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健

（廣州科技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基礎(chǔ)部，廣東 廣州 510550）

□古代文獻與文學

風雨晦明 雞鳴不已
——談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對唐傳奇的影響

邱 健

（廣州科技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基礎(chǔ)部，廣東 廣州 510550）

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包含豐富的內(nèi)容，反映了一般知識、思想、信仰世界的歷史，對后世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是一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在主題、結(jié)構(gòu)模式、內(nèi)容情節(jié)三個方面對唐傳奇具有深遠影響。

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唐傳奇；影響;主題；結(jié)構(gòu)模式；內(nèi)容情節(jié)

生命是寶貴的?！短浇?jīng)》曰：“要當重生，生為第一?！薄度靸?nèi)解經(jīng)》云：“真道好生而惡殺?！适ト私袒姑翊刃挠诒娚?，生可貴也?！薄抖葱`寶齋說光燭戒罰燈祝愿儀》云：“夫萬物以人為貴，人以生為寶。”中國人渴望寶貴的生命能夠無限延長。在《詩經(jīng)》中呼喚“萬壽無疆”、“萬壽無期”，渴望“不死復不老，萬歲如平?！盵1]。唐王朝的繁榮富強安定更增加世人對長生的渴望和追求，正如李白的《擬古》所言：

日月終銷毀，天地同枯槁。蟪蛄啼青松，安見此樹老。金丹寧誤俗，昧者難精討。爾非千歲翁，多恨去世早。飲酒入玉壺，藏身以為寶。

這種對長生的渴望使蘊含長生思想的游仙小說得到唐人認可。唐人對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的認同和接受使唐傳奇吸收和采用其主題、結(jié)構(gòu)模式、內(nèi)容情節(jié)，“施之藻繪，擴其波瀾，故所成就乃特異”[2]。

一 對主題思想的影響

游仙小說在魏晉南北朝的現(xiàn)實土壤中產(chǎn)生發(fā)展起來，具有濃厚的現(xiàn)實感和時代性。它的主題思想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對長生的向往。其二，對享樂的渴求。其三，對理想社會的追求。它們直接影響唐傳奇的創(chuàng)作。

首先，對長生的向往?！耙岩娨乩锶藨簦鞣枪枢l(xiāng)鄰，唯尋得九代孫，問之，云：‘遠祖入洞庭山采藥不還，今經(jīng)三百年矣?！保ā抖赐ド健罚凹瘸?，親舊凋零邑屋改異，無相識，問訊，得七世孫”。（《劉晨阮肇》“自謂俄頃，視其馬鞭，催然已爛。顧瞻其馬，鞍骸枯朽既還至家，無復親屬”。（《觀樗蒲》）“仙界一日內(nèi)，人間千載窮”[3]，展現(xiàn)了現(xiàn)實與仙界的巨大時間差，人間漫長歲月被縮短為仙境一朝一夕，宣揚仙境可以使人長生不老，可以擺脫生命短暫的憂慮。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宣傳長生思想、追求長生的主題被唐傳奇所借鑒了。如：

問其國，乃唐皇也；詢其年號，即貞元也。訪其鄉(xiāng)里，榛蕪也；追其子孫，疏屬也。有隋大業(yè)元年至貞元年末，已二百年矣。[4]

門人曰：“汝來此雖頃刻，人間已數(shù)十年矣，卻出舊穴，應不可矣。待吾奏請通天關(guān)鑰匙送卿歸。”工人拜謝?！龊螅冴庪[客家，時人云：“已三四世矣?！盵5]

時開元末年，問其家，無人知者。有一人年九十余，云：“吾祖父往年因采藥，不知所之，至今九十年矣”。[6]

其次，隨著唐王朝的建立和鞏固，社會趨向安定經(jīng)濟日漸繁榮，人們開始注重現(xiàn)實生活，享受生活，皇甫湜《出世篇》道出了世人的人生理想：

生當為大丈夫，斷羈羅，出泥涂。四散號呶，俶擾無隅。埋之深淵，飄然上浮。騎龍披青云，泛覽游八區(qū)。經(jīng)太山，絕大海，一長吁。西摩月鏡，東弄日珠。上括天之門，直指帝所居。群仙來迎塞天衢，鳳凰鸞鳥燦金輿。音聲嘈嘈滿太虛，旨飲食兮照庖廚。食之不飫飫不盡，使人不陋復不愚。旦旦狎玉皇，夜夜御天姝。當御者幾人，百千為番，宛宛舒舒，忽不自知。支消體化膏露明，湛然無色茵席濡。俄而散漫，斐然虛無。翕然復摶，摶久而蘇。精神如太陽，霍然照清都。四肢為瑯玕，五臟為璠玙。顏如芙蓉，頂為醍醐。與天地相終始，浩漫為歡娛。下顧人間，溷糞蠅蛆。[7]

