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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迅的戰(zhàn)士詩論初探

      2024-10-03 00:00:00楊光祖李艷

      【摘要】魯迅的詩論,是戰(zhàn)士的詩論,富有戰(zhàn)士的氣質(zhì)。1908年發(fā)表的《摩羅詩力說》,形成了他獨特的詩論。魯迅的詩論,主要采納異邦思想,是“拿來主義”的。他早年深受西方哲學(xué)影響,尤其尼采、克爾凱戈爾等。他的詩論,具有很強的現(xiàn)代意識,“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也有“我以我血薦軒轅”式的家國情懷。《摩羅詩力說》就特別表揚那些具有反抗精神的詩人。

      【關(guān)鍵詞】 魯迅;戰(zhàn)士詩論;《摩羅詩力說》;“拿來主義”

      【中圖分類號】 I210.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009(2024)05-0034-08

      Preliminary Exploration of Lu Xun’s Warrior Poetics

      YANG Guang-zu1, LI Yan2

      (1.School of Media,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2.School of Literature,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Abstract:Lu Xun’s poetics can be described as that of a warrior, embodying a warrior’s temperament. His unique perspective on poetry was formed with the publication of On the Power of Mara Poetry in 1908. Lu Xun’s theory primarily incorporates foreign ideas, akin to “borrowism”. Influenced significantly by Western philosophy in his early years, especially by thinkers including Nietzsche and Kierkegaard, his poetics carry a strong modern consciousness, with an intent focused on resistance and realized through actions. It also embodies a patriotic sentiment, as reflected in his statement, “I offer my blood to the Emperor Xuanyuan”. On the Power of Mara Poetry specifically praises poets who exhibit a spirit of resistance.

      Key words:Lu Xun; Warrior Poetics; On the Power of Mara Poetry; “Borrowism”

      魯迅辭世后,林語堂撰文曰:“魯迅與其稱為文人,無如號為戰(zhàn)士?!雹俅宋碾m然有點諷刺意味,并不是那么善意,但他說魯迅是“戰(zhàn)士”,還是切中肯綮,頗有道理的。

      魯迅的詩論,也是戰(zhàn)士的詩論,富有戰(zhàn)士的氣質(zhì)。戰(zhàn)斗,是他的關(guān)鍵詞,也是核心詞。他對自然美景興趣不大,不大會享受生活,日常中幾乎是一個工作狂。而他的瘋狂工作,也不是為了自己的身后千載名。他晚年放棄了寫作《中國文學(xué)史》《中國文字變遷史》等學(xué)術(shù)著作,卻選擇了雜文,全身心投入社會批判和文明GFF6TMPEuKWSTEsVPfnEbMXkt9Qw5IuakODtC6K1ytI=批判。因為,他本質(zhì)就是一位戰(zhàn)士,安靜地做學(xué)問,遠離現(xiàn)實,是他做不到的。他青年時候的詩句“我以我血薦軒轅”,可以說,是他一生的寫照,也是他詩論的精髓。他不是錢鐘書,做不到不管世事,打造自己的名山事業(yè);他無法降服自己的心。

      一、《摩羅詩力說》:魯迅戰(zhàn)士詩論的提出

      魯迅的詩論,最集中的體現(xiàn),就是他1908年發(fā)表的《摩羅詩力說》。1925年的《詩歌之敵》近乎一篇雜文。有學(xué)者認為,“《摩羅詩力說》對文藝問題的論述,是圍繞‘摩羅詩力’展開的。所謂‘詩力’,即文藝作品的‘攖人心’之力。”[1]其實,魯迅通過對歐洲浪漫主義詩歌的介紹與研究,提出了他的詩論,也就是戰(zhàn)士的詩論,核心詞就是“戰(zhàn)士”,這個可以說貫穿了魯迅一生。他晚年選擇雜文作為創(chuàng)作的主要文體,也是戰(zhàn)士的角色倒逼的必然。雜文的現(xiàn)場感,尖銳和匕首式的即時性,是魯迅作為戰(zhàn)士最合適的文體。在《且介亭雜文·序言》一文中,他寫道:“況且現(xiàn)在是多么迫切的時候,作者的任務(wù),是在對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yīng)的神經(jīng),是攻守的手足。”[2]不僅他的詩論,甚至文學(xué)觀,都是戰(zhàn)士的,他的創(chuàng)作亦然。即便舊體詩的創(chuàng)作,也是戰(zhàn)斗性很強,與中國古代詩歌的美學(xué)風格差別很大。

      魯迅在《摩羅詩力說》一文,開篇就說:“蓋人文之留遺后世者,最有力莫如心聲。”[3]“心聲”,一般指語言,可泛指語言文學(xué),這里特別指詩歌創(chuàng)作。可見,魯迅從青年時候起,對文學(xué)的功用,還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v觀魯迅一生的創(chuàng)作,他很重視文學(xué)的功利性、戰(zhàn)斗性,董炳月說:“在此意義上,文學(xué)不過是他‘攖人心’的工具?!盵1]272~273

