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玲
摘 要:悲劇體現著人與社會的激烈沖突,將美好的事物毀滅反映給人看,體現著命運擺布和個體無限抗爭的悲劇精神,帶來小人物和其精神抗爭、救贖的悲劇美?!蹲锱c罰》成文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生機困難的時期,體現著其小說中普遍包含的悲劇美學因素,故本文摘取三個具有悲劇美特征的人物:拉斯柯爾尼科夫、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索尼婭進行敘事,探討小說特殊的悲劇美。
關鍵詞:《罪與罰》;悲劇美;生存困境
一、引言
關于悲劇,在西方古典哲學中有著非常準確的描述——亞里士多德在《詩學》給其性質下一個定義: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模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動作來表達;借憐憫與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在此,悲劇一般是指戲劇的主要類型之一,在文學敘事當中悲劇作為一種特別的藝術,來自人和社會關系的沖突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并將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從而激發(fā)人們對于假惡丑強烈否定的情感。
對于身處19世紀社會底層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來說,悲劇是其人生的全部,他在生活中時刻與悲劇相伴:兒時喪母,并在父親被農莊的農奴殺死后,成了孤兒。28歲時因一場政治活動被判處死刑,雖未執(zhí)行,但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后又強制從軍。人生的黃金時光被消耗在了服刑上,直到39歲才重返家鄉(xiāng)。病痛的不斷折磨和妻子、兄長的相繼去世、幼女的夭折讓其一生更蒙上了一層孤苦。經歷了孤苦、貧困生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深刻體會到19世紀中期俄國底層人民的生存困境和苦難[1]。半生悲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同于同時期但為貴族的列夫·托爾斯泰,《安娜》便體現了新舊交替時期惶恐不安的俄國上層社會。從小處于俄國社會的底層,體會到生活的不易和身邊的親人相繼離去,這些烙印在作家的創(chuàng)作之中。底層人民的苦難和當時處于新舊交替的俄國社會現狀在《罪與罰》中有著明顯表達,凝結于悲劇主人公的心靈刻畫中,對于外部社會環(huán)境無法改變,陀思妥耶夫斯基向內出發(fā)尋求內心痛苦的表達和自我救贖。
悲劇美是立足于文學敘事的一種審美形態(tài),從敘事角度講,悲劇美一般由四個因素構成:人的不幸遭遇、悲劇主人公的抗爭行為、否定性的結局以及潛在的精神超越。在一個故事當中最大限度地展現悲劇美帶來的藝術沖擊,需要文學敘事的張力和故事情節(jié)的生動緊湊[2]。
基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生經歷和生活遭遇,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消失和俄羅斯人普遍感受的悲愴,故而在他的所有作品中都存在著濃厚的悲劇意識。65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迫于生計寫下了《罪與罰》,在其中無疑不彌漫著一種心靈的煎熬和命運的悲傷,半生孤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尋求心靈上的自由與解放讓整部作品有著一層濃厚的悲劇色彩,引導讀者從作品的悲劇美去體驗更加深刻的悲劇層次。
