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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知章生平再審視
      ——以歷官與交游為中心

      2022-11-27 08:51:48
      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賀知章舊唐書墓志

      唐 雯

      (復旦大學 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賀知章作為唐代著名詩人,其生平、交游以及文學成就,學界很早便展開了充分的研究。(1)張仲清:《賀知章生平小考》(《紹興文理學院》2002年第3期)、陳鈞:《賀知章簡譜》(《鹽城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等綜考其生平。辨析賀知章籍貫者有陳耀東:《賀知章籍貫里第的分歧和爭議》(《寧波大學學報》2010年第3期)、張艮:《賀知章籍貫考辨》(《海南師范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諸多文。鉤沉其交游者則有胡可先:《賀知章交游考》(《徐州師范學院》1992年第4期)、張艮:《賀知章交游考論》(《西南交通大學學報》2014年第1期)等文章。尤其是圍繞著近幾十年陸續(xù)出土的他所撰寫的十方墓志,研究者或進行單篇考證,(2)如韋娜、趙振華:《賀知章撰許臨墓志跋》,《河南科技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陶敏:《賀知章撰唐許臨墓志考釋》,《中原文物》2012年第3期;毛陽光:《洛陽新出土賀知章撰〈姚異墓志〉考釋》,《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年第4期;王麗梅:《新出唐大理正陸景獻墓志銘考略》,《唐史論叢》第十四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2年;楊斌:《論唐〈楊執(zhí)一墓志〉的文獻價值》,《廣州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牛紅廣:《賀知章撰張有德墓志述略》,《唐山師范學院學報》2017年第3期;韓達:《墓志、碑文與史傳:多文本語境下的文學書寫與史實考辨——以〈楊執(zhí)一墓志〉、〈楊執(zhí)一神道碑〉為中心》,《浙江大學學報》2020年第6期;李勝軍:《唐裴子馀墓志及相關(guān)問題考釋》,《炎黃地理》2021年第1期?;蚓C合所有已知墓志討論其史料價值及文學價值,(3)戴偉華:《賀知章所撰墓志的史料價值》,《中山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陳尚君:《賀知章的文學世界》,原刊《杭州師范大學學報》2012年第3期,收入氏著《唐詩求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55~364頁。虞越溪、胡可先:《新出資料與賀知章文學研究》,《國學》第七輯,成都:巴蜀書社,2019年第1期。借以認識盛唐時代及賀知章本人的文學世界。不過有關(guān)賀知章生平與交游的研究,雖然在具體問題的考證上取得了相當高的成就,但由于其人本身所留下的詩文較少,很難通過對詩文的解讀來立體地還原其人生軌跡與其心路歷程。不過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去審視與他生平有關(guān)的一切信息的時候,也許會對其人生有一些不同的了解。本文即擬通過對傳世文獻中有關(guān)賀知章籍貫、歷官等信息的解讀,結(jié)合他所撰寫的墓志中部分志主不平凡的生命歷程,嘗試重新勾勒其人生軌跡與交游,并解讀他晚年脫略不羈的背后可能的原因。

      (一)

      傳世文獻中有關(guān)賀知章生平最詳實的記載莫過于《舊唐書》本傳,(4)劉昫:《舊唐書》卷一九○《賀知章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033~5035、5033頁。《新傳》則僅僅增入了武后證圣初,擢進士、超拔群類科這一有效信息,(5)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九六,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606頁。余皆未出《舊傳》范圍?!杜f傳》中對于其“晚年尤加縱誕,無復規(guī)檢,自號四明狂客,又稱‘秘書外監(jiān)’,遨游里巷。醉后屬詞,動成卷軸,文不加點,咸有可觀”的表達以及最終入道歸鄉(xiāng),上自玄宗,下至百官皆作詩祖餞的宏大場面奠定了我們對他的基本認識。上推到唐代當時,無論是李白所謂一見如故、金龜換酒,還是疑似《實錄》的文字中與張旭“游于人間,每見人家廳館好墻壁及屏障,忽忘機興發(fā),落筆數(shù)行,如蟲篆飛走,雖古之張索不如也”的記述,(6)《宋本冊府元龜》卷八六一,北京:中華書局,1889年,第3330頁。都表明才高疏放的文士以及與世無爭的隱士是時人乃至后世對他的一致認識與定位。不過重新審視其生平,卻會發(fā)現(xiàn)賀知章的一生其實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平順,而其看似通達的人生態(tài)度背后卻有著不一般的經(jīng)歷。

      賀知章生于高宗顯慶四年(659),(7)《舊傳》載賀知章天寶三年還鄉(xiāng)時年八十六,不久即去世(第5034~5035頁),逆推得生于高宗顯慶四年,參前揭陳鈞《賀知章簡譜》。其籍貫,《舊唐書》記為會稽永興,(8)劉昫:《舊唐書》卷一九○《賀知章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033~5035、5033頁。不過他本人卻自號四明狂客。四明山在明州,即今寧波。另外賀知章晚年歸鄉(xiāng)時,相交甚深的盧象《送賀秘監(jiān)歸會稽歌》云:“山陰舊宅作仙壇,湖上閑田種芝草”,(9)孔延之編,鄒志方點校:《會稽掇英總集》卷二,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5頁。則稱其故鄉(xiāng)為山陰。因此對于賀知章的籍貫,歷來有永興(蕭山)、明州(寧波)、山陰的爭論。(10)最早提出明州說是宋人莫將,其在紹興十四年(1144)任明州太守時,建逸老堂,并作《逸老堂記》,后南宋時代人頗有主此說者,參前揭張艮《賀知章籍貫考辨》一文;山陰說代表論文見前揭張艮文。蕭山說則見陳耀東《賀知章籍貫里第的分歧和爭議》一文。亦有調(diào)和兩者,謂紹興、蕭山皆屬當日之會稽,即越州,參李珂:《賀知章研究》,山東師范大學2019年碩士論文,第11頁。按,明州說現(xiàn)代學者多不取,今不論。永興與山陰二說究竟哪個是對的呢?我們先來看兩縣的沿革。永興原系南朝舊縣,入唐后省廢,至高宗儀鳳二年(677),始分會稽、諸暨復置永興縣,至天寶元年,改為蕭山。(11)《舊唐書》卷四○《地理志》三,第1590、1590頁。山陰縣,秦以來舊縣,其縣治“在州治,與會稽分理”,武德七年省。(12)《舊唐書》卷四○《地理志》三,第1590、1590頁。至垂拱二年(686),“又割會稽西界別置山陰”。(13)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六,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618頁。結(jié)合兩縣沿革,我們可知,在山陰縣因為與會稽縣分治越州州城,故始終處于尷尬的地位,因此唐代屢經(jīng)廢置,在武德七年(624),山陰便第一次被會稽所吞并,故儀鳳二年分會稽、諸暨置永興縣的時候,實際上會稽分出的大部是西邊的山陰故地,因此儀鳳二年至垂拱二年這九年間,永興縣即包含了山陰。而賀知章的族祖賀德仁,《舊唐書》本傳記其籍貫為越州山陰,(14)《舊唐書》卷一九○上《文苑傳》上,第4987頁?!对托兆搿芬嘣频氯?、知章一族自“漢末徙會稽山陰”,(15)林寶:《元和姓纂》卷九,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1313頁。之后遂無遷徙,可知賀氏一族籍貫確為山陰。又賀氏此后世居鏡湖側(cè),中唐施肩吾詩《遇越州賀仲宣》云:“君在鏡湖西畔住?!?16)《全唐詩》卷四九四,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5607頁。按,鏡湖以稽山門驛路為界分東、西,在山陰者為西湖,在會稽者為東湖,(17)施宿:《嘉泰會稽志》卷一三:“永和五年,太守馬公臻始筑大堤,潴三十六源之水名曰鏡湖,堤之在會稽者,自五云門東至于曹娥江凡七十二里;在山陰者,自常喜門西至于西小江凡四十五里。故湖之形勢亦分為二而隸兩縣,隸會稽曰東湖,隸山陰曰西湖,東西二湖由稽山門驛路為界?!薄端卧街緟部酚扒寮螒c十三年刻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七冊,第6943頁。雖不知賀仲宣是否即是賀知章一族之后裔,仍可知其所居在湖西側(cè),屬山陰無疑。

