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惠國
內容提要 詞的創(chuàng)作在浙江一直十分興盛。宋以來,浙江詞人在全國占有非常高的比例,取得的成就也十分突出,逐漸形成良好的詞學傳統(tǒng)。浙江詞學傳統(tǒng)形成的原因有多種,但從大的方面分析,主要有三條:其一,杭州為南宋都城,匯聚了一批文化精英,這從作者層面為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繁榮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其二,浙江的地理位置、經(jīng)濟情況和人文環(huán)境均有利于詞的創(chuàng)作,這為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形成和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撐;其三,浙江詞人普遍追求詞藝,推崇風雅,與詞的美學本質最為契合。浙江詞學傳統(tǒng)是浙江文化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要進一步加強對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研究,發(fā)掘其現(xiàn)代文化價值,將其融入到浙江現(xiàn)代文化的建設之中。
浙江地處東南,歷來為人文淵藪之地。就文學而言,唐宋以來,尤其是明清以來,各種文體的創(chuàng)作均十分發(fā)達,但若說有特點、有傳統(tǒng),并取得很高成就的,詞是非常突出的一種。相比于詩、文和賦,詞的形成時間較晚,而且作為一種音樂文學,在形成過程中受到西域音樂的影響非常大,但這種文體在演化過程中,其本身的體性特點與中國南方的文化比較契合,因此在南方得到了比較充分的發(fā)展。浙江總體上處于南方文化圈,是其中重要的代表性地區(qū),杭州又在南宋時成為都城,匯聚了全國的文化精英,這就使詞的創(chuàng)作在浙江一直十分興盛。兩宋時期以及之后的歷朝歷代,浙江詞人在全國占有非常高的比例,取得的成就也十分突出,逐漸形成良好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時至今日,在發(fā)掘與弘揚浙江傳統(tǒng)文化、建設新時代浙江文化精神的背景下,重新闡發(fā)浙江的詞學傳統(tǒng),研究其特點和形成原因,探討其融入浙江現(xiàn)代文化建設的方法與途徑,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
詞的創(chuàng)作在浙江出現(xiàn)較早,起點也比較高。①但在唐及五代時期,相比于西蜀、南唐這兩個詞學中心,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并不算很興盛,總體成就也不突出。浙江詞創(chuàng)作的繁盛,主要是在兩宋時期,尤其是南宋時期。關于浙江詞人在兩宋時期的創(chuàng)作風氣以及在全國詞人中的比重,唐圭璋《兩宋詞人占籍考》一文很有參考價值。唐先生根據(jù)當時手頭占有的材料,對兩宋間有詞留存且籍貫可考的871 位詞人作了考證,“按省分列,藉以觀一代詞風之盛,及一地詞風之盛”。871 人中,浙江省216人、江西省158 人、福建省111 人、江蘇省82 人、河南省68 人、四川省61 人、安徽省46 人、河北省34 人、山東省32 人、湖北省17 人、湖南省17 人、陜西省14 人、山西省7 人、廣東省6 人、廣西省2人。②從統(tǒng)計中可以看出,浙江的詞人數(shù)量最多,差不多占到總人數(shù)的四分之一,而且遠遠超過第二名。唐圭璋《兩宋詞人占籍考》一文發(fā)表時間較早,此后隨著新材料的不斷發(fā)掘和整理,又有不少詞人的信息得以完善。近年有學者根據(jù)朱德才主編的《增訂注釋全宋詞》等材料,對兩宋浙江詞人的人數(shù)、作品數(shù)和省內分布情況重新作了統(tǒng)計。其統(tǒng)計結果為“兩宋時期,浙江地區(qū)共有詞家237 人,占全部宋詞作者1539 人的15.4%;共有詞作4716首,占全部宋詞作品21203 首的22.24%?!雹墼擁椊y(tǒng)計由于用了新的材料,更加準確,而且統(tǒng)計項目包括詞人和詞作兩個方面,也更全面。就詞人數(shù)量而言,雖然浙江詞人的數(shù)量有所增加,從216 人增加到237 人,但在全國詞人中的占比數(shù)卻明顯下降,從24.8%左右下降到15.4%,這可能是其他省份新發(fā)現(xiàn)的詞人數(shù)增加更多的緣故。但從作品的角度看,浙江詞人的作品數(shù)占比在22.24%,依然接近四分之一,這說明浙江詞人的人均詞作數(shù)較高,創(chuàng)作比較活躍。