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商品拜物教”批判與“合理性”思想之所以能夠在盧卡奇物化理論中進行融合,關鍵是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這一概念作為了嫁接點。雖然盧卡奇結合以泰羅制為代表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闡發(fā)出了新的時代背景下生產力對于勞動者的量化統(tǒng)治,但他未能發(fā)現(xiàn)的是,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背后的量化原則在馬克思那里是服務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關系批判的。
【關鍵詞】物化理論;商品拜物教;量化原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9-0067-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9.020
就盧卡奇早期哲學思想的構成要件來說,物化理論無疑是學界最為熱衷討論的議題之一?;谝延械难芯砍晒嘘P這一理論的如下共識是可以明確的:物化理論因為將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概念和韋伯的“合理性”思想進行了融合,使得自身呈現(xiàn)出了雙重邏輯。而由此共識延展出的一個爭議點在于,兩種邏輯的融合本身是否完全自然且毫無沖突?對這一問題持肯定態(tài)度的學者認為,這種融合是基于馬克思物化批判的邏輯,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對原本理論的一種豐富和深入,其間的過渡是平滑的;另一方觀點則指出,與馬克思圍繞價值概念開展出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批判不同的是,盧卡奇的物化批判是將視線聚焦在了以泰羅制為代表的生產過程的技術合理化之中,從而對生產力進行了批判,融合的背后實際上是嚴重的邏輯悖謬。
上述爭議點在此處被指稱為盧卡奇物化理論中的“融合問題”,而對于如何理解這一問題,本文嘗試提出一種新的思路,即物化理論中雙重邏輯之間的矛盾是不可回避的,但盡管如此,盧卡奇卻也不是完全強行嫁接起二者,因為“商品拜物教”批判與“合理性”思想之間在量化原則上的相關性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正是在兩個判斷的同時作用下,理論融合的得失才能在具體的語境中清晰起來:一方面,盧卡奇闡發(fā)出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概念新的內涵,從而揭示出“商品拜物教”思想所隱藏著的對資本主義社會生活中量化統(tǒng)治的指控;而另一方面,量化原則被盧卡奇用來落實到一種生產力批判之上,從而無法跟進把握到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真正旨歸。
一、雙重邏輯的矛盾——生產關系批判與
生產力批判
馬克思于《資本論》中對商品形式的分析旨在揭露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被顛倒為物與物之間社會關系這一表層假象,而盧卡奇對這一分析的解讀主要顯示出的卻是技術理性的形而上學原則鋪展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造就的整體性精神的萎弱。這其間的差異是理解“融合問題”的基礎性關卡。
(一)物化的社會關系以及中介運動的消失
實現(xiàn)一個真實的社會共同體的理想是馬克思思想中最重要的價值取向之一,而對商品拜物教的批判恰恰也涉及了這一點:“……但是共同體越是走向沒落,這種現(xiàn)象(商品形式)就越是重要?!盵1]97
人作為社會性動物,無論在任何歷史時期,都面臨如何將私人勞動轉化為社會勞動,將私人財富轉化為社會財富的問題。在前資本主義社會中,這種轉化的中介依賴的往往是一種不平等的人身依附關系,如中世紀封建領主與農奴的關系,農奴生產的大部分勞動產品是作為勞役和貢賦才具有了社會形式。而在資本主義社會以商品生產為主導生產模式的條件下,私人勞動社會化的中介成了商品形式,也就是價值,它的本質是一種物與物(商品與商品)之間的社會關系。私人勞動產品只有作為具有形式相同性的價值才有可能轉化為社會勞動產品而彼此等同起來,相應的,私人勞動也只有在價值的中介中才成為了同質化的社會勞動。所以,商品價值實則是這一歷史時期成全人類勞動社會化的特定的社會存在。但麻煩之處在于,資本主義時代的勞動社會化中介不同于過往的一切歷史,當價值最終成為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中介,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就被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所遮蔽,勞動自身的社會性質就在人們面前被反映為似乎是商品本身天然所具有的自然物理屬性(價值),而非人們特定歷史活動的結果。中介運動在這里消失了,商品形式喧賓奪主般地在人們眼中成了勞動的社會性的源泉所在,更進一步地,勞動產品的價值規(guī)定被認定為永恒的、非歷史的東西。人的社會關系由此物化,而這物化的根本原因就是現(xiàn)代社會以資本增值為目的而形成的生產關系。
《資本論》中的“拜物教”批判之所以從商品形式入手,原因之一是,在馬克思看來,在商品的簡單形式中,已經包含著資本主義社會中物化問題的全部結構。而之后的“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則是“商品拜物教”在邏輯上必然進展的產物,只是說勞動自身的社會性質變成了物的屬性這一運動過程在前兩者中是以完成得更為隱蔽且難以察覺的形式擺在人們面前的。
