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霞
百年不遇的大疫情與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相互疊加,國際局勢云詭波譎,撲朔迷離,世界進入“烏卡(VUCA,即不穩(wěn)定性、不確定性、復雜性和模糊性)”時代。在東升西降、他國崛起“勢變”作用下,國際社會對中國有諸多質疑、誤解甚至偏見。受質疑之時恰是傳播之機,以文化人,傳播中華文化,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已經成為國家戰(zhàn)略著力點。盡管中國為傳播中華文化、建構國家形象以及增強文化軟實力做出了巨大努力,但囿于單向線性的傳播觀,效果十分有限。中華文化國際傳播長期處于“以我為主”的單向傳播模式,缺失跨文化合意和對話感的構建,使文化傳播中的“差異”與“融通”難題未能得到較好解決,導致中華文化國際傳播雖能“走出去”,卻存在“融不進去”的困境,影響了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效果。
面對此困境,以國家主導、單向傳輸為主要特征的傳播理論已經無法提供更為豐富的現實指導,尋求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理論指引和“技術改進”之策,就成為應時之舉。近年來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發(fā)生了從一元主體到多元主體合力、從單向傳輸到雙向交融、從國家主導到社會協(xié)同的范式轉換。構建多元主體參與、協(xié)商對話、交融協(xié)同的傳播模式成為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戰(zhàn)略著力點。
華僑華人作為中華民族的海外移民,成為“中國崛起”背景下國際傳播領域出現的中堅力量,承擔著傳播中華文化的神圣使命。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構建貫通中外的話語體系,推動中華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隨著中華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的實施、人類命運共同體、文明交流互鑒理念的提出,華僑華人成為中國融入世界的一支可資倚重的獨特力量,為全球化場景下的國際交流、族群互動發(fā)揮了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功能。本文欲從間性(interality)哲學理論發(fā)凡,探討跨國移民群體作為間在的通達性與跨文化主體性,回答華僑華人何以能夠成為傳播中華文化的橋梁紐帶。
間性是一種元哲學方法論的應用,其主要理論基礎來源于主體間性。胡塞爾率先提出“主體間性”的哲學范疇,認為“先驗交互主體是絕對的,它是唯一自主的存在始基,所有客體性從其而來”,強調了交互之中間性的生成(1)倪梁康:《胡塞爾現象學概念通釋》,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第255頁。。間性是在中間(inter),是交叉、穿越(cross),也是貫通、超越(trans),是“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存在。間性打破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世界觀,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營造一個交融共生的道通世界。間性的通達性意味著向多種可能性敞開,通過間性之開放和通達,實現世界的多元整體性,世界通過間性統(tǒng)一成整體,此即莊子所謂“道通為一”。間性對主體存在有著極為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主體唯有對著間性或通過間性朝他者乃至周邊關系敞開,成為世界之中的“在”(2)郭湛:《論主體間性或交互主體性》,《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1年第3期,第32—38頁。,眾妙之門或通達之路便被打開,一切可能性才會涌現(3)商戈令:《道通與間性》,《哲學分析》2012年第5期,第146—155頁。。
間性作為一個哲學分析范疇,是具有強大包容性、互動性、實踐性的理論話語,引起國內外學者的廣泛呼應,國外學者如萊布尼茲“共可能性”理論、巴赫金的“對話復調主義”理論、克里斯蒂娃的互文性理論、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理論、朱利安“間距/之間”理論,國內學者金惠敏提出的全球對話主義理論、趙汀陽提出“共在先于存在”理論,都是間性哲學的具體應用,論述“間生萬物”“間性共存”“多元化生”的觀點。間性可以破除二元對立、本質主義、形而上學等一切僵化固定的思維模式,就像法國漢學家朱利安所說的那樣,經由間性,反思文化之中“未思”之處,展開主體間、話語間、文化間的對話,可以“游刃有余”(通暢)、“迂回進入”(自由)、“氣韻生動”(生成),建構更寬廣的理解視域(4)吳娛玉:《“間距”/“之間”的能量——兼論中國古典美學之于朱利安的啟示》,《求是學刊》2019年第2期,第23—30頁。。
