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際教育家顏元的體育思想探析

吳洪成 夏美奇

摘? ?要：顏元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實學教育家、思想家。在中國教育家群體中，他極為重視體育，這在充斥著“重文輕武”觀念的古代社會顯得難能可貴。顏元的體育思想是在家庭、師友、個人人生經(jīng)歷等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下形成的，他批判程朱理學的靜坐讀書、文字記誦教育，主張培養(yǎng)文武兼修、德智體相融合的經(jīng)世致用人才，并通過設置體育課程，廣泛取材體育資源，采用習行、習動教學方法，踐行其體育思想，這不僅有裨于扭轉(zhuǎn)傳統(tǒng)士人的文弱習尚、克服重文輕武的思想，而且對近現(xiàn)代學校體育發(fā)揮著積極作用。

關鍵詞：明清之際;顏元;體育;實學教育

中圖分類號：G40-01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10X（2023）27-0053-06

明清之際封建君主專制達到了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的頂峰，專制主義文教政策制約下的各類教育活動存在著過于重視文字書本教育以及將科舉考試作為唯一評價標準的弊端，其中最顯著的表現(xiàn)是教育脫離社會現(xiàn)實，知識有悖于實際應用，學生個性壓抑，“虛文華飾”，缺乏創(chuàng)新能力。因此，培養(yǎng)“文武兼?zhèn)洹钡慕?jīng)世致用人才，成為了時代發(fā)展的要求和必然趨勢。作為啟蒙思想家與教育家的顏元（1635～1704），勇敢地站出來，涌立潮頭，以大無畏的戰(zhàn)斗精神，在反思、批判當時教育弊病的基礎上提出了具有獨特性的體育思想，成為古代“射、御”軍事教育向近代學校體育的過渡，對我國近代乃至現(xiàn)代體育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一、顏元體育思想的形成

（一）時代與家庭的影響

顏元生活的時代正值明末清初，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銳化，政治風云變幻急劇，戰(zhàn)爭頻發(fā)的特殊歷史階段。在明清統(tǒng)治王朝更替的內(nèi)憂外患的形勢下，廣大群眾積極練武強身，從側(cè)面看亦促進了體育風尚的出現(xiàn)。顏元的故里是清代直隸?。ń窈颖笔。┍６ǜ牪┮翱h村莊。換言之，顏元是從冀中平原走出的鄉(xiāng)村教育家，與之相交的同伴友人大都是本地人士。河北省以“武術之鄉(xiāng)”著稱，顏元的故土博野、蠡縣毗鄰清代直隸省河間府滄縣一帶，民俗崇尚武術競技運動，習武之風盛行。直隸省作為著名的武術之鄉(xiāng)，尚武風氣濃厚，文武兼俱者頗有市場人氣。顏元經(jīng)常與他們以武會友，展示自己高超技藝，長此以往，為顏元逐漸從對“尚力”的認識、喜愛，到最后推崇軍事體育提供了背景資源。

在時代和社會特定環(huán)境的作用下，家庭對孩子的成長而言，所發(fā)揮的影響力無疑是深遠的。顏元的父親、養(yǎng)祖父和其他親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潤物無聲地影響著孩童少年期顏元的體育情懷。顏元父親顏昶“形貌豐厚，性樸誠。臂力過人，嘗與人跌跤，時稱猛悍者莫及”，身體素質(zhì)強健不容置疑。再進一步追溯顏元的祖父朱九祚，其有一定的軍事組織才能和武藝，在晚明時政風雨飄搖時代，他曾給朝廷與地方政府提出“兵農(nóng)合一”的體制，抵抗清兵入關，以維持社會安定。顏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下，家人和師長文武兼?zhèn)洹蹏鴲勖?、堅韌頑強的豪俠風范，正是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縮影。這怎會不感染顏元幼小的心靈，并促使其建構早期的教育圖譜呢？顏元實學教育中所倡導的筋骨鍛煉、手足運動，以及軍事技術等主張與實踐都是這種健全體格、頑強斗志、強悍豪俠、燕趙風骨的繼續(xù)發(fā)揚與概括提煉。