可見在兩宋時期,浙江詞人不僅人數(shù)眾多,作品數(shù)的占比也非常高,是當時詞壇非常龐大、非常重要的一個創(chuàng)作群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詞人和作品的數(shù)量是一個地方詞風興盛的重要指標,除此之外,創(chuàng)作的質量和在詞壇的影響力也十分重要。關于兩宋浙江詞人的創(chuàng)作,目前已有非常豐富的研究成果,但這些成果大部分是詞人的個案研究,如周邦彥研究、吳文英研究、張炎研究、王沂孫研究等等,總體上偏重于闡釋詞人個體的創(chuàng)作特色和創(chuàng)作成就。這些成果合起來看,也能說明浙江詞人的總體成就與詞壇地位,只是還不夠專門,也不夠充分。為了更直觀地說明浙江詞人在兩宋間的詞壇地位與影響力,我們不妨參看周濟的《宋四家詞選》以及相關的論述。周濟是清代常州詞派最重要的理論家,其詞學觀點對晚清以及民國詞壇的影響非常大。其所著《宋四家詞選》原名《宋四家詞筏》,兼有理論倡導和創(chuàng)作指導的雙重功能。④該選本的序文被唐圭璋先生單獨輯出,視為詞話,以“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的標題收入其《詞話叢編》。此一選一論,一直被視為清代常州詞派的經(jīng)典著作,有較大影響?!端嗡募以~選》雖名四家,其實是宋詞的選本。其體例比較獨特:選取兩宋間最具代表性的四位詞人單獨列出,然后將其余詞人附在四人名下。這四人分別是周邦彥、辛棄疾、吳文英、王沂孫。周濟以為,“清真集大成者也。稼軒斂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碧山饜心切理,言近指遠,聲容調度,一一可循。夢窗奇思壯采,騰天潛淵,返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秾摯,是為四家,領袖一代。余子犖犖,以方附庸?!雹菰诖嘶A上,他還指出學詞的正確途徑,認為“問涂碧山,歷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庇终f:“余所望于世之為詞人者,蓋如此?!雹捱@里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周濟在此并非簡單地列出宋詞的四種風格類型,也不是僅僅指點學詞的方法和途徑,從他“是為四家,領袖一代。余子犖犖,以方附庸”的表述看,他顯然是將此四家視為有宋一代最有成就、最具代表性的詞人。第二,這四人也不是簡單地處于一個平面,周濟以為,周邦彥的詞達到了創(chuàng)作的最高境界,所謂“以還清真之渾化”“清真,集大成者也”,就明顯地表達了這層意思。當然,周濟主要是從詞藝的角度來看問題,并非對宋詞作高下排名,但這四家在兩宋詞壇的地位和影響,的確得到了詞壇的認同。四人中,周邦彥、吳文英、王沂孫均為浙江詞人,可見浙江詞人在兩宋詞壇的實際地位與影響。除了周濟的《宋四家詞選》,戈載的《宋七家詞選》也是一部非常有影響的詞選。戈載與周濟是同時期人,為吳中詞派的代表性人物。戈載精于詞律、詞韻,其《詞林正韻》為詞學經(jīng)典著作之一,影響甚大。《宋七家詞選》選詞偏于雅正,于聲律方面要求尤嚴。所選七家分別為周邦彥、史達祖、姜夔、吳文英、周密、王沂孫、張炎。其中周邦彥、吳文英、王沂孫、張炎四人為浙江詞人;周密祖籍濟南,但出生于浙江。周濟《宋四家詞選》和戈載《宋七家詞選》均是晚清、民國時期非常有影響的詞選,一定程度上代表著詞壇對兩宋詞的基本評價。由此看,浙江詞人在兩宋的創(chuàng)作成就和實際影響力的確非常特出。
元明兩代詞的創(chuàng)作總體較弱,但盡管如此,浙江詞人與同時代詞人相比,還是顯得比較突出。⑦清代為詞的中興時期,浙江詞人的創(chuàng)作成就與詞壇影響力非常明顯??梢院喴卣剝牲c:第一,清初浙江詞學家查繼超編《詞學全書》,對推動詞的創(chuàng)作風氣有重要作用?!对~學全書》包含四種詞學著作,即毛先舒《填詞名解》、王又華《古今詞論》、賴以邠等《填詞圖譜》、仲恒《詞韻》。這四種詞學著作均為浙江詞學家所編,其中后兩種具有工具性,為詞的創(chuàng)作提供方便。學界以前對《詞學全書》的關注度不高,主要是從學術創(chuàng)新的角度著眼,但如果從普及詞學、推動詞的創(chuàng)作風氣這一層面看,《詞學全書》的貢獻不容忽視。我們需要對《詞學全書》的價值與實際作用重新作出評價。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詞學全書》的編纂并非是孤立事件,它其實是晚明以來,浙江地區(qū)詞風興盛的一個縮影。第二,浙西詞派是清代最大也最具影響力的詞派。晚清民國時期,張德瀛和蔡楨等詞學家在清代落幕或即將落幕之際,都對清代詞壇作過宏觀描述,從他們的描述中,可以非常清晰看出浙西詞派的貢獻以及對清代詞壇的影響。