奠和紀念仍是發(fā)自內心的需要,故墓志應運而生。劉師培《中古文學論著三種》有言:“自裴松之奏禁私立墓碑,而后有墓志一體?!盵7]175范文瀾亦言:“東漢時立碑極濫,曹操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晉武帝下詔廢禁,自后墓志銘代碑文而興起。”[8]均昭示墓志的興起和碑文有著密切關系。但是,碑文和墓志卻不是取代和被取代的關系,“東晉末期始禁私碑,碑文成為一種典制,只是極少數人的飾終之典,于是便有了墓志這種與碑文相類似的文體加以補充。由一種文體衍變出另一類相類似的文體常常是這樣,一種文體受到了一定的表達范圍、對象的限制,于是一種相類似的文體依此而生,使得那些不在范圍之內的對象獲得了表達,由誄文至哀辭便是如此。也由此,由誄文而哀辭,由碑文至墓志,不是一種文體取代另一種文體,而是兩種文體并行”[9]284。碑文和墓志的施用對象其實是不同的,碑文主要針對帝王及少數貴戚大臣,而墓志則用于不能立碑之人。

      (二)庾信碑文、墓志的統(tǒng)一

      庾信無疑是將碑文與墓志作為兩種文體看待的,最典型的例子是他既作有《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又作有《周大將軍瑯琊定公司馬裔墓志銘》,同為司馬裔而作;既作有《周兗州刺史廣饒公宇文公神道碑》,又作有《周大將軍上開府廣饒公鄭常墓志銘》,同為鄭常而作。為同一人既作碑文,又作墓志,將二體區(qū)分之意明顯。然而,庾信的碑文和墓志的文體結構頗為統(tǒng)一,呈現出一致性的特征。

      在庾信之前,碑文已經經歷了長久的發(fā)展,表現出鮮明獨立的文體特征,它一般由序和銘文兩部分組成。序文往往敘頌結合,敘碑主生平履歷德行,采取概括式的敘述方式;敘后進行頌揚,一般一敘一頌。這種創(chuàng)作模式以蔡邕碑文為代表,并為后世作家所沿承,《文心雕龍》所提及的魏晉作家孔融、孫綽碑文皆是如此。至南朝,碑文創(chuàng)作情況稍有變化,劉師培說:“碑銘之體應以蔡中郎為正宗,然自齊梁以迄唐五代,碑文雖較遜于伯喈,而其體式則無殊于兩漢,蓋惟辭采增華,篇幅增長而已。”[7]169又云:“六朝碑銘之格式固與兩漢無異:增兩漢之藻彩即成六朝,刪六朝之華詞仍返兩漢”[7]170并刪削王儉《褚淵碑文》,以證其與兩漢碑文只是踵事增華而已。誠然,蔡邕碑文創(chuàng)作為后世樹立了典范,至南朝,王儉、沈約碑文比起蔡邕,體式上并無太大變化,只是一改之前的簡括敘事,為逐節(jié)鋪敘,用筆細密,富于辭采,所謂“六朝人??质聦嵙G漏,凡可敘入者纖細不遺,與東漢人著服不同”[7]170。這是受時代文學風氣影響的結果。

      碑文一體,前有蔡邕的示范作用,較早形成了穩(wěn)定的文體形式。而墓志作為一種文體興起遠較碑文為晚。

      唐人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六“石志”條引王儉《喪禮》云:“魏侍中繆襲改葬父母,制墓下題版文。原此旨將以千載之后,陵谷遷變,欲后人有所聞知,其人若無殊才異德者,但紀姓名、歷官、祖父、姻媾而已,若有德業(yè),則為銘文?!盵10]在墓志一體形成之前,即有類似墓志的題版置于墓葬中,作用更多在標志墓地,防陵谷遷變。后來的墓志,在人們的認識中,標志墓地是最重要的功能,如吳訥《文章辨體序說》言:“墓志,則直述世系、歲月、爵里,用防陵谷遷改。”[11]53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言:“蓋于葬時述其人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壽年、卒葬年月,與其子孫之大略,勒石加蓋,埋于壙前三尺之地,以為異時陵谷變遷之防,而謂之志銘?!盵11]148由此決定了相較于以頌功為主要功能的碑文,墓志有更強的敘事性。清人趙翼言:“竊意古來銘墓,但書姓名官位,間或銘數語于其上,而撰文敘事,臚述生平,則起于顏延之耳。”[12]認為自顏延之,墓志重敘事。黃金明《漢魏晉南北朝誄碑文研究》以《宋故員外散騎侍郎明府君墓志銘》《齊故監(jiān)余杭縣劉府君墓志銘》《劉府君墓志銘》等墓志為例,論證與碑文相比,南朝墓志在序文中往往詳記亡者世系、名字、爵里、官職等,記敘性更強[9]286-287。還有一些南朝墓志序文部分以散體記敘成文、自由瀟灑。如陸倕《志法師墓志銘》,序文簡述志法師生平,重點敘述其在宋、齊、梁不同時期的神行異能,或從他人視角,或直述其事,又記其能預知身卒時日之奇。銘文以四言韻文成篇,對志法師一生行跡進行頌贊。又如張纘《中書令蕭子顯墓志》,今僅見殘文,重點敘述蕭子顯應對梁武帝之機智妙才,記敘性亦強。

