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榮
俗諺里說,春搭六九頭。真實情況并非如此,因為秋天一過,那些落光了樹葉的柳樹、楊樹、桃樹的枝頭,就開始含了苞子了。盡管它們要等到六九過后,才能含苞待放。但在這之前,它們顯然已經懷孕了。那些樹也顯然就是“懷生婦人”。它們開始孕育春天了。還有野鴨,也是剛一入冬,它們就不知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在清江里開始游來游去。那些野鴨只有拳頭大小,它們一路路、一排排地在江上暢游,猛不丁地一頭扎進水里,直到很遠的地方才露出它們指頭大小的頭來。然后它們就悠閑地在江上游過來游過去,顯得得意得很、張狂得很。顯然它們也是聞到春天的氣息了。
當然,真正的春天來臨,得等到第一聲春雷。因為春雷過后,淋淋的下過一兩場春雨,滿山滿坡的雪就化得疤跡無印了。雪一化,那些山尖尖、溝槽槽、還有草芭坡都露了出來。這個時候,太陽也乖了,它每天都從東邊的山尖子上爬上來,像趕強盜一樣,把那些濃得像稀飯的霧全趕得無影無蹤了。而且像稀客的太陽,也變成了乖姑娘,臉巴兒紅得就像丫頭的臉,紅堂堂的,似乎丑得不敢見人的樣子。它們把光纖子照在那些山尖尖、溝槽槽和草荒芭里,使那些山尖尖、溝槽槽和草荒芭都像金子做的,金光四射。在家里窩了一個冬天的人們,也像等待了八百年一樣,早就扒掉了身上厚厚的棉衣,打起單口子在那些山里跑呀,在那些坡里喊呀。關了一冬的牛呀、羊呀也全出來了,它們也在那里跑呀,叫呀,聲音脆得就像破竹子。還有地氣,太陽一照,地氣升騰上來,在那里輕輕地飄。這個時候,人們知道大地活了,開始呼吸了。天是人的父,地是人的母,地一活,就是母親在告訴自己的子孫們,該種地了。所以性急的農人則開始趕起牛在耕田了,趕牛的鞭子聲,清脆地響在大山之間,就好像鳥兒的歌唱。還有桃花、梨花,它們開得漫山遍野,紅的紅盎噠,白的白晶噠,整個自然就有了生氣。再接下來,春天就變得蓬蓬勃勃了。
但這樣的春天,是人們的肉眼所能看得見的春天。這樣的春天只讓人高興,卻不讓人感激。人們感激的,往往是孕育了春天的嚴寒。因為嚴寒本身并不僅僅是嚴寒,它的背后是孕育。它孕育著春天,孕育著朝氣蓬勃的生命。同樣地,經過了苦難的人民、國家和民族,也同經歷了嚴寒的春天一樣,不管這些苦難是來自于自然的地震、海嘯、雪崩,還是來自于人自身的疾病、戰(zhàn)爭和瘟疫,它本身并不僅僅是苦難,它的背后依然是孕育。它孕育著希望,孕育著振興。所以從苦難中崛起的人們、國家和民族才最受人類的尊重,因為從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人類未來的希望。
有一個季節(jié)叫春天,它的母親叫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