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奧
電視劇《狂飆》里,老高賣魚也食魚。賣魚是老高的生計,食魚是其詭計。他會說:告訴老默,我想吃魚了。吃魚當(dāng)然是托詞,他以食魚為名,做了諸多不光彩的灰色事。
中國文化中,賣魚或食魚,只是漁文化的末端,在老高向老默傳遞“食魚”訴求之前,我們或許應(yīng)該去到古時,細致了解漁事的前端——獲魚之法。
與“漁”相關(guān)的繪畫,大致有兩類,一是煙火氣十足的真實漁事,一是如老高般隱含有他意的象征性漁事。
明代唐寅以李唐筆法畫出的《秋山高士圖》,是為真實漁事。圖中景致為典型的文人幽居會友勝地,那里泉水潺潺、險峰高峙,其間多位避世隱者,他們或窗前觀瀑賞竹、或茅亭對弈品茗,交談之時,彼此安然于相異的林泉中,體驗著不同的趣味。
遠處的兩位漁夫,有更加實際的歡樂。他們一人掌舵,一人捕魚,配合嫻熟。這種古老的捕魚方式,名為扳罾( bān zēng ),罾是形聲字,上部的“罒( wǎng )”指羅網(wǎng),“曾”字意為可重復(fù)利用的,所以罾便是可重復(fù)利用的網(wǎng)?!冻o》寫“扳罾何為兮,木上做漁網(wǎng)”,由此可知,早在戰(zhàn)國時期,以罾獲魚的方法,已經(jīng)流行。
扳罾獲魚,展現(xiàn)著古老的中國智慧。此法之妙,在于以相對輕松有效的方式,捕獲較多的游魚,其輕松程度,可謂最高,少兒亦可輕易完成。
宋人仿照五代趙幹《江行初雪圖》而作的《雪漁圖》,有多個扳罾獲魚的場景,其中,岸邊幾名少兒的漁樂之事,最為惹眼:只見他們努力壓住竹竿,合力撐起漁網(wǎng),幾條小魚果然被圍在網(wǎng)中,少兒們一同看向收魚的小伙伴,期待著收獲時刻。
同樣起源較早的捕魚方法,是以罩扣魚。常見的罩,多由竹子編織而成,上下皆開口,便于漁人取魚。以罩扣魚多見于淺灘,漁人以魚餌誘魚,見魚前來,迅速將罩扣下,魚便可由上端的開口取出。
《詩經(jīng)》言:“南有嘉魚,烝然罩罩。”這里的罩,即是捕魚所用之罩,其大意是,南國有許多味道鮮美的魚,捕魚的罩里,魚兒多多。稍晚的漢代嘉祥畫像石中,也有以罩扣魚的圖畫。至明代《秋江漁艇圖》甚至今時,仍可見到此法。
以扳罾和罩的方式捕魚,易行而難豐。倘若想要獲得更多魚,需多人共同協(xié)作。傳為元代唐棣的《煙波漁樂圖》,就繪有這種獲魚方法:中景處,兩舟并列行駛,每舟各兩人,一人劃槳,一人拉網(wǎng),四人一起捕魚,其所獲魚兒的輕重,與網(wǎng)眼的密度及大小有關(guān),所獲魚兒的多少,則與網(wǎng)的寬度及漁人的方法經(jīng)驗相關(guān)。
細讀《煙波漁樂圖》,會發(fā)現(xiàn)更為有趣的捕魚方法。前景中,漁夫站立船頭,正欲撒下漁網(wǎng),其身后的三只鸕鶿( lú cí ),或是剛從水中歸來,它們休憩于竿上,等待著下一次入河。
古籍載,以鸕鶿捕魚,發(fā)端于北宋,至元代時已十分流行。宋代之前,鸕鶿皆為野生,經(jīng)過一段時間馴化,野生鸕鶿便可與漁人一起共作漁事。
除去扳罾、罩、圍網(wǎng)和鸕鶿,最為慣常的獲魚方法,當(dāng)是垂釣。只是,經(jīng)過幾千年的演進,垂釣之“漁”,已不僅是漁本身,走入山林的文人,以隱為業(yè),內(nèi)觀自我,以漁為樂,將自己變?yōu)榱碎e逸于江岸的漁父。
善畫漁父者,為元代吳鎮(zhèn)。長卷《漁父圖》共繪有十四人,十四位漁父,十四種悠然之態(tài)。其中一位垂釣人,專注于前,心無旁騖,其魚簍放在身后,不知收成是否盡人意,但觀其神態(tài),似無關(guān)緊要。
吳鎮(zhèn)題:“無端垂釣空潭心,魚大船輕力不任。憂傾惻,系浮沉。事事從輕不要深?!?/p>
顯然,吳鎮(zhèn)并不在意是否獲魚或食魚,他關(guān)心著世事,心系浮沉,至于垂釣體驗,意在他處。老高也不在意是否食魚,亦是意在他處。只是,兩人終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