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敏
內(nèi)容摘要:清代鄭玄爻辰說論爭有尊崇與批判兩派。在乾嘉論爭的基礎上,道光時期的何秋濤以《周易爻辰申鄭義》一文回應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對鄭玄爻辰說卦爻、爻律和取象問題的質疑。從整體上看,相比于王引之對漢易傳統(tǒng)的固守,何秋濤能跳出漢易藩籬,以更為客觀的態(tài)度看待鄭玄爻辰說,但針對具體細節(jié)的論述,何秋濤實際上仍遵循兩漢輾轉牽合以解《易》的方法。總的來說,何秋濤對于鄭玄爻辰說的態(tài)度,有利于后人更好地認識鄭玄爻辰說價值所在。
關鍵詞:何秋濤 爻辰說 論爭 價值
經(jīng)惠棟《易漢學》的挖掘與整理,鄭玄爻辰說重回學術研究視野。此后,有關鄭玄爻辰說的研究日漸引起了清代學者的興趣,形成了尊崇與批判兩派。其中,著名訓詁學家王引之對鄭玄爻辰說持明顯批判態(tài)度,在其作《經(jīng)義述聞》中對鄭氏爻辰說多方責難,對鄭玄爻辰說持肯定態(tài)度的何秋濤特撰《周易爻辰申鄭義》,對鄭玄爻辰說進行維護。該書是清代鄭玄爻辰說論爭重要成果之一,對于研究鄭玄爻辰說以及考察這場論爭,具有一定的意義。
一.乾嘉鄭玄爻辰說論爭概況
清代易學思潮“經(jīng)歷清初宋易衰落與易學辨?zhèn)沃畬W興、清中期(乾嘉)漢易復興與重建期、清后期(道光以后)漢易衰微與易學轉型三個時期”[1]。清中期自漢易復興以來,一大批學者對漢代象數(shù)易學進行整理與研究,使得鄭玄爻辰說成為討論熱點之一,同時引發(fā)一系列論爭。
清代推動鄭玄爻辰說研究的關鍵人物,當屬惠棟?;輻?,字定宇,一字松崖,生于東吳經(jīng)學世家,治經(jīng)提倡漢儒之說,有著深厚的家學淵源?!肚迦鍖W案》記載:“樸庵篳路藍縷,研溪、半農(nóng)繼之,益宏其業(yè),至松崖而蔚為大師。傳授淵源,自當以世為序,以明一家之學?!盵2]p1671惠氏家學發(fā)軔于樸庵,樸庵即惠有聲,為明末貢生,究心于《左氏春秋》,又精《周易》。其子惠周惕,字元龍,一字研溪,著有《易傳問》《春秋問》《三禮問》《詩說》等。其孫惠士奇,字天牧,晚號半農(nóng)居士,學者稱紅豆先生?;菔科婕嬷谓?jīng)史,晚年尤邃經(jīng)學,著《易說》《禮說》《春秋說》等。惠棟即為惠士奇之子,最能光大家學。從惠有聲、惠周惕、惠士奇到惠棟,惠氏四代潛研儒經(jīng),蔚為東南學術名門?;菔霞覍W一脈相承,明顯表現(xiàn)出推尊漢學的學術傾向,惠棟曾自述:“棟少承家學,九經(jīng)注疏,粗涉大要。自先曾王父樸庵公,以古義訓子弟,至棟四世,咸通漢學。以漢猶近古,去圣未遠故也?!盵3]p275基于這樣的家學背景,惠棟耗費了大量的心血搜集漢代易學資料,撰成《易漢學》一書,力圖恢復漢代易學的基本面貌。關于鄭玄易學,惠棟在《易漢學》中全面考索了鄭玄爻辰說及其與《易緯·乾鑿度》所言爻辰之說、十二律呂之間的關系。正是經(jīng)過惠棟的挖掘與整理,鄭玄爻辰說才能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也由此揭開了鄭玄爻辰說論爭的序幕。
自惠棟以后,清代學者對于鄭玄爻辰說多有述評,逐漸形成尊崇與批判兩派。兩派學者雖然觀點不同,但都對鄭玄爻辰說進行了詳細論述。錢大昕、王昶對于鄭玄爻辰說持肯定態(tài)度,不僅嘗試以鄭玄爻辰說解《易》,還論及鄭玄爻辰說與《費氏分野》的關系。張惠言、焦循和王引之對鄭玄爻辰說持批判態(tài)度,其中張惠言和焦循沿著惠棟的研究路徑,將鄭玄爻辰說與《易緯·乾鑿度》所言爻辰之說、十二律呂一起考索,指出惠棟對于鄭玄爻辰說的錯誤論述。