《罪與罰》中描述了彼得堡貧困大學生拉斯科爾尼科夫經過詳細的計劃,用斧子殺死了他認為十分罪惡的放高利貸的老太婆阿廖娜·伊萬諾芙娜和其妹莉扎薇塔,犯罪后將獲得的贓物放到偏遠的石頭下面藏了起來?;氐阶∷?,拉斯科爾尼科夫陷入了內心的掙扎和罪惡的折磨中,他不畏懼法律的制裁,和警察周璇,逃避自我心靈的指責,幫助貧困的酒鬼馬爾美拉陀夫一家去平靜內心,認識了出賣肉體來養(yǎng)活弟妹、虔誠信仰東正教的索尼婭,在其勸說下自首,拉斯科爾尼科夫被判處二級苦役八年,索尼婭也隨他去往西伯利亞?!蹲锱c罰》體現了拉斯科爾尼科夫等底層小人物的艱難境遇以及其與索尼婭之間的雙向救贖。
二、底層人民生存境遇的悲劇美
(一)《罪與罰》的悲劇美和底層人民的生存困境有著密切關系
《罪與罰》中的拉斯科爾尼科夫作為一名大學生本應該有著無限希望的一生,但是無力支撐起學費,中斷學業(yè)以典當物品為生,主人公家庭盡全力去支持,妹妹杜尼婭為了哥哥甚至打算嫁給自己并不愛的律師盧仁。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悲劇源于當時俄國底層人民生活的現實狀況和遠大理想無法實現[3]。他的心中有著對底層小人物悲苦生活的無限同情,在酒鬼馬爾美拉陀夫死后,對孤兒寡母的幫助;有著對資產者不勞而獲的憎恨,他們占有著社會大部分資源卻不關心底層人民。拉斯柯爾尼科夫受到俄國傳統(tǒng)教育且作為一名大學生,其對社會現狀有著深刻的了解,他所受的教育告訴他幫助處于苦難中的人民,但是自己都在面對生存的困境,在貧窮和困苦中苦苦掙扎。拉斯柯爾尼科夫也陷入了思想的怪圈,他將自我人性拋棄,“人必須有一條路可走”,認為:“從遠古時代到萊喀古士、梭倫、穆罕默德、拿破侖等等,都是罪犯,唯一的原因在于,他們在制定新法規(guī)的同時,也就破壞了古老法規(guī),他們也不會面對流血而停步不前,只要流血能幫助他們成功。”[4]想要通過他所厭惡的資產者的流血犧牲達到自己成為一個非凡人的目標——“非凡的人具有天賦和才干,能在自己所處的社會里提出新見解的人。”
而在真正殺人后,拉斯柯爾尼科夫并沒有自己設想得那么坦然,心靈的無限痛苦和煎熬,讓他的身體無比痛苦,昏睡了很久。他作為一個小人物,無法真正逃避道德上的自我指責和困頓。他的罪是自己犯下的命案,罰是自首后被判處的8年苦役,但是真正的罰來自人物心靈深處的判斷。
《罪與罰》中的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年輕時是美好的象征,擁有著他人所羨慕的一切,但是對自由的向往和愛情的美好期待成為她悲劇性人生的開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在步兵軍官因賭喪生后,成了酒鬼馬爾美拉陀夫的妻子??ń萘漳取ひ寥f諾芙娜努力想要保持生活的體面,但是酗酒的丈夫,需要養(yǎng)育三個幼齡的小孩,還有丈夫前妻留下來的索尼婭,生活的困頓和養(yǎng)育孩子的艱辛讓她不斷被現實世界所打擊。
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面對生活的困境,內心體現了人性中善和惡的激烈沖突。她痛恨丈夫的酗酒,但是也會在丈夫找到差事后花費大價錢努力維持其體面,在其身亡后,用盡一切去辦喪葬,表達她對其的愛與感恩。她斥責索尼婭無法為家庭帶來任何幫助,在索尼婭領了黃色牌照后,她跪在索尼婭床前懺悔了一整夜,用自己余生去感恩索尼婭的付出和證明其靈魂的高潔[5]。
《罪與罰》中的索尼婭是酒鬼馬爾美拉陀夫的女兒,是苦難的象征,是虔誠的基督徒。她沒受過什么教育,因為生活的貧窮為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妹成了妓女,負擔著整個家庭。索尼婭的悲劇在于面對生活的困苦出賣肉體,自尊與體面也一并消失,她將自己低到了塵埃里,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與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妹妹和母親坐在一起。她將自己所承受的苦難視為出賣肉體和自尊的罪,默默承受著“一切責罰”,她沒有如同拉斯柯爾尼科夫一樣向外探求解決辦法,而是向內自省,不斷贖罪,視上帝為自己所面臨的一切苦難的救贖。