間性哲學作為全球化語境下的人文與社科的新思潮,為跨國界、跨語際、跨文化對話提供一種理論資源和話語實踐。從“間性”來理解個體和事物,推動“間性”去發(fā)揮作用,可以為主體間、文化間交流互動與對話協(xié)商打開一條通道,為跨國遷移群體的間在提供了形而上學的理論淵源和方法論指導。
間性哲學主要闡釋一種與他者共在、主體間可通約性的理念,使跨文化交流與傳播成為可能(5)林升棟:《間距與之間:中西文化間傳播的研究進路探討》,《跨文化傳播研究第3輯》: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21年,第102—115頁。。間性強調所有的溝通與對話不僅僅建立在主體間性和交往理性的基礎上,還可以建立在個體間性和間在的基礎上(6)羅雯:《論跨文化傳播的主體間性與文本間性及話語層面》,《國際新聞界》2006年第10期,第34—38頁。?!伴g性”均發(fā)生在具體地、現實地存在著的個體之間。個體間在是既“間”且“在”,解構“自我”和“他者”界限,讓你我之間的關系不再是簡單化的二元對立關系,而是交融互動、多元參與的對話關系(7)金惠敏:《間在論與當代文化問題》,《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2年第1期,第135—144頁。。在具體的跨文化傳播實踐中,主體與主體之間存在著某種跨主體的個體間在,讓“我”走近“你”與“他”,讓“他者”成為“我們”,真正做到“與他者共在”。
作為跨國遷移群體的移民具有空間上的雙向流動能力,在遷徙、流動過程中努力融入兩種文化,成為跨國界、跨語際、跨文化的間在。在民族國家主導的國際傳播范式中,移民以相對固化、令人不安的身份形象游離于主流社會、族群的邊際,以陌生人、邊緣人的身份(8)單波、劉欣雅:《邊緣人經驗與跨文化傳播研究》,《新聞與傳播研究》2014年第6期,第61—77頁。,成為全世界受苦的人,成為本雅明所說的被孤立、異化和被放逐的“異鄉(xiāng)人”(9)[法]弗朗茲·法農:《全世界受苦的人》,萬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5年,第1—9頁。。鮑曼將“異鄉(xiāng)人”視為國家空間的非法入侵者,成為全球體系和世界秩序的威脅,其間在的通達性被忽視,其流動、開放、連接的跨文化主體性被遮蔽。
隨著全球化時代的到來,跨國遷徙自由成為人類享有的一項基本權利,承載著自由、平等與博愛的倫理精神??鐕w移群體的雙向流動、跨國生存具有倫理上的正義性,成為跨國與族群互動的中間人。目前學界諸多學者對跨國遷移群體加以考察,提出頗具解釋力的“中間人”概念。貝克爾(Howard Paul Becker)提出“貿易中間人群”、布萊洛克(Hubert M.Blalock)提出了“中間少數民族”的概念,強調“中間人”在國際經濟活動和社會交往中所起到的中介溝通作用。舍默霍恩(Schermerhorn)提出了“移民中介”的概念,分析了移民在跨國社會環(huán)境中對母國與移居國之間的人文交流活動的重要聯動作用。“中間人”概念一經提出,便發(fā)展成為探究移民在跨國主義背景下利用身份優(yōu)勢構建各種社會網絡關系并從中受益的重要理論工具(10)韓小鋒:《跨國與族群競合中的“中間人”——迪拜中國回族移民的人類學研究》,《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21年第4期,第62—63頁。。
在注重跨文化交流的全球傳播新語境下,作為跨國遷移群體的移民從社會邊緣人變成族群互動的中間人,其個體間在屬性、跨主體性得到復歸(11)李牧:《跨文化傳播主體文化權利的失落與復歸——中華傳統(tǒng)舞蹈在紐芬蘭》,《民族藝術》2017年第6期,第10—12頁。,在雙邊或多邊關系中起到連接、協(xié)調、對話等建設性功能,成為母國與移居國的橋梁與紐帶。移民的雙邊流動、跨界生活,以超越時空束縛的整體意識、全球觀念、多元思維,激活族際接觸效應,打破文化的“隔墻”和意識形態(tài)沖突,成為超越文化的世界主義開路人,進而成為跨文化傳播的重要使者(12)張秀明:《華僑華人與“一帶一路”視野下的跨文化交流》,《西北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2期,第59—65頁。。在更普遍的意義上,跨國移民群體居住于一個“文化之間”的世界,站在中間人的角度,審視自我和他者的經驗世界,通過主體間交往,形成平等交往的“我—你”關系,成為參與多元文化互動、多元文明對話的文化間人和橋接社群。
在泛在傳播、多元互動、互惠共贏為主要特征的新全球化時代,華僑華人作為連接中國與世界各國的橋梁,創(chuàng)造了間在、橋接的特殊位置與視角,在中華文化國際傳播中不可替代的角色定位便突顯出來。文化間人與橋接社群的身份優(yōu)勢可以為華僑華人傳播中華文化的話語實踐提供清晰的規(guī)劃和動力,打開了以僑為橋、內聯外引傳播中華文化的戰(zhàn)略構想和理論想象空間。華僑華人彈性、靈活、多元身份認同優(yōu)勢,能夠制造文化意義的“第三空間”,產生“第三人”效應,有助于中華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換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效能。