      然后,魯迅列數(shù)人類史上的古國,如,印度、希伯來、伊朗、埃及等,“燦爛于古,蕭瑟于今”[3]66。甚至成為“影國”,也就是沉入暗影里的古國,“反不如新起之邦”[3]67。他盛贊意大利之但丁,俄國之果戈理,英國之莎士比亞,尤其摩羅詩派,更是魯迅所欽服?!澳α_之言,假自天竺,此云天魔,歐人謂之撒但,人本以目裴倫。”[3]68魯迅評價拜倫:“固聲之最雄桀偉美者矣?!盵3]68魯迅詩論,提倡自由、反抗和戰(zhàn)斗。與中國古典詩學(xué)主流迥異,儒家詩學(xué)主張溫良敦厚,道家詩學(xué)主張平淡自然。魯迅的詩論,更多的是采納異邦思想,尤其摩羅詩派,而發(fā)揚光大。他說:“意者欲揚宗邦之真大,首在審己,亦必知人,比較既周,爰生自覺。自覺之聲發(fā),每響必中于人心,清晰昭明,不同凡響。”[3]67魯迅這種通達的思想,對于形成他獨特的詩論,貢獻甚大?!笆自趯徏海啾刂恕?,可謂洞見。魯迅早年國學(xué)功底扎實,對自己的民族文化,尤其詩文,可謂諳熟于心。青年時期,出國留學(xué),博覽群書,大開眼界,收于《墳》里的幾篇早期文言文論文,就是他當年思考的產(chǎn)物,尤其《摩羅詩力說》更是形成了他獨特的詩論。

      魯迅早年在日本留學(xué)時,就提出了“立人”思想,貫穿了他的一生?!段幕琳摗吩唬骸笆枪蕦⑸鎯砷g,角逐列國是務(wù),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舉?!盵4]他的詩論也是建立在“立人”之上的。也可以說,魯迅一開始的文學(xué)觀,包括詩學(xué)觀,就不是純文學(xué)的,不是“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他寫小說,也是為了療救那些麻木的人們。他在《〈吶喊〉自序》說:“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盵5]其實,他的詩論,也是如此??梢哉f,啟蒙,是他小說觀的底色,也是他詩論的底色。晚清到民國初的那幾代知識分子,很多都是革命家出身,早期都投身革命,甚至還研制炸彈。民國建立之后,才投身文學(xué)藝術(shù)與學(xué)術(shù)研究,取得了極大的成績,有些還成為一代宗師。章太炎、黃賓虹等人都是。

      那時候,很多有識之士都提出了救國方案,比如軍事、實業(yè)、憲政、國會等,但魯迅認為“立人”是根本,其他都是“抱枝拾葉”。他說:“人既發(fā)揚踔厲矣,則邦國亦以興起。奚事抱枝拾葉,徒金鐵國會立憲之云乎?”[4]47魯迅的文學(xué)思想,顯而易見,是建基于“立人”之上,詩論也不例外。

      二、“別求新聲于異邦”

      魯迅的文學(xué)觀一直是“拿來主義”,他認為:“沒有拿來的,人不能自成為新人,沒有拿來的,文藝不能自成為新文藝?!盵6]雖然,他也不反對向傳統(tǒng)學(xué)習(xí),但根本的還是向西方學(xué)習(xí)。他的詩論,也是如此。其實,魯迅的藝術(shù)觀亦然。他是中國近代版畫之父,為版畫的發(fā)展,嘔心瀝血。但他很明確,他提倡的版畫(木刻)是引進西方的,他說:“新的木刻,是受了歐洲的創(chuàng)作木刻的影響的?!盵7]所以,他在給那些青年木刻家的書信中,一再強調(diào)素描的學(xué)習(xí)和明暗的注意。

      魯迅早期的幾篇論文,《文化偏至論》《破惡聲論》《摩羅詩力說》等,反映了他那個時期的思想和文藝觀點。這些思想和文藝觀,有些是貫穿了他的一生的。他在《文化偏至論》中說:

      ……明哲之士,必洞達世界之大勢,權(quán)衡校量,去其偏頗,得其神明,施之國中,17f440f15d461e328447e84a2a1b2f242b2e00a38f965a8a29cb271213b1d2a2翕合無間。外之既不后于世果之思潮,內(nèi)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取今復(fù)古,別立新宗,人生意義,致之深邃,則國人之自覺至,個性張,沙聚之邦,由是轉(zhuǎn)為人國。人國既建,乃始雄厲無前,屹然獨見于天下,更何有于膚淺凡庸之事物哉?[4]57

      這段話,說得真精彩?!巴庵炔缓笥谑澜缰汲?,內(nèi)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脈,取今復(fù)古,別立新宗。”這其實就是魯迅一生的文學(xué),包括詩論的努力方向?!皣酥杂X至,個性張,沙聚之邦,由是轉(zhuǎn)為人國?!庇纱丝梢婔斞笣夂竦募覈閼押蛦⒚伤枷?。

      魯迅,一生都在強調(diào)“立人”。他不是為文學(xué)而文學(xué),他是想通過文學(xué)振興華夏民族?!拔乙晕已]軒轅?!蹦敲?,在他看來,如何“立人”?肯定主要是向西方學(xué)習(xí),“別求新聲于異邦”。那么,這個“新聲”是什么呢?大概就是《摩羅詩力說》提出的“剛健不撓,抱誠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隨順舊俗;發(fā)為雄聲,以起其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 [3]101。

