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昊
(湖南商學院 文學院,湖南 長沙)
論曾國藩以“靜”治軍
彭 昊
(湖南商學院 文學院,湖南 長沙)
曾國藩以“靜”治軍的思想主要來自于黃老道家,表現在守營以靜、以壕為兵和攻城以靜、圍城打援兩方面,充分體現出以道補儒的思維方式,由此可見道家思想的經世價值,以及對于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成就事功的重要意義。
曾國藩;以“靜”治軍;以道補儒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道家與兵家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儒家推崇忠誠、篤信、仁義等倫理標準,不主張運用權謀應對各種變化,因而很少思考戰(zhàn)略戰(zhàn)術原則。相反,道家重在理身理國,視身國一體,“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1](P109),將人的修身保養(yǎng)與國之治理防衛(wèi)放到同樣重要的高度,認為兩者必須遵循共同的“道”,而“國之大事,在祀與戎”[2](P317),“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后封禪”[3](P552)。所以道家也必然論兵、言兵,其思想與兵家有許多相通相合處,進而深刻影響到歷代軍事理論、戰(zhàn)爭謀略、戰(zhàn)術指揮等理論學說的構建,至今仍有道兵家一說。[4]道家明確提出:“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保?](P284)十分重視運用戰(zhàn)略戰(zhàn)術謀求取勝之道。作為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湘軍統(tǒng)帥,曾國藩所心儀的道家人物范蠡、張良、諸葛亮、李泌、郭子儀等都是著名的軍事謀略家,而深受道家影響的古代軍事家更可謂史不絕書。曾國藩明確主張:“靜則生明,動則多咎,自然之理也?!保?](P345)他指示王所率湘勇在訓練時“務須講求分合之法,千變萬化,行伍不亂,乃可以少勝多,以靜勝動”,訓練嚴格,軍法嚴明,才能以靜勝動。雖然王愛兵如子,能征善戰(zhàn),是令對手害怕的“王老虎”,曾國藩仍批評他“惟以久履行間不得養(yǎng)靜為慮,則尚有所未達。須知千軍萬馬,金鼓聒之中,未始非凝靜致遠、精思通神之地”[6](P88),以致有岳州之敗。他批評弟弟的吉字營“銳氣有馀,沈毅不足,氣浮而不斂,兵家之所忌也”[6](P88),常要求將領“息心靜觀”[7](P545),將道家體道修身的主靜方法運用到臨敵指揮中。
道家進入自然無為之境的首要途徑是靜觀玄覽,因而主靜,所謂:“致虛極,守靜篤?!薄皻w根曰靜,靜曰復命?!保?](P124)要盡可能地排除雜念物欲,回歸于虛靜無為,因為那是天、地、人的本源狀態(tài)?!办o為躁君。”[1](P171)“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保?](P209)“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1](P301)只要守靜,修身和治天下時則會遵循無為之道,進入理想狀態(tài)。魏源認為:黃老靜觀萬物之變,而得其闔辟之樞,惟逆而忍之。靜勝動,牝制牡,柔勝剛;欲上先下,知雄守雌;外其身而身存,無私故能成其私。所謂“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也。[8](P3)
