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作友, 常筱竹
布迪厄指出:“存在就是關系”〔1〕。世界各種語言和文化之間都存在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而翻譯是其連接的橋梁。勒菲弗爾(Lefevere)認為,作為改寫形式的翻譯,不僅是形象再現(xiàn)的手段,而且是為改變譯入語文學功能所做的鋪墊〔2〕。各個文明之間的交流需要翻譯搭臺唱戲,中西文論的對話更少不了翻譯的支持與貢獻。中國文學現(xiàn)在處于歷史最好時期,但存在著海外傳播、接受與消費問題〔3〕,原因雖然千頭萬緒紛繁復雜,但無論如何都與中國文論的話語權密切相關,因此,加強中西文論對話對于提高中國文學在世界的地位具有重要意義?!段男牡颀垺肥侵袊糯恼摰拇碜?,其英譯已在世界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特別是宇文所安英譯本入選《諾頓中國文選》,將其推向了文學經(jīng)典地位。從《文心雕龍》的英譯可以發(fā)現(xiàn)翻譯在中西文論對話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因此,本文將從《文心雕龍》英譯出發(fā),探討翻譯在中西文論對話中的作用,以期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提供借鑒。
著名漢學家華茲生(Burton Watson)曾說他在研究過程中只關心作品而不關心詩人的生活〔4〕。中國文學研究者并不認同這一觀點,他們習慣將作者與作品視為一體,提倡在作者所處的歷史語境中分析文本。圖里(Gideon Toury)強調(diào)翻譯在多元文化系統(tǒng)中的作用,提倡要結合社會、歷史與文化因素來考察翻譯〔5〕。賴明指出,《文心雕龍》首次提出天賦對作家的重要性和社會對作家的影響。因此,研究文學作品僅僅關注作品本身還不夠,還要兼顧社會文化語境〔6〕??疾焓┯阎摇段男牡颀垺返挠⒆g同樣要聯(lián)系翻譯的社會文化語境。
《文心雕龍》雖是中國古代文論的鴻篇巨制,但是在20世紀上半葉僅有寥寥數(shù)篇的英文節(jié)譯,從而嚴重影響了西方世界對中國文論的認識。西方學界甚至認為中國根本沒有成體系的文論〔7〕,是施友忠改變了這一狀況。祖籍福建的施友忠在幼年時親眼目睹了中國的低潮與動蕩,感受到祖國的衰敗與落后,決心有朝一日向世界傳播中國文化。西方世界在經(jīng)歷20世紀50年代初期的經(jīng)濟危機后,迫切需要了解東方文化。1957年,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的施友忠開始翻譯《文心雕龍》以供西方讀者了解中國古代文論,歷時兩年,《文心雕龍》首部英文全譯本在紐約出版,這也是《文心雕龍》第一次與西方社會全景式的“會面”。 考慮到《文心雕龍》的久遠性、復雜性與經(jīng)典性,施友忠極力遵循翻譯倫理,以異化翻譯為主,在翻譯時尊重差異,適時化同,努力謀合,爭取促成中西文論的平等對話〔8〕。
例1: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文心雕龍·原道》)
譯文:Wen, or pattern, is a very great power indeed. It is born together with heaven and earth. Why do we say this?