張德瀛《詞徵》將清詞的發(fā)展概括為詞風的三次變化,他說:“愚謂本朝詞亦有三變,國初朱、陳角立,有曹實庵、成容若、顧梁汾、梁棠村、李秋錦諸人以羽翼之,盡祛有明積弊,此一變也。樊榭崛起,約情斂體,世稱大宗,此二變也。茗柯開山采銅,創(chuàng)常州一派,又得惲子居、李申耆諸人以衍其緒,此三變也?!雹噙@里第一、第二次詞風轉變,都有浙西詞派的參與。第一次是浙西詞派的領袖人物朱彝尊與陽羨詞派的陳維崧等人一起,改變了明以來的詞風;第二次是浙西詞派的中期領袖人物厲鶚崛起,確立了浙西詞派在詞壇的主流地位,所謂“世稱大宗”。蔡楨《柯亭詞論》則從詞派的角度,將清詞劃分為三期,他說:“清詞派別,可分三期。浙西派與陽羨派同時。浙西派倡自朱竹垞,曹升六、徐電發(fā)等繼之,崇尚姜張,以雅正為歸。陽羨派倡自陳迦陵,吳薗次、萬紅友等繼之,效法蘇、辛,惟才氣是尚,此第一期也。常州派倡自張皋文,董晉卿、周介存等繼之,振北宋名家之緒,以立意為本,以葉律為末,此第二期也。第三期詞派,創(chuàng)自王半塘,葉遐庵戲呼為桂派,予亦姑以桂派名之。和之者有鄭叔問、況蕙風、朱彊村等,本張皋文意內言外之旨,參以凌次仲、戈順卿審音持律之說,而益發(fā)揮光大之?!雹岵虡E看重清代中后期,將桂派從常州詞派中區(qū)分出來,并給予很高評價。兩人雖然對清代詞壇有不同的劃分法,但都對浙西詞派的地位予以肯定。浙西詞派影響了大半個清代詞壇。
浙江詞人對民國詞壇的影響也很大。湖州人朱祖謀是晚清四大家之一,入民國后,成為公認的詞壇領袖。朱祖謀去世后,現(xiàn)代三大家崛起。三大家中,夏承燾是浙江詞人,龍榆生則為朱祖謀的衣缽傳承人。
浙江詞學傳統(tǒng)形成的原因有多種,但從大的方面分析,有三條比較明顯。
第一,杭州為南宋都城,匯聚了一批文化精英,這從作者層面為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繁榮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中國歷史上有三次人口南遷,都明顯地帶動了南方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文化繁榮。就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而言,“靖康之變”后的衣冠南渡,在杭州建立南宋政權,對其影響最大,也最為直接。南宋時的杭州,既是政治中心,也是文化中心,這為詞人的匯聚及其創(chuàng)作活動提供了極佳的社會環(huán)境。浙江詞人數(shù)量在兩宋時期位列第一,與杭州作為南宋京城的特殊地位是密不可分的。
從歷史上看,一個政權在地域上的遷移,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大量上層人士隨政府機構一起流動,這些人士或是朝廷官吏,或是依附于這個政權的其他文化人士。他們的遷移,一般都會直接帶動遷入地經(jīng)濟、文化的繁榮。杭州自錢镠以來,素有“東南第一州”之稱,北宋時又得到發(fā)展,自身的基礎相當不錯,紹興八年(1138年)成為“行在所”后,“輦轂駐蹕,衣冠紛集,民物阜藩,尤非昔比”。⑩關于南渡以及之后一段時間“衣冠紛集”的情況,史料記載甚多。如《宋史》記載:“高宗南渡,民之從者如歸市?!?陸游《老學庵筆記》也說:“大駕初駐蹕臨安,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賈輻揍。”?他又在《傅給事外制集序》中說:“中朝人物,悉會于行在?!?此類史料很多,也經(jīng)常被引用。除了南渡中直接追隨高宗而來的各類人物外,其他地方的人物也往往受都城吸引,不斷前來。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載大理評事莫蒙“論四方之民云集二浙,百倍常時”。?凌景夏說得更加詳細:“切見臨安府自累經(jīng)兵火以后,戶口所存,裁十二三,而西北人以駐蹕之地,輻輳駢集,數(shù)倍土著。今之富室大賈,往往而是?!?從這些資料看,杭州成為都城后,人口快速增加。
這些新來人口成分多樣,但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有一定文化層次和物質基礎的精英人士,上述材料中“輻輳駢集,數(shù)倍土著,今之富室大賈,往往而是”的說法,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這一點。他們的流動與遷入,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當?shù)氐娜丝诮Y構,提升了杭州乃至浙江的文化環(huán)境。從詞的創(chuàng)作看,這些精英人士,尤其是朝廷官吏、寓居的文人和應試的舉子,都是創(chuàng)作的重要力量。夏承燾先生在《西湖與宋詞》里說:“那時南方的知識分子大抵都到過這個京城來應試服官,我們翻檢南宋一代詞人的歷史,很少人是不曾逗留過西子湖邊的。