《淮南子·兵略訓》明確將“靜”運用到軍事活動中?!氨o則固”,因為“無形而制有形,無為而應變”。根據“敵先我動,則是見其形也;彼躁我靜,則是疲其力也。形見則勝可制也,力疲則威可立也”的理論,主張治軍應該“靜以合躁,治以持亂”?!办o則能應躁,后則能應先”。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是爭斗時的明智選擇,所以“圣人貴靜”,體道修身應如此,養(yǎng)生治國應如此,用兵之時更應如此。此后,理學家吸取了道家的貴靜學說,構建了主靜的修身理論,卻并未將之運用于治國治軍方面。曾國藩以“靜”治軍的思想,追根溯源,在儒家思想之外,主要還是來自于黃老道家,體現出以道補儒的思維方式。戰(zhàn)爭中無非攻和守兩方面,曾國藩的攻守戰(zhàn)略中,都主張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
曾國藩于咸豐五年江西南康水營作《水師得勝歌》中就規(guī)定:“第四軍中要肅靜,大喊大叫須嚴禁。半夜驚營莫急躁,探聽賊情莫亂報。切莫亂打鑼和鼓,亦莫亂放槍和炮?!钡诙昴喜〕亲鳌蛾戃姷脛俑琛芬惨?guī)定:“他吶喊來我不喊,他放槍來我不放。他若撲來我不動,待他疲了再接仗。”“第四規(guī)矩要肅靜?!薄安辉S高聲大喧嘩。”咸豐八年時還規(guī)定:“賊來不許出隊,不許點燈,不許吶喊,說話悄悄靜靜。”[5](P462)咸豐六年四月二十六日致李元度的信中,他舉例說明了守靜的原因是:“賊匪每夜明火列炬,更鼓嚴明,正守城之下乘。林啟容之守九江,黃文金之守湖口,乃以悄寂無聲為貴。江岷樵守江西省城,亦禁止擊柝列炬。己無聲而后可以聽人之聲,己無形而后可以伺人之形?!保?](P541)太平軍將領林啟容、黃文金都是善守能攻的良將,江忠源守南昌也是靜守待敵,以無聲勝有聲,都是成功的戰(zhàn)例。當時李元度遭遇的撫州太平軍守軍則不知靜守,“正守城之下乘”,容易露出破綻,所以對于李元度增兵的要求,曾國藩引用《莊子·達生》中“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昏”的話說明“外重而內輕,其為蔽也久矣”的道理,拒絕再增撫州陸兵,“實以金注太重為慮”,希望李元度“冷眼窺之,無乘以躁氣”,“自能覷出可破之隙”[7](P541)。守營以靜的前提是修筑壕墻,保證軍營的安全?!稜I規(guī)》規(guī)定:“每到一處安營,無論風雨寒暑,隊伍一到,立即修挖墻壕,未成之先,不許休息,亦不許與敵搦戰(zhàn)。”[5](P464)李元度率領未經戰(zhàn)陣的平江勇出征江西,曾國藩極不放心,告誡他要記住四條,當務之急的第一條在于:“扎營宜深溝高壘,雖僅一宿,亦須為堅不可拔計,但使能守我營壘,安如泰山,縱不能進攻,亦無損于大局?!保?](P498)先要立于不敗之地,保全實力,這是弱旅的自衛(wèi)之道,須先守定我方的不可勝之道,再謀制勝對手的可勝之道,此后兩月的通信中還反復強調督促李元度“深溝高壘”[7](P499-518)。
曾國藩制定軍規(guī),不厭其煩地要求將士認真安營扎寨和修筑壕墻。[5](P427,460,464)同時還命令在黎明之前派三分之一的人站墻子,即墻內守衛(wèi),其余三分之二的士兵休息,以逸待勞,即使在夜晚遭到偷襲,三分之一的兵力利用壕墻花籬也可抵擋一段時間,乘機組織有效反擊。曾國藩規(guī)定湘軍只日行三十里,先求立于不敗之地。王運記載說:“以晝四十六刻率之,行十六刻而三十里,其十六刻以筑營壘,余十四刻而后昏暮,則神暇形狀,可以待敵。故百里而趨利者蹶,此軍家之大忌也。”[8](P160)可見,對湘軍不無微辭的王運是贊成這種“笨”辦法的。