（二）個人經(jīng)歷的體驗

顏元體育思想的形成與其獨特的人生際遇和個性特點有關。顏元少年時代正處于封建社會后期王朝改朝換代的交替戰(zhàn)爭或滿漢民族矛盾劇烈沖突的亂世時期。顏元身世復雜，剛出生時并不叫顏元，這是后來回歸顏族所取的名字。他出生于朱家，父親朱昶在幼時便過繼給蠡縣劉村朱九祚做養(yǎng)子，所以放棄了原先的顏姓而改為朱姓，孩童的他因此也姓朱。顏元雖然為朱家養(yǎng)孫，但是在朱翁的兒子朱晃長成之前，頗得朱宅眾人喜愛。但好景不長，隨著朱晃漸漸成人，朱家以血緣親疏之故開始對顏元有所冷落，甚至欺凌。從此以后，顏元的日子陰暗艱難，精神備受折磨，物資也很缺乏。雖然遭遇種種不幸，但顏元并沒有因此而墮落下去，依然保持昂揚向上的品性，對于朱晃的屢次刁難，也從不記恨。長期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并沒有使顏元的意志受到摧折，反而造就了他自強不息、艱苦卓絕的性格。作為一個志向遠大的人，顏元雖受理學熏陶，但少年的艱苦歲月磨練、青年行醫(yī)賣藥的經(jīng)歷更加明確了他以動養(yǎng)身的理念，并促使其潛心從事體育思想探索，同時開展體育活動。

（三）師友交往的作用

根據(jù)現(xiàn)代教育學原理，一個人的教育和發(fā)展途徑、因素機緣各異，但教師和朋友的指導及交往作用無疑是重要而顯著的。這種師友的教育力量既有主導性指引功能，又有潛在環(huán)境資源暗示習染的滲透作用。顏元業(yè)師的引導作用最大，“生平嚴師者六人”，均是會一些武藝的明末清初知識分子，因不滿清朝統(tǒng)治隱居故里，以教授生徒度過晚年。顏元體育思想的形成，首先應提他的啟蒙老師——吳洞云的教導之功。據(jù)顏元高徒李塨所作的《顏習齋先生年譜》記載，“洞云名持明，能騎、射、劍、戟，”騎馬、射箭、舞劍這些體育運動都需要經(jīng)過長期的訓練，且對身體素質(zhì)有著一定的要求。而“戟”則是一種在戈和矛基礎上演進而來的兵器，其使用難度和重量遠在戈、矛之上，一般人很難舞動，使用者極少。例如，西漢初年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軍樊噲，他所使用的兵器就是戟，由百煉精鋼制成，重達98斤。另外，《三國志·典韋傳》中稱：“帳下壯士有典君，提一雙戟八十斤?！边@一記載雖略有夸張，但反映出了戟這一兵器之重及對使用者身體素質(zhì)的要求之高。只有經(jīng)常參加體育鍛煉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技巧和超出常人的力量。吳洞云則是體育訓練的受益者，他不僅能騎射、舞劍，還能使用像戟這樣重的兵器，可以稱得上是競技體育高手。除此之外，吳洞云在兵法、占卜等方面的研究也頗為深厚。但受種種因素的影響，未能得到重用，最后歸隱山林以從醫(yī)為業(yè)。顏元自8歲起便師從于他，長達5～6年之久。學藝期間，顏元不僅學習兵書，還苦練武藝，進一步加深了對武術、體育的理解和感悟。