Note: The term “wen” has no simple English equivalent. As it is used here at the outset of the treatise, it signifies a wide variety of patterns that envelop all aspects of the universe. The fact that each aspect has its own particular pattern seems to have struck Liu Hsieh with great force. The use of a single term to cover all these different patterns suggests that in Liu’s mind the presence of some kind of pattern is the common feature of all aspects of the universe.〔9〕
《文心雕龍》以“文”開篇,直入主題,足見“文”在全書中的地位?!拔摹本烤乖趺醋g將表明譯者的翻譯立場和文化態(tài)度,給讀者留下先聲奪人的印象。中西文論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固然存在著矛盾、對立和沖突,但是從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人類知識體系的角度來看,它們之間又有相通之處〔10〕。施友忠采用音意結合外加注釋的方法,將“文”譯為“Wen, or pattern”,并附加一個長長的注釋,這樣的翻譯,筆力遒勁,功底深厚,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譯文的流暢性,但卻極大地減少了讀者的閱讀障礙,拉近了西方讀者與中國文論的距離。這種翻譯展示了中國文論本來的樣貌,給讀者留下了思考的空間。由于文化差異,翻譯所涉及的各個符碼單位之間存在不完全對等的情況〔11〕,所以施友忠添加英文注釋,明確表示“文”這一概念在英文中沒有完全對等的詞,這就要求讀者在閱讀時要充分了解中國文論的背景知識。事實上,施友忠對于《文心雕龍》并沒有采取迎合式的歸化翻譯策略,而是以異化翻譯為主,譯文因此十分接近原作的表達方式及其文論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展現(xiàn)了《文心雕龍》最真實的面貌,使得中國文論以一種自然的狀態(tài)與英語世界的讀者進行交流對話,其開創(chuàng)性意義得到海陶瑋〔12〕與霍克斯〔13〕的高度贊揚,為中西文論的對話創(chuàng)造了物質(zhì)條件。
隨著冷戰(zhàn)的瓦解和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國家之間的交流日益密切,中國典籍作品傳入西方世界的數(shù)量不斷增多,西方學者對于中國文論的興趣也日益強烈,越來越多的西方學者開始研究中國文論。得益于西方學者對中國文論的研究,中西文論對話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哈佛大學教授宇文所安一生酷愛中國文化,其漢學研究譽滿全球,他翻譯的《文心雕龍》是哈佛大學權威教材,也在文學界引起了巨大反響。林理彰(Richard John Lynn)認為:“宇文譯本迎合了西方漢學界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思想整體理解的需求,填補了中西文論和思想史上的鴻溝。”〔14〕該譯作入選《諾頓中國文選》,更是巨大的突破〔15〕,表明西方漢學研究的重大進步〔16〕。不過宇文所安對中國文化的翻譯與研究,更大的目的是為了建設美國文化,而不僅僅是為了傳播中國文化〔17〕,這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翻譯立場和目的。宇文所安通過文本細讀精確展示了中國古代文論的細微之處,同時又透過他者視角來觀察中國的文學與文化。宇文所安意識到,譯者需要盡可能多地還原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學術傳統(tǒng),更需要對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學術傳統(tǒng)填缺補漏,因為總有一絲真知灼見被時光的流沙遮蔽了,而人們總是在尋找新的方法來回溯歷史,使得過去的思考“仍然觸動現(xiàn)在的神經(jīng)”〔18〕。宇文所安《文心雕龍》英譯本不是以中國學者的視角看中國文論,而是以西方學者和讀者的視角觀察中國文論,是西方讀者在與中國文論“會面”后的首次“回訪”。西方讀者通過西方學者的翻譯實踐與闡釋獲得了對中國文論更多的理性認識,其深度與廣度雖然無法企及中國讀者對西方文論的認識,但總算實現(xiàn)了中西方讀者對彼此文論的“互識”,因而宇文所安的翻譯在促成中西文論的對話中凸顯其跨文化意義。