李鴻章也說:“楚軍營規(guī),無論調撥何處,事勢緩急,仍守古法,日行三四十里,半日行路,半日筑營,糧藥隨帶,到處可以立腳,勞逸饑飽之間,將領節(jié)養(yǎng)其體力,體恤其艱苦,是以用兵十余年,卒能成功,為其能自立于不敗之地?!保?](P173)據說,李鴻章在咸豐九年奉師命赴吉字營練習軍事,見軍中日復一日修筑壕墻,事后對人說“:吾以為湘軍有異術也,今而知其術無他,唯聞寇至而站墻子耳?!保?0](P23)他對老師的“笨”辦法不以為然,殊不知,正是這個看似笨拙的辦法,讓雙層壕墻內的湘軍頂住了猛烈的攻擊,保存了根據地和有生力量,在攻打九江、安慶、金陵、乃至剿捻中都發(fā)揮了巨大作用。湘軍用雙層壕墻,外抗陳玉成、李秀成援軍,內圍安慶守軍劉林部,截斷其糧食軍火供應,前后兩年苦戰(zhàn),終于贏得勝利,扭轉了戰(zhàn)爭形勢,此后便轉入戰(zhàn)略進攻。安慶之戰(zhàn)傷亡多且持續(xù)長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守將劉林知兵善戰(zhàn),“靜守不出,無隙可乘”,湘軍“攻堅徒損精銳”。曾國藩稱英王陳玉成為“狗賊”、“狗逆”,卻尊稱劉林為先生,敬佩這個對手運用了和自己相同的戰(zhàn)術和堅韌不屈,還要求在城破之時,“嚴密巡邏,無令翁一人脫逃耳,”因為“愛其人,故稱翁”,這既是戰(zhàn)場上的惺惺相惜,更表現出曾國藩對劉林運用靜守戰(zhàn)術的敬佩。
天京之圍中,李秀成率十三名將領二十萬援軍進攻曾國荃三萬孤軍,從同治元年閏八月二十日起,對湘軍雨花臺大營圍攻了四十六天,輪番沖擊,晝夜不息,始終未能攻破湘軍的雙層壕墻,反而傷亡十幾萬人。同治二年曾國荃孤軍深入雨花臺時,曾國藩力主退兵,后來親自巡視軍營后發(fā)現:“昔年粵賊所至,筑壘如城,掘濠如川,堅深無匹,近亦日就草率。而官軍修壘浚濠,今實遠勝于昔?!保?1](P3172)視此為“可喜之機”,不再堅持退兵之議。
民國著名將領蔡鍔曾對此作出了高度評價:“防御之緊嚴,立意之穩(wěn)健,尤為近世兵家所不及道者也?!保?2](P184)“在咸、同時,戰(zhàn)爭兩方,主要是營壘爭奪戰(zhàn),野戰(zhàn)是少有的。營壘爭奪戰(zhàn),第一步是要能自守。”[10](P169)自守之后,才能靜候等待敵人疲憊,趁此間隙,抓住弱點,然后突然發(fā)動攻擊而取勝,這也是曾國藩以“靜”治軍思想的精髓。
湘軍出征時,太平軍已橫掃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湘軍的主要任務就是攻城奪地。太平軍“以守城為得計,而官軍長于野戰(zhàn),短于攻城;賊長于守城,短于野戰(zhàn)。賊避短而用長,我棄長而就短”[13](P246)。太平軍與各地的會匪和歷史上的農民軍不同,十分重視建立和建設以城市為中心的各級政權,“善于打以城市為依托的防御戰(zhàn),從而使攻城與守城成為這次戰(zhàn)爭的主要形式”[14](P167)。曾國藩在湖南境內平亂的經驗不適用了,史書中所記載用來對付前代農民起義軍的謀略也成為“紙上談兵”,他只能另謀他策。湘軍在武漢、袁州、瑞州三次攻城戰(zhàn)中大遭挫折,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到咸豐六年五月攻撫州時,他的“圍城打援”戰(zhàn)術已經萌芽:“惟荀之拔逼陽,氣已竭而忽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養(yǎng)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之自敝,此善于用氣者也”,據此批評李元度攻打撫州“猛進有馀,好謀不足”[7](P543),也就是知進不知退,浪戰(zhàn)強攻?!扒蠊χ倪^銳”,“專務體面”,告誡他應該“息心靜觀”[7](P545)。到六月十六日,明確向羅萱提出了圍城打援的方法:“率六營者在撫,專以斷援賊接濟為主,不必乘梯登城。深溝高壘,自治嚴明,以待援賊之至而痛殲焉。”[7](P567)