      南朝又有一些墓志,與碑文結構、行文方式非常接近,敘一職,而后形容頌贊,以徐陵、江總所作最為典型。如徐陵《司空章昭達墓志銘》,先敘章昭達對付巨盜、強胡有功,繼贊以“揚兵于九天之上,決勝于千里之中;殪彼群兇,皆無旋踵”[13]3460;接者敘章昭達討伐陳寶應,贊之以“若夫嗚虵之洞,深谷隱于蒼天;飛猿之嶺,喬樹參于云日,宜越艇而登嶠,蒙燕犀而涉江。威武紛紜,震山風海”[13]3460。又如江總《廣州刺史歐陽頠墓志》是典型的頌一事敘一官模式,先頌墓主美好德行云:“公含章內映,遠識沈通,窒嗜欲,謹言行,資貞干,事廉隅?!盵13]4075繼敘其官職:“梁室不造,兇羯憑凌,公被銳執(zhí)兇,有志匡復。梁孝元帝授散騎常侍、東衡州刺史、始興縣侯?!盵13]4075又敘“追贈車騎將軍司空”,頌以“巫山遠曲,喧騎吹于日南;芳樹清音,肅軍容于海截”[13]4075。這些墓志文的創(chuàng)作顯然受到了碑文的影響。

      南朝還有一些墓志,往往先簡述墓主世系先祖,如蕭繹《中書令庾肩吾墓志》,先述庾氏世居,繼敘庾肩吾父庾易。又如徐陵《司空河東康簡王墓志》,敘康簡王世系,大力頌贊。簡敘墓主先祖世系后,兩文又皆敘墓主本人,采取的是敘一官頌一職的碑文模式。這些墓志和專用以防陵谷變遷,只詳敘墓主家族、身份的墓志不同,更多表現出早期墓志與碑文結合的特征。庾信的墓志與南朝這一類墓志最為類似,而體制更為完備。

      庾信的碑文和墓志有較統(tǒng)一的結構形式,一般先敘亡者世系先祖,繼之敘述亡者生平仕履、功績,并時時頌贊,再寫薨逝,最后總敘亡者才德及卒葬,然后以“乃為銘曰”過渡到銘文。銘文以四言韻文的形式對亡者一生進行頌贊,意多與序文重復。庾信碑文與墓志文體結構的相同,在他同為司馬裔和鄭常所作碑文和墓志中呈現得最為典型。

      《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開篇敘司馬裔名號世系,《周大將軍瑯邪定公司馬裔墓志銘》開篇亦然,二者在用詞上多有重復。繼之,碑文敘司馬裔曾祖、祖、父,墓志銘敘司馬裔祖、父,后者用語較前者稍簡。碑文繼又簡敘司馬裔少年經歷,初次為官,大統(tǒng)七年(541年)為平東將軍、北徐州刺史事,墓志稍簡,記其為官從大統(tǒng)七年(541年)所歷較重要官職起。碑文繼之敘頌司馬裔于大統(tǒng)十年(544年)、大統(tǒng)十三年(547年)、魏前元年(552年)、武成二年(560年)、天和二年(567年)、天和五年(570年)、天和六年(571年)等歷官,墓志銘所敘大略相同而稍簡。碑文與墓志皆以司馬裔之薨逝為其人生仕履之結尾,之后又都總敘司馬裔一生功德,用語亦多相同,墓志銘同樣較碑銘稍簡。最后都以“銘曰”過渡到四言銘文,對司馬裔一生進行頌贊,又皆與序文意重。顯然,司馬裔碑文和墓志的文體結構是基本相同的,差別只在于碑文較墓志關于墓主仕履的敘頌更詳細一些,篇幅更長一些。