      魯迅早年留學(xué)日本時,撰寫了《摩羅詩力說》一文,系統(tǒng)地提出了自己的詩學(xué)觀。此文寫于1907年,發(fā)表于留日學(xué)生所辦的雜志《河南》1908年的第二、三期上,署名:令飛,后收入雜文集《墳》,已是1926年了。魯迅對自己早年的幾篇文言文撰寫的文章,收不收入文集,也是頗有猶豫。他說,因為當時《河南》的“編輯先生有一種怪脾氣,文章要長,愈長,稿費便愈多。所以如《摩羅詩力說》那樣,簡直是生湊”[8]。但是,最后,他還是把這幾篇舊文收入《墳》,他說,“其中所說的幾個詩人,至今沒有人再提起,也是使我不忍拋棄舊稿的一個小原因。他們的名,先前是怎樣地使我激昂呵?!盵8]

      日本學(xué)者北岡正子的《摩羅詩力說材源考》一書,考證了《摩羅詩力說》的“材源”,很見功夫。他認為,魯迅的這篇長文,大部分是摘抄和編譯,用了古奧的文言文表達出來。魯迅自己也承認,“又喜歡做怪句子和寫古字,這是受了當時的《民報》的影響”[8]。“《摩羅詩力說》是在魯迅的某種意圖支配下,根據(jù)當時找得到的材料來源寫成的?!?[9]他認為,“《摩羅詩力說》最充分地體現(xiàn)出魯迅的文學(xué)觀。這篇文章在俄國和東歐被壓迫民族的詩人中間找到了英國被稱為摩羅派詩人拜倫的譜系,其內(nèi)容超出所謂批評與介紹之上。這篇在人類精神發(fā)展中求得救國救民方策的詩論,是魯迅文學(xué)的出發(fā)點。”[9]1《摩羅詩力說》由總論(第一、二、三節(jié))、分論(第四、五、六、七、八、九節(jié))組成,北岡正子經(jīng)過研究,認為“幾乎分論的所有部分都有材料來源”[9]1。

      丸尾常喜《明暗之間:魯迅傳》中說:“通過這些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在至今被視為闡述了魯迅獨創(chuàng)思想的文字中,顯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以日語、英語、德語寫作的介紹、研究、概論書籍為材料,剪裁貼合而成的。但與此同時,魯迅能夠一邊收集、翻閱這些文獻,一邊用剪刀加糨糊的方式構(gòu)建自身的思想,這種強韌的原創(chuàng)性足以讓我們瞠目。”[10]這里,“強韌的原創(chuàng)性”,說得很準確。我們看魯迅引用的材料,大多是生平傳記之類常識性的資料,在具體的詩論展開過程,他還是有自己獨立的觀點。即便對拜倫等人的生平、美學(xué)梳理,也多有自己的視角。比如,魯迅肯定了拜倫的反抗,為人道和自由的戰(zhàn)斗,但對他的快樂主義和女性觀,只字不提。北岡正子說:“拜倫既有英雄的一面,也有懷疑生活和自我苦惱的一面”,但后者在魯迅的《摩羅詩力說》中“確實沒有出現(xiàn)”[9]4。

      由于魯迅以后主要精力在小說、雜文創(chuàng)作和小說史的研究上。關(guān)于詩歌,除了1925年發(fā)表的短文《詩歌之敵》等之外,只在書信、雜文里偶然談及,只言片語,很少如此集中地討論了。所以《摩羅詩力說》就顯得很重要了,對于我們理解魯迅的詩論,尤其關(guān)鍵。

      青年魯迅說:“此所為呼維新既二十年,而新聲迄不起于中國也。夫如是,則精神界之戰(zhàn)士貴矣?!薄敖袂抑霉攀虏坏?,別求新聲于異邦……新聲之別,不可究詳;至力足以振人,且語之較有深趣者,實莫如摩羅詩派?!盵3]68這個“摩羅詩派”,即浪漫派,乃浪漫主義詩歌及其運動的一個流派。19世紀初,盛行于歐洲,以拜倫、雪萊為代表人物。魯迅在《摩羅詩力說》中主要介紹了除拜倫、雪萊之外,還有普希金、萊蒙托夫、密茨凱維支、斯洛伐斯基、克拉辛斯基、裴多菲等浪漫派詩人。涉及的詩人還有但丁、莎士比亞、彌爾頓、歌德、愛倫德、柯爾納等。對拜倫、雪萊、普希金、萊蒙托夫、裴多菲等詩人,都做了詳細的專節(jié)論述,從生平傳記,到詩歌特色、審美風格,顯示了青年魯迅的博學(xué)、銳利。

      可以說,魯迅是深受西方哲學(xué)影響,尤其尼采、克爾凱戈爾等。他接受了他們的個人主義思想,對他的文藝觀影響巨大。1907年,他撰寫的《文化偏至論》一文,如此介紹尼采:“若夫尼佉,斯個人主義之至雄桀者矣,希望所寄,惟在大士天才;而以愚民為本位,則惡之不殊蛇蝎。意蓋謂治任多數(shù),則社會元氣,一旦可隳,不若用庸眾為犧牲,以冀一二天才之出世,遞天才出而社會之活動亦以萌,即所謂超人之說,嘗震驚歐洲之思想界者也?!盵4]53

