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凱 張永斌
(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081)
族群歷史溯源研究的語言學模型
曹 凱 張永斌
(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081)
歷史語言學在發(fā)展進程中建立起兩種解釋語言歷史演變的模型——裂變模型和聚變模型。這兩種模型同時也包含著語言學家對族群歷史溯源研究的深刻思考。語言裂變從本質上來說是由族群裂變引發(fā)的,語言聚變則是長期而又復雜的族群經濟文化互動造成的。
族群歷史起源;裂變模型;聚變模型;族群史觀
族群史研究不僅是民族學、歷史學關注的課題,語言學界同樣關注。歷史語言學家常常會根據語言歷時研究的結論討論族群史問題,特別是族群歷史起源問題。歷史語言學家目前對東亞和東南亞各個族群的歷史起源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趣。他們迫切希望了解該區(qū)域內跨族群的語言文化特征相似性的導因:共同發(fā)源于某一個更古老的族群所致抑或是區(qū)域內密切的文化接觸所致。
歷史語言學在語言歷時研究的過程中逐步建立起闡釋語言歷時演變的兩種模型:裂變模型和聚變模型。①這兩種模型的先后建立不僅反映出歷史語言學家對族群歷史起源的深刻思考,同時也呈現出歷史語言學族群史觀的一次嬗變。本文將結合語言學研究,對族群史觀的嬗變進行詳細闡述,讓其他學科的學者了解語言學家對族群史研究的探索。
基于歐洲明確的族群遷徙史,中世紀的學者就提出歐洲的某些語言發(fā)源于同一種“原始母語”的分化。隨著歐洲人對印度、伊朗的古典文獻的認識加深,他們更加堅信上述的同源分化論:從歐洲到印度的大多數語言都發(fā)源于所謂的“原始印歐語”。[1]1863年,德國語言學家施萊赫爾(August Schleicher)出版了《達爾文理論和語言學》一書,提出:“語言有機體”像生物物種一樣生長、死亡,甚至演化成新的形式;一種原始母語會逐漸衍生出若干種子語;語言學家可以借鑒生物分類法對語言進行分類,將語言的發(fā)生學關系家族譜系化。他本人還在該書中繪制出印歐語系的家族譜系圖。[2]這就是所謂的譜系樹理論。這一理論關注語言在時間序列上的有序分化:一種原始母語經過長時間的分化,可以衍生出若干種存在著親屬關系的語言;這些語言根據親屬關系的遠近(即語言特征的相似度)進行分類;分類層級一般包括語系、語族、語支、語言、方言等。我們現在也將譜系樹理論稱之為語言歷時演變的“裂變模型”。
隨著印歐語系假說的論證成功,語言學家和歷史學家致力于探索操原始印歐語的人群的發(fā)源地。他們根據構擬出來的原始印歐語的詞匯,考察詞匯背后的社會、經濟、生態(tài)情況,推測原始印歐語的故鄉(xiāng)。荷蘭歷史學家李伯庚(Peter Rietbergen)指出,操原始印歐語的人群共同體可能是公元前7 000年至公元前5 000年之間居住在俄羅斯南部的黑海和里海之間的一些游牧部落。[3]歐洲現代民族格局和語言格局的形成就是由這一古老族群遷徙和分化導致的。這些游牧部落從干旱的亞歐大陸中部不斷向外遷徙,分化出歐洲大陸上不同族群,語言在這一過程中也不斷發(fā)生裂變。
我們無法否認裂變模式與當時歐洲大陸狂飆突進的進化論有關,特別是民族學內部的古典進化論。當時的語言學家傾向于相信,人類進化的過程伴隨著族群和語言的不斷裂化:同一個語系或語族的多個族群起源于某一個古老的人群共同體。這一人群共同體具有客觀上相同的體質特征和文化特征,當然最重要的是共享同一種語言,即所謂的原始母語。這個原本統(tǒng)一的人群共同體因為遷徙而散布到不同區(qū)域。因為時空差異和其他一些原因,他們在語言、習俗等方面的共享特征會逐漸產生變異,變異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發(fā)展出新的語言和地域文化,有時候甚至連族群認同也會發(fā)生突變。
共同起源與連續(xù)裂變是當時歷史語言學族群史觀的核心內容。
裂變模型在印歐語研究中取得成功,接著被移植到其他地區(qū)語言的歷時研究中。東亞和東南亞語言的歷時研究始于19世紀的西方傳教士和學者。進入20世紀,中國學者掌握了西方歷史語言學的方法之后也參與到探索中。學者們發(fā)現東亞、東南亞的不少語言具有一些跨語言的共同特征,逐步形成了“漢藏語系”的假設。1937年,中國語言學家李方桂在美國發(fā)表《中國的語言和方言》一文,明確提出漢藏語系語言的系屬分類:漢藏語系應該包括漢語族、藏緬語族、侗臺語族、苗瑤語族。[4]這一譜系分類法大大促進了中國境內語言的研究。
