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滋 邢潤川
《讀書》雜志1980年第2期上發(fā)表了由曹治英署名的一篇文章,評我們寫的小冊子《現(xiàn)代物理學的革命和兩條哲學路線的斗爭》,對我們這本書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批評意見,也提出了許多值得進一步討論的原則問題。為了對讀者負責,我們有必要公開地對書中的缺點錯誤作一番清理,并對有爭議的問題作出答復。
一
《現(xiàn)代物理學的革命和兩條哲學路線的斗爭》(學習《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第五章的體會)一書,是應人民出版社之約于1973年開始撰寫的。在政治運動的間隙中,時斷時續(xù),幾經(jīng)修改,直到1976年10月完稿,年底發(fā)稿,1977年10月正式出書。
三年來,無論在思想理論上還是在學術水平上,我們都提高了一步,回過頭來看1976年定稿的這本書,感到確實存在不少缺點和錯誤,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對一些重要科學家、科學學說的哲學評述有簡單化的傾向,特別表現(xiàn)在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解釋和哥本哈根學派的量子論解釋的評述上。盡管我們把相對論同對它的哲學解釋區(qū)別開來,肯定了相對論本身的巨大科學意義;對愛因斯坦的哲學思想作了一分為二的分析,肯定了他的自然科學唯物主義和敢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但對他的復雜的哲學思想體系缺乏過細的分析,對他的時空觀和宇宙論的評述中,簡單地作出他由相對主義走向主觀唯心主義的結(jié)論。在對哥本哈根學派的評述中,沒有充分肯定和批判地吸取互補原理和度量分析中所包含的豐富的辯證法因素,而是籠統(tǒng)地把它們作為唯心主義來批判。
第二,在涉及自然科學同哲學關系的問題上,對于每一種哲學思想對科學發(fā)展所實際發(fā)生的積極的或消極的影響缺乏具體分析,往往簡單地重復唯物主義哲學促進科學發(fā)展、唯心主義哲學阻礙科學發(fā)展的套語。事實上,如同德國古典哲學對法國唯物論,在一定意義上是哲學發(fā)展中的重大進步一樣,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解釋和哥本哈根學派的互補原理對于機械的自然觀、對于形而上學的直觀反映論來說,在一定意義上也都是重大的進步。同時,作為人類認識發(fā)展的階段和環(huán)節(jié),又有它們的歷史局限性。本書未能作到深入分析人類對高速微觀領域認識不斷深化的這種活生生的辯證發(fā)展過程,科學地揭示這一過程發(fā)展的趨勢,進一步探索對相對論和量子論的辯證唯物主義解釋的具體含義。這是本書的一個重大不足。
第三,本書雖然主要是闡述列寧關于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物理學的革命與“危機”的觀點,但也大膽地涉及到了列寧逝世后半個多世紀以來物理學中哲學爭論的許多問題,作了一些引伸和發(fā)揮。同樣由于缺乏對科學史和科學內(nèi)容本身的深入研究,在某些地方簡單地把列寧當時的觀點移用于現(xiàn)代,對列寧以后物理學革命的新情況,物理學“危機”的新表現(xiàn),物理學中哲學斗爭的新形式,“物理學”唯心主義的新特點,未能作出深入的分析和科學的概括。
第四,由于我們的學力和這本書所要闡述的重大主題相距甚遠,加上學風不夠嚴謹和技術上的失誤,還出現(xiàn)了一些知識性的錯誤①,表達不嚴格和詞不達意的地方。我們歡迎廣大讀者的批評指教,并借此機會感謝在書稿付印前細心審閱文稿提出寶貴意見的同志。
我們小冊子中存在的上述缺點、錯誤,實質(zhì)上是想要闡明馬克思主義哲學對自然科學的指導作用,而又沒有把這種作用真正講清楚;想要積極推動自然辯證法的研究工作,而又沒有使這種研究真正深入到自然科學中去,這是應當引為深刻教訓的,我們正在并將繼續(xù)在今后的學習和研究過程中加以改正。至于我們明知學力不深,而又要去碰“現(xiàn)代物理學的革命和兩條哲學路線的斗爭”這個當代重大的理論問題,似乎是不自量力,但如果這樣一個嘗試能起到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即使在前進的道路上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但是,我們不能同意批評者把全書的基本觀點同這些缺點、錯誤一起,說成是“四人幫”的流毒、“陰魂”和“遺物”。這本書作為一本學習經(jīng)典著作的輔助讀物,編選和采納了解放以來我國自然辯證法學界有關這一主題的許多提法和材料,其中受到批評者指責的主要觀點都是文化大革命以前在我國報刊上流行的、占主導地位的觀點,能把這些東西都說成是“四人幫”的流毒、陰魂和遺物嗎?