咸豐六年七月的武昌爭奪戰(zhàn)是湘軍圍城打援戰(zhàn)略方針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運用。當時胡林翼、李續(xù)賓的攻城湘軍薄弱,不敵武昌守軍和石達開的救援大軍,于是在青山、魯巷間筑壘挖壕,將東湖、南湖、湯孫湖、青菱湖等一帶湖群連接起來,并以水師炮船封鎖水面,形成一道防線,內困武昌,外抗援軍,使弱旅變?yōu)閺娷?,使石達開的援軍無計可施。湘軍終于在四個月后乘天京內亂之機攻陷武昌。曾國藩接到胡林翼的報捷信后,立即總結了這一有效的戰(zhàn)略,傳達到江西前線:“偽翼王石達開往援武昌,大為李迪庵所敗。聞我軍先期修壘浚壕,寬深各二丈,該逆來撲,我軍堅忍不出。待其氣盡力乏,彼竭我盈,然后出而大戰(zhàn),屢次以此法致勝。石逆日內必來瑞州救援,尊處亦當以此法御之。石逆在武昌所以致敗之法,宜與各營官詳細言之?!保?](P594)湘軍迅速調整了戰(zhàn)略思想,從此以圍城打援為法寶。后來湘軍相繼攻克九江、瑞州、吉安,都是在城外開挖壕墻,長期圍困,斷絕接濟,阻擊援軍,待其自斃。曾國藩向胡林翼總結道:“前此武昌之圍、九江之圍、瑞州之圍、吉安之圍,其要在長壕,其妙在水師?!保?](P765)將利用長壕而圍城打援之功置于水師之前。
江西戰(zhàn)場上的景德鎮(zhèn)爭奪戰(zhàn),曾國藩嚴厲批評張運蘭不聽指揮,“置若罔聞”,性急出戰(zhàn),“此后宜斂兵守險,蓄銳養(yǎng)精,以靜待動,一月以內,無許出隊進攻。賊若來犯,俟其近前,然后并力痛剿,必能得手”[6](P136)。不輕易出戰(zhàn),靜待對方主動進攻,三天后,又批示:“稍休息以待時,固無大害?!倍旌螅俅闻緩堖\蘭:“止宜固守,不宜輕動?!钡鹊綄κ帧凹Z食將乏,自可乘機痛剿”[6](P137),等待時機,伺機反攻。唐義訓守績溪之法,應是“以靜字為主”[6](P257)。朱品隆守休寧,也要“不出則堅壁靜守”,對付敵方的攻城,要“少鈍其鋒而銷磨其氣”,即“避其銳氣,擊其惰歸者”[6](P262)。怎樣做到靜守呢?要“不放一槍,不出一人”,[6](P263)告訴羅萱要“蓄養(yǎng)銳氣”,若瑞州城守軍出來搦戰(zhàn),“我軍善刀而藏,堅壁不戰(zhàn)”[7](P595),“善刀而藏”一詞出自《莊子·養(yǎng)生主》,是庖丁解牛后的收束動作,他以此來形容靜守。如營規(guī)所強調:“隊伍要占住山坡,排立不動?!薄按蛘桃獋€穩(wěn)字。賊吶喊我不吶喊,賊開槍我不開槍。賊來沖撲時,撲一次,我也站立不動;撲兩次,我也站立不動。穩(wěn)到兩個時辰,自然是大勝仗?!薄暗睹瑢⒅畷r,要讓賊先動手,我后動手。頭一下已過,第二下未來之時,我撥他頭一下,正好殺他?!保?](P461)
太平軍堅守九江的是驍將林啟容,他守城“靜若無人,夜無更柝號火”,湘軍一至城下,“則旗舉炮發(fā),環(huán)城數千堞,旗幟皆立如林”,真“一將才也”?。?5](P25-26)另外,石達開守湖口,羅大綱守梅家洲,都是深溝高壘,堅壁不出[7](P574),曾國藩正是從太平軍守城經驗中進一步認識到以靜制動的重要性,再結合武昌戰(zhàn)場上的成功經驗,不斷改進,并將之發(fā)展成為“圍城打援”的攻城戰(zhàn)術。