(二)“合理性”思想中的物化機制與生產力的奴役
盧卡奇同樣十分強調商品形式在資本主義社會生活中的決定性地位,他將其作為自己物化理論的重要前提,并且他也直接引用了馬克思關于“商品拜物教”的表述來定義物化現(xiàn)象,但這些論據(jù)卻不能成功論證物化理論的底層邏輯是承接了生產關系批判而展開的。
“人自己的活動,人自己的勞動,作為某種客觀的東西,某種不依賴于人的東西,某種通過異于人的自律性來控制人的東西,同人相對立”[2]152是盧卡奇對“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物的性質……”[1]89這一“商品拜物教”經典表述給出的解讀。可是,前者的主客二元結構卻明顯與后者的社會關系結構異質,因為后者著眼的是人們的社會交往不得不從物性中取得規(guī)定這一事實,這是前者用單個主體及其對象就能支撐起來的結構所無法包容的。[3]盧卡奇隨后就將這種敵對人的自律性提煉為貫穿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以量化為特征的合理化原則,這一原則意味著:在技術理性的調節(jié)下,生產力的進步不再促進于人的發(fā)展而是反過來支配人,讓主體的生存降格為機器般的物性存在。這是盧卡奇物化理論的根本邏輯,其背后主導的背景性前提卻并非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批判,而是韋伯的“合理性”思想以及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新境況。[4]
在韋伯看來,現(xiàn)代社會的本質規(guī)定在于“合理性”的廣泛布展,這種“合理性”意味著公共生活中方方面面曾經與人的主體價值勾連起來的超驗解釋都要被工具理性的形式合理性所祛魅,主體因素經由量化的轉譯而被整合進了工業(yè)文明發(fā)展的客觀進程當中。而與此相應的現(xiàn)實是,20世紀初,企業(yè)經營以泰羅制為代表的科學管理模式和福特制為代表的生產流水線模式的興盛。在這樣的生產條件下,為了最大限度提高效率,勞動過程被合理計算分解為一個個極小的環(huán)節(jié),每個工人所分配得到的也只是一個機械性的微小動作的不斷重復,甚至于勞動者的情緒和態(tài)度也在計算的范疇之內。
盧卡奇的物化理論正是基于此才指出,當下資本主義的生產已經根據(jù)合理化的統(tǒng)一原則將本來作為一個整體存在的勞動者、勞動產品、勞動過程通過嚴格計算拆分成了一些抽象的局部,而每個局部都打著效益最大化的旗號融進了一個理性系統(tǒng)中自顧自地運轉,人面對這種情況只能是作為無可奈何的旁觀者,任憑系統(tǒng)對自身施行擺布。盧卡奇也將這種歷史局面歸咎于現(xiàn)代生產力的奴役:“……在對歷史所作的形式主義的理性考察中,我們看到的正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們受生產力奴役的情況。”[2]106而此處批判的主導邏輯卻是斷然無法與馬克思“商品拜物教”的生產關系批判直接畫上等號的。
二、雙重邏輯間的嫁接點:抽象勞動及其可計算性
關于物化理論中兩種邏輯的融合何以可能這一問題,存在這樣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困惑:“關于這種物化現(xiàn)象發(fā)生的機理,盧卡奇雖然是從馬克思的勞動二重性原理開始分析的,但卻對此未加展開,而是借助于將‘抽象的、相同的、可比較的勞動’等同于‘按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可以越來越精確測量的勞動’急速地過渡到了韋伯對于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合理化分析上?!盵5]有學者發(fā)覺到,抽象勞動及其可計算性正是“商品拜物教”批判與“合理性”思想得以糅合的關鍵。[6]下文則嘗試基于此繼續(xù)深化對這一問題的討論。
(一)抽象勞動的可計算性與量化原則
盧卡奇把統(tǒng)攝20世紀初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核心規(guī)定歸結為了以量化為特征的合理化原則。然而,當他依循馬克思的勞動二重性原理說明商品形式在主客觀兩方面造成的抽象時,卻略顯突兀地將抽象人類勞動的形式相同性與合理化原則聯(lián)系了起來:“在主觀方面,抽象人類勞動的這種形式相同性不僅是商品關系中各種不同對象所歸結為的共同因素,而且成為支配商品實際生產過程的現(xiàn)實原則?!盵2]153-154緊接著,他又特意用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這一概念來刻畫抽象勞動的可計算性。而抽象勞動及其可計算性于盧卡奇來說究竟在何種意義上能夠與合理化原則相關?這突兀背后的理論關聯(lián)需要我們重新回到《資本論》中去尋找。
首先,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從商品的二重性出發(fā),將生產商品的勞動分為了生產使用價值的具體勞動和生產價值的抽象勞動。當作為價值時,各商品并沒有質上的差異,因此,生產商品的各種勞動也必須是具有形式相同性的同一的抽象勞動。而這在盧卡奇物化理論的語境中,恰恰說明抽象勞動具備了可被量化的基本前提——它不再關心勞動的具體性質和感性方式的問題,只是在乎勞動的多少。
其二,馬克思認為,計量價值量的方式是通過計量抽象勞動的量來實現(xiàn)的,而抽象勞動本身的量的多少又必須以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作為尺度。這一作為普遍規(guī)制的時間尺度并不以任何個別的、偶然的勞動活動為轉移,相反,它像是馬克思所說的“普照的光”一般居于統(tǒng)治地位,以量化的統(tǒng)一原則嚴格約束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一切個體勞動和商品價值。正是在此處,抽象勞動的可計算性與盧卡奇的合理化原則有了交集。