絕對不能。在這里也如同在別的問題上一樣,首先要劃清主流同支流的界限,劃清自己人犯錯誤和敵人搞陰謀的界限,全面地、歷史地總結(jié)我國自然辯證法工作的經(jīng)驗教訓。把那些觀點統(tǒng)統(tǒng)掛在我們的名下,冠以“四人幫”的帽子加以棒擊,這種手法是不正當?shù)?。我們認為,解放以來,我國自然辯證法研究的主流是,越來越多的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努力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力圖用來指導自然科學研究工作和豐富馬克思主義哲學,在這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我們的書中對此有所反映,這是我們必須肯定的。當然我們不能忽視另一方面的問題,就是在強調(diào)這種指導作用的時候,也大量地存在著概念化、簡單化、形式主義和戴帽子、打棍子的現(xiàn)象,對自然科學產(chǎn)生了有害的影響。目前我國學術界正在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并且正在形成良好的風氣。至于在文化大革命中,“四人幫”大搞陰謀活動,利用了這些錯誤,使之惡性膨脹,造成了驚人的破壞,這是另外一種性質(zhì)的問題。對待人民內(nèi)部的缺點錯誤,應當采取與人為善的態(tài)度,互相幫助、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決不能掄起“四人幫”流毒這根大棒再來打這些同志。
二
批評者對小冊子中“貫穿全書的基本的指導思想”進行了全面的抨擊,事實如何呢?
凡是不帶偏見的讀者在通讀全書以后不會不看到,全書的各個部分、各個章節(jié)始終貫穿著由下述三個要點所組成的基本指導思想,這就是:第一,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物理學中放射性和電子的發(fā)現(xiàn),徹底動搖了形而上學機械論的自然觀。在這種情況下,自然科學的哲學思想是前進到辯證唯物主義,還是倒退到貝克萊的主觀唯心主義,這就是現(xiàn)代物理學中的革命所引起的兩條哲學路線斗爭的實質(zhì)。從物質(zhì)觀、運動觀和時空觀上系統(tǒng)地展開闡述這一實質(zhì),是本書的一個特色,也是我們在研究工作中的一個嘗試;第二,通過物理學中哲學思想斗爭的許多事實,論證和發(fā)揮了列寧的重要論斷,即“現(xiàn)代物理學危機的實質(zhì)就是:舊定律和基本原理被推翻,意識之外的客觀實在被拋棄,這就是說,唯物主義被唯心主義和不可知論代替了”(《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第258頁),分析了一小部分物理學家陷入“物理學”唯心主義的認識論根源和階級根源;第三,從歷史的和現(xiàn)實的經(jīng)驗教訓中引出結(jié)論:自然科學家、特別是社會主義國家的自然科學家應當做一個戰(zhàn)斗的唯物主義者,做一個以馬克思、列寧為代表的辯證唯物主義的自覺信徒。具體說來,就是一方面要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黨性原則,在自然科學領域中對唯心論、形而上學進行長期的、堅決的、有說服力的斗爭,另一方面要刻苦學習,努力領會唯物辯證法這個普遍的方法論,用來指導自己的科學研究工作。這不僅是擺脫物理學“危機”的唯一出路,而且對于我們這樣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說來,也是迅速趕超世界科學先進水平的重要條件。應當承認,我們對這個基本指導思想的闡述和論證中存在這樣或者那樣的毛病,但是我們始終沒有離開這個基本的指導思想,我們用幾年的業(yè)余時間所做的一切艱辛的努力,都凝聚在這個思想里,并在許多具體環(huán)節(jié)上發(fā)揮了我們獨到的見解,如果這個基本指導思想和我們發(fā)揮的主要見解確實錯了,我們甘愿接受最無情的清算。
現(xiàn)在,“貫穿全書的基本的指導思想”被批評者宣稱為“四人幫”的陰魂和遺物,那么請問:由上述三個要點所構(gòu)成的觀點體系是不是“四人幫”的陰魂、遺物?如果不是,那么為什么要把貫穿全書的基本指導思想說成是“四人幫”觀點呢?為什么把作者的個別錯誤說成是作者的指導思想而強加給全書呢?“攻擊一點,不及其余”總不是一個科學工作者應有的態(tài)度吧?如果是,那么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站出來批判這三個要點呢?為什么拿不出事實來證明“四人幫”怎樣“論述”這些觀點呢?為什么不敢觸及列寧對這三個要點的基本立場,回避列寧在這些問題上的大量論述呢?
