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杏純 王友軍
戲曲是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藝術(shù)文化。我從小酷愛戲曲,但真正的學(xué)習(xí)戲曲后才知道,學(xué)戲、演戲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簡單。在從藝的二十六個年頭里,我扮演過許多不同風(fēng)格的角色,也有了一些或多或少的粗淺認識。
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是完成每一出戲的最終目的,是由演員本身作為材料去創(chuàng)造立體的人物形象。其美學(xué)精神要求塑造的人物形象是意象化的藝術(shù)形象,除了外部表演的歌舞化之外,還要求內(nèi)心情感的意象化。
首先要體驗人物的性格,之后要設(shè)計典型性的動作和身段,不光需要導(dǎo)演和演員的修養(yǎng)和創(chuàng)造力,而體驗生活則是第一位的。
就拿關(guān)漢卿的《竇娥冤》來說吧,戲中我扮演“蔡婆”,剛接到這個角色我還真有點摸不著頭腦,因為“她”和我生活中的性格相差太大。后來,我虛心向老師們學(xué)習(xí),又參考了有關(guān)歷史資料,還觀看了不同劇種的演出,從中吸取了營養(yǎng),并體驗、感受到了明代“蔡婆”的心理及個性。
例如,第一場收下孤女,表現(xiàn)了她的善良;贈銀之后叮囑竇天章道:“外面潑皮甚多,將銀收好”表現(xiàn)了她的細心;送竇天章上路后,她拉著竇娥的手疼愛地說:“兒呀,你爹爹走遠了,隨娘回家吧!從今往后改名竇娥,兒可記下了?!北憩F(xiàn)了她的慈祥;當(dāng)蔡婆覺察出端云還向外張望時,急忙上前安慰,用左手做撫摸頭的動作,然后滑到肩上,右手則去為她擦淚。有了身體上的接觸,讓端云覺得婆婆是個可以依靠的人,很自然得就把身體靠攏了過去,把手搭在了婆婆的腰間,婆媳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表現(xiàn)出了蔡婆的體貼細心;家道中落,蔡婆無奈討債遇害,被張驢父子救下,嚇得癱倒在地,顫抖著站不起來,表現(xiàn)了蔡婆的膽小;當(dāng)張驢父子講到老配老少配少時,蔡婆不允,言道:“多贈銀錢也就是了?!睆報H翻臉,威逼蔡婆。蔡婆唱到“為討債荒郊外險把命喪,不料想救命人也是豺狼。常言道好話多講禮為上,急上前苦哀求跪倒在路旁,叩頭求饒。”表現(xiàn)出了蔡婆的怕事懦弱;蔡婆聽到張驢父子要放自己回家時,急忙起身往家逃去,用“窘”和“疑”的眼神溜著張驢父子,確定真的放了自己后,用右手向上場門兒拋袖,左手指尖彈袖同時上左步向右轉(zhuǎn)身,擰腰,左手翻上水袖,右手把水袖搭在左小臂上亮相,再向右走腰右手向右前方畫弧,把水袖搭在左肩上,同時向右前下方走腰走頭伴隨鑼鼓經(jīng)下場。
蔡婆最終“引狼入室”,竇娥幾次表示反抗,她卻勸道:“那張驢父子潑皮成性,你我婆媳還是忍耐為好?!庇值溃骸俺Q缘溃f事忍為高啊!”對竇娥的勸阻根本聽不進去。張驢下毒害蔡婆未遂,反害其父,卻反咬一口,說竇娥害死其父,要上公堂打官司。此時的蔡婆還固執(zhí)的幻想“用錢私下解決”。哪知張驢色膽包天趁機要挾,讓竇娥親親熱熱叫他一聲丈夫時,蔡婆番然醒悟奮起抗?fàn)?。拖著病體來到公堂與媳婦作證,誰料公堂遇貪官,不容分訴,為她上刑,蔡婆暈倒,竇娥不忍看生病的婆婆受刑,情急之下,畫供招認,蔡婆醒來悲痛欲絕,沖上前去,高喊:“媳婦!”將竇娥緊緊抱住,老淚縱橫,連連自責(zé)。