      《周兗州刺史廣饒公宇文公神道碑》和《周大將軍上開府廣饒公鄭常墓志銘》的情況相同。碑文先敘鄭常世系、先祖,墓志相同。碑文繼之敘鄭常早年品習與初仕,墓志亦同。碑文又敘頌鄭常襲父封,及進爵廣饒縣公,以至保定三年(563年)、建德四年(575年)、宣政元年(578年)等仕履功績,墓志內容相同而篇幅稍簡。后碑文、墓志皆轉入敘述鄭常薨逝,又分別以“乃為銘曰”“銘曰”轉入四言銘文,括序文之意而頌之。

      庾信碑文、墓志的文體結構是基本一致的。而且,為同一亡人既作碑文又寫墓志,說明庾信對這兩種文體的施用對象并無明確的區(qū)分。且庾信碑文、墓志針對男性而言,身份皆為達官貴人,地位上沒有明顯差別。但針對女性者,皆用墓志,而不用碑文,則一定程度上表現出對碑文施用對象乃地位尊崇者、功能更重在敘頌功德等文體特點的沿承。

      (三)庾信碑文、墓志互滲的表現

      在庾信創(chuàng)作中,碑文和墓志進一步融合、互滲,主要表現在3個方面。一則文體功能的融合。與前人一樣,庾信強調碑文是用以銘功的一種文體。其《周大將軍崔說神道碑》銘文言:“銘功贊德,碑闕相望。”[2]784《周車騎大將軍賀婁公神道碑》序文有言:“昔者繁昌祠前,即有黃金之碣;德陽墓下,猶傳青石之碑。是謂勒功。”[2]875銘文又言:“碑枕金龜,松橫石馬,永矣身世,留名華夏?!盵2]875《周兗州刺史廣饒公宇文公神道碑》序文有言:“若夫勒鼎刊碑,銘功頌德,陳其令范,必在生前。嗟乎!此之樹碑,異乎洙、泗之水;此之勒石,異乎燕然之山?!盵2]919皆言為這些達官貴人做碑文,目的在于使他們的功德得以傳揚后世。但同時,庾信又認為碑文客觀上可以起到防陵谷變遷的功用?!吨艽髮④姶拚f神道碑》序文言:“況復松槚深沉,既封青石之墓;丘陵標榜,須勒黃金之碑?!盵2]783《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序文言:“世子侃,孝家忠國,揚名顯親。是以勒此豐碑,懼從陵谷,植之松柏,不忍凋枯?!盵2]805《周上柱國宿國公河州都督普屯威神道碑》序文言:“嗟海變而田成,懼山飛而地絕,勒石墓田,仍銘云爾?!盵2]890-891千百年之后,經歷滄海桑田的變化,正是這些石碑可以昭示后人墓主的身份。這和他關于墓志銘功用的認識是一致的,《周大將軍上開府廣饒公鄭常墓志銘》序文言:“嗟陵谷之遷貿,懼徽猷之永遠,地久天長,敢鐫貞石?!盵2]986《后魏驃騎將軍荊州刺史賀拔夫人元氏墓志銘》序文言:“欲志佳城,乃為銘曰?!盵2]1061也就是說,一方面庾信繼承了傳統(tǒng)關于碑文功用的認識,但另一方面,他又強調碑文和墓志都有防陵谷變遷的作用,這既是來自這兩種載體的客觀事實,也表明在庾信的認識里,碑文和墓志在文體功能上的融合。

      二則漢魏至南朝碑文一般不敘先祖,墓志則敘。庾信碑文、墓志皆敘世系、先祖,二者趨于一致,碑文受到了墓志的影響、滲透。庾信碑文、墓志篇篇敘碑主世系、先祖,有些篇目還敘寫得相當詳細,如《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開篇敘司馬氏世系直從顓頊時說起,一直述至東晉。繼述司馬裔曾祖司馬楚之特詳,言其出身高貴,敘其不世功業(yè),述其一生仕履榮顯。后又敘司馬裔祖、父一生簡況。再如《周車騎大將軍賀婁公神道碑》開篇從賀婁氏得姓之初敘起,又敘賀婁慈祖、父。敘其祖突出的是其勇武無雙,敘其父則見其文武雙全。庾信碑文受墓志的滲透,增加了敘世系、先祖的內容(1)也有趙超、黃金明、馬立軍等學者指出,庾信碑志中對墓主世系、先祖的描寫,是受北朝重家族傳統(tǒng)的社會風氣和北朝碑志寫作傳統(tǒng)影響的表現,亦頗可參考。參見趙超:《中國古代石刻概論·石刻銘文的釋讀與常見體例》,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黃金明:《漢魏晉南北朝誄碑文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馬立軍:《論庾信對北朝墓志寫作傳統(tǒng)的繼承》,《民族文學研究》2014年3期。,也增強了碑文的記敘性。