而王引之作為清代訓詁大家,對虞翻、鄭玄、荀爽《易》注多有辨駁,其中《經(jīng)義述聞·爻辰》一節(jié)對于鄭玄爻辰說進行了激烈批判。在王引之之前,清代學者對于鄭玄爻辰說研究多涉及源流、價值等內(nèi)容,王引之則更近一步,針對鄭玄爻辰說卦爻、爻律等具體內(nèi)容和實際解《易》案例進行分析與批判,從多角度、多方面否定鄭玄爻辰說,推動鄭玄爻辰說研究朝著深化、細化的方向發(fā)展。
總的來說,鄭玄爻辰說被惠棟重新挖掘以后,經(jīng)錢大昕、王昶等學者的肯定及焦循、王引之等學者的批判,引起廣泛關注,成為清代漢易研究一個較為重要的命題。在此背景下,何秋濤撰《周易爻辰申鄭義》反駁王引之對鄭氏爻辰的批判,實際是漢學家對于鄭玄爻辰說論爭的發(fā)展與延續(xù)。
二.何秋濤關于鄭氏爻辰論辨
乾嘉時期,清代學者對于鄭玄爻辰說已經(jīng)形成尊崇與批判兩派,至道光年間,有關鄭玄爻辰說的研究與討論仍未停止。道光時期,何秋濤作《周易爻辰申鄭義》,以設為問答的形式,將目光聚焦于王引之所提卦爻、爻律和取象問題,成為研究清代鄭玄爻辰說論爭不可或缺的材料之一,有利于加深對鄭玄爻辰說的理解。
何秋濤(1824-1862)字巨源,號愿船,福建光澤人。何氏出生于書香門第,自幼天賦異稟且勤奮好學?!豆鉂煽h志》有言:“(何秋濤)嗜學尤天性,十六歲籍學日,親朋來賀,但聞書聲瑯瑯。”[4]p1088他科舉仕途較為順利,二十余歲便擔任刑部主事。在京城任職期間,何秋濤仍勤奮好學,凡經(jīng)史、小學等無不涉獵,甚至“益肆志于學,罄囊購書數(shù)萬卷”[4]p1088。除讀書之外,何秋濤還與京師學者多有往來、交流。當世學者有言宋學者、言漢學者、言古文辭者,而何秋濤本人專精漢學,因此與張穆、何紹基、苗夔、陳慶鏞等漢學家廣泛交游?!渡畚涓尽芬灿醒裕骸埃ê吻餄┲居跐h學,與當時名士何紹基、張穆等討論……獨師侍泉州陳御史慶鏞?!盵5]p463
何氏《一鐙精舍甲部稿》共五卷,涉及地理、歷史、經(jīng)學、小學等內(nèi)容,主要針對具體問題進行考據(jù),對于“事物之理,考證鉤析,務從其原委、較其異同,而要歸諸實用”[6]p147。從該書的內(nèi)容來看,何秋濤對鄭玄之說有著較為充分的研究。全書除第一卷《孟子編年考》外,其余四卷均涉及鄭玄之說,其中卷二《周易爻辰申鄭義》《爻辰圖說》和卷三《禹貢鄭氏略例》直接論述鄭玄之說,而卷四和卷五則是針對具體問題進行詳細分析的過程中論及鄭說,如卷四《君子機義》釋《屯》六三“君子幾,不如舍,往吝”。鄭玄認為“幾”當作“機”,云弩牙,何秋濤從此說,嘗試以鄭玄爻辰說解弩牙之象。而爻辰說作為鄭玄《易》注顯著的特色,是研究鄭玄易學不能忽略的內(nèi)容之一。何秋濤在實際運用過程中采用鄭玄爻辰說解《易》,透露出其對此說的認可。在此基礎上,何秋濤作《周易爻辰申鄭義》駁王引之責難鄭氏爻辰之言,包括卦爻、爻律和取象三方面問題。
(一)卦爻問題
卦爻問題主要涉及卦爻取象和卦爻主月兩方面內(nèi)容。從卦爻取象來看,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有言:“漢儒推求卦象,皆以《說卦》相表里……舍卦而論爻,已與《說卦》之言‘乾為‘坤為者異矣。”[7]p33《說卦》全篇是以八卦取象,而鄭玄卻以爻為中心,以乾坤十二爻取象,不符合漢代以卦取象的規(guī)則,因此王引之認為鄭玄之說有誤。何秋濤則引《系辭》“六爻相雜,唯其時物”“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不備”“二多譽、四多懼、三多兇、五多功”“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之言對其進行反駁,認為以爻取象,《易傳》亦有所言。何氏據(jù)此指出:“‘二多譽、四多懼、三多兇、五多功,是爻又各有其象也?!盵8]p157認為《系辭》所言譽、懼、兇、功皆是爻象的一種體現(xiàn),以此反駁王引之《說卦》之論。這一說法顯然將爻象和爻義混為一談,二多譽、四多懼等言實際皆以爻位解釋爻義,不涉及爻象,因此何秋濤此言有誤。