顏元的師友多為河北人士，且多數(shù)是文武兼?zhèn)渲?。河北是燕趙文化的策源地和主體區(qū)域，“燕趙自古多感慨悲歌之士”。顏元出生于此，也深受尚武之風浸潤，并且在日常的娛樂活動中，與師友們常常以武會友。一次“谷日筵”上，參加人有劉煥章、王法乾等人，顏元也被邀請，并由他擔任司儀。席間，當?shù)赜新曂?、文武兼修的儒士李明性要大家展示武藝以吐豪氣，于是“昂昂英武”的魏子諒和“拳師”冉懷璞合舞雙刀，身法如“飛蛟繞蜺”。子諒又舞單刀，兩眼炯炯發(fā)光。健壯有力的魏秀升“揖衣而前”，與魏、冉二人技擊。對于普通文士交往來說，宴會相聚，多為吟詩作對，把酒言歡，或欣賞歌舞等才藝表演。而顏元與其師友的以武會友場面則實為罕見，其間豪言壯語，切磋武藝，不亦樂乎，更加深了顏元對體能訓練和軍事技藝的熱愛程度。

二、顏元體育思想的基本觀點

顏元曾一度崇尚程朱理學，但根據(jù)自己所學、所問及親身經(jīng)歷，他開始發(fā)現(xiàn)程朱理學的種種弊端。程朱理學主張靜坐讀書，不僅耗費了許多世人的寶貴時光，還消磨了他們的聰明才智。探究其緣由，可以有種種歸因，然究其根本則在于遏制性情，追求人倫天理的觀念，使人精神服從封建道德倫理統(tǒng)治，這與堯舜周孔之學大相徑庭。因此，顏元以恢復周孔圣學為己任，并以批判理學為切入點，提出了以“習行、習動”為主旨的體育思想。

（一）文武兼修

自漢武帝推行“獨尊儒術”的文教政策后，學校教育的學風及文人士大夫的士風逐漸向文弱的方向轉(zhuǎn)移，整個社會盛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價值觀。明、清代前期受程朱理學的影響，學校教育幾乎大都排除有關武備軍事的知識和技術內(nèi)容，導致士子學人，特別是讀書人的體質(zhì)明顯下降，逐漸養(yǎng)成弱女子姿態(tài)，而當時全社會卻信以為然。更有甚者，一旦有讀書人參與體育活動，不僅視其為怪異之舉，家人還會責備其沒出息。世人受重文輕武觀念毒害之深，已到了“不可療之痼癖”。顏元以砒霜來比喻朱子之學，“但入朱門便服其砒霜，永無生氣生機?！薄昂慕咝乃細饬?，深受其害，以致六十余歲，終不能入堯舜周孔之道。”又說：“今天下盡弱病之儒，晦翁遺澤著矣?？讓W不復，其如巷生何。”他將該種病態(tài)歸因于信賴程朱理學，遠離實學知識與技術所導致的后果：“我輩多病，不務實學所致。古人之學，用身體氣力，今日只用心與目口，耗神脆體，傷在我之元氣，滋六氣之浸乘，烏得不?。　?/p>

顏元提出重視武備訓練，培養(yǎng)文武全才的教育主張。學校教育中應該設計“教文即以教武”的教育內(nèi)容，錄用人才時“不必文武分途”，希望以此改變社會盛行的只注重程朱理學經(jīng)史詩賦、八股制藝的局面。他在保定府蠡縣、博野自行開辦的“習齋”中，把射、御、兵等體育及軍事課程寫進他親訂定的學校辦學規(guī)程——《習齋教條》中，并要求學生作為必修課學習。晚年在邯鄲肥鄉(xiāng)縣（今邯鄲市永年區(qū)）漳南書院設 “文事”與“武備”兩齋，進行“文武合一”教育。他認為，學生不僅要博文多才，而且要有一副強健的體魄，唯有如此，才能“扶世運，奠民生”。理想的教育就應當是“使人人能兵，天下必有易動之勢;人人禮樂，則中國必有易弱之憂;惟凡禮必射，奏樂必舞;使家有弓矢，人能干戈，成文治之美，而具武治之實。無事時雍容揖讓，化民悍劫之氣;一旦有事，坐作擊刺，素習戰(zhàn)勝之能?！边@種由教育入手、通過師生教育活動，走向尚力與軍事的規(guī)劃，具有健全人格，充沛體能的用意，更折射出通過體育振興民族國家的蓬勃愿景。