因此，幻想美好生活，迎合世人享樂欲望的游仙小說得到唐人的認同和接受，催生了一些表現(xiàn)享樂主題的故事。如《游仙窟》作者以第一人稱敘述了他奉命出使河源，途經(jīng)積石山，投宿神仙窟，與崔十娘、五嫂邂逅交游的故事。這里神仙道教色彩得以淡化，世俗享受得到突出，文中有大量世俗享樂生活的描寫，如：

艷色浮妝粉，含香亂口脂。鬢欺蟬鬢非成鬢，眉笑蛾眉不是眉。見許實娉婷，何處不輕盈！可憐嬌里面，可愛語中聲。婀娜腰支細細許，眼子長長馨。巧兒舊來鐫未得，畫匠迎生摸不成。相著未相識，傾城復傾國。迎風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谏仙汉髂褪叭。a里芙蓉堪摘得，聞名腹肚已猖狂，見面精神更迷惑。心肝恰欲摧，踴躍不能裁。徐行步步香風散，欲語時時媚子開。靨疑織女留星去，眉似姮娥送月來。含嬌窈窕迎前出，忍笑嫈嫇返卻回。

羅綺繽紛，丹青暐曄。裙前麝散，髻后龍盤。珠繩絡翠衫，金薄涂丹履。

奇異妍雅，貌特驚新。眉間月出疑爭夜，頰上華開似斗春。細腰偏愛轉(zhuǎn)，笑臉特宜嚬。真成物外奇稀物，實是人間斷絕人。自然能舉止，可念無比方。能令公子百重生，巧使王孫千迴死。黑云裁兩鬢，白雪分雙齒?？棾删d袖麒麟兒，刺繡裙腰鸚鵡子。觸處盡關(guān)懷，何曾有不佳！機關(guān)太雅妙，行步絕娃。傍人一一丹羅襪韈，侍婢三三綠線鞋。黃龍透入黃金釧，白燕飛來白玉釵。

于時金臺銀闕，蔽日干云?；蛩沏~雀之新開，乍如靈光之且敞。梅梁桂棟，疑飲澗之長虹；反宇雕甍，若排天之嬌鳳。水精浮柱，的皪含星；云母飾窗，玲瓏映日。長廊四注，爭施玳瑁之椽；高閣三重，悉用瑠璃之瓦。白銀為壁，照耀于魚鱗；碧玉緣階，參差于雁齒。入穹崇之室宇，步步心驚；見儻閬之門庭，看看眼磣。

珠玉驚心，金銀曜眼。五彩龍鬢席，銀繡緣邊氈；八尺象牙床，緋綾帖薦褥。車渠等寶，俱映優(yōu)曇之花；瑪瑙珍珠，并貫頗梨之線。文柏榻子，俱寫豹頭；蘭草燈心，并燒魚腦。管弦寥亮，分張北戶之間；杯盞交橫，列坐南窗之下。

金鈿銅環(huán)，金盞銀盃，江螺海蜯，竹根細眼，樹癭蝎唇；九曲酒池，十盛飲器；觴則兕觥犀角，尫尫然置于座中；杓則鵝項鴨頭，汎汎焉浮于酒上。

飲食俱到。薰香滿室，赤白兼前；窮海陸之珍羞，備川原之果菜；肉則龍肝鳳髓，酒則玉醴瓊漿；城南雀噪之禾，江上蟬鳴之稻；雞雉臛，鱉醢鶉羹；椹下肥肫，荷間細鯉；鵝子鴨卵，照曜于銀盤；麟脯豹胎，紛綸于玉疊；熊腥純白，蟹醬純黃；鮮膾共紅縷爭輝，冷肝與青絲亂色；蒲桃甘蔗，棗石榴；河東紫鹽，嶺南丹橘；敦煌八子柰，青門五色瓜；太谷張公之梨，房陵朱仲之李；東王公之仙桂，西王母之神桃；南燕牛乳之椒，北趙雞心之棗；千名萬種，不可俱論。