例2:情理設位,文采行乎其中。(《文心雕龍·熔裁》)
譯文:When the places of the affections and basic principle have been set, then pattern and coloration move in their midst.〔19〕
宇文所安指出,劉勰使用了《周易·系辭轉(zhuǎn)》中的一個句子“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用文學術語代替了宇宙術語〔20〕。通過宇文所安的解釋,讀者會對這句話的含義及其與文學的聯(lián)系進行認真思考,這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便能加深與中國文論的交流。這種讓《文心雕龍》通過翻譯在異質(zhì)文化間積極融通的方法,有可能讓中國文論跨越民族邊界,真正走向世界文學。由于中西語言、思維方式及詩學形態(tài)的差異,外國讀者要讀懂《文心雕龍》會困難重重。宇文所安作為跨越中西方文化和語言兩種邊界交流的中間人〔21〕,本著將源語文化信息傳遞給讀者的原則,采用雙向闡釋的方法極力再現(xiàn)中國文學傳統(tǒng)中的“活的思想”。他在譯本中添加了許多序言、引言、注釋,對于讀者不懂或不清楚的文化內(nèi)容進行不厭其煩的解釋,因此,他的譯文看起來比較笨拙〔20〕。但笨拙并不是翻譯的本意,而是提醒讀者注意隱藏在文本表層之下的深刻含義,笨拙的著眼點在于力所能及地給讀者提供中國文論的原初思想。
宇文所安的譯本通過對話式的文本細讀,讓讀者慢慢走近中國古代文論的思想深處,感觸東方文化的脈搏,在比較中辨別與西方文論截然不同的中國文論話語。從整體上看,宇文所安基本上采用異化翻譯策略傳達中國古代文論思想,力圖恢復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原始樣貌,其翻譯給讀者留有較大的思考空間,有利于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力,讀者順著思考的方向,可能會慢慢接近中國文論的“初衷”。這種在比較中的相互闡釋,使得以往被忽視的思想重新得到注意,讀者會在思考中探尋中西文論的差異;這種翻譯極力貼近原作的思想,盡可能減少譯本在傳播中的誤讀現(xiàn)象,啟發(fā)讀者的比較與鑒別,從而極大地激發(fā)西方讀者與中國文論對話的興趣。
勒菲弗爾(Lefevere)指出,權力、意識形態(tài)、文學機制、贊助力量是影響文本在跨文化語境中的接受和經(jīng)典化的主要因素〔2〕。要使西方世界認識中國文論的普適性和有效性,中國文論需要走出去接受外國讀者的檢驗。站在這一認識高度上,楊國斌翻譯了《文心雕龍》,其譯本入選《大中華文庫》,因此代表了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楊譯本得到西方學界的認可〔22〕,產(chǎn)生了較大的反響。作為北京外國語大學博士、中國本土培養(yǎng)的翻譯家,楊國斌非常認同劉勰的文學觀,贊揚其視文學為人生的積極態(tài)度,認為其思想值得向國外傳播與推廣〔23〕。與偏愛中國詩歌作品的西方漢學家相比,華裔漢學家更關注中國文論“走向世界”的問題。楊國斌也是如此,他特別重視譯本在國外的接受,因此他主要采用歸化翻譯策略,盡可能使用通俗易懂的語言面向普通讀者,以迎合目標受眾。這種策略有利于擴大譯本的受眾范圍,提升譯本的可接受性,使其受到普通讀者的喜愛,也使中國古代文論在西方的傳播有了新的突破。西方讀者通過閱讀《文心雕龍》了解到更多的中國文論知識,對中國文論也有了更清晰地認識,中國文論也因為譯本的廣泛傳播而得到西方讀者的認同與接受,獲得了重新認識和評價自己的機會。
例3: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 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文心雕龍·知音》)
譯文:Alas, the difficulty of appreciation! Art is difficult to appreciate; an appreciative critic is hard to find. If only there comes one in a thousand years!〔23〕
戰(zhàn)國時期俞伯牙和鐘子期的知音故事,西方讀者聞所未聞,要將這個典故解釋清楚恐怕需要不少的時間和精力。文學翻譯既要考慮到源語作品的文化因素,又要考慮到目的語讀者的接受態(tài)度,所以楊國斌采用歸化翻譯將其譯為“appreciation”,將這一典故消解于無形,因為“知音”就是相互欣賞的意思。楊國斌在翻譯時按照源文—今譯—英譯的順序,首先采用知名專家的白話文將原作含義用現(xiàn)代漢語表達出來,再將其翻譯成英文。這種翻譯方法大大降低了讀者的閱讀難度,但同時也抹殺了原作的文化韻味,損失在所難免。然而,結合國際風云變幻、中外形勢發(fā)展和譯者的翻譯目的來看,歸化翻譯不失為一種適應形勢需求的翻譯策略,它給譯文包上了一層“糖衣”,更符合國外普通讀者的閱讀口味,有利于推動中國文論“走出去”。鑒于普通讀者的閱讀水平和接受意愿,譯作的“平民化”和“國際化”是比較適宜的推廣方法,而歸化翻譯就是一種“接地氣”的翻譯策略,當然不能忽視這種翻譯策略在減輕讀者閱讀壓力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原作的原始面貌,減弱了其中的文化氣息,其利弊得失是需要譯者在翻譯時慎重考慮謹慎使用的。
