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語文”只是中小學一個科目的名稱而已,僅僅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最好是將“語文科目”(或“語文學科”)簡稱為“語文科”?!罢Z文教育”就是“語文科”的實施,包括實施中的內容材料和師生行為,這是一個上位的或總括的概念,涵蓋語文課程、語文教材、語文教學、語文測評、語文學習、語文教師等,具體內容包括閱讀教育、寫作教育、文學教育和寓于語文科的審美教育、思政教育等。語文教育背后并不存在一個與之完全對應的語文學,在某種意義上,對語文教育的專門研究應形成一個學科,那就是目前亟待完善的語文教育學,因此我們倡導“語文教育學”的回歸。
關鍵詞:語文;語文學;語文科;語文教育;語文教育學
“語文”是基礎教育中的最為重要的課程,多年來教育界圍繞“語文”“語文學”“語文科”“語文課程”“語文科目”“語文學科”“語文教育”“語文教育學”等相關概念爭論不休。這些習以為常的專業(yè)術語也長期困擾著眾多語文教師。中小學語文教育實踐和研究領域的一些人士,不時使用“語文學”這個概念,總認為語文教育背后存在一個與之完全對應的語文學。我們不贊同這樣的主張,覺得有必要反思和審視“語文學”,應該倡導“語文教育學”這一簡潔明了而又內涵豐富的概念,讓其回歸到我們的語文教育實踐和教研中。
一、“語文學”與語文教育相關學科
既然“語文學”是一個學科概念,那么它究竟意義何在?在權威的最新版的《辭?!分?,“語文學”指的是,“偏重從文獻角度研究語言文字的學科。西方一般認為語言學作為一門現(xiàn)代科學建立于19世紀初,而把此前尚未獨立的語言文字研究稱為‘語文學’。在我國也有人稱傳統(tǒng)的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校勘學為‘語文學’?,F(xiàn)在一般將語文學作為語言學發(fā)展的一個階段。”[1]也就是說,“語文學”大致相當于語言學。我國現(xiàn)當代出版的很多著作的書名都包含“語文學”,例如:光華大學中國語文學會《中國語文學研究》,張以仁《張以仁語文學論集》,張永言《語文學論集》,沈衛(wèi)榮《西藏歷史和佛教的語文學研究》《回歸語文學》,楊琳《語文學論集》,李開《戴震語文學研究》,張定京、阿不都熱西提·亞庫甫《突厥語文學研究》。以上這些“語文學”基本上都指的是語言學。
然而,在正式的場合,一般大都使用“語言學”,而不使用“語文學”。其實,語文教育背后并不存在一個與之完全對應的語文學,退一步說,那么語文學(語言學)也只是對應的相關學科之一。通過梳理,發(fā)現(xiàn)在權威的《學科分類與代碼》[2]標準中與語文教育最相關、聯(lián)系最緊密的一級學科及其下屬的二級學科、三級學科比較多,如表1所示。
進一步梳理最新版《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yè)簡介及其學位基本要求(試行版)》[3],發(fā)現(xiàn)與語文教育最相關、聯(lián)系最緊密的學科門類及其下屬的一級學科、二級學科(學科范圍)也是為數(shù)較多,如表2所示(不包括專業(yè)學位相關的)。
由此可見,支撐中小學語文教育的學科或語文教育背后對應的學科有很多。既然“語文學”已經有了通常意義上的所指,我們就不宜將語文教育完全對應于“語文學”,在語文教學和研究中還是慎用“語文學”為好,以免產生不必要的歧義、混淆和誤解。
二、“語文”與“語文科”
為了進一步搞清楚“語文學”,還須深入探究“語文”這個概念。一般而言,“語文”指“語言文字”,正如前面提到的“語文學”?!吨袊Z文》《民族語文》《語文研究》《外國語文》《現(xiàn)代語文》《語文學刊》這些期刊名稱和“語文詞典”“正式語文”“工作語文”“應用語文”中的“語文”也指的這個含義。
除此之外,“語文”還特指中小學的一個教學科目(簡稱“科目”)。研究者指出,“‘語文’二字出現(xiàn)最早的時間已不可考,不過,作為學科名稱并非始自20世紀50年代,從課程內涵的角度最早對其進行解說的也并非葉圣陶?!盵4]但葉圣陶曾強調,“‘語文’一名,始用于一九四九年華北人民政府教科書編審委員會選用中小學課本之時。前此中學稱‘國文’,小學稱‘國語’,至是乃統(tǒng)而一之。彼時同人之意,以為口頭為‘語’,書面為‘文’,文本于語,不可偏指,故合言之?!盵5]在1950年教育部頒發(fā)的《中學暫行教學計劃(草案)》里,科目就包括語文。[6]在現(xiàn)行的《普通高中課程方案(2017年版2020年修訂)》《義務教育課程方案(2022年版)》中,科目也依然包括“語文”。由此觀之,從根本上說,“語文”只是中小學一個科目的名稱而已,僅僅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很多人試圖摳“語文”的字眼,想從中尋找“語文”的性質,認為“語文”是語言文字、語言文學、語言文化、語言文章,似乎犯了方向性的錯誤。假如現(xiàn)在這一科目仍然叫“國文”“國語”“華語”“漢語”或“中文”,那豈不是還要摳“國文”“國語”“華語”“漢語”或“中文”的字眼?