其時園內(nèi)雜果萬株，含春吐綠；叢花四照，散紫翻紅。激石鳴泉，流巖鑿磴。無冬無夏，嬌鶯亂于錦枝；非古非今，花魴躍于銀池。婀娜蓊茸，清冷飋；鵝鴨分飛，芙蓉間出；大竹小竹，夸渭南之千畝；花合花開，笑河陽之一縣；青青岸柳，絲條拂于武昌；赫赫山楊，箭干稠于董澤。

屏風十二扇，畫鄣五三張，兩頭安彩幔，四角垂香囊；檳榔豆蔻子，蘇合綠沉香，織文安枕席，亂彩疊衣箱；相隨入房里，縱橫照羅綺，蓮花起鏡臺，翡翠生金履；帳口銀虺裝，床頭玉獅子，十重蛩駏氈，八疊鴛鴦被，數(shù)箇袍袴，異種妖媱。[8]

從儀容服飾、廳堂屋舍、器物飲食、園林景觀、臥室用具幾個方面展現(xiàn)了崔十娘、五嫂的美貌、神仙窟的富麗堂皇，非常人的飲食享受，真是富貴逼人，這哪里是天上神仙境，簡直就是人間王侯宅。全文以游仙的形式表現(xiàn)了享樂主題，展現(xiàn)了對人世浮華的貪戀和富貴享樂生活的企慕。比之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的“樓觀重門閣道”，“屋舍儼然”，“丹樓瓊宇，宮觀異常”，“崇臺廣廈，玉宇金房”，“良田、美池、桑、竹之屬”，“多珍寶玉器，不可識名”，“寢臥服玩之物，俱非世有”，“酒酣作樂”，“奏以簫管絲桐”，“奏奇樂”，“侍婢亦美”，“有侍女二十人，皆十四五，并神仙之質(zhì)”的富貴享樂更勝一籌。

總之，正是受到魏晉南北朝游仙小說樂生思想的影響，唐傳奇中產(chǎn)生一些津津樂道奢侈生活表現(xiàn)享受主題的作品。

二 結(jié)構(gòu)模式的影響

游仙小說是以游歷仙境，與仙人交游為中心，具有相對固定的結(jié)構(gòu)模式：進入仙境——遇到仙人——被賜仙食、仙藥、仙物或仙術(shù)——離開還鄉(xiāng)（自請或被送）——重返仙境（或不可得），如同日本學者小川環(huán)樹在《中國小說史之研究》所言：“一是到了山中。二是洞穴，大部分的故事是到達仙鄉(xiāng)的中途，先要通過一個山洞。三是仙藥和食物。四是到達仙鄉(xiāng)的凡人與美女戀愛或結(jié)婚。五是道術(shù)與贈物，到達仙鄉(xiāng)的凡人得到異人的傳授什么法術(shù)或贈品。六是懷鄉(xiāng)與勸歸。七是時間。八是再歸與不成功，通?；氐浆F(xiàn)實環(huán)境以后的凡人想再一次回到仙鄉(xiāng)而不可能。”[9]這種游仙模式給唐傳奇提供題材結(jié)構(gòu)上的借鑒，不少作品采用了游仙小說的結(jié)構(gòu)。如《崔生》：