1.文化間人:華僑華人是跨文化傳播的重要使者
身份與傳播關系是跨文化傳播學關注的一個重要議題。身份傳播理論認為,人類信息的傳播必然包括傳播主體身份屬性的傳播,傳者身份決定信息傳播的內容、過程、影響和效果。(13)靖鳴、楊瑾怡、馮馨瑤:《回歸起點:傳者身份與身份傳播——身份傳播學的學科建構及其意義》,《當代傳播》2022年第1期,第19頁。身份(identity)涉及個體或族群的自我界定,即“我是誰”的問題。(14)董海濱:《復雜視角下的文化身份——跨文化傳播學詮釋學派文化身份理論》,《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第156—162頁。在跨文化傳播中,個體或群體的身份決定了傳播主體的立足點并影響其傳播效果,對之討論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吉登斯認為,結構會形塑個體,會淹沒個體的主體位置,也會創(chuàng)造個體的身份和位置。移民作為跨國遷移群體,具有多源、多向、雜糅的身份認同。斯圖亞特·霍爾、霍米·巴巴等后殖民學者關注跨國移民身份認同的問題,并將移民的身份認同分為政治—法律的國家認同和歷史—文化的族裔認同。對于政治—法律國家認同,哈貝馬斯認為跨國移民有雙重國家認同:對母國持歸屬性國家認同,對移居國則持贊同性國家認同??鐕泼窨梢哉J可、接受移居國的政治文化,而無需放棄他祖先的文化生活形式,即只需要“政治文化適應,而不包括他們的社會化的全部”(15)[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關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國的商談理論》,童世駿譯,北京:三聯書店,2003年,第679頁。。對于移民的歷史—文化的族裔認同,有學者曾將同時擁有兩個文化背景的人稱為“雙重文化人(biculturals)”(16)黃宗智:《近現代中國和中國研究中的文化雙重性》,《開放時代》2005年第4期,第43—62頁。,其存在本身就表明“一個人完全有可能同時內化超過一種文化,而不必在兩種文化之間做出非此即彼的選擇”(17)Thomas,D.C.,Brannen,M.Y.& Garcia,D.,“Bicultural Individuals and Intercultural Effectiveness”,European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Competence and Management,2010,vol.1,no.4,p.317。,雙重文化人處在一個“閾限”性的空間,能識別兩種文化信息的關聯性,通過對兩種不同文化的共時性參與,形成完整協(xié)調的文化身份認同和辯證性自我,雙重文化認同整合度強(18)周愛保、侯玲:《雙文化認同整合的概念、過程、測量及其影響》,《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6年第5期,第207—212頁。,具有跨文化對話協(xié)商的能力,能夠做到“融通轉化”,實現話語形態(tài)、敘事語態(tài)的創(chuàng)新表達,達到“入乎其內,出乎其外”的傳播效果。
華僑華人身處兩種文化之間,既有中國文化經驗又有某種程度的外國文化經驗,具有融通中外、連接東西的身份優(yōu)勢,對中外文化間差異有著最切身的感知,成為跨文化傳播協(xié)商、互動、對話的文化間人。作為文化居間者,華僑華人置身于中國與住在國之間,對兩種文化深度卷入和內化,熟悉中西語言文化、思維方式和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的差異,熟悉住在國的接受語境,能精準把握海外受眾的文化心理和精神需求,能把中華文化基因與當地文化深度融合,成功轉化為適應當地用戶接受習慣和實際需求的新產品,最大限度減少文化誤讀、偏差,提升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效能。
華僑華人中外雙棲、跨國流動,能夠跳出中國立場,放眼海外去認識中國(19)李澤厚、寵樸:“海外中國研究”叢書序,[美]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年的華北農村》,王福明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2頁。,帶著“海外”與“中國”的雙重文化自覺,將中國的文化充分融入世界文化語境中,消解“華人—他者”二元對立敘事而尋求融通與共情,達到了在中國、西方話語之外表述中國的效果。在萬物互聯互通、網絡賦權的新全球化時代,華僑華人以網絡個人主義漫游于多元文化世界,構建一種開放、多元、疊合的身份觀,成為平臺世界主義視域下的第三文化人(20)史安斌、童桐:《平臺世界主義視域下的“第三文化人”:國際傳播的一種協(xié)商視角》,《傳媒觀察》2022年第8期,第5頁。。作為第三文化人的華僑華人,具有多元、疊合、雜糅的身份認同和轉文化意識,能夠以平臺世界主義為視域,用第三方視角,打開中西文化的互動融通、東西方文明交流互鑒的對話空間,使中華文化生產與傳播在“相互協(xié)作”與“多元協(xié)商”中展開,有助于中華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換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效能。