其三,盧卡奇最終是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作為了合理計算的基礎,并且在他看來,“最初僅僅是作為經驗上可把握的、平均的勞動時間,后來是由于勞動過程的機械化和合理化越來越加強而作為可以按客觀計算的勞動定額(它以現(xiàn)成的和獨立的客觀性同工人相對立)……”[2]154事實上,從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在20世紀初所顯示出的技術合理化特征來看,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確是在生產的科學模式下被越來越精確地把握了,這一初看起來似乎只是關涉衡量商品價值數(shù)量關系的中性概念,也越發(fā)地在其實踐運作的深度和廣度上顯示出了自身在生產過程中施行的量化統(tǒng)治。
至此,盧卡奇物化理論雙重邏輯之間的嫁接點慢慢浮現(xiàn)出來——抽象勞動及其可計算性,且它最終落實在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這一概念上。
(二)現(xiàn)代抽象時間對感性生命的暴政
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不僅僅是對價值范疇的量性表達,更深刻的意義在于,它反映了現(xiàn)代時間觀中的量化原則對人類生活的“一種強制性規(guī)范和權力統(tǒng)治”[7]。而針對盧卡奇物化理論中的“融合問題”來說,這一意義又尤為重要,所以有必要再對社會勞動時間概念做出進一步的解釋。
先來回顧一下馬克思對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經典定義:“在現(xiàn)有的社會正常的生產條件下,在社會平均的勞動熟練程度和勞動強度下制造某種使用價值所需要的勞動時間?!盵1]52在這里,勞動時間被生產過程中的技術結構籌劃起來,它從自己與個別勞動者的個別關系中抽象出來,成了一個量上的普遍律令,個體不得不通過對標它來調節(jié)自己的勞動節(jié)奏,以便能夠在市場中存活下來。更不要說盧卡奇所處的時代,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得以在嚴格的技術監(jiān)控下精細量化,工人的勞動動作也必須依照勞動定額而像機械一樣被籌劃和規(guī)制,一切不符合這個理性系統(tǒng)的動作和情緒都被視作多余。時間與人之生存的緊張關系在此昭然若揭,這背后起作用的是西方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造就的特殊的時間觀念。
自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的生產生活突飛猛進地擺脫了原先來自自然界的限制。依仗著科學技術的力量,工業(yè)機器不斷提升自身的效率,使人們創(chuàng)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大量物質財富,而若要高強度地提高生產效率,就得精確地操控時間。隨著統(tǒng)一指揮城市生活合理運行公共時間的確定;從前只有時針的鐘表上出現(xiàn)了分針和秒針;電燈的發(fā)明使得用白天黑夜來區(qū)分勞動時間和非勞動時間的自然辦法成了過去……所有關乎時間的標識都仿佛都在宣誓人類在工業(yè)時代親自下場規(guī)定時間模式從而掌握自己命運的決心。而另一方面,這一充分弘揚了人之主體性地位的時間規(guī)定卻“作為一種外在的、強大的自在之流而出現(xiàn),時間成了一個對象、客體,成了人的異在力量”[8]85。精確量化的時間帶來的是被嚴格管控的生活過程,無論是工作學習還是休閑娛樂,都幾乎被病態(tài)的效率原則指揮著進行,大家都希望在最短時間內取得最大成果或是獲得最多享樂。古希臘和古印度人借由一種循環(huán)時間找尋能夠寄托人生的永恒秩序;中國古人在天干地支的歷法中探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但這些都是被現(xiàn)代時間觀念所排斥在外的,因為現(xiàn)代時間本質上是一種與人的生命感受無涉的抽象“鐘表時間”。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盧卡奇判斷,時間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降到了空間的水平上:“時間就是一切,人不算什么;人至多不過是時間的體現(xiàn)……時間失去了它的質的、可變的、流動的性質;它凝固成一個精確劃定界限的、在量上可測定的、由在量上可測定的一些‘物’充滿的連續(xù)統(tǒng)一體,即凝固成一個空間。”[2]157
綜上,原本似乎是一個中性概念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實際上牽扯著一個重大的現(xiàn)代性危機——西方理性形而上學的技術統(tǒng)治。而這一危機也主導了盧卡奇物化理論的核心思路。
三、雙重邏輯在融合中的得失
基于上述對于雙重邏輯之間關系的分析可以看出,盧卡奇物化理論的“融合問題”呈現(xiàn)出了一個復雜的局面:一方面是雙重邏輯在批判的基本理路上確實存在著分裂(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另一方面,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又作為雙重邏輯之間的嫁接點出現(xiàn)。結合這一局面評估這一理論融合的得失是本章的任務。