說實在的,這三個要點中所包含的基本指導思想不是我們的發(fā)明,而是我們對列寧《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第五章的基本精神的轉(zhuǎn)述、體會和發(fā)揮,并且吸取了我國學術界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在責難我們的指導思想時,總該說明一下,我們轉(zhuǎn)述的這些思想、我們的體會和發(fā)揮是否符合列寧的本意。否則,一棒子打來,究竟是打了誰呢?
三
批評者對我們的具體責難主要集中在對愛因斯坦和相對論的評價問題上。
愛因斯坦不僅是當代最偉大的自然科學革新家,而且是一位勇敢的哲學探索者。他的狹義和廣義相對論所引起的物質(zhì)觀、運動觀和時空觀的巨大變革,具有深遠的科學意義和哲學意義。本來我們應當充分吸取愛因斯坦的寶貴成果來論述我們的主題,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我們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反而對愛因斯坦作了一些簡單化的批判,這是應當總結(jié)教訓認真改正的。
我們書中對愛因斯坦和相對論的評價盡管有這樣那樣的不妥之處,這和“四人幫”假借馬列主義的名義對愛因斯坦和相對論打棍子、潑污水完全是兩回事。就拿批評者作為“四人幫”觀點的鐵證而摘引的那幾段話來說吧(見《讀書》1980年第2期第40—43頁),這幾段話主要涉及下面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討論了相對論理論解釋本身的學術問題,即如何解釋“尺縮”、“鐘慢”等相對論效應③。我們從物體運動狀態(tài)的變化對物體內(nèi)在時空屬性度量的影響的角度,作了初淺的解釋,既批判了“以太”相互作用的機械論觀點,也批判了“觀察效應”的觀點,我們的觀點還闡述得很不完備,但畢竟是屬于物理學中一派學術觀點。自從狹義相對論產(chǎn)生以來,國際、國內(nèi)對相對論效應的不同學術觀點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至今仍然沒有得到舉世公認的解答。看來我們的解釋是不符合批評者的口味的。這有什么辦法呢?難道只有迎合一家一派的觀點才是唯一正確的態(tài)度嗎?
第二,探討了對相對論效應的哲學解釋的問題,主要是引用馬克思關于屬性同關系的論點,來批判對相對論效應的唯心主義解釋,批判了愛因斯坦、巴爾奈特、休謨、馬赫的一些話,認為這些話宣揚了唯心主義觀點。我們的這些分析批判有對、有錯,在對愛因斯坦時空觀、宇宙論的批判中,的確是比較簡單地扣上了唯心主義帽子,但決不能認為,愛因斯坦早期對相對論效應的解釋中不存在唯心主義的因素,也不能認為西方宇宙學研究中關于“整個宇宙是有限的”觀點是正確的。退一步說,即使我們的觀點都錯了,也是屬于百家爭鳴范圍之內(nèi)的問題。就某個自然科學家或哲學家的哲學觀點展開不同學術觀點的爭論本來就是正常現(xiàn)象,拿相對論的哲學解釋來說,自從相對論問世以來就已經(jīng)提出了,在人們根本不知道“四人幫”為何物以前很久很久,就有人運用馬克思《資本論》中屬性決定關系的觀點來論證時空屬性決定時空關系的論點,并以此提供對相對論效應的哲學解釋,難道說他們都是宣揚“四人幫”的觀點嗎?用一句“蘇聯(lián)某些以生吞活剝馬列主義詞句為職業(yè)的哲學家”(第42頁)的話,企圖曲解馬克思的原意,這種手法也是不好的。某位哲學家說的話并不會因為他是“蘇聯(lián)”人而必定就是錯誤的,何況馬克思本人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了。他說:“一物的屬性不是由該物同他物的關系產(chǎn)生,而只是在這種關系中表現(xiàn)出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72頁),這段話并沒有加任何限制詞,它是普遍適用的,對空間、時間來說當然也適用。馬克思自己曾舉例說:“一物和另一物有距離……這是空間的一維……。當我們說距離是兩物之間的關系時,我們是以物本身的某種‘內(nèi)在的東西,某種能使物互相有距離的‘屬性為前提的?!?同上,第26卷,第三冊,第154頁)這里所說的距離不是指空間關系又是指什么呢?某種能使物互相存在距離的“屬性”不是指空間屬性又是指什么呢?認為只要一說時間和空間是物質(zhì)存在的形式,就不許再說時空還存在屬性與關系的區(qū)別,這才是真正“概念上的混亂”,“哲學上的錯誤”。上面所引的馬克思那段話恰恰是在談到“價值形式”的時候說的,按照批評者的邏輯,豈不是馬克思陷入了“概念上的混亂”,“哲學上的錯誤”嗎?但愿這不是批評者的本意。