      以上對于賀知章籍貫的考辨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山陰地劃歸永興僅在儀鳳二年至垂拱二年這九年之間,之后山陰縣便恢復建制,終盛唐時代未再有變更。那么何以賀知章的籍貫被記作僅僅存在于這九年之間的永興呢?可能的原因是,賀知章的籍貫最初被唐代官方文件系統(tǒng)記錄的時間正在這九年之內(nèi),而此時賀知章正是19~28歲(本篇賀知章年齡皆取虛歲)的少年郎。一個南方的年青人之所以能進入官方的記錄,參加科舉是合理的解釋。因為唐代前期的科舉考試,舉子必須在本貫(戶籍所在地)投牒,通過縣、州兩級考試后才能獲得本州推薦的“文解”,這才有資格去京城參加科舉。到了京城以后,舉子需把文解、家狀等文件交給有司,家狀則包括鄉(xiāng)貫及三代名諱及本人體貌特征。(18)參吳宗國:《唐代科舉制度》,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40~47頁。賀知章進士出身,必然也經(jīng)歷過這樣一系列流程。

      由此,我們對于賀知章早年科第的情況可以有新的認識。此前研究者據(jù)《新傳》所載賀知章“證圣初(695)擢進士、超拔群類科”這一信息認為賀知章在本年連中進士及超拔群類科,(19)前揭張仲清《賀知章生平小考》、陳鈞《賀知章簡譜》。然本年賀知章已37歲。如其在此年稍前赴京趕考,則與其“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自述不合。有的研究者認為他在少年時代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寄居在賀德仁或族姑子陸象先家中,(20)張仲清:《賀知章生平小考》。但遲至三十七歲方中進士,顯然有負《舊傳》“少以文詞知名”的評價,但如將其中進士的時間放到儀鳳二年至稍后三五年間,一切就都能解釋了。而《新唐書》所謂證圣初擢超拔群類科非源出《舊傳》,而其有明確時間及科目,疑據(jù)唐代所存登科記一類材料補入。賀知章在證圣初參加制科考試,登超拔群類科應無問題,所謂“擢進士”應是連累而及,此時實際上距賀知章中進士第至少已在十年以上。

      《舊傳》載賀知章進士及第后即為四門博士,研究者多從其說,實際上目前見于文獻的賀知章最早的官職是《嘉泰會稽志》所載其延和元年(712)八月加階告,稱其以四門助教擬宣義郎。(21)施宿:《嘉泰會稽志》卷一六,《宋元方志叢刊》第七冊,第7019頁。四門助教,為從八品上職事官,博士則是正七品上,助教升等后方可為博士。(22)李林甫:《唐六典》卷二,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560頁。宣義郎則是從七品下的散官,進士出身一般敘階最低是從九品下的將仕郎,高不過從九品上的文林郎,(23)《唐六典》卷二,第31頁。差宣義郎整整六階。唐代官員散官品的升遷一是依據(jù)考課成績,二是依據(jù)靠大赦等特詔賜予三品以下官員的泛階。唐代前期官員四年任滿,如果每年的考課等第都是中中的話,再次銓選授官的時候可以進一階,如果比較優(yōu)異則可加速升遷。(24)《唐六典》卷二:“內(nèi)外六品已下,四考滿,皆中中考者,因選,進一階;每二中上考,又進兩階;每一上下考,進兩階?!钡?2頁。不過不管以哪種算法,延和元年,53歲的賀知章所任的四門助教絕非其第一任官,在此之前他至少經(jīng)過了一兩次遷轉(zhuǎn),其起家官應該更低。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雖然少年登第,然而賀知章的仕途并不順利,漸入老境的他至此仍在擔任較為基層的四門助教,其蹭蹬可知。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不久之后。在短短的一年中,賀知章從四門助教升至四門博士,又至太常博士:

      賀知章與族姑子陸象先特相友善,知章長于象先。景云二年,象先自中書侍郞加平章事,又加二品,知章始被引為四門博士及太常博士,身猶衣碧。后二十余年,象先為少保,知章授銀靑光祿大夫。(25)《宋本冊府元龜》卷九一五,第3624頁。

      逮睿宗嗣歷,復于北苑白蓮華亭及大內(nèi)甘露等殿別開會首,亦親筆受,并沙門思忠及東印度大首領(lǐng)伊舍羅、直中書度頗具等譯梵文,北印度沙門達摩、南印度沙門波若丘多等證梵義,沙門慧覺、宗一、普敬、履方等筆受,沙門勝莊、法藏、塵外、無著、深亮、懷迪等證義,沙門承禮、神暕、云觀等次文,太子詹事東??す靾浴⑦撏醺倒贪膊R粲、尚書右丞東海男盧藏用、中書舍人野王男蘇瑨、禮部郎中彭景直、左補闕祁縣男王瑨、太府丞顏溫之、太常博士賀知章等潤色,中書侍郎平輿侯陸象先、侍中巨鹿公魏知古等監(jiān)譯,前太常卿薛崇胤、通事舍人弘農(nóng)男楊仲嗣監(jiān)護,繕寫既了,將本進內(nèi),睿宗外總?cè)f方,內(nèi)崇三寶,御筆制序,標于經(jīng)首。前后總譯五十三部,合一百一十一卷。(26)智昇:《開元釋教錄》卷九,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566~567頁。