（二）德、智、體融合

顏元把學校當做實施教化、培育人才的重要機構及場所，同時也將自己的體育思想置于學校教育中加以落實。他辦私塾的招生條件規(guī)定：“凡為吾徒者，當立志學禮、樂、射、御、書、數(shù)及兵、農(nóng)、錢、谷、水、火、工、虞。”這些課程包涵德育、智育、體育、勞動教育等多方面。其中體育對人身心發(fā)展起著特定作用，如涵養(yǎng)學生的性情德行，增進身體健康，“常動則筋骨舒，氣脈舒;故曰‘立于禮’，故曰‘制舞而民不腫’”。體育其他方面的教育功能在于“習禮則周旋跪拜，習樂則文舞武舞，習御則挽強把轡。活血脈，壯筋骨”。德智體各育之間的互動關系是客觀存在的，例如在禮儀活動的德育中，自然而然起到了舒筋活血的體育成效。對于智育，他認為體育鍛煉可增強心智靈敏度，學生學習起來就可以“振竦精神，使心常靈活”。兒童成長過程，不僅是身體發(fā)育、體格增強、器官健全的序列變化，而且是道德完善、精神修養(yǎng)提升及智能發(fā)展的進步歷程。在孔子“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的基礎上，展現(xiàn)后儒“習與智長，化與性成”的綜合教育價值。按他的話語表達：注重禮法，有俯仰升降進退之節(jié)，所以勞動身體;習行時必嚴恭寅畏，所以振竦精神;講求節(jié)文度數(shù)，所以增長智慧?？梢钥闯觯佋谡撌鲶w育時，通常會指出其德育、智育功能。按照現(xiàn)代教育學的說法正是德、智、體三位一體，相輔相成。

（三）習行、習動

顏元主張動，反對靜;提倡習行，反對靜坐讀書。他認為傳統(tǒng)的習靜教育和書本教學是要不得的，應代之以習行和習動教學。“習行”這一詞由“習”“行”兩個獨立而又相互聯(lián)系的字聯(lián)合而成，“習”本意更多是練習、鞏固之意，而“行”則意謂實行、推行。將這兩個字加以聯(lián)用，大概是發(fā)端于顏元，使之成為明清之際流行一時的“顏李學派”的思想符號及精神特征?！傲曅小本哂袑嵺`、應用、操作、實施、實際現(xiàn)實及事功等多重涵義，也兼涉實學、實用的內(nèi)容，如果將“習”加上“動”字，便組成了“習動”一詞，這也是顏元所慣用的。該詞匯便有了新意，具體涉獵鍛煉、勞作、運動，甚至探索、操作與實驗的現(xiàn)代方法論因素。顏元主張習行、習動，并將自己的名號改為“習齋先生”，其目的就是要告誡其弟子和世人要通過自身身體力行的實際體育鍛煉，擁有健康的身體和良好的生活習慣。這不僅是其培養(yǎng)人才的主要方法，也是其辦學中貫徹體育教學理念的重要體現(xiàn)。

顏元強調(diào)體育應該從幼童起步，孩童時代就不能嬌身慣養(yǎng)，讓其“勿美衣飽食，勿懷抱嬌脆”。他最常說的話便是，“身心一齊竦起”，“人已事物一致”，“身心、道義一致加功也”。也就是說，教育活動應堅信動以致強，推崇習行、習動，而反對理學家讀書記誦、文字教條的“文墨世界”。因為后者只會出現(xiàn)“無不病之書生”，“無不弱之書生”的消極后果。

顏元曾經(jīng)“目擊身嘗”宋、明理學的“害人”“害身”“害國”之果，極力批判宋儒的靜坐教育，認為靜坐是“虛妄”，還針對靜坐教育的一系列流弊，提出了完全相反的主動教育和習行教育。他將“習行”“主動”作為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從“覺思不如學，而學必以習”出發(fā)，得出“宋元以來儒者皆習靜，今日正可言動”的結(jié)論。要成為一個合格的人，就要調(diào)動整個身心，身要動，心也要動，否則就是不完整的。即在“動”的過程中，一方面通過進行身體活動來實現(xiàn)身動，使身體機能得到充分發(fā)揮和鍛煉，“健人筋骨，和人血氣，調(diào)人性情，長人信義”;另一方面，通過思維活動來實現(xiàn)“心動”，“人之心不可令閑，閑則逸，逸則放”。只有通過不斷的體育和思維活動，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tài)，才能達到身心俱動，彼此協(xié)調(diào)和諧。更為可貴的是，顏元還將強身與強國結(jié)合在一起，認為強身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于國家，從而使國家強盛。其所言“一身動，一身強;一家動，一家強;一國動，一國強”就是這個道理，由此便將體育的意義由個體上升到了國富民強及社會穩(wěn)定的高度。