從科目這個含義上看,中小學語文教育領域中有關“語文”的各種事物均由作為科目的“語文”轉化和引申而來,換言之,“語文”科目是本領域其他一切“語文”的根源。譬如,語文科目有時也叫語文課程,或俗稱語文課;為語文科目編制的教學大綱或課程標準,就是語文教學大綱或語文課程標準,如1963年的《全日制中學語文教學大綱(草案)》和現(xiàn)行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依據(jù)語文課程標準編寫的教科書、教材、課本,就是語文教科書、語文教材、語文課本;再進一步由此開展的教學,就是語文教學;圍繞語文科目的考試,就是語文考試;語文科目要培養(yǎng)的學科核心素養(yǎng),就叫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就學生而言,學習語文科目就是語文學習;從教師來說,教語文科目的教師就是語文教師;整個圍繞語文科目的教育,就是語文教育。
當然,并不排除這個意義上的“語文”具有語言文字、語言文學、語言文化、語言文章的含義,只是不宜這樣望文生義、顧名思義地武斷界定。要知道,20世紀50年代,隨著《初級中學漢語教學大綱(草案)》《初級中學文學教學大綱(草案)》《高級中學文學教學大綱(草案)》《中學作文教學初步方案(草稿)》等綱要的制定,作為科目的“語文”曾一度消失了。
與摳“語文”的字眼或尋找“語文”的性質截然不同,我們最應當做的,是從與語文教育最相關和聯(lián)系最緊密的學科中去精選提煉知識,構建語文科目應當教學生學的知識體系,或是構建高度科學化專業(yè)化的語文課程內容。正如論者所言,“語文課程內容的問題在當今乃至今后依然是語文課程與教學的主要問題?!盵7]
由于教學科目也簡稱為“學科”,因此語文科目有時也叫“語文學科”,但“學科”本身是個多義詞,既指學習內容的分類,也指學術的分類。指一定科學領域或一門科學的分支。如自然科學中的物理學、生物學;社會科學中的史學、教育學等”。[8]因此“語文學科”這個概念存在很多歧義,容易讓人誤以為語文也是一門學術的學科(discipline),正如前面提到的“語文學”那樣。因此最好是將“語文科目”(或“語文學科”)簡稱為“語文科”,具體表達時也可以說“語文這一科”。
進一步說,“語文科”也可以是涵蓋中小學語文課程標準、語文教材、語文教學、語文考試評價的一個上位概念,它能為我們的研究和討論劃定范圍,區(qū)別于數(shù)學科、外語科、歷史科等。其指向的是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教育,而不是外語或第二語言的教育。王榮生就專門強調過,“為杜絕字面的不正當語義聯(lián)想,我們建議使用‘語文科’以及‘語文科課程’的術語?!盵9]
“語文科”這一用語也有不少人使用。21世紀以來,不少博士論文的題目都使用了“語文科”,如《語文科課程論建構》《語文科口語課程的多維研究》《語文科文學課程研究》《語文科寫作教學內容研究》《語文科文學課程內容研究》《語文科真實寫作教學研究》《囿于傳統(tǒng)的突圍:語文科課程早期現(xiàn)代化研究》《初中學科融合式批判性思維培養(yǎng)研究——以語文科為例》。此外,史成明著有《語文科本體論基礎》,成龍著有《語文科觀課評教體系初探》,1949年葉圣陶也草擬過一份《中學語文科課程標準》。
三、“語文教育”與“語文教育學”
在前述一系列概念中,尤為值得一提的是“語文教育”?!罢Z文教育”就是“語文科”的實施,包括實施中的內容材料和師生行為,這是一個上位的或總括的概念,涵蓋語文課程、語文教材、語文教學、語文測評、語文學習、語文教師等,具體內容包括閱讀教育、寫作教育、文學教育和寓于語文科的審美教育、思政教育等。其中為什么包含文學教育?因為文學被稱為“語言藝術”,在中小學所有科目中,文學一般只適合依傍語文而存在。20世紀50年代語文教育分科時,“文學”能與“漢語”“作文”并列,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語文教育”這個概念并不少見。一些中小學語文課程標準明確提到了“語文教育”,如《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指出,“繼承我國語文教育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汲取當代語文教育科學理論的精髓,借鑒國外母語教育改革的經驗,遵循語文教育的規(guī)律?!薄镀胀ǜ咧姓Z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強調,“語文教育必須同時促進學生思維能力的發(fā)展與思維品質的提升;語文教育也是提高審美素養(yǎng)的重要途徑?!?/p>