文學有時代性,翻譯文學及其經(jīng)典也有時代性〔24〕,歷史、文化、語境等因素的變化都可能引起語言和翻譯規(guī)范的變化〔25〕,從而使新的譯本層出不窮。有生命力的文學文化總是在變的〔26〕,中國經(jīng)典要想在文學界保有生命力,就必須通過翻譯不斷地適應時代的變化和歷史的需求,在創(chuàng)新中發(fā)展。中外文化交流是雙方相互學習彼此不斷進步的過程〔27〕,翻譯在這一過程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經(jīng)典不僅需要翻譯,更需要復譯,復譯并不是簡單地重復,而是貴在超越,具有新穎性和時代性。通過復譯,《文心雕龍》以一種更契合時代的形式流行起來,擴大了影響力,促進了中國文論在英語世界的傳播。復譯在特定歷史時期、特定社會結構中創(chuàng)造價值觀,而這些價值觀又會進一步重新定義源文和源語文化〔28〕,每一次復譯,都是對中國文論價值觀的進一步建構。通過復譯,西方讀者對中國文論的認識會不斷地加深,這會使他們持續(xù)保持濃厚的新鮮感和好奇心,激發(fā)他們進一步親近中國文論的興趣,施友忠解決了《文心雕龍》英譯本的有無問題,宇文所安使《文心雕龍》在美國走向經(jīng)典,楊國斌則從西方讀者的閱讀需求出發(fā),盡量減輕閱讀難度,使《文心雕龍》走向普通大眾。中國文論若要在西方世界得到較好的反響,必須充分研究西方世界的讀者需求。只有在滿足讀者獲益期待的基礎上〔29〕,中國文論思想才能得到充分傳播。民族的文化是經(jīng)由歷史的不斷積累而形成的,而中西文論則是在不斷的翻譯中進行對話并不斷向前發(fā)展的。翻譯是中西文論雙向作用的結果,通過翻譯中西文論在新的歷史階段展開新的對話。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中西文論對話也在不斷地更新發(fā)展。從來就沒有所謂的終極譯本,每一次翻譯都是對源文的一個補充,一個引申,都是對源文的無限趨同,但是永遠都無法等同于源文。翻譯在中外對話交流過程中將是長期存在的,《文心雕龍》的英譯不僅是中華民族與其他民族文化交流的橋梁,更是世界文化多樣性的體現(xiàn)。中國文論必須經(jīng)過翻譯的檢驗,形成規(guī)模效應,獲得話語權,才能和西方文論展開平等的對話,走向世界。
《文心雕龍》英譯本在西方學界的傳播使得中國文論在英語世界從無到有,從英語讀者對其知之甚少到知之甚多,從陌生的片言只語逐漸走向文學經(jīng)典,做到了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文論“走出去”,即不僅自身走出去,而且和西方文論進行交流對話,有所學習,有所成長。翻譯具有強烈的目的性,文論翻譯的目的是跨文化交流,《文心雕龍》英譯的目的是向世界傳播中國古代文論思想,推而廣之,中國文論的翻譯是向世界傳播中國文論。中國文化“引進來”遠遠多于“走出去”,中國文論也是如此,中國文論走出去必須要借助翻譯,通過翻譯跨越語言障礙和文化鴻溝,與西方文論達成思想上的共鳴。
翻譯的前提是譯者充分了解并掌握中國文論的思想內(nèi)涵和文論基因,在此基礎上還要考慮外國讀者的接受意愿,努力使譯作獲得對方認可,從而達到在世界傳播的目的。翻譯會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這一過程正是譯者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過程;通過翻譯,中國文論的價值體系和話語體系在西方世界不斷建構,中國文論得到弘揚,一步步走向世界。隨著越來越多的中國文論經(jīng)翻譯走向世界,中國文論必將獲得越來越多的話語權,產(chǎn)生重要影響。
中西文論對話是一個研究他民族文論的過程,更是一個透過他民族文論來審視自身的過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通過“他者鏡像”來反觀自我,確立自我文化的價值尺度〔30〕,有利于中西文論的對話、交流與共同進步。透過自我透視,中國文論可以學習西方文論的先進思想,同時防范其不足之處,這正是翻譯引進知識、提升智慧、推動進步、促進繁榮的作用〔31〕。透過他者視角,中國文論可以發(fā)現(xiàn)自身的缺點,找出傳播中暴露的問題,在解決問題中實現(xiàn)中國文論的異域重生。透過西方鏡像,中國文論可以反照自我,實現(xiàn)自身的升華。