2.橋接社群:華僑華人是中華文化全球傳播的核心節(jié)點
從全球歷史觀來看,華僑華人是世界歷史發(fā)展的動力,是中國現代化的開路人,是將中國與世界緊密連接在一起的鏈接鍵,為中國與世界、東方與西方溝通與對話提供可能。美國著名漢學家孔飛力從全球化的大視野下考量華人的雙向流動與跨界生存,重新詮釋了中國與世界之間的雙向互動機制(21)[美]孔飛力:《他者中的華人:中國近現代移民史》,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11頁。。以僑為橋、溝通中國與世界,傳播中華文化具有方法論意義。在中文語境中,“橋”是促進不同事物、不同狀態(tài)、不同意義之間連接和轉換的中介,具有連接、轉化、生成的功能,發(fā)揮著“連接互動”“互通互融”作用。橋接指全球傳播實踐場域中傳播主體通過各種策略使不同意義得以在具體語境下實現暫時性協(xié)調的一種狀態(tài)或機制(22)Langmia,K.& Durham,E.,“Bridging the Gap:African and African American Communication in Historically Black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Journal of Black Studies,2007,vol.37,no.6,pp.805-826;Lee,P.,“Bridging Cultures:Understanding the Construction of relational Identity in Intercultural Friendship”,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Research,2006,vol.35,no.1,pp.3 -22.。華僑華人作為中國的海外移民群體,具備“橋接”的客觀條件和主觀意愿。近年來有中國學者在研究中提出“橋接社群”的概念,用以指稱海外華人等特殊群體在全球傳播實踐中的傳播中介潛能和戰(zhàn)略資源優(yōu)勢(23)田浩、常江:《橋接社群與跨文化傳播:基于對西游記故事海外接受實踐的考察》,《新聞與傳播研究》2020年第1期,第38—52+127頁。。作為中介群體和二次傳播主體的華僑華人如何反作用于中華文化的傳播效果呢?
作為中介,華僑華人是二次傳播主體和意見領袖,可以發(fā)揮示范、引領、助推功能。華僑華人雙重身份認同是排他性資源,可以轉化為積極、主動的“橋接”的動力。這種動力的形成并不是一種簡單的祖根情感驅動的應激反應,而是有著自身獨特的傳播邏輯。美國拉扎斯菲爾德等學者提出“二級傳播”理論、羅杰斯在創(chuàng)新擴散理論中提出“意見領袖”概念,強調人際傳播和意見領袖的接引、助推功能。在信息傳播中,大眾傳播的信息不是直接流向一般受眾,而是要經過意見領袖的中介,表現出“大眾傳播——意見領袖——一般受眾”的兩級傳播過程。在機構化、體制化大眾傳播外,意見領袖的人際傳播與受眾的日常生活需求產生關聯,建立起傳播主體和接受情境之間循環(huán)不斷的良性互動,消除了信息觸達、解碼、認同等方面文化折扣,還可以充分運用群際接觸效應擴大影響輻射范圍,提升文化傳播的效能。
作為戰(zhàn)略資源,移居海外的華僑華人存在于跨時空、跨文化、跨民族關聯(transnational networks)的動態(tài)之中,具有雙重社會嵌入性,我們所說的“雙重嵌入”是將社會學的“嵌入”這一概念置于祖(籍)國與移居國雙重視野之下,探討作為中國海外移民的華僑華人在中國與他國、本土化與跨國性彼此交織與互動的現象。這種雙重社會嵌入性具有結構位置優(yōu)勢。羅納德·博特的結構洞理論認為,行為體處于連接結構洞的“橋”位置時具有位置優(yōu)勢,能帶來信息優(yōu)勢,獲得異質性、多樣性信息以及潛在的創(chuàng)新機會。(24)[美]羅納德S.伯特:《結構洞——競爭的社會結構》,任敏等,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17年,第5頁。結構洞占據者還通過信息優(yōu)勢,能編織以點帶面、呈輻射狀擴散的傳播之網。(25)[美]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詹姆斯·富勒:《大連接:社會網絡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對人類現實行為的影響》,簡學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52頁。面對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新全球化語境,網絡具有增權、創(chuàng)生、賦能的效用,其創(chuàng)造性、互惠性、通達性的功能得到強調。鑒于此,橋接社群的中介性、創(chuàng)生性、互惠性以及由此構成的具有資源配置性質的跨國網絡,成為文化生產與傳播創(chuàng)新的驅動力。