《罪與罰》中的拉斯柯爾尼科夫、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和索尼婭都是處于當時俄國沙皇統(tǒng)治下的底層人民,真實體現著普通人的生存困境,而不是“永無罪過”的英雄主義。三個小人物的悲劇也許在文學敘事上有著明顯的不同,但是其根本原因都是來自生存困境。主人公們犯下不同罪惡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在同一個生存困境下的悲劇色彩,籠罩著不同生命的撕裂和苦難,體現著不同層次的生命力。魯迅曾說:“所謂悲劇,就是把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最終走向了毀滅,而拉斯柯爾尼科夫和索尼婭還在生存困境中不斷掙扎,代表著面對生存的重擔還在苦苦掙扎的底層普通人,用生存的苦難帶來美好事物破碎的悲劇美,尋求讀者心靈的自我思考和向外探求社會生存困境。
(二)否定性的結局
在西方的宗教信仰傳統(tǒng)中,苦難感是最深沉的意識,陀思妥耶夫斯基如索尼婭一樣作為虔誠的東正教信徒,故而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也有明顯體現——純粹的苦難與毀滅[2]。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執(zhí)著于表現自己的思想世界和思想表達的作家,會將自己內心的掙扎隱秘地賦予自己筆下的人物,《罪與罰》中與拉斯柯爾尼科夫同牢房的人們曾質問他“你是一個無神論者!你不信上帝!”“真該宰了你”,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曾說上帝把他折磨了一輩子。在他的思想中宗教觀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罪與罰》小說的結局也深刻體現著這一點。
陀思妥耶夫斯基將悲劇人物融于生活,在讀者面前親手將其撕碎。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中只有逃不過去的悲哀和來自現實的壓力,他日日所處的世界中都是貧困者的苦難[1]。他在《罪與罰》創(chuàng)作時期已過半生,更能感受到社會的悲愴和底層小人物的無可選擇性。他和書中的主人公們在同頻共振,拉斯柯爾尼科夫對待自己犯下罪惡后的內心掙扎和對待苦難的否定、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努力向往自由卻被生活重擊和索尼婭明知不能出賣自己的肉體卻無可奈何,處在悲劇中的主人公,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影。悲劇主人公們身上都體現著苦難與毀滅,有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命寫照,他們身上沒有英雄主義的色彩,只有在不斷與命運抗爭,不斷被現實磨滅希望,毀滅于對命運的反抗,籠罩著深深的悲涼。
悲劇主人公在面對生存的境遇時,所遭遇的挫折和失敗,帶來了美好的毀滅,更能將悲劇美立體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善良的人們,面對苦難生活壓抑的人們,凄凄慘慘地活著,《罪與罰》將悲劇拉入了生活中。正如魯迅曾指出的:人們滅亡于英雄的特別的悲劇者少,消磨于極平常的,或近于沒有事情的悲劇者多?!蹲锱c罰》中的主人公一開始都在嘗試著改變外在世界,改變自己的生存困境:拉斯柯爾尼科夫因為貧窮不能繼續(xù)學業(yè),他殺害了帶來壓迫的高利貸老太婆想要清除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阻礙;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生于一個貴族家庭,執(zhí)著地追求自己向往的自由和愛情,一步步從上層社會走向底層生活,雖貧窮但拼命想要保持自己的自尊和體面,在第二任丈夫去世后,仍然想著自己可以用撫恤金開一所學校;索尼婭曾反問繼母真的要自己去出賣肉體嗎?在得到譏諷的回復后,她用自己的清白換來了三十盧布。
悲劇主人公們消亡于對命運的反抗,毀滅于悲劇人生,將他們無可奈何走向悲劇的處境極力展現了出來,他們的悲劇結局無疑都在體現著刺骨的悲劇美:拉斯柯爾尼科夫為自己犯下的罪走向苦役想要贖回自己的靈魂;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帶著三個孩子在街頭控訴不公走向毀滅;索尼婭走向了拉斯柯爾尼科夫,承受著他的怒火,迎接著苦難。
三、悲劇主人公的相互救贖體現的悲劇美
(一)悲劇主人公的自我抗爭