      陸象先為中書侍郎平章事在景云二年(711)十月,(27)《舊唐書》卷七《睿宗紀》,第158頁。次年,也就是延和元年的八月,賀知章尚是四門助教,而本年八月初三,睿宗即傳位玄宗,改元先天,賀知章被引為四門博士顯然已經(jīng)到了先天年間。而《開元釋教錄》所載參與譯經(jīng)的一連串人物結(jié)銜透露了此段文字的寫作時間:魏知古為侍中在先天元年八月庚戌(13日),而陸象先在次年七月三日玄宗發(fā)動政變后的庚辰(19日)便出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故此番譯經(jīng)只能在此十一個月中。賀知章連續(xù)從四門助教升至博士,又轉(zhuǎn)太常博士。四門助教到四門博士,雖然是學官系統(tǒng)中的正常升遷,職事品卻遽然躍升為六階。雖然唐代職事官的升遷并不完全取決于品級的高升,但在前期,品級仍舊是躍遷的一個重要指標。我們可以作一個對比:姚崇武后時因應對契丹入侵得當,自夏官(兵部)郎中(從五品下)“超遷夏官侍郎”(正四品上),(28)《舊唐書》卷九六《姚崇傳》,第3021頁。不過五階。賀知章此次授官,尚非為皇帝親所賞拔,故其超升速度實為驚人?!秲愿芬挠小吧愍q衣碧”一句,實際上是作者感嘆其職事官升遷之快,(29)按《舊唐書》卷四五《輿服志》:“文明元年七月詔……八品已下舊服者并改以碧?!?第1953頁)據(jù)上文所考,延和元年八月以后,賀知章散官已升至從七品下,已可衣綠,《冊府》記載稍誤。因為散官品與職事官品階差一般不會太過懸殊,散官品升遷需積勞考,而職事官的升沉陟降則取決于各種外部因素。另一方面,如果從四門助教升至博士尚屬學官內(nèi)部升遷的話,轉(zhuǎn)任太常博士則意味著賀知章由較為清冷的學官系統(tǒng)進入了九寺中最為重要的太常寺了。太常博士雖然品級不高,但卻負責著各類皇家祭祀及禮典的引導、主持,所謂“其位雖卑,所任頗重……郊祀禮儀,朝廷典法,舉措取則,職事實繁”,故而俸料“準六品已下常參官例處分”。(30)王溥:《唐會要》卷六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342頁。更重要的是,官員去世以后的謚號也是先由太常博士擬定的,所謂“跡其功德而為之褒貶”,如無異議的話便成為官員一生的定評,如有問題,太常博士則可以和三省官員一同集議,討論其人一生的功過是非。(31)《唐六典》卷一四,第395頁。因此,出任太常博士意味著有更多的機會接觸朝中的核心官員。而這一切當然要歸功于賀知章的表親陸象先。

      陸象先,蘇州人,娶賀晦之女,賀晦另一女嫁蕭嵩,(32)《舊唐書》卷九九《蕭嵩傳》:“初,(嵩)娶會稽賀晦女,與吳郡陸象先為僚婿”,第3093頁。今墓志已出土,記其祖為賀敱。(33)蕭嵩妻賀睿墓志已出土,拓片刊《秦晉豫新出土墓志蒐佚續(xù)編》,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年,第502頁。據(jù)《舊唐書·賀德仁傳》,敱為賀德仁堂侄,(34)《舊唐書》卷一九上《文苑傳》上《賀德仁傳》,第4987頁。則賀晦女為德仁曾孫輩,《姓纂》載賀知章為德仁族曾孫,(35)《元和姓纂》卷九,第1313頁。則賀晦女與賀知章同輩,則陸象先所娶為賀知章族妹,而上引《冊府》謂陸象先為賀知章族姑子,則其父陸元方亦娶于賀氏,則賀陸至少兩代聯(lián)姻。又蕭嵩為昭明太子曾孫蕭瑀之侄曾孫,系蘭陵蕭氏后裔。由此可勾勒出一個北遷南方士族的婚姻集團。

      不過無論是賀德倫還是蕭瑀都早早入北,(36)《舊唐書》卷六三《蕭瑀傳》:“瑀九歲封新安郡王,幼以孝行聞,姊為隋晉王妃,從入長安?!薄杜f唐書》卷一九○上《賀德仁傳》:“德仁事陳至吳興王友,入隋,仆射楊素薦之,授豫章王府記室參軍。”陸氏稍晚,元方“伯父柬之以工書知名,官至太子司議郎”。(37)《舊唐書》卷八八《陸元方傳》,第2875、2875頁。成長于會稽的賀知章與他們雖是親戚,但實際上族屬已遠。而陸元方生性謹慎,《舊傳》稱其“在官清謹,再為宰相,則天將有遷除,每先以訪之,必密封以進,未嘗露其私恩,臨終取前后草奏,悉命焚之……又有書一匣,常自緘封,家人莫有見者,及卒視之,乃前后敕書,其慎密如此?!奔词乖趦鹤雨懴笙鹊氖诠賳栴}上,陸元方也極為克制:“象先……應制舉拜揚州參軍,秩滿調(diào)選,時吉頊為吏部侍郎,擢授洛陽尉。元方時亦為吏部,固辭不敢當。頊……竟奏授之?!?38)《舊唐書》卷八八《陸元方傳》,第2875、2875頁。陸元方對兒子尚且如此,對于兒子的朋友顯然更不會有特別的關(guān)照,因此賀知章五十歲之前的仕途與其早年的聲名相比,實在是有些坎坷。

      景云二年十月,在太平公主死黨崔湜的強力推薦下,陸象先驟然拜相。(39)《舊唐書》卷八八《陸象先傳》:“初,太平公主將引中書侍郞崔湜知政事,密以吿之,湜固讓象先,主不許之,湜因亦請辭。主遽言于睿宗,乃并拜焉。”第2876頁。雖然史稱陸象先“清凈寡欲,不以細務介意”,(40)《舊唐書》卷八八《陸象先傳》,第2876頁。但在他上任后極短的時間內(nèi)賀知章便超遷四門博士和太常博士,而他的連襟蕭嵩也兩度被他汲引,以致本傳稱嵩“驟遷殿中侍御史”。(41)《舊唐書》卷九九《蕭嵩傳》,第3094頁。雖然官方記載稱陸象先在景云年間的政治斗爭中保持了中立,(42)《舊唐書》卷八八《陸象先傳》,第2876頁。但是他本身由崔湜推薦拜相的立場,出任宰相后迅速提拔自己親友的行為,以及玄宗政變成功后十多天便立刻將其罷相外放的結(jié)果,讓人不免懷疑陸象先是否真如本傳所稱的那樣清靜寡欲、保持中立。