以里籍說,南至閩、粵,西至滇、蜀,也有來自北方淪陷區(qū)的。以社會地位說,上從將相公侯,下及僧道妓妾,無所不有?!?夏先生這段文字雖然著眼于西湖與詞人的關系,但也說明了杭州對四方詞人的吸引以及他們在杭州的創(chuàng)作情況。專門研究移民史的吳松弟先生也談到過外地文人在杭州的創(chuàng)作情況。他依據(jù)耐得翁《都城紀勝》中有關西湖詩社的記載,認為該社是“一些流寓臨安的外地文人”和“當?shù)匚娜恕币黄鸾M織的。他還說:“臨安還有猜謎、寫詩的團體‘南北垕齋’、‘西齋’,耐得翁說這些團體‘皆依江右’?!砸澜摇徽Z提示‘南北垕齋’和‘西齋’的成員可能大部分來自江西”?。這里雖然是在說猜謎、寫詩社團的構成情況,但詞人的情況也差不多。外地文人在杭州,乃至浙江地區(qū)的創(chuàng)作非常普遍。有的文人長期居住浙江,慢慢融入浙江,本身也成為浙江詞人的一部分??梢姡贾葑鳛槟纤味汲?,吸引了一大批文化精英,這對推動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以及形成浙江詞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有重要作用。
第二,浙江的地理位置、經(jīng)濟情況和人文環(huán)境均有利于詞的創(chuàng)作,這為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形成和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撐。詞最初是一種音樂文學,具有音樂和文學的雙重屬性,但在其發(fā)展過程中,音樂性和文學性的比重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總體來看,呈現(xiàn)出音樂性不斷下降、文學性逐步增強的過程。這期間,環(huán)境對詞的影響也各不相同。當詞作為一種流行歌曲主要用于歌伎的演唱時,繁華的都市以及與之相關的享樂之風對詞的創(chuàng)作有較大的促進作用;當詞的音樂性減弱乃至消失后,自然風光、經(jīng)濟狀況以及人文環(huán)境對詞的創(chuàng)作會產生更大的影響。浙江歷史悠久,經(jīng)濟發(fā)達,文化底蘊深厚,在這兩個階段均有非常明顯的優(yōu)勢。
從第一階段看,浙江的杭州作為繁華都市,加上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無疑對詞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早在白居易居杭時,他就常常宴賓客,聽唱曲,極歡而罷。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白樂天之守杭州也,放浪湖山,耽昵聲妓,新詞艷曲,布浹郡中?!?杭州的生活,給白居易留下深刻印象。他著名的《憶江南》三首,其中第二首“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就是專門寫杭州的。錢繆以后,杭州更加繁華,到北宋時,已有“東南第一州”之譽。“其民幸富完安樂。又其俗習工巧。邑屋華麗,蓋十余萬家。環(huán)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帆浪舶,出入于江濤浩渺煙云杳靄之間,可謂盛矣?!?柳永的名作《望江潮》(東南形勝)對此也有所反映。傳說“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雖為杜撰,但也從一個側面說明杭州的繁華與秀美。繁華的杭州為詞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而其本身也成了詞中描寫的內容。南宋的杭州是京城,更加繁盛。對此耐得翁《都城紀勝》、周密《武林舊事》、吳自牧《夢粱錄》等均有記載。雖然這時期詞的音樂性已經(jīng)減弱,歌伎的商業(yè)性演唱減少,且作用也不如北宋,但京城良好的物質基礎與文化氛圍依然為詞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非常優(yōu)越的環(huán)境。這從南宋浙江詞人的數(shù)量和知名度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