      魯迅終其一生,都不忘尼采。據(jù)統(tǒng)計,魯迅全集中有22處提到尼采。1920年,他翻譯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前記,在《譯后附記》中感嘆尼采的文章之好,“尼采的文章既太好,本書又用箴言(Sprueche)集成,外觀上常見矛盾,所以不容易了解”[11]。一直到1925年,《再論雷峰塔的倒掉》,再次提到尼采,認為他是“軌道破壞者”[12],魯迅翻譯的《察拉圖斯特拉的序言》,尤其日本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征》,對當時的文藝界影響頗大。他后來在北京大學(xué)講授文藝學(xué)課程,就以《苦悶的象征》為教材。這是一部反映尼采哲學(xué)觀點的文藝論著。趙瑞蕻說:“從一九〇三年的《斯巴達之魂》《月界旅行》的翻譯到一九〇七年《摩羅詩力說》的撰作,其間魯迅的思想、文藝傾向是一貫的,一脈相承的。他工作的目的性也是極其明確的——魯迅是在企圖啟發(fā)中國人民‘自覺’的基礎(chǔ)上,介紹移植近代外國浪漫主義的精神,浪漫主義運動及其光輝的成就。他的目的不是別的,就是為了追求中國的‘精神界之戰(zhàn)士’。”[13]

      魯迅是晚清的公派留學(xué)生,1902年去日本留學(xué),一直到1909年回國,正是清朝光緒年間。那是一個巨變的時代,留日學(xué)生中頗多投身革命的,魯迅也參加了光復(fù)會。他當時還和弟弟周作人、錢玄同等人一起聽章太炎講《說文解字》《莊子》等,從學(xué)問到革命,深受章氏的影響,一直到晚年,他撰文懷念老師,感情非常深厚。可以說,在日本留學(xué)期間,他一方面跟從章太炎學(xué)習(xí)傳統(tǒng)學(xué)問與思想,一方面也大量吸收歐美文學(xué)、哲學(xué)等,為后來成為一代宗師,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魯迅在《墳·雜憶》中提到拜倫的詩為當時的青年所喜歡,“就自己而論,也還記得怎樣讀了他的詩而心神俱旺,尤其是看見他那花布裹頭,去助希臘獨立時候的肖像?!彼蔡岬搅魧W(xué)日本時的思潮,“時當清的末年,在一部分青年的心中,革命思潮正盛,凡有叫喊復(fù)仇和反抗的,便容易惹起感應(yīng)?!盵14]雪萊說:他自己“運用了構(gòu)成一個詩篇的一切要素,借以宣揚寬宏博大的道德,并在讀者心目中燃起他們對自由和正義原則的道德熱誠,對善的信念和希望;這些,決不是暴力、曲解或偏見所能使其絕跡于人間的。”[15]魯迅尋求的“新聲”即此。

      魯迅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的異端,但有一點,卻很例外,就是他的愛國。他有很深的民族情感,“我以我血薦軒轅”,這大概也是他“別求新聲于異邦”的一個很重要的動力。他不是“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他是堅定的“為人生而藝術(shù)”的。某種意義上,也限制了自己文學(xué)的成就。在文學(xué)理論,比如,詩論上,他提倡反抗、動作,其實也有這種家國情懷在里面。沉重的歷史使命感,讓他的詩論具有了濃厚的時代特色和個人情感。

      三、“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

      魯迅的詩學(xué),現(xiàn)代意識很強,提出反抗、動作,吸收了西方詩學(xué)的精神?!赌α_詩力說》就特別表揚那些具有反抗精神的詩人。比如,對拜倫、雪萊的“直薄舊社會之柱石”[3]102,他是高度認可的。對拜倫的“超脫古范,直抒所信,其文章無不涵剛健抗拒破壞挑戰(zhàn)之聲”是很認可的,說他“無不張撒旦而抗天帝,言人所不能言”?!捌淦缴缈駶鐓栵L,舉一切偽飾陋習(xí),悉與蕩滌……不克厥敵,戰(zhàn)則不止。”[3]84

      “舉一切偽飾陋習(xí),悉與蕩滌……不克厥敵,戰(zhàn)則不止”這幾乎也是魯迅一生的寫照,尤其“戰(zhàn)則不止”,更是極其準確。

      魯迅說:“今則舉一切詩人中,凡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愉悅者悉入之,為傳其言行思惟,流別影響,始宗主裴倫,終以摩迦(匈加利)文士。凡是群人,外狀至異,各稟自國之特色,發(fā)為光華;而要其大歸,則趣于一;大都不為順世和樂之音,動吭一呼,聞?wù)吲d起,爭天拒俗,而精神復(fù)深感后世人心,綿延至于無已。”[3]68這里,“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應(yīng)該是核心,是魯迅詩論的關(guān)鍵思想。魯迅喜歡摩羅詩人,就是因為他們的作品“力足以振人,且語之較有深趣”[3]68。

      他說:“蓋詩人者,攖人心者也。凡人之心,無不有詩?!盵3]70魯迅特別強調(diào)“攖”。其實,也就是“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所以,魯迅很喜歡拜倫、雪萊,就是因此。他這樣議論拜倫:“故其平生,如狂濤如厲風,舉一切偽飾陋習(xí),悉與蕩滌,瞻顧前后,素所不知;精神郁勃,莫可制抑,力戰(zhàn)而斃,亦必自救其精神;不克厥敵,戰(zhàn)則不止?!?[3]84談到雪萊,他強調(diào):“況修黎者,神思之人,求索而無止期,猛進而不退轉(zhuǎn)……若能真識其人,將見品性之卓,出于云間,熱誠勃然,無可沮遏,自趁其神思而奔神思之鄉(xiāng),此其為鄉(xiāng),則爰有美之本體。”[3]87

