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將黃熟個大的橙子掏空,稍留點(diǎn)橙汁在里面,然后填滿蟹肉,用酒、醋、水蒸熟。蒸熟后,蘸著鹽、醋進(jìn)食。”
這是《山家清供》里的“蟹釀橙”。
“食品稱珍,何者為最?”
“食無定味,適口者珍?!?/p>
《山家清供》是清新簡雅的。冬天時用竹刀將梅花花苞采下,蘸上蠟之后放在蜜罐里保存,到了夏天,將保存的梅花花苞放入杯盞中再用熱水一泡,梅花就綻放了,這是“湯綻梅”;先用水浸泡梅花和檀香末,再用這水和面做餛飩皮,然后用模子將餛飩皮做成梅花模樣再煮熟,最后放進(jìn)雞湯里,這是“梅花湯餅”,也是“恍如孤山下,飛玉浮西湖”;用雪水和上好的白米煮粥,等粥熟了,將撿洗干凈的梅花放進(jìn)去一起煮,這是“梅粥”,也是“脫蕊收將熬粥吃,落圌仍好當(dāng)香燒”。梅花這一生被林洪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僅吃得清新簡雅,寫得也詩意盎然,讀之,仿若梅香兩頰。
《山家清供》是灑脫豪邁的。若說起《紅樓夢》中的史湘云,相信大家都會對史湘云蘆雪庵吃鹿肉這一情節(jié)印象深刻,她說林黛玉等人是假清高,“我們這會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閨閣中小姐的張揚(yáng)與豪邁可見一斑。而《山家清供》中的“持螯供”也不惶多讓,林洪和朋友是怎么吃蟹的呢?——“每旦市蟹,必取其元,烹以清醋,雜以蔥、芹,仰之以臍。少俟其凝,人各舉其一,痛飲大嚼,何異乎柏手浮于湖海之濱?”白煮蟹,雜以醋,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以此得蟹中真味。放達(dá)、直率、不拘小節(jié),是恣意,也是瀟灑;是坐看煙云筆底穿,也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
《山家清供》是熱鬧溫馨的。廣東、湖北地區(qū)有道名菜叫“龍虎斗”,廣東以貓、蛇為之,湖北則以鱔魚、豬肉為之,此菜名傳海內(nèi)外。從名字上看,此菜是既熱鬧又霸氣。林洪卻有道更熱鬧霸氣的菜,叫“山海兜”,如果你看不出這是什么菜,那可以看它另外一個名字——“蝦魚筍蕨兜”,海里的、河里的、山上的,不同地方出現(xiàn)的食材,卻在同一個盤子中相會,是海的味道、是河的味道,也是山的味道。這是食物的熱鬧和霸氣。而《山家清供》中的另一種食物——雷公栗,卻是熱鬧而溫馨的。圍爐讀書時,將一個栗子蘸上油、一個栗子蘸上水,放在鐵銚的最下面,再用其他栗子密密地覆蓋住,然后燒火。等聽到噼噼啪啪像打雷這樣的聲音時,栗子就可以食用了。窗外下著雪,屋里燒著爐,油燈一盞,書本一冊,人坐在爐旁,聽著噼噼啪啪的響聲,聞著栗子的清香,待讀書困倦時,便將栗子取出剝殼食用,平凡中的熱鬧大抵如是。
最近幾年,有句話很火,叫“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那什么是煙火氣呢?
煙火氣的本義是:“燒煮食物的氣味?!?/p>
作文中對煙火氣的釋義是:“煙火氣是家人團(tuán)坐,燈火可親;煙火氣是國泰民豐,歲月安好;煙火氣是溫情,是祥和,需要珍惜和守護(hù),也需要奉獻(xiàn)和擔(dān)當(dāng)。尋常煙火,就是最美的風(fēng)景?!?/p>
而《山家清供》中的煙火氣是蔬菜、是水果、是動物,是“傍林鮮”、是“蟠桃飯”、是“黃金雞”,同時也是林洪的清雅高潔、瀟灑恣意和平凡溫馨。
煙火氣,其實(shí)就是裊裊炊煙和適意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