圍城打援需要穩(wěn)定的后勤保障。湘軍建軍之始,就十分重視后勤供應和兵力補充,依靠湖南湖北兩個后方基地,源源不斷地供應糧餉和兵源,能打持久戰(zhàn)。相比之下,太平軍內部則各自為政,力求速戰(zhàn),難以相互配合,特別在水師失利后,后援無力,糧草供應更是陷入困境。咸豐十年、十一年的安慶攻堅戰(zhàn),是湘軍和太平軍形勢變化的關鍵點。陳玉成從江蘇千里救援,直指安慶集賢關外湘軍營壘,敵眾我寡,形勢嚴峻,曾國藩的辦法是“堅守靜待”,“賊初來之日,不必出隊與戰(zhàn),但在營內靜看,看其強弱虛實,看得千準萬準,可打則出營打仗,不可打則始終堅守營盤,或有幾分把握。每日黎明,賊來撲營,堅守不動,直至申酉間始出擊之,故無日不勝”[16](P594)。后來,陳玉成從湖北急速回救安慶,“凡軍行太速,氣太銳,其中必有不整不齊之處,惟有一靜字可以勝之。不出隊,不吶喊,槍炮不能命中者不許亂放一聲,穩(wěn)住一二日,則大局已定”[7](P650)。陳玉成和李秀成在江北江南出兵,就是為了調動安慶的圍軍,保住天京上游,曾國藩“任憑各處糜爛,仍不分安慶兵力,鮑軍亦不調開矣”[17](P711),指示外圍多隆阿部宜用“靜字法”擊退陳玉成援軍[17](P758),都是以靜制動的戰(zhàn)略。即使是短兵相接的壕溝戰(zhàn),曾國藩也要求以靜為主,“專守大濠,神不外散,力不旁分,待賊入外濠之內,我以群子火蛋打之,愈近則傷者愈多,似難站腳”。為保存實力,甚至希望“專守內大濠,不必出濠與賊爭鋒”[17](P762)。曾國荃的吉字營“采取以靜制動,反客為主的故伎,堅守工事不出,迫使太平軍進行攻堅戰(zhàn)”[15](P261),也就是官文在奏報中所說:“我軍不動聲色,俟其逼近,始以槍炮轟擊?!保?7](P13)正是“不動聲色”地依靠雙層壕墻之功,吉字營才由弱變強。陳玉成的西線救援大軍輕視了雙層壕墻的威力,反而由強變弱,損失慘重,最后導致安慶失守。從此天京失去了長江上游屏障,太平軍再也無力回天。
(清兵)駐扎在城上大炮射程之外的地點,建筑起無數敵人爬不進他們也爬不出的堅固土壘和木柵,把這個苦難的城市團團地圍困起來……他們十分精明地在安慶周圍,自揚子江上游直到城邊,修建了綿長的木柵封鎖線。他們運用哲學的思維,精密地計算到,當城內糧盡的時候,他們的兵士就可以吃得飽飽地爬上城墻而不會遇到任何“嚴重的打擊”;同時還可以用最簡便的好辦法來隨意搜羅那些饑餓待斃的守軍頭顱。這樣就可以占領這個城市。這種辦法雖然歷時長久,但是輕而易舉的,毫不費力,用不著戰(zhàn)斗就可以結束戰(zhàn)爭,并領到人頭賞金。[18](P262)
1865年5月,清廷命曾國藩北上剿捻,他“實際上是將過去的防點改為防線,其指導思想還是以靜制動,反客為主的老一套”[19](P182)。他設計了“四鎮(zhèn)六游十三區(qū)”的“重點設防”方案。所謂“四鎮(zhèn)”即在安徽臨淮、江蘇徐州、山東濟寧、河南周家口駐扎由湘淮軍組成的重兵。“十三區(qū)”就是指在四省的十三個州駐扎地方部隊。四鎮(zhèn)十三區(qū)的駐防之師,專重迎剿,不事尾追?!傲巍本褪侵柑暨x馬步勁旅,組成六支游擊之師,追剿捻軍。后來又接受劉銘傳的建議,實行防河之策:“以有定之兵,制無定之賊,以堤之止,制水之流,或者漸有歸宿?!保?](P5198)即利用河流作為天然濠塹堵剿捻軍,防御由點發(fā)展成線。他在東面的運河,北面的黃河,西南面的賈魯河、沙河、淮河分道層層設防,重點布防賈魯河、沙河,妄圖將捻軍壓迫到豫西南的荒瘠之地,聚而殲之。捻軍利用清軍內部的層層矛盾,迅猛出擊,在開封附近突破豫軍設圍不力的河防,跳出包圍圈。清廷急于求成,沒有耐心等待防河策的實效,見曾國藩剿捻二年尚未成功,于是匆匆將他撤換,這并不意味著曾國藩剿捻戰(zhàn)略的失誤。后來,繼任者李鴻章仍是蕭規(guī)曹隨,遵循師法,利用河道的地勢,挖壕修墻,采用限制捻軍活動區(qū)域的“笨拙”辦法,布防更加嚴密,逐步縮小包圍圈,使之失去善于運動戰(zhàn)的長處,最后相繼剿平東、西捻軍。