第二階段主要是在詞樂消失后,詞基本上成了一種案頭文學,這時浙江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發(fā)達的經(jīng)濟,尤其是深厚的人文底蘊為詞學傳統(tǒng)的延續(xù)提供了有力的保障?!端问贰さ乩碇尽吩鴮Ρ彼蝺烧懵返牡乩砦恢谩⒔?jīng)濟狀況和民情風尚有過一段精練的描述:“(兩浙路)東南際海,西控震澤,北又濱于海。有魚鹽、布帛、秔稻之產。人性柔慧,尚浮屠之教。俗奢靡而無積聚,厚于滋味。善進取,急圖利,而奇技之巧出焉。余杭、四明,通蕃互市,珠貝外國之物,頗充于中藏云?!?宋代兩浙路的范圍與現(xiàn)在浙江不同,但大致包含了現(xiàn)在的浙江地區(qū),因此這一段描述反映了浙江當時的基本情況。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浙江區(qū)位優(yōu)越、生活富庶、人性柔慧,且與外界也頗多交往。宋以后,這些特點依然存在。這些均是浙江詞學發(fā)達的基本條件。至于人文底蘊,浙江原本的基礎就不錯。南宋人葉適曾說:“今吳、越、閩、蜀,家能著書,人知挾冊。”?這話雖然有點夸張,但大致反映了這些地區(qū)右文重道的風氣。南宋后,浙江的文化氣息更為濃郁,讀書重道、詩書傳家等傳統(tǒng)也更加深入人心。浙江方志在談到當?shù)刈x書風氣時,曾提到青田地區(qū)“貧士帶經(jīng)而鋤,里巷市廛所至,輒聞讀書聲”?。這話同樣有夸飾的成分,但也的確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shù)氐淖x書風氣。這種人文環(huán)境對詞的創(chuàng)作極為有利。宋以后,尤其是明清兩代,浙江詞人輩出,創(chuàng)作風氣濃郁,均與這種人文環(huán)境有關。隨舉一例。嘉興王店,古稱梅里,為浙西詞派的發(fā)源地,“自明之初葉迄今四百余年,雖一隅之地,而騷人詞客,代不乏人”,以致“天下之稱詩詞者,必舉梅里”?。究其原因,清初梅里詞人王庭曾對這里的人文環(huán)境有過一段描述,他指出,梅里地方雖小,但“材智輩出,文章馳譽者,略有數(shù)家。至于束修閉門之彥,勤勤著書,日見累積”???梢娏己玫娜宋沫h(huán)境是一個重要因素。當然,自然環(huán)境和經(jīng)濟狀況也非常重要,這是創(chuàng)作的物質基礎。仍以梅里為例。晚清薛時雨說:“浙西多詞家,而盛于嘉禾。其地本水鄉(xiāng),煙波渺瀰,極魚蟹菱藕之饒。而城南鴛鴦湖,澄瑩如鏡,尤占其勝。水澤之氣,靈秀鐘焉,故詞人往往杰出。自長水塘而南為梅會里,國初以來號稱詞藪。嗚呼盛矣?!?他認為,這里詞學興盛,“豈獨淵源有自,抑亦其風土使然歟”???梢?,優(yōu)美的風光、富庶的百姓、深厚的人文底蘊,是浙江詞學傳統(tǒng)得以延續(xù)的重要原因。
第三,浙江詞人普遍追求詞藝,推崇風雅,與詞的美學本質最為契合。浙江詞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各異,但大而言之,普遍精于技法,追求風雅。無論是北宋的周邦彥,還是南宋的吳文英、王沂孫、張炎、高觀國等,都以詞藝精深著稱。南宋的風雅詞派,浙江詞人占了大部分。姜夔雖非浙人,但也和浙江淵源頗深。他曾居住于湖州,其號“白石道人”即來自于弁山苕溪的白石洞天,中年后移居杭州,并最后終老于此。南宋風雅詞派歷來受到很高的贊譽,原因就在于他們的作品詞語典麗、格調高雅、聲律諧婉,藝術上達到了很高的境界。對此,學界已有太多研究,無需贅言。
清代以浙西詞派為代表的浙江詞人繼承了南宋風雅詞派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同樣以講求詞藝、推崇雅化著稱。浙西詞派形成的一個重要詞學背景,就是明詞的不振,一方面是“花草詞風”盛行,另一方面是創(chuàng)作的失范。在浙西詞派看來,這兩條均背離了詞的雅化原則。朱彝尊以為,明代流行的《草堂詩余》在古詞選本中“最下”,但“三百年來,學者守為《兔園冊》,無惑乎詞之不振也”?。針對明詞的失范,他明確提出批評,認為“夫詞自宋元以后,明三百年無擅場者。排之以硬語,每與調乖;竄之以新腔,難與譜合”?。為了改變這種詞風,他提出要學南宋,學姜張,希望用姜夔、張炎為代表的南宋風雅詞來規(guī)范詞的創(chuàng)作。在他看來,南宋詞格高調雅,精美成熟,代表了詞的最高境界,所謂“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姜堯章氏最為杰出”,“填詞最雅無過石帚”?。除了朱彝尊,浙西其他詞人也有同樣的看法,如同為浙西六家之一的李符就有“詞至晚宋極變而工”?的說法。浙西詞派另一大家汪森則說得更加明白,“鄱陽姜夔出,句琢字練,歸于醇雅”,“譬之于樂,舞《箾》至于九變,而詞之能事畢矣”?。他們認為,通過學習以姜夔、張炎為代表的南宋風雅詞,可以使詞的創(chuàng)作重新走上雅化的道路,“歸于正始”。