悲劇主人公的人生雖然慘遭不幸和命運的打壓,他們和現實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人物對于悲劇命運不認輸、不斷抗爭的精神成了小說中理性精神的一大亮點,個體生命無限追求與命運擺弄的沖突是其悲劇精神的具體體現。
在《罪與罰》小說的一開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刻畫了拉斯柯爾尼科夫困窘的生活境況和內心的矛盾:他作為一位大學生有著光明無比的未來,因為貧困困著自己,他想要做“非凡的人”,他認為所要做的努力可以以犧牲他人來達到自我的目的,實現“自我抗爭”。隨后他經過周密計劃終于除去了壓迫自己的老太婆。在他前進的路上也沒有了絆腳石,但是他在現實狀況和自我心理狀態(tài)的干擾下,將錯誤的理念執(zhí)行到底。
他的自我邏輯中,想要掙脫法律的束縛,在法律判你有罪時,自我邏輯會指向無罪。有的人把持著社會的生路和財富,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其他社會底層的人會失去生存的權利。所以在這種境遇下,上帝卻無法幫助虔誠信仰他的信徒們,拉斯柯爾尼科夫內心的矛盾開始顯現出來,他就如一位無神論者,自己做上帝掌控自己的命運,用自己的手段去抗爭去保護周圍不幸的人們,為他們創(chuàng)造幸福,懲罰那些帶來痛苦和苦難的人們。在這套邏輯當中,自己所做的抗爭和努力是為多數人的幸福而做,自己屬于正義的一方,依舊是良善的,變成了和“拿破侖”般的英雄人物。拉斯柯爾尼科夫一直在努力證明自己的這一套邏輯體系,讓他盡快確立殺害計劃的是他母親的信。在信中,母親告訴他妹妹愿意為了他犧牲自己的幸福,嫁給律師盧仁,只因為盧仁可以為他提供幫助。他意識到了自己如果無法成為“拿破侖”那樣的人,也沒有什么,但是自己連作為一個哥哥需要承擔的責任都無法承擔,還不如用自己的抗爭成為殺了社會的毒瘤成為“非凡的人”。在母親來信的刺激下他開始了正式實踐。
拉斯柯爾尼科夫在殺害了放高利貸的老太婆后,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并不害怕警察和法律,只是在不斷自我懷疑和反思,尤其是后來他發(fā)現自己并不是可以達到“非凡的人”的高度,他也無法清除所有造成苦難的人們,無法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自己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為實現目的而犧牲了他人,根本不是為了多數人的幸福。
拉斯柯爾尼科夫為了自我理論的勝利,通過自己的方式去進行自我抗爭,雖然一次又一次被命運擺弄,但是這也是屬于主人公的一次自我反抗。
小說中的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如果聽從家庭安排,不踏出對自由的向往,她可能一輩子都在優(yōu)越的上層貴族中過著自己體面的生活,但是人的自主思想是一個人得以不斷生存的精神支柱,她的逃婚是一次重大的自我反抗和對自我幸福的努力爭取。在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的意識中一直存在著自我抗爭意識,她的人生在抗爭中被毀滅但是她與命運勇于自我抗爭的悲劇精神卻永不毀滅,反而讓讀者在這種悲劇精神中認識到命運的嚴酷和人類精神、理想的勝利。
小說中的索尼婭承受了底層人民的全部苦難,可以說她是苦難的象征,她一直默默承受著自己出賣肉體所受的懲罰,她知道沒有人可以有審判他人生命的權利,警察和社會的人們可以從法律上審判他人,但是沒有人可以從心靈上去判斷他人。索尼婭在身體上承受了太多苦難,但是她一直在為自己贖罪、為自己抗爭。從一開始認為自己不配和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妹妹、母親坐在一起,到后來承受著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折磨也要陪在他身邊并為所有的苦役犯服務,獲得了所有人的尊敬,體現了人類追求理性精神的進步。
(二)悲劇主人公的相互救贖(潛在的精神超越)
《罪與罰》中的幾位“小人物”處在同樣的生存困境中,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著不同的自我抗爭,他們在自我救贖的道路上相遇,相互支撐,給彼此力量才實現了心靈世界的凈化。