      這里可以看到魯迅詩學(xué)的核心“攖”, 著眼點在“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由此,也就不難理解他對屈原的批評了。

      魯迅很喜歡屈原,對楚辭愛之甚深。他的舊體詩,就頗受楚辭影響。他肯定屈原“抽寫哀怨,郁為奇文”,但他對屈原和楚辭,亦有嚴厲批評。他說:“放言無憚,為前人所不敢言。然中亦多芳菲凄惻之音,而反抗挑戰(zhàn),則終其篇未能見,感動后世,為力非強。”[3]71結(jié)果只是“孤偉自死,社會依然” [3]71。這個評價,真是驚世駭俗,但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就是青年魯迅的清醒。

      1925年,魯迅在答《京報副刊》時說:“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盵16]

      此段話,我一直覺得魯迅不是作秀,或激憤之詞,還是有他的思考的??梢哉f,從他早期的文言論文可以看出,是一脈相承的。1926年,他在《墳·寫在〈墳〉后面》:“去年我主張青年少讀,或者簡直不讀中國書 ,乃是用許多苦痛換來的真話,決不是聊且快意,或什么玩笑,憤激之辭?!盵17]1926年10月4日,在致韋叢蕪、韋素園、李霽野的信中,他寫道:“二者我因為編講義,天天看中國舊書,弄得什么思想都沒有了,而且仍然沒有整段的時間?!盵18]可見,學(xué)者,和作家、思想家,確實是相違的。

      他晚年撰文紀念自己的老師章太炎,也看重的是他的斗爭,而不是學(xué)問。“我以為先生的業(yè)績,留在革命史上的,實在比在學(xué)術(shù)史上還要大?!薄疤紫壬m先前也以革命家現(xiàn)身,后來卻退居于寧靜的學(xué)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別人所幫造的墻,和時代隔絕了。”[19]此文對章太炎的評價,頗有魯迅自己的獨特視角,也不一定全面、準確,而且對高爾基的議論,也可見他的盲視。不過,卻清楚地表明了魯迅的文藝觀,他還是在乎反抗、斗爭,對于做一個“寧靜的學(xué)者”,是并不認可的。文章盛贊章太炎的“大詬袁世凱”,駁斥康有為,作鄒容《革命軍》序,還有批評梁啟超、吳稚暉等,“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19]566。對于《章氏叢書》刊落這些論辯文字,頗為遺憾,他說:“戰(zhàn)斗的文章,乃是先生一生中最大,最久的業(yè)績”[19]567

      這里,我們依然看到的是《摩羅詩力說》的思想,可以說,他的文藝觀,包括詩學(xué)觀,在日本撰寫此文時期,就成熟了,以至于貫徹一生。

      魯迅終生信奉“拿來主義”,就是看到了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的“瞞”和“騙”,不敢正視現(xiàn)實,不敢反抗壓迫。即便偉大如屈原,也只是自殺而已,所寫詩歌不過就是“怨而不怒”,“反抗挑戰(zhàn),則終其篇未能見,感動后世,為力非強”[3]71。所論頗為犀利。至于“孤偉自死,社會依然”,也是傷心之語。魯迅對中國古代的一流詩人、小說家,真正認可的,確實有點少。他喜歡嵇康,可能與他的富有反抗精神,有一點關(guān)系。唐宋八大家,他是不喜歡的。宋詞元曲,大概也不喜。中國古代小說,他是下了功夫的?!度辶滞馐贰贰都t樓夢》大概是他喜歡的兩部作品。古代文學(xué),大概先秦之外,他喜歡的就是魏晉了。

      外國文學(xué),他喜歡的還是俄蘇文學(xué)和東歐的那些小國家的詩文,大概也是感同身受的緣故,都是被壓迫民族。早年《摩羅詩力說》里,對歐洲詩歌,如拜倫、雪萊等大加引介,但后來,漸漸地疏遠了,尤其英美文學(xué),他自己坦誠不喜歡。1935年5月,他在給胡風的信里說:“英作品多無聊(我和英國人是不對的)?!盵20]1936年5月,他給曹白信,寫道:“英國亦少大作家,而且他們頗頑固,不大肯翻譯別國的作品。”[21]可見,魯迅對英國真是沒有好感,大概對莎士比亞,也不那么推崇。1927年11月20日,致江紹原信中說:“英美的作品我少看,也不大喜歡。”[22]

      魯迅很在意創(chuàng)作的自由。對于中國古代詩論的“許自繇于鞭策羈縻之下”,他是耿耿于懷的,所以,才說:“故偉美之聲,不震吾人之耳鼓者,亦不始于今日。” [3]71他批評中國詩歌理論,“如中國之詩,舜云言志;而后賢立說,乃云持人性情,三百之旨,無邪所蔽。夫既言志矣,何持之云?強以無邪,即非人志。許自繇于鞭策羈縻之下,殆此事乎”[3]70。他主張,“詩在本質(zhì)上是對于人之自然本性的抒發(fā),不應(yīng)當受到任何形式的束縛?!盵23]