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之所以能夠溝通物化理論中的雙重邏輯,不僅僅在于它本身蘊含著“合理性”思想中的量化原則,更為關鍵的是,這一概念恰恰也是“商品拜物教”批判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在馬克思看來,“拜物教”在商品形式中所體現(xiàn)出的荒謬性質(即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表現(xiàn)成了商品自身的物的屬性)相對來說是容易讓人看穿的,因為價值還未完全以一種獨立的形態(tài)而出現(xiàn),它仍需要在商品與商品之間的關系中被把握。而正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對商品價值量越來越精確地計算使得這層掩蓋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的物化面紗更為神秘化了;“當這些比例由于習慣而逐漸達到一定的穩(wěn)固性時,它們就好像是由勞動產品的本性產生的……勞動產品的價值性質,只是通過勞動產品表現(xiàn)為價值量才確定下來的。價值量不以交換者的意志、設想和活動為轉移而不斷地變動著。在交換者看來,它們本身的社會運動具有物的運動形式。不是他們控制這一運動,而是他們受這一運動控制。”[1]92在這里,一個明確的價值量規(guī)定仿佛是商品本身的物的屬性,而衡量價值量的尺度就是訴諸量化原則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馬克思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物的形式”“自然規(guī)律”“控制”來形容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在人們面前呈現(xiàn)出的樣子,這不能不使我們聯(lián)想起盧卡奇的那個與人相對立的、不依賴于人的、控制人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自律性”。這就意味著,“合理性”思想與“商品拜物教”批判的呼應并非是空穴來風的,盧卡奇的確發(fā)掘到了隱藏在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概念背后的新意義。
可是問題在于,就盧卡奇的物化理論而言,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背后的量化原則所帶有的客觀威權始終是在生產過程中出現(xiàn)的,對這一客觀威權的批判最后也不可避免地倒向了一種生產力批判。這就又回到了此前關于雙重邏輯之間矛盾的討論上。在馬克思那里,使得社會關系的物化程度不斷加深的不僅僅是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對于價值量的精確,與之一齊起作用的還有后來“貨幣拜物教”和“商品拜物教”的確立,在前者中,貨幣形式作為價值的獨立形態(tài)以更為隱蔽的方式將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遮蔽在了物的性質背后,而后者則意味著在G—G的公式中,資本表現(xiàn)為價值自行實現(xiàn)的增值,這徹底隱瞞了資本對雇傭勞動在生產中形成的剝削與奴役關系?!鞍菸锝獭迸械恼鎸嵰鈭D是經由對“商品”“貨幣”“資本”的物化性質分析實現(xiàn)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批判,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所代表的量化原則同樣也是為這種生產關系批判服務的。而盧卡奇對于“拜物教”的理解卻僅僅停留在了商品形式的層面上,他沒有分析出整個“拜物教”批判所真正瞄準的靶心[4],而是對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拜物教”批判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做出了服務于自己生產力批判的解釋,從而依托于這一概念將雙重邏輯嫁接起來。
盡管盧卡奇為我們理解他的物化理論,理解馬克思“商品拜物教”批判中的社會關系物化都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站在當時的歷史場景下,必須要說明的是,這種錯失同時也帶來了重大貢獻,因為它突破了第二國際對于馬克思思想的教條主義解釋,首先開啟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對于工具理性的批判傳統(tǒng),啟發(fā)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的技術批判路徑。雖然馬克思著眼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人的奴役,而并不像盧卡奇一樣把這種奴役歸咎于發(fā)達的生產力,但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進展,體現(xiàn)在生產過程中的工具理性統(tǒng)治卻也上升到了不可忽視的地位,這其中的內在聯(lián)系仍有待我們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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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源禎,男,漢族,甘肅蘭州人,中共山東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碩士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