三、顏元體育思想的實踐

宋明以來傳統(tǒng)的教育主要是以偏文詞、重義理，崇尚經(jīng)史典籍為主，而顏元則是從培養(yǎng)“經(jīng)世”人才，分工經(jīng)濟政事為出發(fā)點，提倡人才培養(yǎng)中的體育課程及項目訓練，其中軍事體育為主，兼及運動體育，其目的主要是強健身體、提高學生的生存和服務社會能力。

顏元十分重視體育，自身的行事活動即是體育實踐的寫照。他一生堅持參與技藝訓練，于養(yǎng)生之道頗有體驗和領悟，得出“養(yǎng)身莫善于習動，夙興夜寐，振起精神，尋事去做，行之有常，并不困疲，日益精壯”的論點。他幼年時即學騎馬、射箭，青年時見“七家兵書”愛不釋手，徹夜不眠研究兵法，練習技擊。到了中年仍堅持“學習書、射及歌舞，演拳法”，在勤練武學技藝的同時，還教導弟子習武、舉石、擊劍，提高水平，鍛煉體能，加強力量，并與學生進行登山、玩水、吟詩、騎射等諸多體育活動。直到晚年，習武健身從未間斷，且技藝高超，有例為證，在顏元57歲時曾到商水拜訪俠士李木天，與之比試，二人遂折竹為刀，對舞不數(shù)合，顏元擊中木天手腕，木天大驚，傾倒下拜，次日，李木天便令其子從先生學藝。李木天作為刀劍武技的行家，對武術不止是淺嘗輒止，但與顏元精湛的武術造詣相比還是稍遜一籌。毛澤東在《體育之研究》就對此做出評價：“清之初世，顏習齋、李剛主，文而兼武。習齋遠涉千里之外，學擊劍之術于塞北，與勇士角而勝焉。故其言曰：文武缺一豈可道乎？”這里所述的顏習齋，即為顏元;李剛主，即為顏元弟子李恭，兩人學術相承，沿續(xù)賡替，合稱為“顏李學派”。重體育、尚實學，輕詩文，黜義理，恰是該學術流派的思想特點。

顏元早年的求學經(jīng)歷和日常不間斷的體育鍛煉，使他掌握了大量的體育知識技能，為其日后傳播體育思想，教學體育課程內(nèi)容，打下了堅實基礎。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顏元62歲，經(jīng)直隸廣平府（今河北省邯鄲市）肥鄉(xiāng)縣富紳赫文燦三次邀請后前往冀南主持漳南書院。他在親自規(guī)劃書院建設時，除了將書院劃分為文事、經(jīng)史、藝能等齋外，還特設了開展軍事體育訓練的武備齋。專課“皇帝、太公以及孫、吳五子兵法，并攻守、營陣、陸水諸戰(zhàn)法，射御、技擊等科”，大到統(tǒng)兵萬眾、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小到射御、技擊及諸多戰(zhàn)法等軍事體育課程知識和訓練技術，在漳南書院武備齋都可以學到。為練就一副健壯的身體，顏元在書院教學中經(jīng)常督率學生“習禮、歌詩、學書記、舉石、超距，擊拳、率以肄三為程”;“每逢一、六日課數(shù)，三、八日習禮，四、九日歌詩、習樂，五、十日習射”，開展的體育活動豐富多彩，有聲有色。