曾國藩將自己一生的制勝方略歸納為“結硬寨,打呆戰(zhàn)”[13](P787),正是道家以靜制動、以拙勝巧思想的體現,充分表現出以道補儒的思維方式,由此可見道家思想的經世價值,以及對于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成就事功的重要意義。王運評價他“以懼教士,以慎行軍,用將則勝,自將則敗”[8](P161)。他作為運籌帷幄的大帥,不必橫刀立馬沖鋒陷陣,不同于楊岳斌、鮑超等將領?!案鲗㈩I征剿,以神速為貴,故變動不居;大帥以鎮(zhèn)定為貴,故宜以靜制動,斯得主有常?!保?0](P252)所以他津津樂道的是“實則行軍以穩(wěn)靜二字為主”[7](P1577),用人主張“軍旅之才,以樸訥安定為主,自是至論”[7](P1611)。連他的弟弟曾國荃也認識到:“臨警之時,想各將官必能靜以待動也?!保?1](P208)當然,“戰(zhàn)陣之事,須半動半靜,動者如水,靜者如山”[21](P362)。臨陣時要善于抓住時機果斷出擊,“出則須以大隊猛打,不可零進零退,徒長賊焰也”[6](P262)。那屬于前線將領的隨機應變,不同于大軍統(tǒng)帥的戰(zhàn)略指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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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文 心)
On the tseng Kuo-fan’s Thought of Using“Sedtion”to Run the Army
PENG Hao
(College of Commerce,Changsha,Hunan 410000,China)
The Tseng Kuo-fan’s thought of using“sedtion”to run the army came from Huang-Lao Taoism,mainly in two sides of guarding the camp to keep quiet,using the trenches for the soldiers and attacking the siege in order to be quiet,surrounding the castles and attacking reinforcements.These fully reflect the way of thinking of supplementing Confucianism with Taoism.This shows the value affected the modern times of Taoism,and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literary intelligentsia to get achievements.
Tseng Kuo-fan;using“sedtion”to run the army;supplementing Confucianism with Taoism
K254
A
1000-2529(2011)03-0115-04
2011-01-20
湖南省曾國藩及湘中文化研究基地“道家思想與曾國藩的治軍之道”(10ZZB03)
彭 昊(1975-),男,湖南岳陽人,湖南商學院文學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