學習南宋、講求詞藝、追求雅化是浙西詞人普遍的詞學觀念。他們不僅倡導這種詞學觀,還身體力行,將這種詞學觀念體現(xiàn)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形成一種風氣。朱彝尊《靜惕堂詞序》在表彰浙西前輩詞人曹溶的詞學功績時,專門提到了這一點。他說:“往者明三百祀,詞學失傳,先生搜輯南宋遺集,尊曾表而出之?!庇终f:“數(shù)十年來,浙西填詞者,家白石而戶玉田,舂容大雅。風氣之變,實由于此”?。“家白石而戶玉田”固然是一種夸張的說法,但也可看出浙西詞人的詞學追求和創(chuàng)作風氣。為了更好地學習南宋雅詞,浙西詞人還列出一份具體的詞人名單。如朱彝尊在《黑蝶齋詞序》中就列出張輯、盧祖皋、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孫、張炎、周密、陳允平、張翥、楊基等人,以為這些詞人“皆具(姜)夔之一體”?。汪森《詞綜序》也羅列了具體的姜派詞人,但基本上是沿襲朱彝尊的,只略作增刪。浙西詞人自覺或不知覺地學習這些詞人,用以提高自己的詞藝。李符在談到另一浙西詞人龔翔麟時,認為其詞“大率以石帚為宗,而旁及于梅溪、碧山、玉田、蘋洲、蛻巖、西麓各家之體格”?。說明清代浙西詞人確實是以姜夔等人作為自己學習對象的。他們自己的創(chuàng)作盡量向這些南宋風雅詞靠近,追求醇雅和規(guī)范,在藝術上取得很高成就。
浙江詞學傳統(tǒng)是浙江文化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建設浙江現(xiàn)代文化的一大優(yōu)勢。如何進一步挖掘和整理這一文化遺產,并將之融入到浙江現(xiàn)代文化建設之中,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我們認為,將詞學傳統(tǒng)融入浙江現(xiàn)代文化建設是一個大課題,有很多工作要做,目前比較切合實際的,首先要做的大致有三個方面。
第一,進一步加強對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研究與弘揚。浙江詞學傳統(tǒng)十分深厚,如果從兩宋到晚清民國總起來看,全國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比肩。這是浙江一份獨特的文化遺產,我們要加強對這份文化遺產的研究和弘揚。從歷史上看,浙江詞人出于對浙江地域文化的熱愛和對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尊重,都對浙江詞學傳統(tǒng)非常重視。如朱彝尊就曾用一種十分自豪的口吻談到兩宋間的浙江詞家:“宋以詞名家者,浙東西為多。錢唐之周邦彥、孫惟信、張炎、仇遠,秀州之呂渭老,吳興之張先,此浙西之最著者也。三衢之毛滂,天臺之左譽,永嘉之盧祖皋,東陽之黃機,四明之吳文英、陳允平,皆以詞名浙東。而越州才尤盛,陸游、高觀國、尹煥倚聲于前,王沂孫輩繼和于后,今所傳《樂府補題》,大都越人制作也?!?這里雖沒有明確提出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概念,但朱彝尊一一列舉兩宋間浙江著名的詞家,意在說明浙江歷來就有十分良好的文化積淀,以此鼓勵浙江詞家進行創(chuàng)作,增強其自信心與自豪感。以厲鶚為代表的中期浙派詞人對浙江的詞學傳統(tǒng)更加重視。厲鶚是杭州人,對杭州的詞人尤其關注。他說:“兩宋詞派,推吾鄉(xiāng)周清真,婉約隱秀,律呂諧協(xié),為倚聲家所宗,自是里中之賢。若俞青松、翁五峰、張寄閑、胡葦航、范藥莊、曹梅南、張玉田、仇山村諸人,皆分鑣競爽,為時所稱。”?他不僅為兩宋間著名的杭州詞人列了一份名單,更重要的是推出周清真,強調其“為倚聲家所宗”的事實。上述朱彝尊的話雖然也提到周邦彥,但主要將其視為一個浙江詞家,從詞學傾向上看,朱彝尊與早期浙西詞人宗南宋、學姜張,并沒有明確提出學周邦彥。其原因主要是周邦彥的詞風與姜張有所差異,且張炎《詞源》對周邦彥也有微詞。但厲鶚不為所拘,將周邦彥列為大家,一方面固然是周邦彥本身的成就與地位所致,另一方面也不排除有浙江地域的情感因素??梢?,無論是朱彝尊還是厲鶚,他們都重視浙江的詞學傳統(tǒng),并對此感到自豪。他們雖然沒有明確提出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概念,但事實上有弘揚浙江詞學傳統(tǒng)并接續(xù)這一傳統(tǒng)的想法。他們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清代的浙西詞派,已經(jīng)成了浙江詞學傳統(tǒng)中的重要一環(huán)。