      三則庾信墓志法則碑文,序文主體部分也采取了一敘一頌、敘頌結合的方式,墓志的頌贊性得以增強。如前所述,南朝少數墓志已然如此,庾信墓志在繼承南朝墓志的基礎上,篇幅加長,進一步強化了這種敘寫方式。如《周大將軍趙公墓志銘》,開頭簡介趙廣姓字出身,而贊其品性、氣質、智識等;接著敘其于孝閔帝元年(557年)初出仕,而頌其出身良好;繼敘被拜大將軍,而贊其可比衛(wèi)青、韓信;又敘武成元年(559年)遷官,而大贊其任職之地;繼之敘其年九月改封,而贊封地、頌皇恩;再敘保定元年(561年)被封少司寇,而贊其治獄之功;繼敘保定二年(562年)遷官,而頌其治邊功績,通篇大抵如此,凡遷一官、授一職一封,簡敘之而已,更多的文字是運用歷史典故、高度修飾化的語言贊其治績德聲。在敘其薨逝之后,又進行了總贊,頌其品行、性格、風神,以諸多古人比其文采、風流、武功、韜略、志趣、追求,終悲其卒逝,又贊其撫育同族之德。

      綜而言之,庾信碑文、墓志在文章結構、施用對象、文體功能等各個方面都表現出融合、統(tǒng)一的傾向,這固然與一些因素如北朝社會風氣、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影響有關,但碑文和墓志的互相影響、滲透應是更根本、內在的因素,故爾后人一般都以“碑志”統(tǒng)稱庾信的碑文、墓志。

      二、庾信碑志與史傳

      庾信因文學留名青史,但他本有意于撰史。徐寶余《庾信研究》一書專設《庾信的史家意識》一節(jié),認為庾信因早期所接受的教育、對士人氣節(jié)的追求、南朝私家撰史風氣盛行等等原因,有強烈的史家意識和撰史欲望,滲透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表現為以史筆入詩文[14]。而且,庾信入北后,面對著新的文學環(huán)境:“惟北朝文人舍文尚質。崔浩、高允之文咸磽確自雄。溫子昇長于碑版,敘事簡直,得張、蔡之遺規(guī);盧思道長于歌詞,發(fā)音剛勁,嗣建安之佚響。子才、伯起,亦工記事之文,豈非北方文體固與南方文體不同哉?”[15]北朝文風質樸,文人普遍更長于敘事,工于記事之文。入北之后,庾信的文學創(chuàng)作,受到了史傳的影響滲透,尤其是一些實用文體的敘事性增強,表現出新的特征和獨特的價值,最典型者即為碑志之體。

      碑文與墓志由于擔負著總結亡者一生的任務,本然地與史傳文學發(fā)生關系,它們的敘事性向來為評論者所重?!段男牡颀垺ふC碑》評論漢以來碑文的代表作家,稱蔡邕碑文“敘事也該而要”[16]450、孔融碑文“辨給”[16]454、孫綽碑文“辨裁”[16]454,均指向對這些碑文代表作家敘事才能的稱賞,而終認為碑文創(chuàng)作要“資乎史才”[16]457。后來明人徐師曾分品論碑文言:“碑之體主于敘事,其后漸以議論雜之,則非矣。故今取諸大家之文,而以三品列之:其主于敘事者曰正體,主于議論者曰變體,敘事而參之以議論者曰變而不失其正。至于托物寓意之文,則又以別體列焉。”[11]144認為主于敘事者才是碑文之正體。他論墓志銘,亦言:“其為文則有正、變二體,正體唯敘事實,變體則因敘事而加議論焉?!盵11]149要創(chuàng)作碑文和墓志,善于敘事是很重要的才能。

      庾信之前的碑文敘頌結合,敘事雖多簡略,但仍是文章重要的組成部分。南朝的墓志則比碑文表現出更強的敘事性。至庾信由南入北,受史傳文學影響,碑志創(chuàng)作的敘事性進一步增強,且反之影響史傳。