進士崔偉，嘗游青城山。乘驢歇鞍，收放無仆使。驢走，趁不及。約行二十余里，至一洞口，已昏黑，驢復走入。崔生畏懼兼困，遂寢。及曉，覺洞中微明，遂入去。又十里，出洞門，望見草樹巖壑，悉非人間所有。金城絳闕，披甲者數(shù)百，見生呵問。答曰：“塵俗賤士，愿謁仙翁?！笔乩糈厛螅季谜僖?。一人居玉殿，披羽衣，身可長丈余，鬢發(fā)皓素，侍女滿側(cè)，皆有所執(zhí)。延生上殿，與語甚喜。留宿，酒饌備極珍豐。明日謂生曰：“此非人世，乃仙府也。驢走益遠，予之奉邀。某惟一女，愿事君子。此亦冥數(shù)前定，不可免也?！鄙葜x，顧左右，令將青合來，取藥兩丸，與生服訖。覺腑臟清瑩，逡巡摩搔，皮若蟬蛻，視鏡，如嬰孩之貌。至夕，有霓旌羽蓋，仙樂步虛，與妻相見。真人空際，皆以崔郎為戲。每朔望，仙伯乘鶴，上朝蕊宮，云：“某階品尚以卑末，得在天真之列?！北嘏c崔生別，翩翻于云漢之內(nèi)。歲余，嬉游佚樂無所比，因問曰：“某血屬要與一訣，非有戀著也，請略暫回?！毕晌淘唬骸安坏醚土?，譴罪極大?！迸c符一道，云：“恐遭禍患，此可隱形；然慎不得游宮禁中?！迸R別，更與符一道云：“甚急即開。”卻令取所乘驢付之。到京都，試往人家，皆不見，便入苑囿大內(nèi)。會劍南進太真妃生日錦繡，乃竊其尤者以玩。上曰：“晝?nèi)召\無計至此?！蹦苏倭_公遠作法訖，持朱書照之寢殿戶外，后果得，具本末。上不信，令笞死。忽記先翁臨行之符，遽發(fā)，公遠與捉者皆僵仆。良久能起，即啟玄宗曰：“此已居上界，殺之必不得；假使得之，臣輩便受禍，亦非國家之福?！毙谀酸屩H召與語曰：“汝莫妄居?！彼炝畎偃司弑蹋l(wèi)士同送，且覘其故。卻至洞口，復見金城絳闕。仙伯嚴侍衛(wèi)，出門呼曰：“崔郎不記吾言，幾至顛躓?！贝奚萦檶⑶?，送者亦欲隨至。仙翁以杖畫成澗，深闊各數(shù)丈。令召崔生妻至，擲一領(lǐng)巾過，作五色彩橋，遣生登，隨步即滅。既度，崔生回首曰：“即如此可以歸矣?！表汈г旗F四起，咫尺不見，唯聞鸞鶴笙歌之聲，半日方散。遙望，惟空山而已，不復有物也。

首先寫進士崔偉游覽青城山，在休息時由于驢跑了，他追趕驢，“約行二十余里，至一洞口，已昏黑驢復走入。崔生畏懼兼困，遂寢。及曉，覺洞中微明遂入去。又十里，出洞門，出洞門，望見草樹巖壑，悉非人間所有”誤入洞中仙境，這里“草樹巖壑，悉非人間所有。金城絳闕，披甲者數(shù)百”，環(huán)境優(yōu)美，仙人“居玉殿，披羽衣，身可長丈余，鬢發(fā)皓素，侍女滿側(cè)皆有所執(zhí)?！贝迋ピ谶@里得到仙人的款待，“酒饌備極珍豐”，仙人還將女兒許配他，并賜他仙藥兩丸，使他“皮若蟬蛻，如嬰孩之貌”，一年后崔偉被迫歸鄉(xiāng)，仙人送他仙符，“恐遭禍患，此可隱形，甚急即開?！焙髞碛捎诟`取了劍南進貢給楊貴妃的生日錦繡，被派人捉住，后來玄宗“遂令百人具兵仗，同衛(wèi)士同送且覘其故。卻至洞口”將其送到仙境入口，崔偉得留仙境。其與游仙小說的結(jié)構(gòu)一般無二，主人公在山上，由于意外被引入洞中仙境，他得到仙人的酒食款待，還與仙女成婚，后來離開回鄉(xiāng)，最后又重返仙境。