相比清人,我們更應該重視浙江的詞學傳統(tǒng),更應該研究并弘揚浙江的詞學傳統(tǒng),并將之視為浙江文化建設的一部分。浙江的詞學研究實力很強,在研究與傳承浙江詞學傳統(tǒng)方面已經(jīng)做了很多工作,取得不俗的成績,但由于浙江歷史上詞人眾多,留存的詞學文獻非常豐富,總量也很大,因此還有不少可進一步拓展的空間。如詞學文獻的基礎性研究,就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隨舉一例。慈溪人馮幵,為民國時期浙東名士,也是著名詞人。其《回風堂詞》一卷,存詞四十余首,被朱祖謀收入《滄海遺音集》。但據(jù)沙孟海所撰《馮君木先生行狀》,馮幵“少好倚聲”,“晚交桂林況周頤夔笙、吳興朱孝臧古微,復多按度”,“遺著有回風堂文若干卷,詩若干卷,詞若干卷,勝記若干卷,皆未刊”?。其兒女親家況周頤也在《餐櫻廡漫筆》中稱:“君木戊戌已編舊著曰《秋辛詞》”?。可見其存詞遠不止《回風堂詞》中的四十余首,尚有“詞若干卷”未刊,這就需要我們加以搜集、整理。這樣的浙江詞人在民國時期不少,在清代也同樣不少。因此發(fā)掘、整理歷代浙江詞人的詞作、詞集,尚有很多工作要做。這些基礎性工作做好了,就可以考慮編纂有一定規(guī)模、一定質量的《全浙詞》,以全面展示歷代浙江詞人的創(chuàng)作風貌與創(chuàng)作實績。另外,最近幾十年,浙江在地域性詞派研究方面取得進展,成果很多,但著眼于浙江全局性的詞學研究尚不多見。值得一提的是《浙江詞史》的出版,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一局面。該書對浙江的詞人、詞作進行了全面的梳理與闡述,推進了對浙江詞的整體性研究。但該書偏重于兩宋部分,明清尤其是清代部分尚有進一步擴展、充實的空間。因此,在《全浙詞》的基礎上,重新編寫浙江的詞史,也可以考慮列入地方文化建設的選項中。
第二,將弘揚浙江詞學傳統(tǒng)與發(fā)展地方文化旅游事業(yè)結合起來,發(fā)掘詞學研究的社會效用與應用價值。詞學研究是一項嚴肅的學術活動,不能追求功利性,但如果讓詞學研究走出象牙塔,在堅持學術性的同時,服務于社會,使其具有一定的社會效應與應用價值,也應該得到提倡和鼓勵。就浙江的詞學研究而言,利用自身優(yōu)勢,將詞學研究與地域文化研究結合起來,與發(fā)展地方的文化旅游事業(yè)結合起來,無疑可以取得良好的社會效果。1918年,詞學家、浙江富商周慶云買下杭州秋雪庵所在的土地,用三年時間加以重建,并在庵后蓋了兩浙詞人祠堂,以此紀念歷代浙江詞人,就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實例?,F(xiàn)在兩浙詞人祠堂已經(jīng)成為杭州的一處人文景觀,在弘揚浙江詞學傳統(tǒng)與發(fā)展文化旅游事業(yè)方面都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周慶云建兩浙詞人祠堂的舉措,可以為我們建設地方文化、發(fā)展地方文化旅游事業(yè)提供一種新的思路。
事實上,浙江近幾年一直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取得不俗的成績。如浙東唐詩之路的研究與宣傳就是一個成功的范例。就學術研究而言,唐詩之路已引起學者的注意,成為一個新的學術增長點,使當下的唐詩研究更加豐富。從地方文化建設來看,唐詩之路無疑成為當?shù)匾粡埩聋惖奈幕?,借助這張名片,政府部門可以宣傳當?shù)氐臍v史文化,推廣當?shù)氐慕?jīng)濟發(fā)展成果。至于發(fā)展文化旅游事業(yè),這更是一次難得的機遇,當?shù)卣灰J真加以規(guī)劃,切實做好配套設施的建設,完全可以使浙東唐詩之路成為優(yōu)質的旅游資源。參照浙東唐詩之路的思路,浙西的詞學資源也應該加以充分發(fā)掘與利用。杭嘉湖一帶是浙江詞學最發(fā)達的地區(qū),堪稱浙西詞鄉(xiāng)。詞鄉(xiāng)的提法并非今天才有,浙西詞派中期領袖人物厲鶚為平湖詞人張奕樞詞集作序時就有這種說法,他說:“攜李,今詞鄉(xiāng)也”。為了闡明這一點,他對嘉興一帶詞學興旺的狀況作了具體描述:“自朱竹垞太史導其源,李秋錦、魏水村諸公和之,而柘上二沈同姓著稱,南渟以秀淡勝,融谷以婉縟勝。于時一篇始出,四方傳唱,敏若風雨,雖茶檣酒幟、井眉椒壁間,偉男髫女,皆能道其名字?!?文中提到嘉興的朱彝尊、李良年、魏珅、沈皞日、沈岸登五位詞人中,朱彝尊、李良年、沈皞日、沈岸登四人均為著名的“浙西六家”之一,魏珅雖沒列入“浙西六家”,但也是有一定成就的詞人。朱彝尊為其詞集《水村琴趣》作序,以為其詞“力追南渡作者”“不可多得”。另外,“浙西六家”中的李符也是嘉興人。六家中,只有龔翔麟是杭州人??梢娂闻d一帶詞家眾多,人才輩出。除了名家眾多,嘉興一帶的詞學土壤也相當好,“一篇始出,四方傳唱”“雖茶檣酒幟、井眉椒壁間,偉男髫女,皆能道其名字”雖然是夸張,但也可從一個側面反映詞在當?shù)氐娜罕娀A。其實不僅是嘉興一地,整個杭嘉湖地區(qū)都是如此。將這一區(qū)域稱為詞鄉(xiāng),完全沒有問題。
杭嘉湖是江南的核心地域,歷史悠久,風光秀美,名人眾多。改革開放以來,這里依托星羅棋布的古鎮(zhèn),以名勝古跡與水鄉(xiāng)自然風光為特色,在旅游業(yè)方面取得有目共睹的成績。但如果能進一步利用當?shù)氐脑~學資源,將更多的人文要素融入到旅游業(yè)中,無疑將錦上添花。發(fā)掘詞學資源,宣傳浙西詞鄉(xiāng),將進一步促進杭嘉湖地區(qū)文化旅游事業(yè)的發(fā)展,形成浙東唐詩之路與浙西詞學之鄉(xiāng)兩翼齊飛、共同發(fā)展的良好局面。
