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鳥聲中醒來

羊令野

聽說你也是每天從鳥聲中醒來的人，那一帶蒼郁的山坡上叢生的雜樹，把你的初夏渲染得更綠了。你的琴韻拍醒了每一枝葉，展示著自己生命的成長。

你說喜歡落雨的日子，雨的逗點(diǎn)落向屋檐或者碧綠的草葉，你都能諦聽到那種特有的韻致。有人在黃岡竹樓上聽雨，有人在陋室之中彈琴，而你卻擁有了最美好的庭園。在這喧嘩的塵世邊緣，鳥語對答里，你莫非也是其中一種韻律，一種色彩？

你每天走向塵煙，踏碎市聲，待到深夜歸來，享受那片寧靜的時間之海，自己就成了一葉無槳無帆的小舟，航于如夢如醒的玄思里，那真是“靜坐無絲掛”，多么干凈的世界！這般夜對孤燈、晨讀鳥聲的生涯，卻不是富敵天下、貴傲諸侯的人所能領(lǐng)略的清趣了！最近在偶然的興味中，綴得一聯(lián)：

日耕九百畝，夜讀五千年。

蓋我循例每日晨起必寫九百字，九百字即九百個方格子，亦九百畝也，人如老圃，樂在其中；入夜則孤燈人影與五千年史書相對。這五言聯(lián)讀來似乎遣詞夸張，其實(shí)就是把生命握在手里看個仔細(xì)，摩挲不輟。在九百畝中，我只想根植且灌溉將蕪的心園，不貪圖一朵蓓蕾的綻放，或者一枚果實(shí)的擷取，也許生命就從其中成長不息；在五千年中，縱然只是契合的片刻，也是許多發(fā)光的靈魂偶然相遇的瞬間的神話。

夜與晨曦之間，你總是逡巡于這段時光隧道，守望著你窗外的樹和園中的草葉?；蛘咭灿幸欢徊幻叩那蔌B，驚飛于高高的寒枝。人無須苦于悟禪參佛，能把一顆洗滌過的心，置于這般透明清澈的晨光里，我想那即凈土一方。泥巷之中也有大智的人，東籬之下一樣見得著悠悠的南山。只由你的心境能否容納得下這宇宙，這人間！這自然間所有樣相，無不是人的一面可鑒的妝鏡，也是我們臨摹的一本萬古不廢的碑帖。

趁著你還未入夢，在夜色與晨曦還遙遙銜接的時分，你和那山崗醒著來聽我的夜話，亦如我聽那弦音般的溪水，蜿蜒而過彼此的枕畔，那是自然為夜話鋪疊的背景音樂，而話語依稀是寫在水上，寫在云上，那樣的節(jié)奏和色調(diào)！

（摘編自人民教育出版社《點(diǎn)燃心燈? 千字散文精品賞析》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