      如前所述,庾信的碑文和墓志都重敘墓主世系、先祖,有的占相當大的篇幅,即是敘事性增強的表現。此外,庾信碑志往往采用史傳文學常用的細節(jié)描寫、對話等刻畫人物,使墓主面貌更為形象、逼真地得以呈現。如《周太子太保步陸逞神道碑》中有這樣兩個細節(jié),一是步陸逞為軍司馬時,“暗夜有人餉羅數十匹,公閉門不受。行人干觸,具以聞奏”[2]757-758,拒不接受賄賂,律下亦甚嚴;二是步陸逞為京兆尹時,“家僮暮行還,得遺錢于道,并白絁十匹,公訪得其主,即以還之”[2]760,不貪不義之財。這些細節(jié)以簡潔的話語勾勒出了步陸逞廉潔自守的形象。又如《周柱國大將軍長孫儉神道碑》,特別寫及長孫儉為荊州刺史時一事:“部內屬城為人所訟,公遂集文武,肉袒自罰。兄弟不讓,延壽責躬;吏民有過,翁歸引咎。天子異之,璽書勞問,贈賄加幣,王人接踵。大丞相書云:‘此之美事,耳目之所未經。嘆賞無極,故遣專使。’”[2]817事情不大,卻得天子、丞相專門嘉獎,皆因從中可見長孫儉以身作責的擔當。再如《周柱國大將軍紇干弘神道碑》記紇干弘在永熙年間迎魏武帝入關,“太祖以自著鐵甲賜公,云:‘天下若定,還將此甲示寡人?!盵2]837亦見天子倚重。又記紇干弘大統(tǒng)三年(537年)戰(zhàn)績,而結以“太祖在同州,文武并集,號令云:‘人人如紇干弘盡心,天下豈不早定?!盵2]838見紇干弘為人臣楷模。又以細節(jié)寫紇干弘的英勇善戰(zhàn):“西平反羌,本有漁陽之勇;鳳州叛氐,又習仇池之氣。公摧鋒直上,白刃交前,萬死一決,兇徒多潰,身被一百余箭,傷肉破骨者九創(chuàng),馬被十槊,露布申上,朝廷壯焉?!盵2]839再寫紇干弘的不辭勞苦、勇往直前:“天和二年(567年),被使南征?!园子瘅廛?,朱絲度水,七十余日,始得解衣?!盵2]841通過這些細節(jié)描寫,不必用空洞的美言贊頌,紇干弘英勇無敵、能征善戰(zhàn)、以身作責的重臣形象便呈現了出來。

      細節(jié)描寫最能彰顯人物風神,《周大將軍聞嘉公柳遐墓志銘》于此最為人稱道。庾信先寫柳嘉少年時即聰慧非常,得伯父忠惠公器重:“世父儀同忠惠公特加器異,乃謂公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見語云:‘我昨夢登一高樓,樓盡峻麗,吾以坐席乞汝。汝或富貴,恨吾不及見耳?!嵯蛄膹蜁儗?,又夢將昔時坐席還復賜汝。汝官位當復見及?!盵2]991通過記敘伯父一夢,見柳嘉因自身品性才能而被寄予家族傳承、發(fā)展的重任。又記柳嘉十二歲時見西昌侯:“試遣左右踐君衣裾,欲視舉動。君徐步稍前,曾無顧眄。”[2]991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頗為莊重的場合被人踩了衣服,竟能為了不失禮做到看都不看一眼,確實是鎮(zhèn)定自若異于常人。墓志又用兩個細節(jié)彰顯柳遐孝心,一是扶父靈柩回京途中:“諮議府君于都薨背,君奔赴,六日即屆京師。形骸毀瘁,不復可識。靈柩朔江,中川薄晚,亂流乘選,回風反帆,舟中之人,相視失色。抱棺號慟,誓不求生。俄爾之間,風波即靜。咸以君精誠所致?!盵2]992柳遐侍父孝,父卒于揚州,柳遐自襄陽六日之內即日夜兼程趕到,在扶父靈柩回京途中,已值天晚,朔江直上又遇逆向大風,舟中之人皆驚號失色,有性命之憂,但頃刻之間又風平浪靜,仿佛上天被柳遐孝行感動。又一細節(jié)是柳遐母親重病,柳遐侍母:“太夫人乳間發(fā)瘡,醫(yī)云:‘惟得人吮膿血,或望可差?!酱缫褋y,應聲即吮。旬日之間,遂得痊復。”[2]992為救母,毫不遲疑地為其吮膿血,庾信嘆以“君之事親,可謂至矣”[2]992。此篇墓志所記細節(jié)突出了柳遐在家族傳承中所具有的優(yōu)秀品格,亦偏于展現他性格、風神中的優(yōu)秀之處,因為細節(jié)的真實可感,塑造出了人物的立體形象。