這類作品還有《柳歸舜》：吳興柳歸舜在隋開皇二十年，“自江南抵巴陵，大風吹至君山下，因維舟登岸，尋小徑，不覺行四五里……忽道旁有一大石，表里洞澈，圓而砥平，周匝六七畝。其外盡生翠竹，圓大如盤，高百余尺?！宣W鵡數(shù)千，丹嘴翠衣，尾長二三尺，翱翔其間。相呼姓字，音旨清越，有名武游郎者，有名阿蘇兒者，……即有紫云數(shù)片，自西南飛來，去地丈余，云氣漸散，遂見珠樓翠幕，重檻飛楹，周匝石際。一青衣自戶出，年始十三四，身衣珠翠，顏甚姝美，……阿春捧赤玉盤，珍饈萬品，目所不識，甘香裂鼻……歸舜從之，忽如身飛，卻墜巴陵，達舟所?！髤s至此，泊舟尋訪，不復再見也?！薄对貛住罚禾幨吭貛自谒宕髽I(yè)九年因“風浪壞船……而藏幾獨為破木所載，殆經(jīng)半月，忽達于洲島間?！鲚牌鸦ㄌ一ň骑嬛駳馇逅?。其洲方千里，花木常如二月，地土宜五谷，人多不死。出鳳凰、孔雀、靈牛、神馬之屬……所居或金闕銀臺，玉樓紫閣，奏簫韶之樂，飲香露之醑?！貛籽土艏染?，忽念中國，洲人遂制凌風舸以送焉。激水如箭，不旬即達于東萊?！薄蛾庪[客》：工人挖井時，“忽聞地中雞犬鳥雀聲，更鑿數(shù)尺，傍通一石穴，工人乃入穴探之。初數(shù)十步無所見，但捫壁傍行。俄轉(zhuǎn)有如日月之光，遂下，其穴下連一山峰，工人乃下山，正立而視，則別一天地日月世界。其山傍向萬仞，千巖萬壑，莫非靈景。石盡碧琉璃色，每巖壑中，皆有金銀宮闕。……行至闕前，見牌上署曰：“天桂山宮”，以銀字書之。……味如乳，甘美甚，連飲數(shù)掬，似醉而飽?！^工人曰：“卿可歸矣”。遂卻上山，尋舊路，……后莫知所在?！薄恶T俊》：唐貞元初年，廣陵人馮俊以傭工為生因一道士“置一囊，重百余斤，募能獨負者，當倍酬其直?？∧苏埿?，……將至山下，有一大石方數(shù)丈，……道士遂引俊入石穴，初甚峻；下十余丈，旁行漸寬平；入數(shù)十步，其中洞明，有大石堂，道士數(shù)十，弈棋戲笑……遂于瓷甌盛胡麻飯與之食，又與一碗漿，甘滑如乳，……授與錢一千文，……授以丹藥可百余粒?！∞o曰：‘此歸路遠，何由可知？’……”等等。

從以上所舉數(shù)例可以看出唐傳奇采用魏晉南北游仙小說的結(jié)構(gòu)模式并非虛語，游仙小說的結(jié)構(gòu)被唐傳奇所采用，成為唐傳奇敘事結(jié)構(gòu)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 對內(nèi)容情節(jié)的影響

唐傳奇還吸收和采用了游仙小說的內(nèi)容情節(jié)，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借用整個故事內(nèi)容，加以擴展。二是借鑒個別情節(jié)內(nèi)容。

對整個故事內(nèi)容借用，并加以擴展。這類作品不多，如《仙傳拾遺》的《嵩山叟》：

嵩山叟，晉時人也。世說云：嵩山北有大穴，莫測其深淺，百姓每游觀其上。叟嘗誤墮穴中，同輩冀其倘不死，投食于穴，墮者得而食之。巡穴而行，十許日， 忽曠然見明，有草屋一區(qū)，中有二仙對棋，局下有數(shù)杯白飲。墮者告以饑渴，棋者與之飲，飲畢，氣力十倍。棋者曰：‘汝欲留此否？’答不愿停。棋者教云：‘從此西行數(shù)十步，有大井，井中多怪異，慎勿畏之?！缙溲匀刖卸囹札?，然見叟輒避其路，于是隨井而行。井物如青泥而香美，食之不饑。半年許，乃出蜀青城山，因得歸洛下。問張舉，舉曰：‘丈夫所飲者玉漿，所食者龍穴石髓，子其得仙者乎？’遂尋洞卻往，不知所之?！缎杏洝吩疲菏窨で喑巧接卸囱ǎ譃槿?，西北通昆侖?！睹┚齻鳌吩疲呵喑鞘堑谖宥淳畔蓪毷抑?，周回二千里，十洞天之一也，入山十里得至焉。

它是以游仙小說的《嵩高山大穴》為藍本，稍作改動，將主人公由無名氏改為“嵩山叟”，語句也作了修改，更加通順流暢，增加了情節(jié)內(nèi)容，如取食井中物“井物如青泥而香美，食之不饑”和出仙境后再次找尋卻尋之不得，“遂尋洞卻往，不知所之”。兩個情節(jié)是《仙館玉漿》所沒有的。并且在最后增加了《玄中記《茅君傳》對青城山的說明。內(nèi)容更豐富，結(jié)構(gòu)更完整．