洪洞大槐樹、南雄珠璣巷、狄青征南等跟人口遷徙相關的傳說在中國民間從來就很有市場。這構成學術界倚重遷徙分化說來解釋現代漢語方言格局的社會氛圍。不少語言學家相信兩晉永嘉之亂、唐安史之亂、兩宋靖康之亂引發(fā)的移民潮促成了現代漢語方言的格局。人口遷徙的史料與口頭傳說、地方志、譜牒資料、古今政區(qū)建制都是學者用心鉤稽的材料。分布在今四川、貴州、云南、重慶等省市的西南官話,語言學家認為它的形成跟元明清三代的移民有著密切關系。南宋至清代的三次朝代更替時期,今四川、重慶、貴州一帶的戰(zhàn)爭都異常激烈。以南宋末年四川的反元戰(zhàn)爭為例,這次戰(zhàn)爭持續(xù)數十年,戰(zhàn)況極其慘烈,據說“蜀人受禍慘甚,死傷殆盡,千百不存一二”。[5]戰(zhàn)后,新的王朝都會鼓勵周邊省區(qū)的人民遷徙到西南一帶,比如說“湖廣填四川”。據劉曉南考證,宋代文人雅士提出的“蜀閩同風”可能反映當時蜀閩兩地語言文化特征具有一定相似性。但是,到了明清以后,外地移民大量增加。同時,以成都為中心,西南一帶的方言日益接近北方官話,明清的文人雅士再也沒有“蜀閩同風”的斷語。[6]可見,移民對西南官話的形成具有相當大的影響。
在討論中國南方民族語言的發(fā)生學關系時,研究者同樣會借助族群遷徙來輔證自己的學說。吳安其先生認為,操原始漢藏語的古老族群在黃河中游地區(qū)向上游和下游兩個方向發(fā)展。往下游發(fā)展的族群形成漢族的主體,逐漸發(fā)展出原始漢語。在上游和中游的族群不斷南遷,跟早期漢文獻中的氐羌有密切關系。他們經橫斷山脈向中國西南地區(qū)和中南半島遷徙,衍生出不同族群,逐漸發(fā)展出藏緬語族的多種語言。[7]另外,學術界一般認為侗臺語族的多種語言來源于長江中下游百越族群,也有人從百越上推到更早的東夷。[8]苗瑤語族的語言來源于長江中游地區(qū)的“武陵蠻”、“五溪蠻”,當然也有人把他們上推到更早中的三苗。[9]
不少中國學者相信操原始漢藏語的古老族群屬于蒙古人種,語言比較統(tǒng)一,在某個遙遠的時代分布在黃河流域。大規(guī)模的族群遷徙將他們的文化帶到東亞大陸的廣大地區(qū)。時空差異導致這一古老的人群共同體不斷發(fā)生分化,衍生出不同族群,他們的語言也不斷裂化。這種族群史觀能夠將早期漢語文獻跟國內族群分布格局很好地聯系起來,具有較強的解釋力。
裂變模型關注族群和語言的歷史起源問題,對族群和語言發(fā)展從歷時角度進行解釋。在東亞和東南亞,遵循譜系樹理論的經典操作模式的指導,語言學家將這一地區(qū)的眾多語言分成六個語言集團:漢語族、藏緬語族、侗臺語族、苗瑤語族、南亞語系、南島語系。這個分類在學界基本上沒有太多的異議。語言學家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上述語言集團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如果能夠解決這一問題,他們就可以對東亞和東南亞族群之間的歷史來源和歷史關系給出進一步合理的解釋。
圍繞著上述語言集團之間的關系,語言學家展開了曠日持久的論爭,基本上形成了兩派意見。國內學者大體維持李方桂先生1937年提出的分類法,漢語族、藏緬語族、侗臺語族、苗瑤語族組成漢藏語系。邢公畹、鄭張尚芳、潘悟云等學者甚至認為應該將南島語系和漢藏語系合并起來,組成一個超大語系。不同的聲音主要來自國外。1970年代,美國學者白保羅(Paul Benedict)提出,侗臺語族、苗瑤語族跟漢語沒有發(fā)生學關系,只有接觸關系;漢藏語系只包括藏緬語族和漢語,侗臺語族跟南島語系存在著發(fā)生學關系。他的觀點很快在國際學術界得到多數人的支持,在國內也得到倪大白、陳保亞等人的響應。這兩派爭論的焦點就是某些共享的詞匯是同源性的還是接觸性的。[10]這一地區(qū)的語言歷史關系探索于是成為國際語言學界的一個熱點問題。
如果我們在族群史研究的視野下審視上述語言系屬分類的論爭,它其實也是關于侗臺語族、苗瑤語族先民歷史來源的學術觀點分歧。這兩個語族的先民到底跟南島語系先民同屬于一個早期人類共同體?還是跟漢語族、藏緬語族的先民同屬于另一個人類共同體?抑或有其他可能性?