      利用細節(jié)、對話這些史傳中常用的手法刻畫人物外,庾信一些碑志,如《周柱國大將軍長孫儉神道碑》《周柱國楚國公岐州刺史慕容公神道碑》《后魏驃騎將軍荊州刺史賀拔夫人元氏墓志銘》等均結合人物身份、經歷等進行簡短議論;一些篇目如《周大將軍懷德公吳明徹墓志銘》《周大將軍聞嘉公柳遐墓志銘》等在對人物的刻畫中往往寄寓庾信自我的身世之悲,這些都是庾信碑志文受史傳影響滲透的重要表現。

      庾信碑志皆為入北以后作品,皆受達官貴人請托而作,因都作于亡者逝后不久,且如上述多有細節(jié)、具體事件的描述,所以為我們留下了關于這些亡者寶貴的史料,甚至成為史籍取材的來源。如《周車騎大將軍贈小司空宇文顯和墓志銘》,我們將其與《周書·宇文神舉傳附父顯和傳》進行比對,發(fā)現兩者所敘主要事實基本重復?!吨軙び钗娘@和傳》,唯自“魏孝武之在藩也”至“其見重如此”[1]715-716一段文字所記事實不見于《周車騎大將軍贈小司空宇文顯和墓志銘》,而墓志銘所記宇文顯和歷官又較《周書》為詳??傮w而言,前者詳于后者。更值得注意的是,《周書》所記宇文顯和諸事跡,在細節(jié)和用語上與庾信墓志銘高度相近,我們有理由相信,二者的史料來源是相同的。此篇墓志撰于北周建德二年(573年),庾信時年六十一歲?!吨軙び钗纳衽e傳》載:“(宇文神舉)建德元年(572年),遷京兆尹。建德三年(574年),出為熊州刺史?!盵1]715宇文顯和的長子宇文神舉當時正擔任京兆尹,他同庾信頗有往來,《庾子山集》中就有一首《和宇文京兆游田詩》記二人交游。宇文神舉請庾信為父親遷葬作墓志銘,則在情理之中。庾信得到的關于庾文顯和的生平資料也必定是可信的,且較《周書》詳而早,我們或者可以推斷,庾信墓志銘就是《周書》宇文顯和傳記的重要史料來源。

      類似的情況還見于《周柱國大將軍長孫儉神道碑》與《周書·長孫儉傳》。從篇幅上說,前者同樣大于后者,主要是因碑文關于長孫儉仕履的記載較《周書》為詳,且多頌贊之語,具體事跡的記載二者亦多重復。但與上一例不同的是,一些事跡《周書》記載更詳細一些。如兩者都記及大統(tǒng)六年(540年)長孫儉為荊州刺史時,因下屬為民所訟,長孫儉肉袒自罰而致屬城肅勵,天子因之嘉將事?!吨軙吩敿按耸轮懈鞣降谋憩F、言語,而碑文因文體的需要,更多頌贊之語,語言也更整齊。但無可懷疑的是,兩者都能反映長孫儉的執(zhí)政才能與品格,史料來源應是相同的。

      庾信碑志因作于亡者逝后不久,且出家屬請托,故往往能夠得到有關亡者的第一手較為可信的生平資料,從而對后來史籍的記載能起到糾正、補充的作用。中華書局在整理《周書》時,即系統(tǒng)地將庾信碑志和《周書》有關列傳比對,見兩者所記年月歷官常有出入,而有些確系《周書》傳記有誤[1]出版說明4。如庾信有《周兗州刺史廣饒公宇文公神道碑》,又有《周大將軍上開府廣饒公鄭常墓志銘》,敘鄭常生平較詳,且皆稱鄭常為“廣饒公”,《周書》所言則是鄭常曾“以立義及累戰(zhàn)功,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賜爵饒陽侯”[1]635,中華書局本有??痹疲骸啊队⑷A·宇文常碑》稱常以永安縣男襲父封魏昌縣伯,進爵廣饒郡開國公,墓志同,均不載封‘饒陽侯’,且碑志題皆稱‘廣饒公’,疑傳誤。”[1]652認為《周書》所載為誤。又如庾信有《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周大將軍瑯邪定公司馬裔墓志銘》,記司馬裔事跡亦詳,可與《周書·司馬裔傳》相對勘,見出《周書·司馬裔傳》一些記載的可疑之處?!吨軙に抉R裔傳》載:“孝閔帝踐阼,除巴州刺史,進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瑯邪縣伯,邑五百戶?!盵1]646中華書局本于“進爵為瑯邪縣伯邑五百戶”后有校勘記云:“《英華·司馬裔碑》‘伯’作‘公’。墓志亦作‘公’,而云‘食邑一千五百戶’,則是舉其最后食戶數。傳下稱保定二年(562年)‘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戶’,保定四年(564年),‘轉御正中大夫,進爵為公’。碑則云:‘尋轉大御正,邑一千一百戶’。此一千一百戶若指食戶全數,則保定四年(564年)食邑尚不足一千五百戶;若是增邑,則通前為一千六百戶。紀載參差,碑、志皆庾信文而亦自相牴牾,無從取正?!盵1]654甚至關于司馬裔卒年,《周書》和庾信碑志的記載亦不一致。雖然我們不能竟信庾信碑志,但最起碼可以作為考證、懷疑《周書》所記正確與否的重要參考。