全劇中我用厚實、甜美、柔潤、流暢聲音處理唱腔,用典型的動作和身段,表演的多情緒化,積極把握了“蔡婆”的善良、慈愛、細心、膽小怕事與固執(zhí),把一個“活生生”的明代寡居老婦人展現(xiàn)在觀眾的眼前。
其次,情感體驗要“詩韻”化。有的演員把生活當(dāng)中的哭、笑、喜、窘、搖頭、點頭等等的節(jié)奏直接搬上舞臺,離開了戲曲獨有的“形式美”,跳出了戲曲“詩化”的節(jié)奏韻律。這樣一來觀眾反而覺得假了。演員應(yīng)該把戲曲表演的美學(xué)精神做到內(nèi)心體驗,包括思維、感覺、回憶、內(nèi)心獨白等節(jié)奏“詩化”,生活的情感節(jié)奏演變?yōu)閼蚯奈枧_情感節(jié)奏,人物的眼神笑、哭、窘、呼吸、抽泣等等神情表演的節(jié)奏,與“劇詩”的整體節(jié)奏諧調(diào),不但形式美,還要達到“變其形而傳其神”,達到戲曲藝術(shù)的真實,使觀眾受到感染。
我們來看斬竇娥這場戲:當(dāng)蔡婆強壓住內(nèi)心的悲痛,深情的呼喚媳婦:“兒啊,為娘備了些粗茶淡飯,與我兒送飯來了!”竇娥:“慢說是粗茶淡飯,就是珍饈美味,兒我也吞吃不下。”蔡婆強忍悲酸,咽下眼淚道:“勉強用些吧!”雙手端碗,慌忙之中把紙錢帶了出來。竇娥與蔡婆先后發(fā)現(xiàn)紙錢,蔡婆急忙往竹籃里按,用水袖遮蓋。此時竇娥急問:“婆婆:這是何物?”蔡婆哽噎:“這是……”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竇娥又問:“莫非是紙錢嗎?”蔡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道出一句:“難舍……婆媳之情!”撕心裂肺。竇娥百感交集,緊接一個:啊哈哈哈……,震撼人心讓觀眾為之動容。
當(dāng)蔡婆聽到媳婦叫自己親娘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伴著哭聲喚著:“兒呀!”婆媳二人抱頭痛哭。此時刑場響起:“速速離去,呔!速速離去?!辈唐哦溉惑@醒,頭腦中迅速閃過:這是永別的一望了,急用雙手向里轉(zhuǎn)腕雙手指尖向外彈出水袖,雙手扶竇娥肩,仔細打量竇娥面容,不舍離去,此時我運用了“憐愛”的眼神。當(dāng)察覺到竇娥似有話要說,我用“催促”的眼神鼓勵竇娥快說,但聽到的卻是:婆婆你……你你你去吧!頃刻間蔡婆萬念俱灰,這里我所運用的眼神頓時黯然無光,呆坐在地,少許,木然的拾起竹籃,四肢僵硬,踉蹌幾步。猛然想起,這一走就再也見不著親人了,猛回頭高喊:“兒……啊!”撲過去跪倒在地,身體顫抖,眼含熱淚,望著竇娥。刀斧手上前扯開蔡婆,威逼其退下。蔡婆不肯離去,擠在人群,翹首望著竇娥,高喊:“兒呀!”此時我運用了“絕望”的眼神。
舞臺上演員的眼神、念白、反應(yīng)、哭音、抽泣、擦淚等等的節(jié)奏,無一不是“詩化”的韻律,觀眾從這些韻律美的神情當(dāng)中感受到了這對婆媳之間真摯的感情,由衷的為這兩個人物所感動。所以說,生活是創(chuàng)作靈感的基礎(chǔ),有了深刻的生活體驗,才有可能使人物定位準確,使人物形象鮮明、傳神、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