      不過賀知章的確因此進入了政治核心圈。上揭《開元釋教錄》所載的譯經(jīng)活動應該是景云至先天短短的三年多時間內(nèi)一系列借文化活動為名而進行的政治站隊的一種。早在睿宗剛傳位的先天元年八月至十二月間,玄宗便敕修了《一切道經(jīng)音義》和《妙門由起》兩部道經(jīng),其參與者的構(gòu)成非常值得玩味——主持這兩部書撰修的是后來在先天政變中被殺的高道史崇玄,而參與者包括了太平公主一黨的昭文館學士和政治立場偏向玄宗的崇文館學士。兩方人員之所以如此詭異地一同進行道書的編纂,雷聞認為系方便彼此之間的互相刺探。我們可以看到,在兩部道經(jīng)修撰的時候,無論是主持者還是實際參與者都以太平公主一方為多。(43)本文關(guān)于《一切道經(jīng)音義》及《妙門緣起》之論述皆參考雷聞:《唐長安太清觀與〈一切道經(jīng)音義〉的編纂》,刊《唐研究》第十五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99~226頁。據(jù)雷聞統(tǒng)計,參與人員中昭文館學士13人,崇文館學士9人。而在稍后所進行的譯經(jīng)活動中,(44)《一切道經(jīng)音義》編纂之時,盧藏用結(jié)銜為工部侍郎,而至《開元釋教錄》所述,盧藏用已為尚書右丞,《舊唐書》卷九四本傳稱其“遷黃門侍郎、兼昭文館學士,轉(zhuǎn)工部侍郎、尚書右丞”(第3004頁),顯然譯經(jīng)在編纂《一切道經(jīng)音義》之后。兩方的力量對比有了微妙的變化。從上引《開元釋教錄》文字來看,參與的人員名單中,徐堅、陸象先、魏知古的政治立場都偏向于玄宗,薛崇胤為太平公主子,(45)張彥遠:《法書要錄》卷三武平一《徐氏法書記》,杭州: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2年,第94頁。盧藏用則又一次出現(xiàn)在名單中。不過這次屬于玄宗一方的力量似乎更強一些,畢竟陸、魏兩位史稱頗具獨立性的宰相都擔任了此次譯經(jīng)活動的監(jiān)修。而賀知章則以新任太常博士的身份參與到了此次譯經(jīng)活動中,不過從名單的排列來看,賀知章的資歷顯然是最淺的,即使是排在他前面一位的顏溫之,其所擔任的太府丞,品級也在從六品上,較太常博士還要高四階。

      此后賀知章的仕途不復五十歲之前的蹭蹬坎坷,幾乎是一路坦途。他在太常博士任上至少待到了開元三年,(46)許臨墓志作于開元三年,賀知章結(jié)銜尚為太常博士。此后的一年時間,賀知章連續(xù)轉(zhuǎn)官,《嘉泰會稽志》記錄了一方開元四年八月轉(zhuǎn)為起居郎的告身。(47)施宿:《嘉泰會稽志》卷一六,《宋元方志叢刊》第七冊,第7019頁。原刻當然已經(jīng)佚失,不過制書原文今天尚保存在《文苑英華》之中:

      勅:朝議郎(正六品上)、前行戶部員外郎賀知章,業(yè)優(yōu)詞學,時重才行,稟精微之髙妙,體仁恕以明達,必能書法不隱,立言可觀,職于版圖,佇擅聲于鉛筆??尚衅鹁永?,散官如故。(48)《文苑英華》卷三八三,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第1952頁。

      此時,賀知章的散官品已經(jīng)連升七級,從四年前的宣義郎躍升為正六品上的朝議郎,職事官也從前一年七月的太常博士轉(zhuǎn)為仕途八俊之一的戶部員外郎。不過賀知章任戶部員外郎的時間應該很短,至少到了四年的八月即已轉(zhuǎn)為起居郎。起居郎和戶部員外郎同為從六品上階,不過從戶部員外郎這一要職的位置轉(zhuǎn)為專門負責起居注撰寫的起居郎,卻表明此時賀知章的仕途又一次陷入了某種尷尬的境地。根據(jù)孫國棟對尚書諸司員外郎遷入遷出的統(tǒng)計,起居郎往往遷為尚書諸司員外,而員外遷出的正途當然是諸司郎中,其次則為士林華選的中書舍人。孫氏的統(tǒng)計中并沒有尚書員外遷為起居郎的記錄,(49)孫國棟:《唐代中央重要文官遷轉(zhuǎn)途徑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54~58頁。這可能是由于他漏計了賀知章的這次遷轉(zhuǎn)。但可以看到,終唐之世,由尚書員外轉(zhuǎn)起居郎,從現(xiàn)存的材料來看,是絕無僅有的,甚至可說是一種“逆行”,某種程度上來講是一種貶謫。此時賀知章顯然從炙手可熱的尚書郎官退回了學術(shù)官僚系統(tǒng)之中。之后,他又遷秘書少監(jiān),與起居郎一樣,走的都是清而不要的知識官僚路線。開元十年張說為麗正殿修書使,又奏請知章等入書院同撰《六典》等書,(50)《舊唐書》卷一九○中《賀知章傳》,第5033頁。從此開始了其文館學士的生涯。之后不久賀知章又回到了太常寺,升任太常少卿。從秘書省遷至太常少卿,不僅在品級上躍升兩階,更使賀知章在這段時間內(nèi)暫時離開了清而不要的學術(shù)機構(gòu),進入了九寺之首的太常寺,這無疑為他后續(xù)的升遷奠定了基礎(chǔ)。果然在開元十三年的四月五日,賀知章自太常少卿遷至更為清要的禮部侍郎兼集賢學士,(51)《唐會要》卷六四,第1322頁。此后一直到其致仕的十八年間始終兼任集賢學士。對于此二職,當時的宰相源乾曜和張說有過這樣一番議論:

      乾曜問說曰:“賀公久著盛名,今日一時兩加榮命,足為學者光耀。然學士與侍郎,何者為美?”說對曰:“侍郎,自皇朝已來,為衣冠之華選,自非望實具美,無以居之。雖然,終是具員之英,又非往賢所慕。學士者,懷先王之道,為縉紳軌儀,蘊揚班之詞彩,兼游夏之文學,始可處之無愧。二美之中,此為最矣?!?52)劉肅:《大唐新語》卷一一,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65頁。

      這是時人對于尚書省侍郎與集賢學士的認識。雖然張說對學士一職大加褒揚,不過我們也要看到,這終究只是學術(shù)加銜,而侍郎卻是真正的“具員之英”。在尚書各省責任尚重的開元時期,作為尚書省次官的侍郎顯然是更為清要的職位。這大概是賀知章第二次有機會駛?cè)胩迫松w的快車道。不過僅僅一年之后,岐王范去世,(53)《舊唐書》卷九五《惠文太子范傳》,第3017頁。作為禮部侍郎的賀知章非但無法彈壓因為遴選挽郎不妥引起的門蔭子弟的喧訴,更被子弟們逼迫到登梯翻墻逃離現(xiàn)場,一時間傳為笑柄,(54)《舊唐書》卷一九○中《賀知章傳》,第5034頁。因此責授清冷的太子右庶子。(55)賀知章撰楊執(zhí)一墓志,結(jié)銜為“右庶子、集賢學士”,楊執(zhí)一墓志拓片刊《隋唐五代墓志匯編》陜西卷第一冊,1998年,第108頁。錄文刊《全唐文補遺》第一輯,西安:三秦出版社,1994年,第114頁;《唐代墓志匯編》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336~1338頁。雖然一度曾檢校工部侍郎,不過從秘書監(jiān)同正員的兼職和集賢院學士的館職來看,(56)《法書要錄》卷六竇臮《述書賦》下,第174頁。他并未脫離學術(shù)官僚的軌道。此后賀知章又轉(zhuǎn)秘書監(jiān),最終以太子賓客正授秘書監(jiān),始終未回到八俊的坦途上來。當時流傳著有關(guān)他在秘書監(jiān)久不升遷,朝中謂張九齡刻意壓制,故賀知章因而借張罷相之機調(diào)笑以諷的軼事,(57)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卷一○,第92頁。實際上反映了朝廷對他的最終定位。