借鑒個別情節(jié)內(nèi)容。這是游仙小說影響唐傳奇的內(nèi)容情節(jié)的主要形式，在唐傳奇中比比皆是。如：

問其國，乃唐皇也；詢其年號，即貞元也。訪其鄉(xiāng)里，榛蕪也；追其子孫，疏屬也。有隋大業(yè)元年至貞元年末，已二百年矣。

——《元藏幾》

門人曰：“汝來此雖頃刻，人間已數(shù)十年矣，卻出舊穴，應不可矣。待吾奏請通天關(guān)鑰匙送卿歸。”工人拜謝。……出后，詢陰隱客家，時人云：“已三四世矣。”

——《陰隱客》

時開元，云“吾祖父往年因采藥，不知

所之，至今九十年矣”。

——《采藥民》

可以看出仙境的時間與現(xiàn)實世界的時間有著極大的差異，人間漫長歲月被縮短為仙境一朝一夕，如日本學者小南一郎所說：“更具象征意義的是，神仙世界的時間結(jié)構(gòu)也與現(xiàn)實世界不同。在神仙世界里，時間的進展被以為較現(xiàn)世為緩，而其遲緩的比例似又沒有一定。”[10]唐傳奇中有關(guān)仙凡的時間差異的情節(jié)內(nèi)容是借鑒了游仙小說的情節(jié)，如《洞庭山》:“已見邑里人戶，各非故鄉(xiāng)鄰，唯尋得九代孫。”《劉晨阮肇》：“既出，親舊凋零，邑屋改異，無相識，問訊得七世孫。”《王質(zhì)》：“質(zhì)便歸家計已數(shù)百年”以回到現(xiàn)實世界時間的錯位，來體現(xiàn)仙境的神奇。

又《柳毅傳》柳毅為龍女傳書進入龍宮的情節(jié)：

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娪袐D人，牧羊于道畔?！劸龑⑦€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托侍者，……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xiāng)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后叩樹三發(fā)，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嗽L于洞庭。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俄有武夫出于波間，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蔽浞蚪宜嘎罚阋赃M。謂毅曰：“當閉目數(shù)息，可達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臺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11]

采用了游仙小說傳書情節(jié)。傳書情節(jié)是游仙小說比較常用的情節(jié)之一。如《蔡支奉書》有蔡支為泰山神傳書給天帝的情節(jié)?！芭R淄蔡支者，為縣吏，會奉書謁太守，忽迷路，至岱宗山下，見如城郭，遂入致書。見一官，儀衛(wèi)甚嚴，具如太守。乃盛設(shè)酒肴畢，付一書，謂曰：‘掾為我致此書與外孫也?！盵12]后來《胡母班》增加了扣舟呼青衣的情節(jié)?！昂赴嘧旨居眩┥饺艘?。曾至泰山之側(cè)，……主為設(shè)食，語班曰：‘欲見君，無他，欲附書與女婿耳?！鄦枺骸珊卧?？’曰：‘女為河伯婦?！嘣唬骸m當奉書，不知緣何得達？’答曰：‘今適河中流，便扣舟呼青衣，當自有取書者?！嗄宿o出。昔騶復令閉目，有頃，忽如故道。遂西行，如神言而呼青衣?！薄督瘛忿D(zhuǎn)化成傳書扣藤?！皶x中朝有質(zhì)子將歸洛，反路見一行旅，寄其書云：‘吾家在觀亭，亭廟前石間有懸藤，即是也。君至，但扣藤自有應者?！皻w，如言，果有二人水中出，取書而沒尋還，云：‘河伯欲見君?！巳艘嗖挥X隨去，便睹屋宇精麗，飲食鮮香，言語接對無異世間?！盵13]《柳毅傳將游仙小說傳書情節(jié)加以擴展，改造，使之更具體生動，并加上作者自己所創(chuàng)作的龍女牧羊，傾訴身世和受夫家虐待等情節(jié)內(nèi)容。

總之，唐傳奇的成就離不開游仙小說的哺育，游仙小說的主題思想、結(jié)構(gòu)模式和情節(jié)內(nèi)容對唐傳奇具有巨大的影響。當然唐傳奇不是簡單地照搬游仙小說，而是根據(jù)需要施以藻繪，擴充內(nèi)容，開辟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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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魯 迅.中國小說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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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6.2

A

1674-3652（2011）04-0112-05

2011-04-19

邱 ?。?974- ），男，福建龍巖人，廣州科技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基礎(chǔ)部教師，主要從事魏晉南北朝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黃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