我們要再一次強調(diào),“四人幫”觀點,這是個特定的政治概念,決不能隨意濫用。自然科學學術領域中的“四人幫”觀點決不是指學術觀點本身,因為它們本身沒有階級性,它同“四人幫”的反動政治目的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何況“四人幫”是一伙職業(yè)的野心家、陰謀家,他們本身對相對論、量子論的學術問題一竅不通,他們能夠提出什么學術問題來呢?自然科學學術領域中的“四人幫”觀點是指,“四人幫”歪曲利用自然科學中的某些學術觀點,把某種學術觀點同某個政治問題人為地對應起來,然后抓住學術問題打政治棍子、戴政治帽子,對科技界和科技人員實行封建法西斯的“全面專政”,以實現(xiàn)其篡黨竊國的反革命目的。陳伯達和“四人幫”在京滬等地煽動“相對論批判”的罪惡目的就是如此。這和廣大群眾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來討論相對論,是不同性質(zhì)的兩回事。
不錯,我們在個別地方移用了當時報刊上某些學術觀點和事實材料?,F(xiàn)在已經(jīng)清楚,其中有些觀點和材料曾為“四人幫”所利用。這完全是兩回事。學術問題本身決不會因為“四人幫”曾經(jīng)歪曲地利用過就不成其為學術問題了。托勒密的地球中心說曾被中世紀的教會所利用,不等于地球中心說本身成了宗教觀點。怎么能夠因為相對論解釋中的某種學術觀點曾被“四人幫”利用了一下,就都成了“四人幫”觀點呢?硬要把自己的學術觀點變成一條政治大棒,去打別人的學術觀點,這決不是一種科學的態(tài)度,而離開了科學的態(tài)度就不能正確地對待愛因斯坦和相對論。在我們這樣一個以馬列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國家里,如果僅僅停留在頌揚和復述資本主義國家中大科學家的成就和思想,我們在科學上怎么能夠有所發(fā)現(xiàn)、有所前進呢?當前最重要的是在科學和哲學上正確地闡明和進一步發(fā)展他們的學說。自己沒有做到這一點,還不許別人去努力做到這一點;剛剛砸碎了“四人幫”為相對論解釋設置的禁區(qū),現(xiàn)在又要為相對論解釋設置新的禁區(qū),用政治大棒去壓制不同學術觀點的爭論,這種違背雙百方針的作風是絕對要不得的。
至于我們書中涉及到相對論效應的物理學觀點和哲學觀點,除個別提法欠妥,應當加以改正以外,基本的學術觀點我們?nèi)匀徽J為是正確的。扼要地說,就是要從物質(zhì)背景上來闡明相對論效應,從屬性與關系的辯證法上來對這種效應作出哲學的解釋。這些觀點都還需要深入討論和研究,希望批評者在這些學術問題上拿出自己的觀點來。
四
最后談談本書所涉及到的自然科學同階級斗爭的關系問題。在這個問題上的理論錯誤,不是導致“代替論”(用政治問題、世界觀問題來代替具體的自然科學學術問題),就是導致“取消論”(取消馬克思主義哲學對自然科學的指導、取消黨對科技事業(yè)的領導)。實踐證明,這兩種錯誤傾向?qū)τ谏鐣髁x科技事業(yè)的發(fā)展都是有害的。
自然科學同階級斗爭的關系,毛主席有過明確的論述:“自然科學分兩個方面,就自然科學本身來說,是沒有階級性的,但誰人去研究和利用自然科學,是有階級性的?!?《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444頁)也就是說,它要靠人去搞,就可能滲進一些人的階級意識進去。顯然,這里包含著兩層意思:第一,自然科學本身沒有階級性,給自然科學的具體內(nèi)容、概念體系、研究方法和理論解釋貼上階級的標簽是錯誤的。比方說,把相對論及其理論解釋中的一些學術觀點貼上資產(chǎn)階級的標簽是錯誤的,同樣,把其中的另外一些學術觀點貼上“四人幫”的標簽也是錯誤的。第二,在階級社會中,搞自然科學的人是有階級性的,就可能把階級的觀點滲進自然科學工作中去,滲進自然科學領域中去。因此,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工作者就有這樣一項歷史任務,即對滲入到自然科學領域中的資產(chǎn)階級和一切剝削階級的世界觀、意識形態(tài)堅持斗爭。事實上,在自然科學領域中,哲學思想的斗爭從來沒有停止過,而哲學思想的斗爭往往是那個時代階級斗爭的反映,我們的書中堅持了關于自然科學同階級斗爭關系的這樣兩個觀點。