華僑華人充分運用連接結構洞的位置優(yōu)勢,構建連通中國與移居地的文化傳播網絡。此網絡經由潛在的親緣、鄉(xiāng)緣、業(yè)緣等關系編織而成,“網絡”的構成既有人員、資金、信息雙向流通的硬件要素,也有由同文同種、根基性情感等軟件要素。互聯互通的新全球化時代,從報刊、廣播電視、互聯網等無所不在的通訊體系,再加上現代交通發(fā)達便捷,使得華僑華人的文化傳播網絡更為通暢,功能也更加立體、多元,具有更強的整合性、開放性。華僑華人通過雙重身份認同的優(yōu)勢、連接結構洞的位置優(yōu)勢,構建立體多樣、融合發(fā)展、聯通世界的跨國華人網絡,成為中華文化海外傳播不可替代的橋接社群與核心節(jié)點。近年來華僑華人的跨國網絡與國家之間出現了良性的“互動”與“協(xié)同”。特別是實施中華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以來,國家充分運用現代傳播技術,打通本土與海外中華文化傳播的有效連接通道,真正實現本土與海外中華文化圈的同頻共振、協(xié)同傳播,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相互促進、交融互動的共軛環(huán)流之網。
在互聯互通、多元互動、網絡賦權的新全球化時代,華僑華人的橋接社群和文化間人的身份優(yōu)勢,為中華文化的跨文化傳播以及構建貫通中西的世界性話語提供了實踐路徑。華僑華人的跨文化傳播不是單向的跨騎,而是雙向、情境化的人際互動,通過“間在”與“他者”的對話與交融,讓中華文化在與世界文化的交流互動過程中融進去、傳出來。華僑華人是中華文化的賡續(xù)承傳者、創(chuàng)造性轉化者、協(xié)同合唱者,通過轉化、交融、協(xié)同,實現了中華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換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提升了中華文化全球傳播的效能,推動中外文化文明交流互鑒、融合發(fā)展。
1.以僑為橋、華章遠揚:華僑華人是中華文化的賡續(xù)承傳者
21世紀以來,在注重跨文化交流的國際傳播新語境下,華僑華人作為聯結中國與世界各國的橋梁之一,具有雙重文化、深度融合、跨國流動、全球網絡的獨特優(yōu)勢,在傳播中華文化中發(fā)揮獨特作用。華僑華人雖然長年生活在異國他鄉(xiāng),但與中國在民族感情、文化認同、心理情結等方面有著無法割舍的關系,“同文同種”的中華血脈讓海外華僑華人擁有與同胞一致的符號編碼和情感需求,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海外的賡續(xù)承傳者。中華文化海外傳播,官方的交流、商人的貿易、宗教人士的往來固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起決定作用的是移居海外的華僑華人(26)金程斌:《新時期華僑華人與中華文化傳播管窺》,《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5年第2期,第31頁。。這是因為傳統(tǒng)文化的心理層面,由血緣和歷史等原因長期積淀而成的民族習俗、心理意識及思維模式等,具有極強的穩(wěn)定性和延展性(27)程希:《華僑華人:作為研究對象的“特殊性”及其與中國關系》,《東南亞研究》2005年第1期,第74頁。。
近代以來華僑華人飄洋過海,去國謀生,扎根他鄉(xiāng)滿足了自身的生存和發(fā)展需求,也承擔了文化傳播、交流的角色。早期移民在世界各地傳承中華文化,堅持自己族群的文化特性,即便是在當地繁衍數代的華裔,也會努力說中文、寫漢字,繼承過春節(jié)、祭祖先等文化傳統(tǒng)。華僑華人還通過學校、報刊、社團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如通過會館社團把儒家哲學介紹到海外,通過興建華文學校、創(chuàng)辦華文報刊、出版華文書籍將中國語言、文學、戲曲等傳播到異國他鄉(xiāng),而中醫(yī)藥的合法地位也因他們的努力而得到了東南亞、美國、澳大利亞和歐洲許多國家的承認。這些常態(tài)化、機制化活動能有效地傳播中華文化,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賡續(xù)傳承中發(fā)揚光大,為中華文化在海外的繁衍、擴展、承傳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改革開放以來,華僑華人傳播中華文化、塑造國家形象的作用越來越大。