第三,浙江詞學傳統(tǒng)要融入浙江現(xiàn)代文化的塑造中。浙江歷史悠久,這里的人民在長期的生活與生產過程中,逐漸適應環(huán)境,形成了有自己特色的文化和人文精神。改革開放以后,尤其是最近二十余年,浙江在總結、提煉浙江地域文化特性的基礎上,結合時代的要求,多次對浙江精神作出概括與描述。時至今日,“自強不息、堅韌不拔、勇于創(chuàng)新、講求實效”,以及“求真務實、誠信和諧、開放圖強”“干在實處、走在前列、勇立潮頭”等浙江精神,早已深入人心。這些浙江精神的表述非常準確、精煉,既凝聚了浙江豐厚的歷史文化,又體現(xiàn)了與時俱進的時代精神,在激發(fā)浙江人民創(chuàng)造熱情、建設精神家園的過程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浙江精神無疑是浙江文化的核心要素,但從浙江現(xiàn)代文化建設的角度看,不僅要體現(xiàn)出堅韌、務實等核心要素,還要反映出浙江文化中優(yōu)雅、精致的一面。從最近幾十年的情況看,浙江人民秉承浙江精神,在發(fā)展經(jīng)濟、創(chuàng)造財富的過程中已經(jīng)取得有目共睹的成績,浙江精神也因此為大家所熟悉。但相比之下,浙江文化中優(yōu)雅、精致的一面還宣傳得不夠,這容易使人產生浙江僅是一個經(jīng)濟強省的印象,不利于浙江整體形象的塑造。事實上,浙江歷史悠久,文化深厚,在文學、史學、哲學、藝術等領域均有非常好的學術傳統(tǒng),也有非常深厚的學術積累。這些都是浙江文化的精髓,需要大力弘揚。就浙江詞學傳統(tǒng)而言,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浙江文化中雅致、精美的一面,需要我們加以發(fā)掘與宣揚。而從詞學研究者來說,如何使自己的研究更富有現(xiàn)代文化價值,或者說,如何盡可能地將自己的研究融入到現(xiàn)代文化建設之中,做到古為今用,也是需要經(jīng)常思考的問題。聯(lián)系到浙江正在進行建設的“宋韻文化傳世工程”,詞學研究也有一個主動融入的問題。宋韻文化內涵豐富,所涉及的研究領域也非常多,但宋詞作為宋代的“一代之文學”,肯定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在浙江詞學傳統(tǒng)中,宋代和清代是兩個重頭,南宋又是宋代的重頭,因此,研究浙江詞學傳統(tǒng),本身也是“宋韻文化傳世工程”的一部分。
浙江詞學傳統(tǒng)綿延千年,是古人留給我們的一份珍貴的文化遺產。研究浙江詞學傳統(tǒng)的特點,探索其形成的歷史原因,發(fā)掘其現(xiàn)代文化價值,是我們需要認真去做的工作。惟其如此,才能對得起這份遺產,才能在前人的基礎上接續(xù)并發(fā)展這一優(yōu)秀的傳統(tǒng)。
注釋:
①許伯卿先生將張志和《漁歌子》的創(chuàng)作定為浙江詞的起點,參見其《浙江詞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7 頁。
②參見唐圭璋《兩宋詞人占籍考》,載唐圭璋《詞學論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576 頁。
③許伯卿:《浙江詞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65 頁。
④參見朱惠國《周濟詞學論著考略》,載《詞學》第16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⑤⑥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載唐圭璋編《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643 頁。
⑦許伯卿先生以為,“與同時代其他地區(qū)詞家作橫向比較,元明兩代浙江詞家更是表現(xiàn)不俗”。參見許伯卿《浙江詞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29 頁。
⑧張德瀛:《詞徵》,載唐圭璋編《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84 頁。
⑨蔡楨:《柯亭詞論》,載唐圭璋編《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908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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