      從賀知章在開元年間的履歷,我們可以看到,賀知章在任職戶部員外郎后原本已經(jīng)打開了仕宦的上升空間——事實上出任太常卿和禮部侍郎都顯示了執(zhí)政者在當時對其仍抱有學術(shù)官僚之外的期待,畢竟禮部和太常寺都有許多與祭祀、儀禮有關(guān)的日常工作需要處理。不過賀知章在禮部侍郎任上的表現(xiàn)和官方記載中留下的“晚年尤縱,無復規(guī)檢”的印象可能最終導致其仍舊回到了學術(shù)官僚的軌道上來。(58)《舊唐書》卷一九○《賀知章傳》,第5034頁。為秘書監(jiān)十八年,可能并不是張九齡對他的刻意壓制,而是包括玄宗在內(nèi)的高層對他的統(tǒng)一認識。不過我們也必須看到,相對于他恣意瀟灑的晚年而言,秘書監(jiān)和集賢學士無疑是個相當適合他的位置。

      (二)

      如果賀知章的為官經(jīng)歷可以概括為幾番觸碰到權(quán)力核心之后歸于閑散的話,他所交往的部分不太尋常的人物,或許對他晚年縱誕的形成有著些許意義。

      我們對于賀知章交游,最有印象的幾幕可能是初見李白時便呼之為謫仙人,便以金龜換酒;或是“與(張)旭游于人間,每見人家廳館好墻壁及屏障,忽忘機興,發(fā)落筆數(shù)行”,(59)《宋本冊府元龜》卷八六一,第3330頁。仿佛他所交往的人物,都是與他性情相投的瀟灑縱誕之人。然而,這只是他交游的一個面向。事實上在他長達八十六年的一生中,有一些與他關(guān)系密切的人物曾經(jīng)深深地卷入到政治的漩渦之中,實際上此前所提到的陸象先本身便是景云年間政治漩渦中的人物,所幸陸氏未參與到此后的先天政變中去。而賀知章的其他一些親友、相識卻實實在在地卷入到唐前期歷次政變之中,以現(xiàn)代人的角度來看,毫無疑問是一些“危險人物”。

      首先我們要介紹的是賀知章的另一位表親,開元二年去世的曹州刺史許臨。許臨的墓志由賀知章所寫,賀知章在墓志中交代了許臨的家世歷官之后,原原本本地記錄了許臨作為睿宗和太平公主的一方在先天政變中的表現(xiàn),由此我們可以看到許家兩代與睿宗的深厚淵源:

      公諱臨,字思順,穎川人……南遷居于丹陽句容……曾祖胤,陳秘書監(jiān),隋蜀王師。祖叔牙,皇朝太子洗馬,修文、崇賢兩館學士,太宗文武圣皇帝侍讀。父子儒,皇朝吏部侍郎,贈秘書監(jiān),修文、崇文兩館學士,太上皇侍讀,潁川縣開國男。公……年廿三,以門資授殿中進馬,轉(zhuǎn)衛(wèi)州司功,相府騎曹,稍遷錄事,并參其軍事,又除□□。時太上皇代邸潛龍,王門市駿,醴筵必備,同視申公之厚;琴瑟不擁,嘗□史之入,故曳長裾者久之……神龍初,遷咨議……除虢州長史……歲余,授邠王府司馬……除太子仆,擢為羽林將軍,又徙為右武衛(wèi)將軍……夫典兵司禁,體國經(jīng)埜,非征南之奉法,絳侯之必安,孰能□矣……公忠信兼之,足以干事。曩者常元楷等,竊發(fā)宮掖,秘為亂常。公以守道不如守官。太上皇樓居,繄公以義,夫劫之眾而不懼,阻之以兵而不撓。……天子休之,加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jié)曹州諸軍事,曹州刺史。(60)錄文見前揭陶敏《賀知章撰唐許臨墓志考釋》及韋娜、趙振華《賀知章撰許臨墓志跋》。

      由此我們可知,許氏家族早遷南方,曾祖曾做過陳秘書監(jiān),不過與賀德仁、蕭瑀家族一樣,在隋代便已北遷。這里的太上皇指墓志寫作當時尚在世的睿宗,可知其父曾為睿宗侍讀,這便可以解釋許臨為何很快進入相王府擔任騎曹參軍,并任王府錄事參軍和咨議參軍。墓志稱其“曳長裾者久之”,用《漢書·鄒陽傳》之典,謂其久事王府,考墓志載許臨開元二年去世,享年五十三,則出生于龍朔二年(662);后文記其于神龍初(705)之后不久出為虢州長史,則此時他已44歲,距其23歲入王府已21年,的確久歷年所,為睿宗親信。

      許臨出任虢州長史之后僅僅過了一年多,便出任邠王府司馬。邠王是李賢子守禮,神龍中“遺詔進封邠王”,(61)《舊唐書》卷八六《邠王守禮傳》,第2833頁。這里的遺詔顯然是武則天的遺詔。武則天于神龍元年十二月去世,守禮進封應在次年,與許臨遷邠王府司馬時間約略相值。邠王自武后時即與睿宗諸子同住,過往甚密,而王府司馬在王府官中僅次于長史,因此許臨此番出任邠府次官,可能也是睿宗為其悉心運作的結(jié)果。

      許臨此后的一任官是太子仆,考慮到神龍三年七月節(jié)愍太子亂后,中宗朝已無太子,這一任官所服務的對象可能即是玄宗。從許臨父子與睿宗的淵源及其后來先天政變中的表現(xiàn)來看,許臨并不是玄宗一黨,而太子與睿宗及太平公主的明爭暗斗在景云初年即已開始。(62)參唐雯:《唐國史中的史實遮蔽與形象建構(gòu)——以玄宗先天二年政變書寫為中心》,《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3期;唐雯:《新出葛福順墓志疏證——兼論景云、先天年間的禁軍爭奪》,《中華文史論叢》2014年第4期。如上文所述,在編纂道書和譯制佛經(jīng)的文化活動中,兩方人物尚且在同一修書局中彼此滲透,睿宗派親信出任太子仆亦屬情理之中。