作為一種文化交流活動,翻譯是一種雙贏活動而非零和博弈,它使雙方文化在交流中取長補短,互利共贏〔32〕。吸納西方文論,引進西方文化,拓寬了中國文論的學科發(fā)展與學術研究的理論視野〔33〕。反過來,中國文論也有值得西方文論學習的地方,學習他者文論思想會開闊研究視野,推動民族文化的發(fā)展,中國文論的民族特色,會在文化交流中得到很好地展示和傳播,中國文論的優(yōu)秀思想值得西方學者的借鑒與思考。中西雙方通過文論的交流互動,實現(xiàn)互利共贏,翻譯功不可沒。譯者以時代為背景,以讀者需求為參照,會不斷提高自己的翻譯水平,翻譯質(zhì)量的提高會促進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推動中西文論進行更高水平的對話,在對話中相互學習,共同進步。
翻譯絕不是兩種語言之間的單純轉(zhuǎn)化,而是譯語國家文化、政治與歷史語境下文辭意義的改寫與話語秩序重建的活動〔34〕。文本來源于民族生活,必然帶有民族文化的慣習和規(guī)范。翻譯是兩個民族政治文化的交流互鑒活動,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努力尋求、發(fā)掘和尊重雙方民族文化的差異〔35〕,正是這種差異性為世界文化增添了不同的色彩。翻譯的過程即學習的過程,學習他者文化,能促進自身的成長,也能促進世界文化多樣性的發(fā)展,推動世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
由于中西認知和表達的差異性,兩個民族文化在對話中不斷地碰撞和磨合,誤讀是其必然要經(jīng)歷的過程,中西文論正是在不斷地理解—誤讀—糾正—再理解的過程中得到最大程度地交流與對話,而這種誤讀糾正的過程又會使兩個民族的文化碰撞出新的火花。兩個民族在文論的交流中不斷達成共識,會不斷集聚相同的興趣點,這些興趣點是平衡中西文論差異的觸發(fā)器,也是世界文化進步的新要素。在中西文化的對話中,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興趣點,為世界文化帶來大量的新鮮血液,也會極大地豐富世界文化的多樣性。
語言是各民族集體智慧的結晶〔36〕。洪堡特認為,“語言即民族精神”〔37〕。語言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各民族通過本民族特有的表達方式來展現(xiàn)自己的民族精神,這種精神在翻譯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社會發(fā)展推動了各民族的交流,也給堅守本民族文化特色帶來了挑戰(zhàn)。薩丕爾指出:“藝術家必須利用自己本土語言的美的資源”〔38〕。黃友義認為,翻譯不是要放棄中國元素,而是要精心守護中國文化〔39〕。譯者也是中西文論對話的參與人,在中西文論的對話中堅守我國文化特色,學會將本民族語言的美和特色展示給世界,是每個譯者必須要考慮而且要踐行的承諾。堅守本民族文化傳統(tǒng),有利于實現(xiàn)中西文論的和諧對話。在社會文化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典籍作品的翻譯需要跟上時代的節(jié)奏,符合新時期的翻譯要求,然而這并不是說要徹底否定“傳統(tǒng)”,而是對翻譯的進一步深化和拓展〔40〕。譯者應遵循翻譯倫理,將中國文論的真實面貌呈現(xiàn)給外國讀者,這既是文化的自信,也是對民族文化的尊重和熱愛。
文學經(jīng)典作為民族文學的集大成者,蘊含著民族的歷史記憶、審美習慣和文化特色。中國文論要想在文化交流過程中打破失語癥,走向世界學術的中心,其立足點在于中國文化傳統(tǒng),堅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全球化的時代,國家和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的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但是文學的民族性是經(jīng)過長期凝練、沉淀和塑形而形成的,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36〕,并不會因為這一沖擊而瓦解或喪失。中國文論要在這樣一個紛繁復雜的文化世界找到屬于自己的一條出路,就要求典籍作品在新時代要在堅守自身民族特色的同時不斷變更自己的表現(xiàn)方式,以適應新的時代和語境,讓典籍作品在新時代再放光彩。堅守本民族文化特色,向世界展現(xiàn)博大精深的中國文論,譯者應盡可能保留原作的文化特色,忠實傳達原作的文化精神,這是譯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張江指出,西方語言和漢語在形式和表達上都存在著根本性差別,因此決不可照搬西方語言的經(jīng)驗或準則,而應從漢語的本質(zhì)出發(fā)討論漢語〔36〕。在過去的中西文論對話中,中國過多地依賴于西方理論,認為西方理論都是先進的、科學的,而西方學界并不把中國文論放在平等地位。