      孫堯天《詩歌、政治與倫理——晚清群學(xué)思潮與早期魯迅詩學(xué)觀之關(guān)聯(lián)探析》一文,認為《摩羅詩力說》中,“魯迅所謂的‘言志’,其內(nèi)在含義已經(jīng)發(fā)生了深刻轉(zhuǎn)變?!薄棒斞冈谒呐兄袑ⅰ灾尽鞔_指向了‘自繇’,而這是一個傳統(tǒng)詩學(xué)無法提供的概念?!盵23]魯迅的詩學(xué),非常強調(diào)自由,這是沒有異議的。他的詩學(xué)思想,主要來自西方,而不是中國傳統(tǒng),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對傳統(tǒng)詩學(xué)的反對。孫堯天說:“魯迅提出的‘言志’明確指向了主體性的‘自繇’,正是這種追求使得人類超越了自然群倫。 與只能被動感應(yīng)自然變化的生物不同,人類的自由是內(nèi)在的,魯迅對劉勰的兩次批評都意在表明這一點?!盵23]由此可見,魯迅的詩論,基本來自西方,尤其19世紀浪漫主義詩人,以及克爾凱郭爾、叔本華、尼采等哲學(xué)家。有論者認為,“魯迅有關(guān)‘言志’的觀點實質(zhì)上接續(xù)了西方的意志論傳統(tǒng),他試圖運用來自西方的新的思想資源再次激活古老的‘言志’說。”[23]這是非常準確的判斷。魯迅的詩學(xué)貢獻也就在這里。

      魯迅很早就看透世事,他說:“中國之治,理想在不攖,而意異于前說。有人攖人,或有人得攖者,為帝大禁,其意在保位,使子孫王千萬世,無有底止,故性解( Genius) 之出,必竭全力死之;有人攖我,或有能攖人者,為民大禁,其意在安生,寧蜷伏墮落而惡進取,故性解之出,亦必竭全力死之?!盵3]70“性解”,即天才。魯迅青年時期即對中國文化有如此深刻的認識,真是讓人嘆服。在皇權(quán)專制主義時代,秩序第一,聽話是唯一的選擇,“攖”肯定是禁止的。為了“保位”,最好都是愚民,“寧蜷伏墮落而惡進取”。詩歌,包括別的文體,也是如此,才符合要求。

      魯迅對于孔子的“思無邪”,和老子的“不攖人心”,是嚴厲批評的?!袄献訒迩дZ,要在不攖人心;以不攖人心故,則必先自致槁木之心,立無為之治;以無為之為化社會,而世即于太平?!盵3]69相反,他對西方詩學(xué)思想,是高度認可的。在《詩歌之敵》中,他寫道:“他的高足弟子亞里士多德做了一部《詩學(xué)》,就將為奴的文藝從先生的手里一把搶來,放在自由獨立的世界里了?!盵24]

      因此,魯迅主張:“蓋詩人者,攖人心者也。凡人之心,無不有詩,如詩人作詩,詩不為詩人獨有,凡一讀其詩,心即會解者,即無不自有詩人之詩。”[3]70此處,“攖”是關(guān)鍵。趙瑞蕻解釋為“觸犯”。我的意思,“攖”,應(yīng)該還有激發(fā)、震撼等義。有學(xué)者認為,這種詩學(xué)思想,主要來自英國學(xué)者卡萊爾的《論英雄、英雄崇拜和歷史上的英雄業(yè)績》一書?!霸娙藶橹Z,則握撥一彈,心弦立應(yīng),其聲澈于靈府,令有情皆舉其首,如睹曉日,益為之美偉強力高尚發(fā)揚,而污濁之平和,以之將破。 ”[3]70這也是魯迅的期待,他在批評詩歌時也是堅持如此標準。魯迅1936年在給白莽詩集《孩兒塔》作序時,寫道:“這是東方的微光,是林中的響箭,是冬末的萌芽,是進軍的第一步,是對于前驅(qū)者的愛的大纛,也是對于摧殘者的憎的豐碑?!盵25]

      “微光”“響箭”“進軍”,都在表明著反抗和斗爭?!笆菍τ谇膀?qū)者的愛的大纛,也是對于摧殘者的憎的豐碑”,還在堅持著早年《摩羅詩力說》的思想。對“圓熟簡練,靜穆幽遠之作”還是反感的,也讓人理解他當年批評朱光潛,的確不是意氣之爭,是有他的詩學(xué)堅持的。

      孫堯天說:“需要說明的是,魯迅并沒有更為細致地區(qū)分詩歌與其他文體的差異,而是從文學(xué)的總體性、根源性的層面對此展開論述?!盵23]這個判斷是準確的。魯迅不僅詩論非常強調(diào)反抗、動作,他的文學(xué)理論也是如此。他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說道:“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tài)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26]20世紀30年代,他在小品文的爭論中,也一直強調(diào)晚明小品的抗爭。他很反感周作人、林語堂的提倡閑適。他先后寫了《小品文的危機》《讀書忌》《“招貼即扯”》《“題未定”草》《雜談小品文》等,批評林語堂、周作人,文字頗為辛辣。