      之后作為文官的許臨仕宦走勢顯得更為詭異,他先是被擢為羽林將軍。我們知道建制于武后時期的羽林衛(wèi)是北門禁軍中的一支部隊,景云至先天年間,睿宗、太平公主與玄宗為控制北門禁軍在羽林將軍和大將軍的人選上展開了激烈的爭奪。在上文所提到的《一切道經(jīng)音義》和《妙門由起》編纂人員中出現(xiàn)了三位羽林將軍,他們分別是右散騎常侍權(quán)檢校左羽林將軍徐彥伯、右散騎常侍權(quán)檢校右羽林將軍賈膺福、主爵郎中權(quán)檢校右羽林將軍李猷。徐彥伯,“睿宗朝以相府之舊拜羽林將軍”,(63)劉:《隋唐嘉話》卷下,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43頁。賈膺福、李猷后來都在先天政變時被殺,顯然這三位都是睿宗一黨人物,而許臨應該也在此時轉(zhuǎn)任羽林將軍。因為玄宗即位,太子暫缺,(64)玄宗的次子瑛至開元三年方被立為太子,見《舊唐書》卷一○七《廢太子瑛傳》,第3258頁。一眾東宮屬官可能都有調(diào)整,故睿宗借此機會將其安排入北軍。與許臨、徐彥伯一樣,賈膺福、李猷都是文官出身,這就導致這些睿宗一黨的羽林軍將領(lǐng)有其天然缺陷,也決定了之后政變的走向。(65)本段論述參上揭唐雯:《新出葛福順墓志疏證——兼論景云、先天年間的禁軍爭奪》。在這批文士出任的羽林將軍中,許臨和徐彥伯都在先天政變前離開了羽林軍,避免了賈膺福、李猷的悲慘命運。關(guān)于徐彥伯的轉(zhuǎn)任,《隋唐嘉話》有這樣一條記載:“徐彥伯常侍,睿宗朝以相府之舊拜羽林將軍。徐既文士,不悅武職,及遷,謂賀者曰:‘不喜有遷,且喜出軍?!?66)《隋唐嘉話》,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43頁。之后很快便告老辭官,并于開元二年去世。(67)《舊唐書》卷九四《徐彥伯傳》,第3006~3007頁。這里我們不得不佩服徐彥伯的政治嗅覺,他完美地避開了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

      許臨似乎沒有那么敏銳地預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離開北軍之后的下一個官職是右武衛(wèi)將軍。雖然北門禁軍在唐代政變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但是日常的宮城守衛(wèi)卻是南衙十六衛(wèi)的工作。右武衛(wèi)的職責之一便是掌宮城之守衛(wèi),朝會的時候,將軍需要帶領(lǐng)門隊駐守在正殿前或嘉德門內(nèi)。(68)《唐六典》卷二四,第620頁。宮城的正殿是太極殿,其外有太極門,往南則是嘉德門,再往南則是宮城正門承天門。(69)辛德勇、郎潔點校,[宋]宋敏求、[元]李好文撰:《長安志·長安志圖》卷六,西安:三秦出版社,2013年,第232~233頁。事變當天,睿宗聞亂北走至肅章門觀變,又往南一路跑至承天門登樓召喚南衙衛(wèi)士,當時承天門被關(guān)上,所以導致侍御史任知古組織的入宮勤王士兵被擋在了外面。(70)《舊唐書》卷一○六《王琚傳》,第3250頁。

      作為右武衛(wèi)將軍的許臨,按照職責范圍可能在嘉德門北或太極殿駐守,也可能在皇城北部緊臨承天門廣場的右武衛(wèi)駐所,參與了任知古組織的南衙衛(wèi)士勤王行動。無論是哪一種情況,許臨最后被玄宗一方的兵士阻斷了勤王的努力,并被控制了起來,方才有墓志“夫劫之眾而不懼,阻之以兵而不撓”的表述。顯然許臨在先天政變中堅定地站在睿宗一邊,終不負兩代輔佐相王的情誼。不過之后他并沒有受到嚴厲的懲罰,只是被外放為曹州刺史?!杜f唐書·陸象先傳》云:“時窮討至忠等枝黨,連累稍眾,象先密有申理,全濟甚多?!?71)《舊唐書》卷八八《陸象先傳》,第2876頁。以許臨睿宗死黨的身份,能得到這樣不錯的結(jié)果,或許也是陸象先“全濟”的結(jié)果。

      作為不在現(xiàn)場的中層官僚,賀知章墓志中所提到的先天政變中的這些細節(jié)應該得自于許臨本人,可見其與許臨的關(guān)系應該是非常密切的。此外,這篇墓志寫于開元三年七月稍前,距先天政變不過兩年,賀知章卻毫不避諱地寫到了“太上皇樓居”這一細節(jié)。事實上,睿宗在登承天門樓上為的是組織南衙士兵對抗玄宗,在無法組織起抵抗的前提下,睿宗“聞東宮兵至,將欲投于樓下”,(72)《文苑英華》卷九七二張說《兵部尚書代國公贈少保郭公行狀》,第5113頁。欲以自殺來成玄宗之過。這一事件在當時是極為敏感的,但是賀知章仍將其寫在了墓志中,并將許臨的表現(xiàn)許之為“義”。至少在開元三年,賀知章還是敢于表達自己的立場的。

      另一位同樣卷入過政治風暴的人物是開元十四年去世的鄜州刺史楊執(zhí)一,他的墓志也是由賀知章撰寫的。同時,張說為他撰寫的神道碑今亦保存了下來。在這兩份材料中,我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在武后末年曾經(jīng)激烈地反對過張易之,之后又參與了神龍政變,并且懷疑與王同皎預謀刺殺韋后與武三思事件有關(guān):

      當天后朝,以獻書諷諫,解褐特授左玉鈐衛(wèi)兵曹參軍,蓋賁賢也。常以攀檻抗詞,削草論奏,遂為賊臣張易之所忌,黜授洛州伊川府左果毅都尉。長鳴必在于遠途,左退適成其踠足。次當禁衛(wèi),復以封事上聞,天后深納懇誠,亟蒙召見。趨奉軒戺,咫尺天威。載犯驪龍之鱗,爰□斷馬之劍,衷見于外,朝廷嘉焉。擢拜游擊將軍,遷右衛(wèi)郎將。俄除左清道率,轉(zhuǎn)右衛(wèi)中郎將押千騎使。既而長樂弛政,辟陽僭權(quán),壓鈕之兆未從,左袒之誠先發(fā)。安劉必勃,望古斯崇。中宗踐祚,以佐命匡復,勛加云麾將軍,遷右鷹揚衛(wèi)將軍……特賜鐵券恕死者十,并廄馬、金銀、瑞錦之類。昔周武建邦,賢人所以表海;漢高創(chuàng)業(yè),功臣所以誓河。魏絳錫重于和戎,甘寧寵加于克儁,無以尚也。府君秉心直道,奉上盡忠,雖窮鑒水之規(guī),猶勖維塵之誡。初為武三思所愬,出為常州刺史,后轉(zhuǎn)晉州。又譖與王同晈圖廢韋氏,復貶沁州。久之,三思以無禮自及,府君許歸侍京第。(73)《全唐文補遺》第一輯,第114頁;《唐代墓志匯編》下冊,第1336~1338頁。

      乃濯纓潢渚十,獻策金門,干當代之圣君,論天下之成敗。秦皇覽奏,屏左右而與謀;漢帝聞言,膝前席而不覺。一見拔玉鈐倉曹,再見取尚食直長,三見置典設(shè)郎。驟進直詞,深觸權(quán)嬖,為易之兄弟所嫉,左授伊川府果毅。又上封章,帝用嘉納,加游擊將軍、右衛(wèi)郎將。歷左清道率,換右衛(wèi)中郎、押千騎,使總統(tǒng)貔虎,便繁肘腋,故得協(xié)心五王,戡剿二豎,奮飛北洛,推戴中宗,嗣唐配天,不失舊物?!€馬都尉、瑯琊王同皎,親賢地切,休戚圖深,安劉之策未遂,鐘室之災先及。吏扇紛獄,公陷關(guān)通,貶徙沁州刺史,不知事,仍長任。(74)《贈戶部尚書河東公楊君神道碑》,收入熊明:《張說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217頁。