批評者指責我們“把階級斗爭和政治上的路線斗爭硬搬到自然科學領域中來”(《讀書》1980年第2期第43頁),這種指責是正確的嗎?自然科學本身沒有階級性,不等于自然科學領域中不存在哲學路線的斗爭,也不等于這種哲學路線斗爭根本不反映社會上的階級斗爭、政治斗爭。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物理學領域中兩條哲學路線斗爭同當時歐洲各國階級斗爭、同無產(chǎn)階級政黨內(nèi)部兩條政治路線斗爭的聯(lián)系,難道不是確鑿無疑的事實嗎?列寧指責普列漢諾夫不恰恰是因為他忽視了自然科學革命同哲學思想斗爭的深刻聯(lián)系嗎?列寧逝世以后直到現(xiàn)在,自然科學領域中的哲學思想斗爭還少嗎?當羅馬教皇歪曲利用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來論證上帝的存在的時候,當唯心主義者“把西方科學邏輯中每一個可利用的理論元素都鑄成發(fā)亮的武器”來同辯證唯物主義作戰(zhàn)的時候,我們這些辯證唯物主義的擁護者應當怎么辦呢?把斗爭擴大化是錯誤的,取消斗爭更是錯誤的。取消對剝削階級思想斗爭以后,以更加兇狠的態(tài)度對待持不同學術觀點的同志,這尤其是錯誤的。不是我們要把階級斗爭和政治上的路線斗爭搬到自然科學領域中來,而是批評者要把自然科學領域中本來存在著的哲學斗爭和哲學斗爭對階級斗爭的反映搬出去,這實質(zhì)上就是取消這個領域中“對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侵襲和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的復辟堅持斗爭”(《列寧選集》,第4卷,第608—609頁)的任務。重溫列寧半個世紀以前在《論戰(zhàn)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的這個戰(zhàn)斗號令,對于要在自然科學領域中取消思想斗爭的言論不能不有所警惕。是的,時代在前進,斗爭的形式和特點在變化,不花費大的氣力深入研究這種新的特點和形式是不可能很好地實踐列寧的遺訓的。但是,斗爭并沒有結(jié)束,社會主義戰(zhàn)勝資本主義和消除一切剝削階級思想的殘余,還要經(jīng)歷漫長的戰(zhàn)斗歷程,現(xiàn)在就要取消這種斗爭,這不是馬克思主義者應有的態(tài)度。
與自然科學同階級斗爭的關系問題相聯(lián)系,還有一個關于資本主義國家中自然科學家世界觀的兩重性問題。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對此早有明確的論斷。恩格斯說:“許許多多自然科學家已經(jīng)給我們證明了,他們在他們自己那門科學的范圍內(nèi)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在這以外就不僅是唯心主義者,而且甚至是虔誠的正教徒?!?《自然辯證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77頁)毛主席也說:“你們不要以為只是社會科學方面唯心論多,自然科學方面也有許多唯心論。搞自然科學的許多人,世界觀是唯心論的。你要說水是什么東西構(gòu)成的,那他們是唯物論,水是兩種元素構(gòu)成的,他們是照那個實際情形辦事的。你要講社會怎么改造,那他們是唯心論?!?《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444頁)就是說,在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看來,資本主義國家中,多數(shù)自然科學家對待自然科學的態(tài)度一般說來是唯物主義的,對待社會歷史的態(tài)度一般說來是唯心主義的,這種世界觀的兩重性普遍地存在著,在社會主義國家的自然科學家身上也有所反映。