但從取象角度來看,何秋濤所言:“明堂月令,義起邃古,則十二辰之物象不可廢。仰觀天文,實始庖羲,則十二次之星象,無可疑矣?!盵8]p158甚為有理。先人仰觀于天,俯察于地,方成《周易》一書,因此自然萬物之象皆可入《易》。兩漢時期,漢儒解《易》重取象,《說卦》所言實際已經(jīng)不能滿足需求,所以八卦所象征的物象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至東漢虞翻達到高峰。據(jù)張惠言《周易虞氏易》所言,虞翻逸象高達四百五十六。而鄭玄爻辰說雖然違背了漢儒以卦取象的傳統(tǒng),以十二地支為橋梁,將乾坤十二爻與四方、十二生肖、二十八星宿等聯(lián)系在一起,但此舉擴大了取象范圍,不失為一種新思路。事實上,無論是傳統(tǒng)以卦取象,還是鄭玄以爻取象,實際都取象以解《易》而已。
王引之針對鄭玄以爻主月也提出質疑“十二卦分主一月,《易》之例也,故《臨》有‘至于八月之文。若每一爻分主一月,則經(jīng)無此例”[7]p34。還以十二辟卦釋乾坤之法反駁鄭玄爻辰說,如“乾主建巳之月者也,而爻辰則初九值子,九二值寅,九三值辰,九四值午,九五值申,上九值戌,皆非建巳之月”[7]p34。由此觀之,王引之無論是以卦取象,還是以十二辟卦主月對鄭玄之說進行反駁,都明顯是以漢儒解《易》的某一個體例去否定另一個體例。何秋濤則不然,其雖專精漢學,卻能跳出漢易藩籬,指出“十二辟卦與爻辰各為一事,亦兩不相妨。卦有卦之義,爻又有爻之義,所謂事各有當者也”[8]p158。易學家為解《易》,往往自創(chuàng)新說,以辯證的態(tài)度看待此問題,只要能夠把握陰陽消息變化之道,各說實際皆殊途同歸。
(二)爻律問題
自惠棟《易漢學》問世以來,有關鄭玄爻辰說乾坤十二爻與十二律呂關系的討論從未停止,或引班固《漢書·律歷志》載劉歆三統(tǒng)之說,或引《周禮·大師》鄭注和《國語·周語下》韋注論述其說。對此問題,王引之指出“律呂以陰陽相間,而乾坤之爻則初二三四五上,六位相連,斷無相間主月之理……然則陰陽十二律與乾坤十二爻,次序絕不相同,以爻配律,斯不通之論矣”[7]p35。這一說法直接否定鄭玄爻辰說與十二律呂之間的對應關系,認為爻即爻、律即律,二者并無關聯(lián),批判力度遠超前人。
何秋濤同樣對此進行反駁,認為“《易》言九六,義取變化,故初九爻變則為初六,相間之序,出于自然,與律呂之三分損益,隔八相生,事雖異而理則同”[8]p158。確實如此,《系辭》有言:“一陰一陽之謂道”,《乾》六爻為陽爻,《坤》六爻為陰爻,《周易》所述九六七八之用,寒暑相推、剛柔交錯之言,實際為陰陽變化之道,十二律呂之說亦是如此?!霸诠糯袈烧撝校傻拿磁c陰陽說相關”[9],居奇則為陽律,居偶則為陰呂,陽陰相生相承合為十二律呂。以上二者皆強調陰陽變化之道,不能僅僅局限于乾坤六爻相連、律呂陰陽相間之理。因此鄭玄以《乾》之陽爻配陽律,以《坤》之陰爻配陰呂,恰合陰陽變化之道。按此說,以爻配律,未嘗不可。