面對全球傳播面臨的多元語境,世界各地的華僑華人發(fā)揮跨國、在地、流動的優(yōu)勢,身體力行持續(xù)不斷地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近年來美國出現了以中文學校、華語教會以及華人社區(qū)組織為核心、專門傳播中華文化的文化象征社區(qū)(28)令狐萍:《美國華人研究的新視角:文化社區(qū)理論》,《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07年第1期,第25—31頁。。日本華僑華人以物品店、中餐館等族群羈留點為中心,推動中華文化在地承傳與傳播,拓展海外民眾了解中華文化的渠道。身處東南亞和中亞伊斯蘭國家的中國回族移民運用穆斯林身份在中國與東道國之間發(fā)揮著“文化掮客”和“文化中介”的作用(29)丁宏:《少數民族海外華人研究的思考——兼談東干人的“文化中介”意義》,《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第61—65頁;馬海龍:《身份認同、社會資本與商業(yè)拓展——馬來西亞的中國回族商人個案研究》,《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7年第2期,第44—53頁。。中亞華僑華人基于互惠理念進行族群互動和文化交流,使中華文化種子在異域文化圈內發(fā)芽、成長(30)馬海龍:《中亞華人、互惠實踐與“一帶一路”建設——以吉爾吉斯斯坦的東干人為例》2019年第3期,第32—38頁。。
隨著全球人口和信息流動速度的加快,中華文化傳播傾向于強調跨文化傳播中的適應性。華僑華人善于運用間在、橋接社群的優(yōu)勢,善于從局外人的主體性出發(fā),從他者出發(fā)觸及跨文化受眾,將他者對中華文化的認同轉化為我者對他者的價值適應,并將抽象的中華文化逐漸轉化為一種嵌入日常生活深處的可觸達、可感知的“族群身份展演”,在中華文化的現代化通俗化表達、大眾化闡釋方面發(fā)揮不可替代的作用,如華裔新生代成為國內外社交媒體上傳播中華文化的先導性力量,用全球流行的符號、音樂、表情、挑戰(zhàn)等話題模因,憑借社交網絡、直播平臺的優(yōu)勢,以短視頻、vlog等方式傳播中華文化,帶來良好的跨文化傳播效果,增加了中華文化對年輕人的吸引力和親和力(31)黎相宜、朱薈嵐:《華人移民Up主的族群身份展演與反響——基于b站有關視頻的話語分析》,《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22年第3期,第1—2頁。。隨著中國的崛起和話語權的提升,受身份認同、社會交往需求和現實利益驅動,華僑華人傳播中華文化意愿和動力日益增強。華僑華人對中國語言技能、文化的熟知,成為一種“民族化、個體化和跨國化的獵身”資本(32)項飚:《全球“獵身”——世界信息產業(yè)和印度的技術勞工》,王迪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10頁。,激發(fā)其文化需求和傳播潛能。2022年北京冬奧會上,以滑雪運動員谷愛凌為代表的融匯中西的“第三文化人”橫空出世受到海內外廣泛關注,充分發(fā)揮混血兒的身份優(yōu)勢和社交媒體的傳播資源,以更為多元、融合、對話的姿態(tài)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向世界呈現一個具有“世界主義”色彩的新生代華裔青年形象,為中西文化之間打開一條探索、對話與互鑒的通道。
2.僑聲喧華、交融傳播:華僑華人是中華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者
交流互動是文化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的源泉。沒有文化之間的交流互動,文化就不會有生生不息的活力。中華文明自古就以開放包容聞名于世,在與異質文化的交流互動中不斷煥發(fā)新的生命活力。華僑華人從走出國門的第一天起,即帶去了中華文化的種子。有華人的地方,就有中華文化的種子落地生根。近代以來,華僑華人在住在國積極傳承和傳播中華文化,將中華文化元素融入到當地的文化傳統(tǒng)中,成為了住在國文化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文化遷移、同化到融合,從自在、自為到自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經過華僑華人的努力,被當地社會所接納。華僑華人將中華文化中那些既有旺盛生命力、又被廣泛認同的要素加以保存,并在異域落地生根、生長發(fā)芽、開枝散葉,使中華文化在海外得到發(fā)揚光大。
因此,華僑華人不僅是中華文化的賡續(xù)承傳者,還是中華文化的弘揚發(fā)展者、融合創(chuàng)新者。華僑華人海外承傳中華文化,不是移植、復制,而是再生、創(chuàng)造,是中西文化要素在交融基礎上的創(chuàng)生和融合,如閩南歌謠經過東南亞華僑華人的空間移植,離開原鄉(xiāng),產生了異地并聲、多音復義現象,具有了南洋腔調和異域風情。華僑華人處在中西文化之間的交匯處,在承傳本民族文化的同時,能夠融合他國文化中的有益成分,形成獨具特色的中西融合文化景觀。中國首個華僑文化世界遺產項目開平碉樓,就是華僑華人將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與西方建筑文化進行有機融合,成為中西合璧的文化瑰寶,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融合景觀。歐美華僑華人在唐人街,將晚清風俗、民國及港臺文化和美國西海岸的街頭風格及歐洲文化交匯融合,打造了中西元素碰撞與交融的沉浸式體驗空間,使得唐人街成為充滿活力、跨文化融合的小生境,生成了令世人矚目的“唐人街國潮”。作為中國海外移民的華僑華人通過融合創(chuàng)新的方式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賡續(xù)傳承中發(fā)揚光大,促進中華文化與他國文化的融合發(fā)展。