      由此,我們可知楊執(zhí)一的進身是由于獻書武后,這在當時是比較常見的出身方式,陳子昂亦是因此得官。(75)《舊唐書》卷一九○中《陳子昂傳》,第5018頁。之后楊執(zhí)一的歷官走向有些離奇,據(jù)《神道碑》,他在獻書求得左玉鈐衛(wèi)兵曹參軍之后還屢次三番向武后奏事,并且因此遷尚食直長和典設(shè)郎。墓志所謂“常以攀檻抗詞,削草論奏”并非只是虛詞。不過最初只是一個正八品下的諸曹參軍的楊執(zhí)一,何以能屢次三番輕易上封事并獲得武后召見,還能“深觸權(quán)嬖,為易之兄弟所嫉”,這其中緣由頗難索解,不過《舊唐書》提到其兄楊執(zhí)柔在“則天時為地官尚書,則天以外氏近屬,甚優(yōu)寵之。時武承嗣、攸寧相次知政事,則天嘗曰:‘我令當宗及外家,常一人為宰相?!墒菆?zhí)柔同中書門下三品”。(76)《舊唐書》卷六二《楊執(zhí)柔傳》,第2383頁。楊執(zhí)一的速度升遷未知是否與此有關(guān)。不過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武后對楊執(zhí)一似乎頗為信任,竟然能由其“驟進直詞,深觸權(quán)嬖”,這當然會引起二張的猜忌,終于導致他的外貶。

      而楊執(zhí)一任伊川府左果毅都尉之時仍舊借著“次當禁衛(wèi)”的番上機會再一次上了封事。這次所上封事的內(nèi)容似乎比較重要,楊執(zhí)一不但再次得到了武后的召見,并號稱“犯驪龍之鱗”,并因此賜以斷馬之劍。斷馬之劍用的是漢代朱陽的典故,朱陽求賜以斬佞臣張禹。(77)《漢書》卷六七《朱云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915頁。這里劍指的對象應該就是跟楊有過矛盾的二張兄弟。如果墓志中的這句描寫并非出于楊執(zhí)一或者賀知章夸張?zhí)摌?gòu)的話,那么墓志所顯示的武后末年的政治走勢則有一些超出我們的常識——武后信任楊似乎超過了二張,在楊那么明顯地針對二張的情況下仍舊被任命為“右衛(wèi)中郎、押千騎”。千騎是北門禁軍中的主力之一,武后將與二張有過矛盾的楊執(zhí)一放到這樣關(guān)鍵的位置上,“使總統(tǒng)貔虎,便繁肘腋”,顯然將北門的管鑰交到了他的手中,這是否表明了她此時已經(jīng)放棄了二張呢?楊執(zhí)一最終果然參與了神龍政變,協(xié)助五王,擁立中宗復位,神道碑直接將他能“協(xié)心五王,戡剿二豎”歸因于他總北門之兵的便利。

      政變成功后的楊執(zhí)一并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武三思所忌,外放為刺史。不料很快在晉州擔任刺史的楊執(zhí)一被牽連到王同皎謀反案中,再一次卷入了政治漩渦。王同皎是中宗女兒定安郡主的丈夫,神龍政變中他“與右羽林將軍李多祚迎太子于東宮”,因此立功。神龍二年,王同皎因不滿武三思專權(quán)任勢,便招集壯士,計劃于武則天靈駕發(fā)引回長安時,劫殺三思,結(jié)果被同謀告發(fā),被殺于都亭驛。(78)《舊唐書》卷一八七上《王同皎傳》,第4878頁。借著王同皎事件,武三思在朝中掀起大獄,包括彥范敬暉、袁恕己、崔玄暐、張柬之等神龍功臣在內(nèi)諸多大臣因此流貶。(79)《舊唐書》卷九一《桓彥范傳》,第2930頁。楊執(zhí)一作為神龍政變的功臣之一,即使身在外州亦被牽連,直到武三思被殺,他才有機會回到京中。

      這樣一位深深卷入武后末期至中宗時代政治事件,可以說僥幸善終的人物,他的墓志由超脫世外的賀知章來撰寫,似乎有些違和。墓志本身未曾交代賀知章與他的關(guān)系,不過我們可以看到,張說的神道碑記楊執(zhí)一夫婦合葬時間在開元十五年六月,而墓志則記作九月,可能的解釋是楊家因故推后了葬禮的時間。墓志既然能記錄更改過的葬禮時間,其寫作也應在神道碑之后,二者能看到些許的承襲關(guān)系,但后出的墓志仍在神道碑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不少內(nèi)容。比如楊執(zhí)一在開元年間出為許州刺史,神道碑未言其緣由,墓志則稱其“府君懷柳惠之直,任汲黯之氣,或忤時政,頗不見容,出許州刺史”,明言為宰相所出,不考慮其背后的政治因素,至少而言,賀知章對楊執(zhí)一的人生際遇是比較熟悉的。同時墓志相較于神道碑,對于楊執(zhí)一的人生際遇有著更多的同情。如在敘述其任朔方元帥整頓軍吏之事,結(jié)果導致軍情不穩(wěn),被迫離開朔方一事,墓志明顯站在楊的立場對其被迫轉(zhuǎn)官表達了憤怒和惋惜:

      慰撫凋亡,糾繩濫竊。攘襁逾于巨萬,盜駿軼于千蹄。而皆社鼠稷蜂,咸乃傾巢熏穴,竟以黃金見鑠,白玉成磷。遂移疾朔方,來思右戟,復為右衛(wèi)大將軍,尋除右金吾大將軍。

      而神道碑則云:

      公剛腸疾惡,擒奸摘罪,曩將之所彌縫,宿吏之所干沒,匿贓散廩,一征百萬;矯枉過正,眾口囂然。改右衛(wèi)大將軍,無何,復右金吾大將軍。

      顯然張說的表達并未站在楊的立場,而是以“矯枉過正”隱隱表達了對他的不滿。(80)楊執(zhí)一墓志與神道碑的對比可參韓達:《墓志、碑文與史傳:多文本語境下的文學書寫與史實考辨——以〈楊執(zhí)一墓志〉、〈楊執(zhí)一神道碑〉為中心》,《浙江大學學報》2020年第6期。

      綜上,賀知章與楊執(zhí)一可能還是有一些私交的,墓志中才會流露出更偏向于志主本人的立場。而這是已知的第二方賀知章為曾經(jīng)參加過政變的風云人物所寫的墓志。