拉斯柯爾尼科夫抱著“犧牲一個人來拯救千百個人的幸福”的英雄理念,犯下了自己的罪惡,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他殺的是該殺的人,他沒有錯,而他的良心不能掩蓋他在殺害了高利貸老太婆后又為了防止被暴露,又殺害了老太婆的妹妹。他的理想和抱負逐漸不堅定,在警察的詢問下,緊張萬分,一次次露出馬腳。警察因為證據不足無法在法律上將拉斯柯爾尼科夫定罪,他逃過了法律上的審判,但是心靈上的自我審判讓他十分痛苦,他想要說服自己那不算犯罪,也想從他人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拉斯柯爾尼科夫問索尼婭:“如果讓她從誣陷她偷錢的盧仁和疼愛她的繼母中選擇殺死一位會選擇誰?”索尼婭回答:“誰也無法當法官,去裁決誰是否有權利活著?!北M管他后來一遍遍地反問索尼婭:“殺死惡人算不算抵消了殺人的罪惡”,但是這個問題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索尼婭作為虔誠的基督徒,把現世受的所有苦難當做自己違背上帝意愿犯下罪惡的救贖,她身上所受的苦難和異樣眼光遠遠超過拉斯柯爾尼科夫,這也讓他踏出了走向救贖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惡,面對法律和自我心靈的審判,正是因為他本身是一個善良的人,自己無比困難的同時也會幫助他人,所以他無法忽視殺人帶來的罪孽。最終,他聽從了索尼婭的話:“站到十字路口,向人們跪下,吻一吻大地,因為你對它也犯了罪,然后大聲告訴全世界,‘我是殺人犯!”他選擇了自首,在西伯利亞服役的八年間,努力讓自己承受肉體上的痛苦,減少心靈上的煎熬,讓他真正獲得精神上救贖的是索尼婭在西伯利亞的陪伴和影響。索尼婭成了他走向救贖道路的引路人,一個虔誠的信教者是再好不過的引路人[3]。
對于索尼婭來說,她一直努力為自己贖罪。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認為自己肉體上承受的傷害越多,內心也會更加平靜,所以真正理解她的只有自己和繼母了。她認為自己違背了上帝的意愿應該低賤到塵埃里去生活,不配與其他小姐、夫人坐在一起。索尼婭勇于迎接自己的苦難生活,對自己的個人意識和自由進行否定。而拉斯柯爾尼科夫將自己幾乎所有的錢給了她繼母去體面地辦父親的葬禮,幫助改善了她們全家人的生活,而且他給予了她尊重,知道她所承受的苦難,知道她遭受了生活的殘酷折磨卻依舊在努力贖罪,可以說拉斯柯爾尼科夫從精神上給予了索尼婭幫助和支持,讓索尼婭在生活困境中獲得了陽光和救贖,在迎接苦難的同時也找回了自我。
悲慘命運和殘酷現實讓拉斯柯爾尼科夫和索尼婭的人生十分艱難,陀思妥耶夫斯基通過對拉斯柯爾尼科夫心靈狀態(tài)的描寫和索尼婭家庭生活境況的展現表現了最佳的悲劇美情境,激發(fā)了讀者對于悲劇主人公生存境況的感嘆和不斷與命運抗爭,和人生否定性結局的斗爭,最終實現人類理性精神勝利。
四、總結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生命的后期創(chuàng)作了《罪與罰》,也深刻體現著他充滿悲劇意識的三個方面的特點:帶有民族意識的悲愴感,宗教觀和人性觀[3],故而《罪與罰》中的悲劇美有著其小說的普遍性特點,也有著屬于《罪與罰》文本特色的悲劇美色彩:底層人民的生存困境、文本否定性的結局、悲劇主人公對悲劇命運的勇于抗爭、悲劇“小人物”相互幫助和救贖。小說《罪與罰》主要敘述了俄國底層小人物的悲劇精神和人生,本文選擇了三位比較有代表性的悲劇人物:拉斯柯爾尼科夫選擇做一個誠實勇敢的殺人犯,用自己的痛苦去贖罪;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為了自由的理性精神反抗現存制度和壓迫;索尼婭則為了贖罪迎接苦難,放棄個人自由和自我意識。在小說中,讀者可以看到底層貧困人物的群像,而不是單一的英雄主義者,充滿著屬于“小人物”的悲劇色彩。讀者從人物書寫中明白,《罪與罰》不僅僅是關于犯罪和贖罪的故事,而是與現實的強大相比之下,悲劇人物的掙扎與救贖,實現真正意義上悲劇美境遇的描寫和人類理性精神、生存狀態(tài)的最高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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