      魯迅《小品文的危機》 一文,可謂名文。他說:“明末的小品雖然比較的頹放,卻并非全是吟風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諷刺,有攻擊,有破壞?!盵27]他看重的還是晚明小品的抗爭和戰(zhàn)斗,和周作人、林語堂大異其趣。在批評朱光潛關(guān)于陶淵明“靜穆”,也是毫不留情。《“題未定”草》說:“這‘猛志固常在’和‘悠然見南山’的是一個人,倘有取舍,即非全人,再加抑揚,更離真實?!盵28]他還說:

      立“靜穆”為詩的極境,而此境不見于詩,也許和立蛋形為人體的最高形式,而此形終不見于人一樣[28]441。

      魯迅對于那些玩弄趣味,大講閑適的學(xué)者、作家,非常反感,甚至憤恨。施蜇存后來提倡從《莊子》里尋求詞匯,魯迅也是迎頭痛擊。

      《摩羅詩力說》中,提到的那些詩人、作家,很多他都是終生熱愛的對象,比如,果戈理,魯迅晚年一直在翻譯《死魂靈》,對其諷刺藝術(shù)青睞有加。讀他的書信,可見他的翻譯,非常艱苦,也極其認真。還如,密茨凱維支,魯迅說:“是波蘭在異族壓迫之下的時代的詩人,所鼓吹的是復(fù)仇,所希求的是解放,在二三十年前,是很足以招致中國青年的共鳴的。”[29]在《墳·雜憶》一文中,魯迅深情地說:“有人說G.Byron的詩多為青年所愛讀,我覺得這話很有幾分真。就自己而論,也還記得怎樣讀了他的詩而心神俱旺,尤其是看見他那花布裹頭,去助希臘獨立時候的肖像……時當清的末年,在一部分中國青年的心中,革命思潮正盛,凡有叫喊復(fù)仇和反抗的,便容易惹起感應(yīng)?!盵14]233~234由此可見,一直到魯迅晚年,他還是很看重這些浪漫主義詩人的抗爭、獨立,和對自由的追求。

      裴多菲,更是魯迅投注情懷的詩人。北岡正子說:“在摩羅派詩人當中,魯迅終生感受共鳴最深的是裴多菲?!盵9]213魯迅還在1908年3月于《河南》第3期,發(fā)表了他的譯文《裴彖飛詩論》。他在《奔流》編校后記中說:“因為他是我那時所敬仰的詩人。在滿洲政府之下的人,共鳴于反抗俄皇的英雄,也是自然的事。但他其實是一個愛國詩人……只要那‘斗志’能鼓動青年戰(zhàn)士的心,就盡夠了?!盵29]197一直到晚年,魯迅都多次提到裴多菲,雜文、散文、日記、書信等,不一而足。在《希望》一文中,魯迅深情地寫道:“這偉大的抒情詩人,匈牙利的愛國者,為了祖國而死在可薩克兵的矛尖上,已經(jīng)七十五年了。悲哉死也,然而更可悲的是他的詩至今沒有死?!盵30]

      魯迅在《文化偏至論》中說:“掊物質(zhì)而張靈明,任個人而排眾9Q9yoCX859lAV0idewJXDQ==數(shù)”“尊個性而張精神”,可以看作是和《摩羅詩力說》表達的詩學(xué)觀是一致的,即“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墳·雜憶》中,他說:“不過要傳播被虐待者的苦痛的呼聲和激發(fā)國人對于強權(quán)者的憎惡和憤怒而已?!盵14]237這大概就是魯迅詩論的核心了。可以說,至死不渝。

      四、結(jié)語

      魯迅的詩學(xué)雖然強調(diào)“立人”,但他畢竟是文學(xué)家,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之父,對于詩歌的形式,是很重視的。某種意義上,他是文體家,具有很高的文學(xué)天賦,包括詩歌天賦。他對于詩歌本體的思考,也是很深入的。他在舊體詩上,功力很深,可以說是現(xiàn)代舊體詩創(chuàng)作,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大家之一。

      雖然魯迅的詩論更注重思想內(nèi)容,在形式上論述不多,但作為一位偉大的文學(xué)家,他其實更多的是用自己的創(chuàng)作,表達了自己關(guān)于形式的思考。魯迅的舊體詩就不用說了,大多是嚴格遵守格律的。還有一些類似打油詩的,頗多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色,可見,他對形式問題的思考和實踐。至于《野草》,作為散文詩,獨創(chuàng)性,就更大了。我們細讀《野草》,可以看到魯迅在新詩的形式問題上,是作了很深入的探索。李歐梵說:“其實魯迅真正關(guān)心的是他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他真的是從中西傳統(tǒng)里面找到不同的寶藏?!盵31]

      魯迅是比較矛盾的,他的淑世情懷與藝術(shù)家的內(nèi)在沖動,是有分裂的。他的文學(xué)思想是啟蒙的,當然也有對啟蒙的懷疑,寫作中似乎更加重視思想內(nèi)容,某種意義上,還有一點功利主義的東西在。但一進入真正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他有時候就忘記了他淑世的啟蒙,完全進入了超功利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中了。《野草》的寫作,就是如此??梢哉f,《野草》是現(xiàn)代偉大的詩歌集,放之世界也不遜色。