不過,論爭帶來了的巨大收獲,最重要的是學界對裂變模型的反思。語言學界對裂變模型其實一直存在異議,只是一直比較微弱。施萊赫爾的學生施密特(J.Schmidt)提出“語言的波浪式擴散”對裂變模型進行補充。這讓學者們首次發(fā)現語言裂變并不能完全解釋跨語言的特征相似性。[11]方言地理學興起之后,對語言有序裂變的質疑聲逐漸增大,有些學者甚至提出“每一個詞都有它自己的歷史”。語言裂變模型過分強調語言的有序分化,對語言的波浪式擴散和語言接觸促發(fā)語言演變的潛在能量認識不足。
我們知道,通過對文化進化論的反思,播化學派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民族學內部興起,其實跟語言學這一時期發(fā)展有異曲同聲之妙。[12]隨著語言學家對世界各地語言的認識加深,他們逐步認識到語言接觸導致的語言特征變異很有可能會干擾人們對發(fā)生學的討論。在巴爾干半島、美洲印第安地區(qū),語言學家發(fā)現雙語或多語現象特別常見,語言接觸異常復雜。人們通過對譜系樹理論的反思明確了裂變模型的適用性。朱曉農總結出裂變模型適用的兩個基本前提:一個是子語言的截然分化;另一個是分化以后互不影響,如果有影響,也看得出是文化層面上的影響帶來的一批文化詞。[13]在族群接觸和語言接觸異常復雜的地區(qū),裂變模型適用的兩個前提很難保證。因此,傳統(tǒng)的歷史語言學研究方法似乎不適用于這些地區(qū)的語言研究。
20世紀初,播化學派在民族學內部興起,注重觀察和研究人類文化的地理傳播。語言學內部同時也在醞釀一次類似的革新。隨著語言學家對語言接觸研究的逐步深入,特別是特魯別茨科依(Troubetskoy)“語言聯盟”說的興起,一種新的語言歷時演變模型逐漸建立起來。語言學家發(fā)現,在一些特定區(qū)域(如印第安地區(qū)、巴爾干半島),操不同語言的族群密切接觸促發(fā)語言特征的趨同性發(fā)展,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共享部分詞匯。隨著族群交流的進一步加深,語言差異可能會進一步縮小,逐漸融合或者說是“涵蘊”,有一種極端情況就是“混合語”的出現。我們將這種模型稱為“聚變模型”。到過中國貴州、云南、廣西等省區(qū)進行田野調查的語言學家、民族學家都會強調一個相同的田野經驗,某些地區(qū)的族群兼用多種語言的現象特別突出。語言兼用在不少地區(qū)正是混合語出現的前兆。語言兼用和混合語與其說是語言接觸的產物,不如說是族群之間的地緣接觸和密切的經濟文化交流造成的。
中國南方的客家民系和客家方言的歷史來源一直存在爭議。早期的學者認為客家民系是漢族的一個重要民系,他們因為躲避歷代的戰(zhàn)爭從中原遷徙出來,逐漸分布到江西、廣東、湖南、廣西、四川、重慶等省區(qū)。因此,他們的語言自然而然也是從中原漢語中逐漸分化出來的。早期語言學家給出的證據就是客家人的讀書音系統(tǒng)跟以《廣韻》為代表的中古漢語特別接近。[14]但是現在的學者并不這么看,鄧曉華借助人類學的理論批判早期研究者的解釋是一種陳舊的“單線演進說”:他們過分倚重北方漢族的南遷說對客家來源進行解釋,認為客家民系語言文化的形成是從“祖語文化一條直線貫穿下來”。[15]他認為早期研究者對客家文化的形成與其他族群文化的互動缺乏認識。客家民系中不僅有中原南下的漢人血統(tǒng),還有相當的苗瑤語族、侗臺語族人群血統(tǒng)。另外,雖然客家方言的音韻系統(tǒng)屬于宋代北方中原音韻系統(tǒng),但是客家方言的詞匯系統(tǒng)則是北方漢語和南方土著民族語言混合而成。在南下漢人語言跟南方土著接觸交流過程中,他們的語言日益發(fā)生聚變,彼此之間的心理距離開始接近,逐漸產生了“惺惺相惜”的認同感。語言的聚變模型同樣是族群的聚變模型,只是族群的聚變更加復雜而已。
語言接觸研究的興起與民族學內部的播化學派形成一種跨學科的呼應。有趣地是,德奧播化學派的代表人物施密特神父(Wilhelm Schmidt)同時也是一位語言學家。他自己是南島語系和南亞語系語言研究的重要開創(chuàng)者之一。兩個學科的學者幾乎同時開始研究文化因素的跨族群、跨地域傳播。文化的傳播不僅帶來族群文化特征相似性,甚至可能促發(fā)族群認同的突變。這種新的語言歷時演變模型大大拓展了語言史、族群史研究的理論視野和實踐視野。
從當代考古發(fā)現和早期漢語文獻來看,中國境內自古就有不同族群的活動。秦漢以后,大批漢族移民因為各種原因從中原地區(qū)向周邊遷徙,他們的語言也擴張開來,跟周邊的族群發(fā)生了更加密切的經濟文化交流。這種長期接觸對于中國境內的語言產生的影響,前代學者并沒有太多關注。在漢語方言研究中,前代學者特別強調漢語隨著漢族移民的遷徙在南方擴張,逐漸與中原漢族的語言分化。人口稀少,生產力低下,似乎代表了某些語言學家對漢人南下之前早期中國南方的基本認知。這樣的觀念容易導致一種誤區(qū),南下的漢族和漢語在南方的分化滋生沒有任何“雜質”。因此,南方漢族民系與南方漢語方言純凈性的神話一度在國內特別興盛。