事實上,從甘肅天水市放馬灘1號秦墓出土《日書》乙種《律書》簡來看,古人很早就已將十二律呂與十天干、十二地支等一一對應,因此鄭玄將乾坤十二爻與十二律呂、十二辰(地支)和十二星次相配,共同構建爻辰易例,并非空穴來風?!吨芏Y·大師》鄭注對于鄭玄爻辰說的對應關系也進行了詳細論述?!包S鐘,子之氣也,十一月建焉,而星辰在星紀;大呂,丑之氣也,十二月建焉,而辰在玄枵……夾鐘,卯之氣也,二月建焉,而辰在降婁。辰與建交錯貿(mào)處如表里然,是其合也……黃鐘初九也,下生林鐘之初六……無射又上升中呂之上六”[10]p354-355。
(三)取象問題
林忠軍《象數(shù)易學發(fā)展史》有言:“爻辰說是將歷法中的地支納入《周易》六十四卦中?!盵11]p151天干地支之說盛行于兩漢時期,其中“十二地支與四方、四時、十二月、二十四節(jié)氣、十二律、十二生肖、四獸、八卦方位、二十八宿、五行等,皆相配而有對應關系”[12]。鄭玄以乾坤十二爻對應十二地支,使得乾坤十二爻也被賦予了對應關系,極大程度上擴大了取象范圍。
隨著取象范圍的擴大,二十八星宿成為鄭玄以爻辰解《易》的重要取象對象,錢大昕也言《比》初六、《坎》六四、《中孚》六四等“皆援天文以取象”[13]p484。在現(xiàn)存鄭玄《易》注中,王引之發(fā)現(xiàn)鄭玄所言天廚與天弁二星“《史記·天官書》《漢書·天文志》皆不載,則西漢時尚未有此星名,況《易》作于殷周之際,安得所謂天廚、天弁者,而比象之乎?”[7]p35何秋濤對此說進行反駁,認為《史記·天官書》二十八舍已闕東壁,何況天廚與天弁?而翻閱《史記·天官書》“歲陰在辰,星居亥。以三月與營室、東壁晨出,曰青章?!盵14]p2079“營室至東壁,并州?!盵14]p2111等句子都對東壁有所記載,何秋濤有所忽略。但其所言“古之言天者,說本繁雜。天官書剟取,或有遺漏,不得執(zhí)以相繩”[8]p159。可作一說。
中國天文歷法之學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至殷商時期,至兩漢時期,天文歷法之書層出不窮,而《史記·天官書》作為第一部全面、系統(tǒng)記敘天象的著作,對《漢書·天文志》以及后世天文學發(fā)展影響深遠。盡管《史記·天官書》是集大成之作,但有關爭議卻從未停止,清人方苞、梁玉繩和現(xiàn)代學者馬玉山都曾提出質疑。鄭玄作為東漢經(jīng)學大師,于天文歷法也頗有研究,早年通《三統(tǒng)歷》,后著有《天文七政論》《周髀二難》等書。因此鄭玄爻辰說以二十八星宿取象,必然有其系統(tǒng),何故無緣自創(chuàng)天廚、天弁兩星?且兩漢天文歷法之作多遭亂堙滅,鄭玄本人天文歷法之書也多不傳于世,其所從之說或已堙滅。又因鄭玄曾師從馬融,學費氏易,故清代學者有云鄭玄爻辰說或出自《費氏分野》一書,并無定論。
除此之外,王引之還針對鄭玄爻辰說實際應用進行批判,指出《困》九二以他爻釋此爻,《離》九三以他宮釋此宮,《坎》六四和《坎》上六取象所言之義迂曲問題,認為鄭玄爻辰說解《易》輾轉牽合。以《困》九二為例,“九二爻,鄭以為辰當值寅也。而于《困》九二‘困于酒食,注云‘二據(jù)初辰在未,未上值天廚,酒食象則舍本爻之寅,而言初爻之未。未值天廚,何不系于值未之初六,而系于值寅之九二乎”[7]p33。何秋濤則指出虞翻釋《困》六三“以三在艮山下,故困于石,則石指四。又云坎為蒺藜,二變艮,手據(jù)坎,故據(jù)蒺藜,則蒺藜指二”[8]p160。亦以他爻釋此爻,以此論述鄭玄所言并非特例,實乃象數(shù)注《易》之必然。
值得注意,雖然何秋濤認為王引之迂曲之說有誤,但其反駁之言,如釋《坎》上六“巳之方位與巽同,巽為風,有扶搖旋轉之象,又為木,有曲直之象,由風與木推之,則為繩徽,卽繩之類。然則蛇之蟠,屈其形,無殊于風之旋轉,木之曲直。巳與巽同位,其必取諸此矣”[8]p160。鄭玄將蛇蟠屈之姿比作徽纆,何秋濤則更近一步,不僅將巳與巽方位聯(lián)系在一起,還將蛇之蟠屈與風之旋轉和木之曲直聯(lián)系在一起,實際仍遵循漢易輾轉牽合以解《易》的方法。