      我有時覺得,往往一些小作家,特別喜歡討論形式問題,而真正的大作家,是用自己的創(chuàng)作呈現(xiàn)自己的思考。因為他們思想的深刻,會倒逼可以承載這種思想的形式。比如,齊梁詩人,專門在形式上下功夫,追求詩歌的聲律,確實為唐代近體律詩做出了貢獻。但他們自己的詩歌卻思想蒼白,思想空虛,陳子昂批評的“采麗競繁,而興寄都絕”[32]。魯迅是非常重視文體的,是偉大的文體家。他曾經(jīng)告訴友人自己創(chuàng)作《過客》的經(jīng)過。他說,這篇作品在他的腦海中醞釀了將近十年,但因想不出合適的形式,所以總是遷延著,結(jié)果雖然寫出來了,但對于那樣的表現(xiàn)手法,還沒有感到十分滿意[33]。

      魯迅的舊體詩,形式有點舊,但內(nèi)容、思想?yún)s是全新的,也就是戰(zhàn)斗的、反抗的。他很少寫那些風花雪月之類的詩作。他的很多舊體詩,都是嚴厲諷刺當朝權(quán)貴,書寫對于底層人,甚至被殺戮者的悼念。其情之深,是讓人無法釋懷的。

      總之,魯迅的詩論不僅是戰(zhàn)士的,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是戰(zhàn)士的。他可以說是知行合一的典范。顧農(nóng)說,魯迅寫作新詩,“這與其說是搞創(chuàng)作,不如說是干革命”[34]。其實,魯迅的舊體詩,更是“干革命”,大多是對當局的諷刺,對黑暗勢力的控訴,對底層人的理解和悲憫。風花雪月、山水田園,幾乎與他絕緣。比如,《自題小像》《悼柔石》《悼楊銓》《哀范君三章》等都是傳誦后世的名篇。至于那些極富解構(gòu)意味的打油詩,更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注釋】

      ① 見林語堂著《悼魯迅》,《宇宙風》,1937年第32期。

      【參考文獻】

      [1] 董炳月.攖心者說:論魯迅的政治與美學(xué)[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21:272.

      [2] 魯迅.且介亭雜文:序言[M]//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3.

      [3] 魯迅.墳:摩羅詩力說[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65.

      [4] 魯迅.墳:文化偏至論[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58.

      [5] 魯迅.吶喊:自序[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439.

      [6] 魯迅.且介亭雜文:拿來主義[M]//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41.

      [7] 魯迅.且介亭雜文:《木刻紀程》小引[M]//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49.

      [8] 魯迅.墳:題記[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3.

      [9] 北岡正子.摩羅詩力說材源考[M].何乃英,譯,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3:2.[ZK)]

      [10] 丸尾常喜.明暗之間:魯迅傳[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88-89.

      [11] 魯迅.魯迅譯文全集:第8卷[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88.

      [12] 魯迅.墳:再論雷峰塔的倒掉[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202.

      [13] 趙瑞蕻.魯迅《摩羅詩力說》注釋·今譯·解說[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257.

      [14] 魯迅.墳:雜憶[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233-234.

      [15] 雪萊.《伊斯蘭的起義》序言[M]//西方文論選:下卷.伍蠡甫,主編.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46.

      [16] 魯迅.青年必讀書[M]//魯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12.

      [17] 魯迅.寫在《墳》后面[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302.

      [18] 魯迅.書信(一九二六年):致韋叢蕪、韋素園、李霽野[M]//魯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562.

      [19] 魯迅.且介亭雜文末編:關(guān)于太炎先生二三事[M]//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565.

      [20] 魯迅.書信(一九三五年):致胡風[M]//魯迅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458.

      [21] 魯迅.書信(一九三六年):致曹白[M]//魯迅全集:第14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94.

      [22] 魯迅.書信(一九二七年):致江紹原[M]//魯迅全集:第12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91.

      [23] 孫堯天.詩歌、政治與倫理——晚清群學(xué)思潮與早期魯迅詩學(xué)觀之關(guān)聯(lián)探析[J].文藝理論研究,2021(6):31-42.

      [24] 魯迅.集外集拾遺:詩歌之敵[M]//魯迅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247.

      [25] 魯迅.且介亭雜文末編:白莽作《孩兒塔》序[M]//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512.

      [26] 魯迅.南腔北調(diào)集:我怎么做起小說來[M]//魯迅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

      [27] 魯迅.南腔北調(diào)集:小品文的危機[M]//魯迅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591-592.

      [28] 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六至九)[M]//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436.

      [29] 魯迅.集外集:《奔流》編校后記[M]//魯迅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193.

      [30] 魯迅.野草:希望[M]//魯迅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182.

      [31] 李歐梵.反思魯迅:含傳統(tǒng)轉(zhuǎn)折的現(xiàn)代主義[J].文藝爭鳴,2021(11):6-13.

      [32] 陳子昂.與東方左史虬修竹篇序[M]//中國歷代文論選.郭紹虞,王文生,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55.

      [33] 荊有麟.回憶魯迅[M].上海:上海雜志公司,1947:63.

      [34] 顧農(nóng).詩人魯迅:魯迅詩全考[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20:1-2.

      [責任編輯:王作華]

      【作者簡介】楊光祖(1969—),男,甘肅通渭人,西北師范大學(xué)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文藝理論、影視評論及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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