最近三十年,語言學家對中國境內語言接觸的復雜性有了深刻的認識。一些方言學家大膽地提出東南漢語方言具有混合語的性質。鄧曉華認為“南方漢語非‘漢’”,而是一個“多元結構體”,是不斷南下的漢族移民在南方跟土著族群長期地域接觸和文化互動促成的。[16]潘悟云提出,東南方言形成的主體是南方土著,“他們在漢文化的影響下,學習漢語,形成一種帶有本族母語特征的混合語,以后通過雙語的中間階段,逐漸放棄了自己的母語,這種混合語性質的漢語就是東南漢語方言?!盵17]以后,隨著中央政府“編戶齊民”政策的推進,這些南方土著也逐漸凝固了對漢族和漢語的認同。這種假說在漢語方言學界得到不少學者的支持,閩方言、粵方言、客家話的混合語性質揭示成為當前研究的熱點之一。
更有甚者,陳其光、李葆嘉等學者提出,漢語本身就是一種混合語。這種觀點幾乎是顛覆性的。如果原始漢語真是一種混合語的話,那么漢族先民的起源就是多源性的。陳其光先生提出,上古漢族是由周邊“羌、夷、蠻等族群的一部分人在黃河中下游經過長期聯合斗爭融合而成的”,而所謂的原始漢語(即為“雅言”)則是由“羌、夷、蠻等語言的不同成分聚合而成”。[18]隨著漢族的遷徙和繁衍,這一混合語不斷擴散,不斷融合新的語言,不斷裂變出不同地域方言,逐漸形成現代漢語方言的格局。
關于苗瑤語族諸語言的形成,李炳澤通過對族群史的重新認識,以及對“同源詞”和“異源詞”的分析,提出新的解釋。[19]他雖然沒有給出“異源詞”的定義,但是這一概念的提出跟他的族群史觀存在聯系。他認為,操不同語言的族群“從不同地方遷移到一起,然后相互裹挾著來到武陵山區(qū),最后又分開,向東成為畬族,向南成為瑤族,向西成為苗族”。在這一進程中,這些不同的語言“相互接觸導致語言共同成分增加”,“共同受到其它語言的影響又增加一些共同成分”,不過繼續(xù)遷徙使一體化進程沒能繼續(xù)進行下去。他認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原始苗瑤語”,苗瑤語族語言之間的同源詞是相互影響的結果,是語言接觸的產物。倒是“異源詞”值得特別注意,因為它們“各自繼承了古代還沒有與其它語言互相交流和未受其它語言影響之前的固有成分,其次是在不同地區(qū)分別受到其他語言的不同影響”。
上述幾種推斷是否可靠見仁見智。不過,聚變模型的建立拓展了語言研究的視野。它注重從不同族群和不同語言的互動中審視特定族群的文化特征的形成與發(fā)展。在這一模型下,學者不再滿足于用歷史考證來輔證自己的學術觀點,而是建立全新的族群史觀和語言史觀,對跨族群的文化特征相似性進行更細致的分析與解釋。語言學家相信,在某些情況下,跨族群的文化“播化”不僅能促成族群文化特征的相似性,甚至可能促發(fā)族群認同的質變。
裂變模型關注裂變與進化,聚變模型關注聚變與播化。它們是針對族群和語言的起源問題進行的不同方向的探索,看似相互矛盾。不過,這兩個模型的先后建立不僅揭示出歷史語言學族群史和語言史觀一次嬗變,還揭示出左右語言演變的兩種力量。任何現實中的族群或言語社團既無法維持內部的絕對統(tǒng)一性,也無法排除外來影響的干擾,因此常常處在裂變和聚變兩種力量的博弈中。在世界上的許多地區(qū),聚變與裂變的力量是可以區(qū)分的。不過,東亞和東南亞的族群互動與語言接觸呈現出不一般的復雜性,這一區(qū)域的語言發(fā)生學關系的探索成為當代歷史語言學最棘手的問題之一。這一問題的解決似乎還有待時日。中國語言學家對于東亞、東南亞的族群歷史關系和語言歷時變異的探索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注 釋:
①朱曉農在《方法:語言學的靈魂》一書中介紹了澳大利亞語言學家鮑伯 迪克森(Bob Dixon)提出的一種全新的語言演變模型—“間或打斷的穩(wěn)態(tài)聚合模型(the punctuated equilibrium model)”時,將它譯為“裂變-聚變模型”(見第223頁)。本文中兩種模型的術語來源于朱曉農教授的論述。
[1]劉潤清.西方語言學流派[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5:44-64.
[2]王遠新.語言理論與語言學方法論[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6:25-32.