華僑華人不僅在海外承傳、融合發(fā)展中華文化,還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與時俱進地延續(xù)中華文化內在的活力和吸引力。東南亞華僑華人遷居南洋數百年,把中華文化帶到了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等國家。傳統(tǒng)節(jié)氣、書法、鼓樂、美食等中華文化在這里得到了融匯與承傳。東南亞華僑華人還因地制宜創(chuàng)新發(fā)明了肉骨茶、撈魚生、拋柑、拿督公崇拜等具有南洋特色的飲食文化和傳統(tǒng)習俗。特別是馬來西亞華僑華人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二十四節(jié)令鼓”和“高樁舞獅”,通過對中華傳統(tǒng)鼓樂、舞獅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其氣勢磅礴的表演震驚全世界,已被列入馬來西亞國家文化遺產,在全世界范圍都享有盛譽,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中華傳統(tǒng)民俗文化。而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馬來西亞當地的發(fā)揚光大,也使中馬兩國人民有了更多的文化共鳴,促進了中馬民心相通、文化交流互鑒。
隨著中國崛起和綜合國力的提升,華僑華人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文化創(chuàng)新意識增強,能夠運用身份優(yōu)勢與跨國資源創(chuàng)造出中西融合的文化作品,如海外華人的紀錄片導演,用文化間在的優(yōu)勢、站在“他者”的視角,在題材選擇、切入角度以及文化特征方面,用西式的敘事方式、視覺修辭對中國社會環(huán)境、人文地理進行拍攝,在中西文化的對碰中形成融合、雜糅、新質的文化產品與實踐(33)王慶福、鄭心茹:《從文化間性理論看海外華人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的身份優(yōu)勢》,《世界藝術》2021年第6期,第18—22頁。。這些文化產品和實踐不僅僅是中華文化的延伸和深化,也是住在國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體現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強調的“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钡膬r值理念。近年來湯亭亭、張翎、陳河等新移民作家,也逐漸把創(chuàng)作題材從海外華人生活轉向本土中國故事,以雙重視域的講述優(yōu)勢,獲得更多的關注度,并且屢屢在國內外斬獲大獎,得到世界文壇和讀者的重視。他們的“中國故事”也逐漸挖掘出更為深廣的民族氣質和東方文化自信(34)張娟:《海外華人如何書寫“中國故事”——以陳河《甲骨時光》為例,《文學評論》2019年第1期,第85—94頁。。華僑華人在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中實現了民族性與世界性的辯證統(tǒng)一,展現了中華文化走向世界、并在與世界交融互動中發(fā)展出復調、雜糅的文化詩學(35)劉登翰、劉小新:《華人文化詩學:華文文學研究的范式轉移》,《東南學術》2004年第6期,第79頁。。華僑華人成為轉文化的實踐者,在文化之間打開一條探索、對話與創(chuàng)新的通道,將中華文化充分融入世界文化語境中,在文化的對碰和融合中形成新質文化,在在地化與全球化的張力中賦予中華文化以新的生命力,并在尊重多元文化差異的基礎上實現了中西文化文明交流互鑒、交融傳播。
3.僑連五洲、華音繞梁:華僑華人是中華文化的協(xié)同合唱者
目前中華文化傳播主要采用國家主導的視角,以中國官方機構、組織、媒體為傳播主體,缺乏與外部視角的有效互動,從而導致“獨唱”敘事形態(tài),難以獲得全球性的理解和普遍公正的國際認知。在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實踐中,盡管中國擁有全世界數量最龐大、分布范圍最廣的華僑華人,且這些群體業(yè)已形成高度成熟的內部社群網絡及相互間關聯的跨國網絡,但他們始終未曾被系統(tǒng)性地納入由國家所主導的國際傳播實踐體系中。面對“傳不開”“叫不響”的嚴峻挑戰(zhàn),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理念發(fā)生從“單向輸出”向“雙向互動”、從國家主導向國家與社會協(xié)同的范式轉換。