19 世紀中英雙方圍繞“夷”字的爭辯,已成為西方人牢牢掌握中國話語權甚至對中國詞匯具有單方面解釋權的一個最生動的象征案例〔41〕。“歐洲中心主義”一方面使得中國文論一味地否定自我,全盤接受西方文論,另一方面使得西方文論妄自尊大,故步自封。長此以往,中西文論會在交流中日益趨同,而沒有任何創(chuàng)新和進步。同樣地,中國學者也不能奉行“中國中心主義”,中西文論應平等交流,拋棄這一平等原則只會導致文化霸權主義。中國文論的翻譯,應在“中化”和“西化”之間取得平衡。中國文論是中華民族在漫長的生產(chǎn)生活中形成的審美觀和價值觀的結晶,中西文論的有效對話,要求我們重視中國文論的價值,重構中國文論話語體系。西方文論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曾經(jīng)對社會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有其自身的科學性和先進性,在中西文論的雙向交流中故步自封,對于中西文化雙方都是一種倒退〔42〕。西方文論要想繼續(xù)發(fā)展壯大就必須以平等的姿態(tài)與他民族文論進行交流,中國文論也應充滿自信,將自己擺在正確的位置上。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是統(tǒng)一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43〕,因此各個民族可以追求本民族文化的發(fā)展,但需注意的是不能影響甚至妨礙到他民族文化的發(fā)展進步。在文論交流過程中要注意維持好中西文論之間的平衡,既不能過于“中化”,也不可過于“西化”;既要有文化自信,又不能故步自封,譯者只有堅守本民族文化特色,秉持文化自信,防范故步自封,方能成為對話的促進者。
福柯認為,話語是社團進行交流謀取利益的語言符號系統(tǒng)。權力或是有形的,或是無形的,權力的觸角無處不在。話語和權力是一個整體,權力不能脫離話語而獨立存在。話語是獲取權力的關鍵,掌握話語權就是掌握權力〔44〕。在國際關系中,掌握話語權是很重要的,而翻譯是爭奪話語權的博弈活動。施友忠翻譯《文心雕龍》,目的之一是為中國文論在海外傳播謀求話語權,對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傳播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45〕。《文心雕龍》翻譯的過程,也是中國文論話語權不斷延伸的過程。
反之,如果丟失了話語權就會得“失語癥”。 得了“失語癥”是很可悲的,因為那意味著失去了言說的方式。中西文論對話不是一方的獨角戲,它要求對話雙方有各自獨立的話語權,如此才能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進行有效的對話。話語獨立和平等對話是異質(zhì)文論對話的前提〔46〕,因此,中西雙方在文論對話過程中要緊握本民族文論的“話語權”,在中西文論的對話中任何一方都不應該是被動接受的一方,只有雙方都有話語權,都愿積極對話,才能呈現(xiàn)良性互動的局面,才能健康有序地持續(xù)下去。
《文心雕龍》經(jīng)過施友忠、宇文所安和楊國斌的翻譯,實現(xiàn)了與西方文論的互動與交流,西方讀者由此改變了中國沒有成體系文論的認識,中國文論也因為得到外國讀者的接受而獲得了重新認識和評價自己的機會。從《文心雕龍》的英譯發(fā)現(xiàn),翻譯在推進中國文論走出去、推動中西文論對話、促進世界文化多樣化發(fā)展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文心雕龍》的翻譯不僅是中華民族與其他民族文化交流的橋梁,更是世界文化多樣性的體現(xiàn)。民族的文化是經(jīng)由歷史的不斷積累而形成的,而中西文論則是在不斷的翻譯中對話并不斷向前發(fā)展的。翻譯是中西文論雙向作用的結果,通過翻譯中西文論在新的歷史階段展開新的對話。翻譯沒有所謂的終極譯本,每一次翻譯都是對源文的補充與延伸,都是對源文的無限趨同,但是永遠都無法等同于源文。中國文論可以在他者鏡像與自我反思中獲得自身的升華。
各個民族可以追求本民族文化的發(fā)展,但要注意不能影響甚至妨礙到他民族文化的發(fā)展進步。在文論交流過程中要注意維持好中西文論之間的平衡,既不能過于“中化”,也不可過于“西化”;既要有文化自信,又不能故步自封。中國文論要打破失語癥,走向世界學術的中心,其立足點在于堅守中國傳統(tǒng)文化。譯者應盡可能保留原作的文化特色,真實傳達源作的本來面目,這是譯者義不容辭的責任。只有對話的雙方都有話語權,都愿積極對話暢所欲言,對話才能呈現(xiàn)良性互動的局面,健康有序地持續(xù)下去。
中西文論對話是一個長期深入的過程,譯者應保持一個客觀公正的姿態(tài),做文論對話的促進者,在傳播本民族文化的同時尊重他民族文化,在中西文論的交流互融中積極推動中國文論走出去,為中國文論的繁榮與世界文化多樣性的發(fā)展貢獻自己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