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瑟·賈德森·布朗,1901年作為美國長老會的牧師來到中國,于辛亥革命前后在中國生活了多年。
西方世界普遍認為,中國的辛亥革命是一場“最巨大、最重要的革命”,并震驚于這場革命的規(guī)模、速度,以及領(lǐng)袖人物快刀斬亂麻的魄力。
在西方世界看來,中國這個大國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且地大物博,但其國家的人民嚴重缺乏國家精神。中國的民眾乃至中央、地方政權(quán)是如此松散,彼此缺乏有效的溝通手段,幾乎不可能在同一時間發(fā)起共同的行動。辛亥革命前,用“慢半拍”來形容中國的保守性最為恰當;辛亥革命后,中國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卻突然之間顯示出整體的行動能力,其領(lǐng)袖人物在行動上團結(jié)一致,且能夠顧全大局彼此退讓??梢韵胍?,在辛亥革命后不長的時間里,西方世界對于中國的認知在不斷重建。
美國旅行家、攝影家伊麗莎·賽德莫曾說過一段被西方人廣泛引述的、關(guān)于中國人的民族性的經(jīng)典的話。她說:“沒有一個人理解過,或者真正了解過中國人,這一世界上最好懂又最難捉摸、最理智又最沒邏輯、最矛盾的民族?!?/p>
拋開中國人的民族性不談,以前中國政府的官員是存在很多問題的。這個統(tǒng)治集團差不多已經(jīng)集體腐朽了,幾乎所有的中國官員都腐敗。
中國的商界,比如說票號和貿(mào)易公司可能還會講求信譽,遵守合同的約定,而中國的官員是沒有原則的,他們主要看錢辦事。很多在美國待了10至15年的中國留學(xué)生都不愿意回到北京。倒不是因為他們貪戀美國的榮華,不愿意為祖國效忠,而是他們湊不齊送給當權(quán)的清朝王公的賄賂款項。
要想結(jié)識任何一個清朝王公,至少要送上300兩銀子(相當于200多美元)給王公的門房。王公的門房頂?shù)蒙弦粋€七品知縣,只有把他們打點好,才有機會見到王公。這在北京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門房得到的錢,會被王府的人瓜分,王公本人會得到最大的一份。
跑官的人想要得到的職務(wù)越高,孝敬門房的錢就要越多。有熟知內(nèi)幕的朋友告訴我,在北京,慶親王在這項收入上,每年就有300萬美元進賬。而他的收入與流氓成性的肅親王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
前些年鬧得沸沸揚揚的以皇族載澤為首的五大臣出洋考察的事件,在喧囂的背后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賄賂游戲??疾熘皇潜砻嫖恼?,吃喝玩樂、借機收錢,才是考察的實質(zhì)內(nèi)容。五大臣出洋考察團就是一個超豪華旅行團。不過,他們回來以后,卻恬不知恥地宣稱,對世界各個強國的陸軍和海軍都進行了徹底的研究。
在中國生活了20年的派克先生寫道:“在中國所有的階層中,道德意識極其薄弱……我們認為應(yīng)該上斷頭臺的罪行,在中國人那里連輕罪都算不上?!?/p>
派克先生這位虔誠的基督徒想批評的是中國人的“殘酷無情”,說得更直白一些,是對苦難的無動于衷。
他曾經(jīng)去煙臺旅行,看到一個垂死的人倒在街邊,這是一條繁華而擁擠的大街,幾百個中國人路過這個可憐人的身邊,卻沒有一個停下來提供幫助或表示同情。那個垂死的人面無表情地熬過他生命的最后時刻,獨自體驗最后的痛苦。他瞪大眼睛躺著,身體慢慢地變冷變僵,冷漠的人群對此視而不見。24小時過后,他還躺在原地,死亡的面孔朝向沉默的天空。大街上的人們依舊推推搡搡地經(jīng)過,照樣若無其事地做著買賣,高聲談笑,對近在眼前的人生悲劇無動于衷。
我在青州府的時候,也曾遇到過同樣的事情,街面上躺著一個女人在不停地扭動,我想走上前去幫忙。周圍的人急忙警告我,制止我的行為,他們說如果我沒經(jīng)人要求就去碰她,與這個女人相關(guān)的人會抓住我,要我為她的死亡負責,很可能會要求巨額賠償。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中國人往往見死不救,因為他們怕被人訛詐。他們一旦出手救人,一群或真或假的親戚就會立即扯住他,嚷著要賠償;接下來的代價更高,也許一個貪婪的地方官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大撈一筆,救人的人只有掏出足夠多的錢來賄賂,才可能免罪。
也許還有一個原因是,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很貧窮,他們自己也活在苦難之中,他們見過太多的苦難,體驗過太多的苦難,對苦難早已經(jīng)麻木不仁了。
美國人看重日本人輕視中國人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因為日本人的輝煌成就,使得東方國家的許多榮譽都歸了日本人。以驚人速度崛起的日本人吸納了很多現(xiàn)代觀念和科技發(fā)明,他們配得上西方人的尊重。
但是,在我看來,中國人是亞洲最優(yōu)秀的。中國人與日本人有同等的智慧,還有德國人孜孜以求的精神。古老的《龜兔賽跑》的寓言同樣適用于這個國家。上海的一家華人店鋪的古怪招牌無意間透露出中國人的雄心:“從火爐到雨傘都能修,只要凡人能做的都能做?!?/p>
曾考察過中國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和地理特征的德國學(xué)者李希霍芬,被譽為最了解中國國情的西方人。他曾說:“在人類的所有民族中,中國人是唯一能在所有條件下——從最冷的極寒地帶到最熱的赤道——都能進行偉大而持久的行動的民族?!?/p>
科爾克霍恩引用了他的一句話:“無論在哪里,只要華人得到立足之地,再加上一瓢之水,他就可以讓世間萬物生長?!笨茽柨嘶舳髟诶钕;舴业幕A(chǔ)上發(fā)展了對中國人的認識:“她(中國)具備一切構(gòu)建偉大國家的因素,唯一缺少的是意志和引導(dǎo)的力量。有了這一東風(fēng),你會發(fā)現(xiàn)中國早就萬事俱備。中國多的是能人,他們擁有完美的執(zhí)行能力、高度計劃的頭腦和勤勞工作的雙手?!?/p>
(劉彬摘自解放軍出版社《辛亥革命》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