總之，顏元在書院辦學中專門設立體育課，并要求學生每天堅持體育訓練，充分實踐其重視體育教學并倡導體育運動的觀念主張。體育課程的具體內(nèi)容包括周旋禮拜、文舞武舞、騎馬射箭、舉重賽跑、角斗拳擊等。漳南書院體育教學安排在10天為一個完整教學周期之中，每周期至少有兩日為體育課教學和訓練。足以可見，書院課程中體育課占比達到了總課時的20%。除此之外，在要求學生每天完成讀書、作文等規(guī)定課程外，他還在課外引導學生開展體育活動。

在漳南書院的圍墻外，還專門設有“馬步射圃”，以供練習騎馬、射箭，不論晴雨，照常進行。漳南書院不僅有運動場，專門舉行體育訓練和競技比賽，而且各類體育活動還交融于書院教育教學的整個過程中。顏元本人在組織師生協(xié)作溝通的教學活動中，經(jīng)常代領弟子“習恭、習數(shù)、習禮……又教弟子舞，舉石習刀，先生浩歌”。在講習閑暇之余，“偕諸子或履橋，或拿舟入（院內(nèi)水池），弦歌笑語，作山水樂”。

四、顏元體育思想的評價

顏元注重“習行”“主動”，認為習武可以“一身動則一身強”，并且把武學作為自己實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他還把武學納入私塾和漳南書院課程計劃中，從“文武合一”的教學原則出發(fā)，注重武學講授和訓練，且?guī)ьI弟子親身實踐，弘揚武學知識和技能。

漳南書院在今天河北省邯鄲市永年區(qū)，是清代初期實學教育書院辦學的典范。雖然該書院最終因水患泛濫，不到半年，被迫停辦，但是顏元在書院方案設計及推行中，以大膽創(chuàng)新的精神，主張“習動”“習行”教學，培養(yǎng)“文武兼?zhèn)洹比瞬诺淖非螅约笆肿氵\動的體育實踐，在中國古代教育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漳南書院的創(chuàng)辦，為顏元的體育教學提供了伸展拳腳的空間，為其實學、教育思想的推行和傳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顏元主張發(fā)展體育的直接作用在于學生強身健體，其目的則在于培養(yǎng)“文武兼?zhèn)洹钡膶嵱萌瞬?，以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這在充斥著“重文輕武”傳統(tǒng)觀念的時代，無疑是積極的。但從現(xiàn)代體育的視域出發(fā)加以思考，則仍有其不足之處。首先，從體育目的而言，顏元偏重體育的社會職能，關于體育對人發(fā)展的意義，對其自身的審美娛樂功能關注偏少。其次，從體育途徑上看，他主要以軍事武備訓練為主，忽視其他訓練手段的作用，比如蹴鞠、擊鞠、角力等一些能夠強健學生體魄的傳統(tǒng)體育項目，并未列入顏元的教學安排及活動范圍中，這就限制了體育內(nèi)容和技藝的豐富多樣性。

盡管如此，仍然無法磨滅顏元體育思想所產(chǎn)生的進步意義，以及其對近代體育所發(fā)揮的歷史作用。近代眾多杰出教育名家，都對顏元的體育思想十分推崇。如梁啟超在維新運動時期，主講湖南時務學堂，時常向?qū)W生介紹和闡發(fā)顏元的體育思想，不僅如此，當他流亡到日本時，仍不忘講授顏元的體育學說，可見，他對顏元體育思想的高度評價。青年時期的毛澤東，也深受顏元體育思想的影響，毛澤東的體育觀中不乏顏元體育思想內(nèi)涵的融入。此外，推而廣之，進一步地從社會思潮角度加以分析，顏元體育思想對我國近現(xiàn)代“軍國民主義教育”“尚武”“尚力”思想潮流的興起更是功不可沒。而正是這些社會進步思潮推動了近代學校體育地位的確立和教學體系的建立。由此可以認為，顏元的體育思想是西方近現(xiàn)代體育在中國的引入與推廣，自身依托的一種內(nèi)在資源，促成了古代官私學射、御體育向近現(xiàn)代學校體育學科的教育轉(zhuǎn)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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