綜上,針對王引之所提鄭玄爻辰說卦爻、爻律、取象問題,何秋濤均給予反駁,以此維護鄭玄爻辰說。雖然何秋濤反駁之言亦存在一定問題,但相比于王引之對漢易傳統(tǒng)的固守,其能以更開放、客觀的態(tài)度對待鄭玄爻辰說,具有進步意義。
三.何秋濤鄭玄爻辰辨的價值
《周易》作為上古之書,以簡單的圖畫與文字揭示世界的奧秘。隨著時間的推移,部分內(nèi)容像“七日來復”“八月有兇”等含義存疑,因此如何正確解讀《周易》成為一個重要的命題。兩漢時期,象數(shù)易學盛行,易學家往往借助象數(shù)對《周易》進行解讀與詮釋,鄭玄所論爻辰說便是如此。爻辰說產(chǎn)生于西漢時期,經(jīng)東漢經(jīng)學大家鄭玄的發(fā)揮,爻辰說以十二地支為橋梁,將乾坤十二爻與四方、十二生肖、十二星宿等結合釋《易》,成為一種全新的解《易》方式。
按清代學者惠棟輯佚鄭玄《易》成果,鄭玄以爻辰說解《易》所占比重較小,并非每卦皆言爻辰。在實際運用過程中,鄭玄也往往隨事取象。并非一定要以爻辰說通解六十四卦才算盡《易》之蘊。這一觀點實際也體現(xiàn)在清代尊崇派學者的論述中,錢大昕和王昶在認可鄭玄爻辰說的基礎上,嘗試以爻辰說解《易》,有選擇性地解讀爻辭,并不通解全卦。清代嘗試以鄭玄爻辰說通解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當屬戴棠《鄭氏爻辰補》。《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卻言:“此書以爻辰釋易三百八十四爻,附會穿鑿之失,均所不免。正所謂強經(jīng)義以就爻辰者,用力雖勤,亦皮傅之學而已?!盵15]p124
何秋濤《周易爻辰申鄭義》有云:“其言爻辰也,譬之納甲卦氣,不可盡廢,而亦不可專用在善學者擇取之耳。然則攻爻辰之說,以為無與于經(jīng)者,固未免于矯枉過正,而執(zhí)爻辰之說,欲強經(jīng)義以從爻辰者,亦皮傅之學,豈真知康成者哉。”[8]p161認為應該以客觀態(tài)度對待鄭玄爻辰說。鄭玄以爻辰說解《易》,雖然打破漢儒解《易》傳統(tǒng),但就如同卦氣、卦變之說一般,皆是解《易》之法。鄭玄爻辰說真正的價值所在是提出一種新思路、新方法解《易》。這一方法隨著兩漢象數(shù)易學的衰微而衰微,也隨著清代漢易的復興而復興,是漢易不可或缺的篇章。
因此在鄭玄爻辰說論爭的大背景下,部分學者對鄭玄爻辰說提出質疑,認為爻辰說不足以盡《易》之蘊,實際是忽略鄭玄爻辰說的創(chuàng)作本義。何秋濤《周易申鄭義》云:“爻辰者,《易》之一象,而非《易》之全義也?!盵8]p160這一論述實際有利于后世正確看待鄭玄爻辰說。
乾嘉時期,鄭玄爻辰說被學者廣泛討論,大致可以分為尊崇與批判兩派。王引之作為批判派重要代表,在《經(jīng)義述聞》中針對卦爻、爻律、取象等內(nèi)容展開批判。何秋濤則對鄭玄爻辰說持肯定態(tài)度,因此特作《周易爻辰申鄭義》反駁王引之難鄭氏爻辰之言,其能以客觀的態(tài)度探討鄭玄爻辰說,意識到鄭玄爻辰說雖然有別于漢代以卦取象、以卦主月等傳統(tǒng),但其以爻取象、以爻主月等方法仍具有合理性,不能簡單采一廢一,才能更好地認清鄭玄爻辰說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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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