      接下來的一方墓志,志主張有德本人早在貞觀年間便很平順地過完了一生,可是來延請賀知章撰寫合祔遷葬墓志的家屬卻大有來頭。墓志云:“嫡孫云麾將軍、守左羽林軍大將軍、上柱國、鄧國公暐等以為徽烈雖存,陵谷將貿(mào),用題貞琰,以賁幽穸?!?81)《大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滄州刺史始安郡開國公張府君墓志銘并序》,錄文見牛紅廣:《賀知章撰張有德墓志述略》,《唐山師范學院學報》2017年第3期。這位主持葬禮的張有德嫡孫張暐是玄宗為潞州別駕時的死黨,玄宗的廢太子瑛便是他進獻的歌姬趙氏在他家中降生的。玄宗為太子后,他“與諸王、姜皎、崔滌、李令問、王守一、薛伯陽在太子左右以接歡”。在玄宗先天元年即位之初,他便被任命為右羽林將軍,并主動提出要以羽林兵肅清太平公主一黨。此事可以說是第二年先天政變的先聲,當然最終因為張暐的行事不密,在事變之前就被揭發(fā)了出來,張暐因此流放嶺南。玄宗消滅太平勢力后,他也隨即回到了京城,先后擔任京兆尹、太子詹事、判尚書左右丞。(82)本段關(guān)于張暐之生平見《舊唐書》卷一○六《張暐傳》,第3247~3248頁,參前揭唐雯:《新出葛福順墓志疏證——兼論景云、先天年間的禁軍爭奪》。請賀知章撰寫墓志的開元九年,他正在左羽林大將軍的任上,這意味著此時的張暐掌握著北門禁軍,地位清貴而敏感。

      以上幾位可以說都曾經(jīng)深深卷入過武后時代以來的政治風暴,并偶然幸存的下來的人物。雖然除了有著中表之親的許臨以外,我們很難衡量賀知章與楊執(zhí)一、張暐的交往程度,但從他對于許、楊兩篇墓志中相關(guān)段落的較其他墓志更為細致的表達中我們或許可以感受到,對這些他雖然未曾參與,但實際上離他并不遙遠的事變,他應該都是有所觸動的,畢竟和他有過交集的這些人曾經(jīng)距離被當時這一連串的政治漩渦吞噬只差了一點點而已。

      讓賀知章本身更為切近地感到政治險惡的應該是他任皇太子侍讀的經(jīng)歷?!杜f傳》稱其為皇太子侍讀在開元十三年,這時候的皇太子是后來被廢的李瑛。李瑛是玄宗次子,即是為潞州別駕時生在張暐家中的那個孩子,本名嗣謙,這一年他“改名鴻,納妃薛氏,禮畢,曲赦京城之內(nèi),侍講潘肅等并加級改職,中書令蕭嵩親迎”,(83)《舊唐書》卷一○七《庶人瑛傳》,第3258~3259頁。下文述太子瑛事如無特別注明,皆出《舊傳》,下不一一出注??梢哉f是李瑛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賀知章可能因為潘肅的改職而成了他的新侍讀。《舊唐書》對諸王侍讀有這樣一段記載:

      先天之后,皇子幼則居內(nèi),東封年,以漸成長,乃于安國寺東附苑城同為大宅,分院居,為十王宅。令中官押之,于夾城中起居,每日家令進膳。又引詞學工書之人入敎,謂之侍讀?!硬痪佑跂|宮,但居于乘輿所幸之別院,太子亦分院而居。(84)《舊唐書》卷一○七《涼王璇傳》,第3271頁。

      也就是說,侍讀是需要去皇子或皇太子所居教授的。玄宗時的皇太子往往在帝所在的別院,因此作為皇太子侍讀的賀知章雖然并無實權(quán),但離權(quán)力中心是極為接近的。他的職事官也很快從禮部侍郎遷為太子右庶子,跟皇太子更為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然而危機也在巔峰時刻埋下了種子。就在太子大婚的同年,原本養(yǎng)于寧王家的壽王回到了宮中,(85)《舊唐書》卷一○七《壽王瑁傳》,第3266頁。他的母親是此時玄宗最寵愛的武惠妃,因此壽王“鐘愛非諸子所比”,太子瑛因此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舊傳》稱“瑛于內(nèi)第與鄂、光王等自謂母氏失職,嘗有怨望”,應該就是從壽王回宮開始的,而此時正是賀知章任太子庶子兼侍讀的時候。到開元二十三年,隨著武惠妃女兒咸宜公主下嫁楊洄,(86)《資治通鑒》卷二一四記咸宜公主出降在開元二十三年七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812頁。事情進一步發(fā)酵了起來。楊洄希武惠妃旨,日求太子瑛的過錯,上報給惠妃?;蒎鷦t泣訴于玄宗,稱“太子結(jié)黨,將害于妾母子,亦指斥于至尊”。玄宗因而震怒,意將廢黜。我們不太清楚賀知章的侍讀生涯持續(xù)了多久,但顯然在開元十三年壽王回宮以后,太子瑛的處境逐漸變得尷尬,而賀知章作為侍讀未必沒有感受。開元二十五年,李瑛被廢殺,天下以為冤。即使賀知章此時早已不再擔任皇太子侍讀,對于已經(jīng)七十九歲的他來說,心靈所受到的沖擊也一定是巨大的。

      然而在此之后,賀知章的仕宦生涯仍舊與皇子們糾纏在一起。在《舊傳》中,賀知章最后一任官是太子賓客兼秘書監(jiān),然而《述書賦》記錄的是“秘書監(jiān)、太子賓客、慶王侍讀”。(87)《法書要錄》卷六竇臮《述書賦》下,第174頁。此時的太子便是肅宗,開元二十六年立。肅宗在玄宗時期的尷尬地位以及玄宗借李林甫之手試圖鏟除在肅宗周圍形成的勢力,學界論述已多。即使作為名義上的東宮僚屬,賀知章不會感受不到壓抑的政治氣氛。更詭異的是,賀知章同時還兼任了慶王的侍讀。慶王是玄宗的長子,(88)《舊唐書》卷一○七《靖德太子琮傳》,第3258頁。但是玄宗一開始便沒有立他為太子,即使廢了李瑛,也再次將他排除在外,其中緣由不得而知。但就和睿宗長子宋王成器一樣,慶王的長子身份對于皇太子總歸是一種尷尬的存在。而此時賀知章以太子賓客同時身兼慶王侍讀,身份也同樣尷尬。

      當我們分析了以上這些曾與賀知章所交往的部分人物之后,再來看史書中對于賀知章性格的描寫,或許會有別樣的感受。“晚年尤加縱誕,無復規(guī)檢”的背后或許是游走在政治核心邊緣的賀知章看過了交游們在政治風云中驚心動魄的浮沉,皇子們在皇帝父親無常的喜怒之下無法把握的命運之后有意的選擇。

      天寶三年正月,八十六歲高齡的賀知章求為道士還鄉(xiāng),玄宗率領(lǐng)群臣作詩餞送??煲叩饺松K點的賀知章迎來了他一生中的高光時刻,前半生的坎坷蹭蹬,晚年灑脫后的別有深意,都被這光環(huán)所籠罩,尚未蓋棺,早已論定。然而看似毫無內(nèi)容的歷官信息、所撰墓志所勾勒的交游網(wǎng)絡,卻揭開這個看似瀟灑的老人所經(jīng)歷過的起伏動蕩,讓我們窺見了更為豐富的歷史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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