[3]李伯庚.歐洲文化史[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96.
[4]孫宏開.漢藏語言系屬分類之爭及其源流[J].當代語言學,1999(2).
[5]葛劍雄.中國人口史·遼宋金元時期[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548.
[6]劉曉南.閩蜀同風與方言[C].《語言學論叢》第38輯,2008.
[7]吳安其.歷史語言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129-138.
[8]李錦芳.百越族稱源流新探[J].云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2).
[9]李葆嘉.論華夏漢語混成發(fā)生的考古文化與歷史傳說背景[J].東南文化,1996(2).
[10]覃曉航.侗臺語族譜系分類史略[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2005(1).
[11]徐通鏘.歷史語言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242.
[12]王銘銘.西方人類學思潮十講[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7-8.
[13]朱曉農.方法:語言學的靈魂[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203.
[14]黃志繁.什么是客家—以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為中心[J].清華大學學報,2007(4).
[15]鄧曉華.論客家話的來源[J].云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4).
[16]鄧曉華.古南方漢語的特征[J].古漢語研究,2002(3).
[17]潘悟云.語言接觸與漢語南方方言的形成[C]//語言接觸論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
[18]陳其光.漢語源流設想[J].民族語文,1996(5).
[19]李炳澤.苗語跟周圍語言的借詞研究[C]//現代語言學理論與中國少數民族語言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鄭宗榮)
Abstract:Two models are built to explain the language evolution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historical linguistics——fission model and fusion model. The models are also used by linguists to think deeply in the research of tracing ethnic groups’ origin. Essentially, language fission is caused by ethnic groups’ fission and language fusion by long-term and complex interaction between economy and culture.
Key words:historical linguistics; fission model; fusion model; tracing of ethnic groups’ origin
Linguistics Models on the Tracing of Ethnic Groups’ Origin
CAO Kai ZHANG Yong-bin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 China )
H0-05
A
1009-8135(2010)05-0105-05
2010-05-02
曹 凱(1981-),男,湖南澧縣人,中央民族大學2008級在讀博士研究生。
張永斌(1976-),男,仡佬族,貴州大方人,畢節(jié)學院講師,中央民族大學2008級在讀博士研究生?;痦椖浚罕疚南蒂F州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青年項目(09GHQN02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