很多圖書和博士論文標題中也都包含“語文教育”,前者如《二十世紀前期中國語文教育論集》《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呂叔湘論語文教育》《傳統(tǒng)語文教育教材論——暨蒙學書目和書影》《黎錦熙語文教育論著選》,后者如《從文言文到白話文——我國近現(xiàn)代語文教育的變革歷程》《語言哲學視閾中的語文教育》《夏丏尊語文教育思想研究》《清末民國時期語文教育觀念考察——以黎錦熙、胡適、葉圣陶為中心》《張志公語文教育民族化思想研究》。有的叢書和學術性社會組織的名稱也是如此,如新時期語文教育名家論叢、百年語文教育經典名著叢書、中國語文教育研究叢書、中國高等教育學會語文教育專業(yè)委員會,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西南大學、揚州大學等也成立了語文教育研究所。
從“語文教育”還可以深入到“語文教育學”。在當前的背景下,我們主張有必要重提“語文教育學”。曾幾何時,不少專家學者都編著過語文教育學的圖書,如張隆華《語文教育學》、朱紹禹《語文教育學》、曹明?!墩Z文教育學》、余應源《語文教育學》、閻立欽《語文教育學引論》、王尚文《語文教育學導論》、倪文錦等《語文教育學概論》、劉淼《當代語文教育學》、靳健等《現(xiàn)代語文教育學》、于亞中等《中學語文教育學》、徐家良《小學語文教育學》。但隨著1997年《授予博士、碩士學位和培養(yǎng)研究生的學科、專業(yè)目錄》的頒布,“課程與教學論”成為教育學之下的二級學科,“語文教育學”就漸漸讓位于“語文課程與教學論”,論述的人顯著減少。然而,“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的概念似乎有些偏狹,無法滿足現(xiàn)代語文教育實踐的需要,因為對語文學習、語文教材、語文教育心理、語文教育評價、語文教師教育、語文教育史、語文比較教育、語文教育技術的重視不夠。
如今的語文教育學是學科教育學之下的一個專門學科,是研究語文教育的現(xiàn)象、問題、過程、規(guī)律、理論、實踐的學科。學科教育學指“研究學校中各門學科的教育或教學過程及其規(guī)律的學科。有語文教育學、數(shù)學教育學、物理教育學、歷史教育學等”。[10]在我們看來,學科教育學并非教育學之下的二級學科,而是交叉學科,即學科+教育學=學科教育學。語文教育學也是一門交叉學科,即語文+教育學=語文教育學,這里加號前的“語文”指與語文教育最相關、聯(lián)系最緊密的學科,如語言學、文學。我們倡導的語文教育學是大中小學一體化的語文教育學。在當前,大力發(fā)展語文教育學這一交叉學科適逢其時。
在與同教育學密切相關的學科交叉后,語文教育學就能形成如下的分支學科或研究范圍——語文課程論、語文教學論、語文學習論、語文教材學、語文教育心理學、語文教育評價學、語文教師教育學、語文教育史、語文比較教育學、語文教育技術學。在這10個分支學科或研究范圍內,目前均有相關博士論文,盡管其作者可能并未明確認識到它們屬于相應的分支學科或研究范圍。例如,語文課程論有《語文科課程論建構》《語文課程知識的選擇》,語文教學論有《基于語用學的語文教學模式研究》《語文教學目標有效生成研究》,語文學習論有《語文學習任務設計研究》,語文教材學有《中國初中語文教科書編選體系的比較研究》《核心素養(yǎng)視域的中學語文教科書評價指標體系建構》,語文教育心理學有《學生寫作的認知負荷研究》《小學閱讀理解策略教學研究》,語文教育評價學有《表現(xiàn)性評價在語文綜合性學習中的應用》《智能作文評價在初中寫作教學中的應用研究》,語文教師教育學有《教育變革中的語文教師專業(yè)素質研究》《職前語文教師學科教學知識研究》,語文教育史有《清末民國小學兒童文學教育發(fā)展研究》《清末民國中小學寫作教育轉型初探》,語文比較教育學有《中日小學語文課程價值取向跨文化研究》《美、英、澳初中語文實用文閱讀課程標準的比較研究》,語文教育技術學有《整合技術視角下小學語文卓越教師知識結構研究》《技術豐富課堂環(huán)境下高中語文高階思維發(fā)展機制研究》。
在某種意義上,對語文教育的專門研究應形成一個學科,那就是目前亟待完善的語文教育學?;诖耍覀兂珜А罢Z文教育學”的回歸。當然,語文教育學這一交叉學科尚在建設中,這需要全國語文教育界同仁共同為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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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玖江,西南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博士研究生,西南大學語文教育研究所特聘研究員;黎倩,廣東省深圳市寶安中學(集團)語文教師。)
[責編:夏家順;校對:胡承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