      綜而言之,庾信的碑志受到史傳的影響,表現在多個方面;亦反之影響史傳,他的碑志或是《周書》的史料來源,或可糾《周書》之謬,或有助于考證《周書》的一些記載正確與否。這些都昭示著庾信碑志與史傳的密切關系,相較于之前南朝的同類創(chuàng)作,在敘事性上進一步增強。

      三、楚辭對庾信碑志的滲透

      庾信對屈原和宋玉有很高的評價,其《趙國公集序》有言:“昔者屈原、宋玉,始于哀怨之深;蘇武、李陵,生于別離之世。自魏建安之末、晉太康以來,雕蟲篆刻,其體三變。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抱荊山之玉矣。”[2]658對建安之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不滿,而對之前則評價較高。以屈原、宋玉為建安之前文學的重要代表人物,認為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源于哀怨情感表達的需要。庾信崇尚楚辭,創(chuàng)作整體上受其較大影響,倪璠《注釋庾信題辭》有言:“子山入關而后,其文篇篇有哀,悽怨之流,不獨此賦(指《哀江南賦》)而已。若夫《枯樹》銜悲,殷仲文婆娑于庭樹;《邛竹》寓憤,桓宣武贈禮于楚丘。《小園》豈是樂志之篇,《傷心》非為弱子所賦?!对亼选分呤?,楚囚若操其琴;《連珠》之四十四章,漢將自循其發(fā)。吳明徹乃東陵之故侯,蕭世怡亦思歸之王子。永豐和《言志》之作,武昌思食其魚;觀寧發(fā)《思舊》之銘,山陽凄聞其笛。何仆射還宅懷故,周尚書連句重別。張侍中藏舟終去,并爾述懷;元淮南寶鼎方歸,猶慚全節(jié)。曾叨右衛(wèi),猶是故時將軍;已筑仁威,尚贈南朝處士。徐孝穆平生舊友,一見長辭;王子珩故國忠臣,千行下淚。凡百君子,莫不哀其遇而憫其志焉?!盵2]卷首4-5這里提到的作品涉及賦、詩、連珠、墓志、銘等多種文體,它們悽怨哀傷審美風格的形成除了與庾信本人經歷最相關外,與受楚辭影響、滲透的關系甚大。

      庾信碑志文受楚辭影響,主要表現于利用景物描寫來傳達悲情。《文心雕龍·物色》篇有云:“若乃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奧府;略語則闕,詳說則繁。然屈平所以能洞鑒風騷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16]1759言屈原作品抒情成就的取得,與他善于描寫自然、利用自然物關系密切。《文心雕龍·辨騷》贊語有言:“山川無極,情理實勞。”詹鍈注云:“無極,無窮的山川,均賴作者運用匠心來表達,使主客觀交融為一?!盵16]168同樣指出情與景、主客觀的結合,是屈原創(chuàng)作的重要特色和成就。

      楚辭在利用客觀景物表達情感上,具有很高的造詣。屈原《九歌》《九章》、宋玉《九辯》在這方面都有突出的表現。如《湘夫人》開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17]50繪出一幅蕭瑟凄涼秋景,為全篇寫湘君與湘夫人思而不得的感情作了極好地襯托和鋪墊。《山鬼》寫山中女神久等愛人不至,有言:“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薄袄滋钐钯庥贲ぺぃ赤编辟鉅锅Q。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盵17]61不再直接寫女神的情感表現,而是轉向對晦暗、陰沉、蕭瑟、凄涼的自然景物的描繪,但無一不讓我們體會到女神此時的傷悲、無助。又如《涉江》寫及所見景色云:“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而承宇。”[17]100-101景色如此幽暗、陰冷,正是詩人迷茫失落、壓抑沉重內心的外現。再如宋玉《九辯》開端寫秋云:“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盵17]176滿目盡是蕭瑟荒涼,與下文寫“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廓落兮,羈旅而無友生”[17]177的個人遭跡,給人的感受頗為一致。