在我們這本解釋經(jīng)典著作的小冊子中力求如實地表述經(jīng)典作家的上述觀點,一方面指出資本主義國家的自然科學家在科學研究中“極大多數(shù)是‘始終不渝地站在唯物主義方面的”(第24頁),另一方面指出“他們總的世界觀是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第112頁),并且只是在后一個意義上,在他們是為資產(chǎn)階級服務的這個意義上,稱他們?yōu)橘Y產(chǎn)階級的“幫辦和奴仆”的。當然這樣說很不合適,但重申兩重性的觀點并沒有違背經(jīng)典作家的原意。至于列寧逝世以后五十多年來,由于情況的變化,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應當做出哪些新的概括,則是需要進行新的探索的問題。在沒有得到新的結(jié)論以前,我們采用經(jīng)典的提法是無可非議的。事實上,這種提法在今天也還有它的現(xiàn)實意義。如果根本不承認這種兩重性,就無法解釋他們所取得的科學成就同他們的世界觀的矛盾,也不便于幫助自然科學家更加自覺地接受唯物辯證法的世界觀,成為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
黨中央指示我們,在社會主義歷史時期,要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堅持無產(chǎn)階級專政,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黨的領導,這四項基本原則是完全正確、普遍適用的。在科學技術領域中也是一樣。我們承認科學技術事業(yè)的相對獨立性和科技工作的特殊性,是為了更好地體現(xiàn)四個堅持,是為了更好地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指導科學技術工作,堅持科學技術工作的社會主義道路,加強黨對科技事業(yè)的領導,對蓄意破壞社會主義科技事業(yè)的階級敵人實行無產(chǎn)階級專政。我們希望在這些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開展同志式的探討和爭論,使自然辯證法理論研究真正發(fā)揮有益于科學技術發(fā)展的作用。
一九八○年二月
①在批評者所指出的“知識性錯誤”中,有些是我們不能接受的。例如,批評者指責我們把蒸汽機的發(fā)明說成在“十八世紀資產(chǎn)階級工業(yè)革命之后”,實際上引號中的那段話是就“蒸汽機的出現(xiàn)和廣泛使用”(第5頁)②而言的,當然這樣說也有毛病,這是由于把出現(xiàn)同廣泛使用并提在時間上造成的含混,但前后文的含義在于突出“廣泛應用”這一點;同樣地,為了強調(diào)牛頓力學產(chǎn)生以后所引起的變化,用了“自十八世紀”的提法(第14頁),決不是說牛頓力學產(chǎn)生于“十八世紀”。如果我們更仔細地推敲詞句,這些含糊之處是可以避免的。至于書中說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形成了科學的原子—分子學說,則完全不是什么“知識性的錯誤”,而是一個科學的表述。從道爾頓于1808年提出原子學說和阿佛加德羅于1811年提出分子假說,到1860年秋康尼查羅在世界第一次化學會議上論述分子學說的報告,使這一學說得到科學界的公認,經(jīng)歷了一段形成過程。我們的表述如實地反映了這個過程,因此,我們不同意批評者的說法。
②以下凡引自《現(xiàn)代物理學的革命和兩條哲學路線的斗爭》,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中的引文,只注頁碼。
③眾所周知,對“尺縮”、“鐘慢”效應的解釋中,至少有數(shù)以千、萬計的著作、文章舉了火車或火箭的例子,如果說舉火箭的例子就是“抄襲”的話,那究竟是誰抄襲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