作為溝通中外的文化間人與橋梁社群,華僑華人遍布世界各地,穿行于中外兩個國家、兩種制度之中,熟悉住在國的歷史、民俗、語言、文化、社會,了解“國外受眾的習慣和特點”“外國受眾想聽的”,能夠針對不同國家或地區(qū)民眾的情感共鳴點、議題興趣點與利益交匯點,在日常生活實踐中“情境化”“社交化”傳播中華文化,以暖場景、他視角提升傳播的信度和效度,從而實現文化傳播內容的精準化和本土化。作為傳播中介和二次傳播主體,華僑華人能以雙向、互動、情境化的“人格傳播”,制造一種近乎“浸入式”的接受體驗,提升中華文化的親和力,還可以發(fā)揮“關鍵少數”帶領“絕大多數”,以僑引橋、以僑引外,實現以點帶面、帶動一片的示范、接引、助推作用,引領全世界知華、愛華的力量共同傳播中華文化,形成“一馬當先+萬馬奔騰”的傳播格局,推動中華文化傳播到五湖四海、世界各地。
比如,春節(jié)作為中國文化的鮮明符號,經由華僑華人的跨國、在地傳播成為世界性的節(jié)日。海外華僑華人除了貼春聯、掛燈籠、舞龍舞獅、發(fā)紅包、放煙花等傳承中華文化外,還在與居住地社會文化的邂逅、接觸、交融過程中因地制宜地重新詮釋和建構春節(jié)文化,比如美國紐約華僑華人迎新春民俗文化節(jié)、舊金山的中國農歷新年巡游、歐洲的中國新年音樂會、日本春節(jié)祭等活動,東南亞的華人家庭會制作融合南洋風味的“年餅”作為新的年味。春節(jié)如今演變成多族裔、海內外協(xié)同傳播的盛會,不少國家和地區(qū)更將春節(jié)確定為公共假日,政府舉辦春節(jié)招待會或團拜會送祝福,美國紐約帝國大廈、英國倫敦眼、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等多國地標建筑每年也會為中國春節(jié)點亮紅色燈光以示祝賀。各個大學、中學、小學都會舉辦慶祝中國春節(jié)的活動,比如教學生包餃子、寫春聯、跳中國民族舞蹈,以及舉辦以中國民族樂器為主的音樂會等,這些慶?;顒泳妥匀欢坏爻蔀橹型馕幕涣鞯妮d體。華僑華人已將中國的春節(jié)逐漸融入當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在彰顯中華文化特色和中國風情的同時,也表現出對當地文化兼收并蓄,成為當地的文化景觀與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華僑華人通過整合跨國與全球的資源對春節(jié)文化進行傳承傳播、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創(chuàng)造性轉化,不僅向住在國主流社會傳播中華文化,還引領當地民眾一起齊聲并唱、協(xié)同傳播,推動春節(jié)文化走出去、融進去、傳出來,使春節(jié)現在不但是全球華人的節(jié)日,維系著華僑華人的民族特性及與祖國的情感聯系,而且變成世界性的節(jié)日、輻射到各國主流社會,提升中華文化的世界影響力和感召力。因此,中華文化的全球傳播,需要貫徹“一個聲音、多個聲部”的理念,不僅依靠中國的“自傳自唱”“我傳你聽”,更重要的是通過華僑華人帶動海內外中華兒女、各國民眾一起參與其中,通過不同層面的“和聲”和“共振”,形成多音齊鳴、協(xié)同傳播的多元格局。華僑華人與祖國一起同向而行、交相呼應,協(xié)力向世界傳播中華文化,奏響了中國與世界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流互鑒的交響樂。
總之,間性哲學打開了以僑為橋、傳播中華文化的理論想象空間和實踐場域,擘畫了新全球化時代文化交融互動、文明交流互鑒的世界圖景。在東升西降、中國崛起的窗口期,作為文化間人、橋接社群的華僑華人是傳播中華文化的友好使者與天然橋梁,是中國加快步伐走向世界、融入世界的一支可資倚重的獨特力量。華僑華人遍布世界各地,具有雙重文化認同、跨國流動、全球連接的戰(zhàn)略優(yōu)勢,通過間在、橋接與轉化,能夠助力中華文化走出去、融進去、傳出來,在中外文化文明交流互鑒中不斷豐富和發(fā)展中華文化。鑒于此,扎實做好“僑”的文章,涵養(yǎng)華僑華人資源,凝聚僑心僑力僑智,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形成中華文化復調傳播的聲勢和聲量,可以讓中華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讓世界分享中華文化之美。
當然,本論文還有未盡的研究之處,如華僑華人并非鐵板一塊,內部有著國別、性別、代際等差異,其身份認同體現出動態(tài)、復雜、多元的特質,其主體性表達甚至出現自我東方化現象,需要結合語境及時引導、糾偏。另外,作為文化間人與橋接群體,囿于雙向搖擺雙文化認同身份,華僑華人傳播中華文化動機和意愿往往受到十分復雜的地緣政治、社會文化和現實利益的影響,如何提升其對中華文化的身份認同、提升其傳播中華文化的動機與活躍度,這是本文未能深入挖掘的地方,也是下一步研究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