      錢鐘書《管錐編》稱庾信“碑文及銘詞常寫景物作結”[18],已概括庾信碑志多為進行景物描寫的特點。碑文的主要功能在為逝者紀功頌德,墓志標志墓地以防陵谷變遷,二體在庾信之前基本都未出現寫景的內容,庾信的大部分碑志都有這類內容,雖然所占篇幅往往不多,但卻成為他碑志文的重要特點。寫景抒情的內容一般出現在庾信碑志文銘文的結尾部分,如《周大將軍司馬裔神道碑》銘文寫司馬裔卒逝后,往葬途中情景有云:“谷寒無日,山空足云,北風吹旐,秋霖泣軍。”[2]806谷寒山空,北風陣陣,秋霖綿綿,景色一片晦暗廖落,自然令人感到司馬裔的卒逝所帶來的哀傷、沉痛與壓抑。又如《周柱國大將軍長孫儉神道碑》銘文末尾寫長孫儉葬后:“風云積慘,山陣連陰。陵田野寂,松徑寒深。”[2]829野外空無一人,唯見愁慘之風云、陰郁之山野、凄寒之松間小徑,一片凄楚、沉郁的氣氛,寫出對長孫儉亡逝的悲傷及心情的抑郁。再如《周柱國楚國公岐州刺史慕容公神道碑》寫慕容寧葬后之“風秋北原,日沒川逝”[2]905,《周譙國公夫人步陸孤氏墓志銘》銘文結尾之“樹樹秋聲,山山寒色。草短逾平,松長轉直”[2]1031,皆是一片孤冷、寥落、蕭瑟的景象。

      總體而言,出現在庾信碑志文銘文中的這些景色描寫,有三點最值得注意:一則景物描寫多出現在寫及人物卒逝或埋葬后,所寫景物多呈現出凄涼、陰冷、蕭瑟、寥落的特征。很明顯,寫這些景物就是為了襯托對逝者的痛惜、哀傷之情以及逝者給存者所帶來的悲痛感受。也就是說,庾信已在碑志中積極、主動地運用情景交融的手法,這應跟他能夠學習、領悟前人包括屈宋作品中的此類手法有密切關系。二則庾信碑志文對象自然是亡逝于不同的季節(jié),但諸篇所寫景物卻總是以深秋之景的面貌出現,如《周大將軍襄城公鄭偉墓志銘》之“隴昏云暝,山深路晚,風氣才高,松聲即遠”[2]943,《周大將軍義興公蕭公墓志銘》之“霜芬幕月,松氣陵秋”[2]1009,《周大將軍上開府廣饒公鄭常墓志銘》之“悲風夜烈,苦霧晨凝”[2]987,《周太傅鄭國公夫人鄭氏墓志銘》之“山深月暗,風急松悲”[2]1057,《周大都督陽林伯長孫瑕夫人羅氏墓志銘》之“凄切郊野,紆回隰原。風慘云愁,松悲露泣”[2]1064,《周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冠軍伯柴烈李夫人墓志銘》之“秋色悽愴,松聲斷絕”[2]1073-1074,這些景物的選取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楚辭的影響。楚辭篇目一般也多選擇深秋之景,或將事件描述置于深秋季節(jié)的背景下,來襯托悲傷、壓抑等情緒。三則一些意象在庾信碑志中反復出現,如秋風、慘云、落日、孤月等,之所以注重選取這些意象,一因借它們確實更易表達出孤寂、悲愁等情感,再因它們中的一些也是庾信之前包括楚辭在內的文學作品中的常用意象。但更要注意的是,庾信又能夠針對墓地這一特殊場合,一定程度突破前人,集中選擇了松、鶴等意象,并對后人相同場合的描寫產生深遠影響。

      庾信的碑文和墓志互相影響、滲透,表現出合一的態(tài)勢。同時,它們又都受史傳、楚辭的影響,增強了敘事性和抒情性,從而表現出新的特征,代表著碑志之體發(fā)展的重要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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