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
拘禁行為刑事評價中的疑難問題
文◎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
編者按:拘禁行為的非法程度決定著某一行為是否構罪并承擔刑事責任,衡量該程度大體上有情節(jié)和結果兩方面依據(jù),實踐中通常要求拘禁行為達到一定的時限,或者有侮辱、毆打等情節(jié),對因拘禁不當而出現(xiàn)重傷及死亡結果的,作為結果加重犯處理。但對于拘禁時間較短,沒有其他情節(jié),并非拘禁而出現(xiàn)被害人死亡的情況如何處理,這就涉及到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因果關系的認定,被害人死亡可否成為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等實踐難題。結合這些問題,本期案例工坊選取了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的王甲非法拘禁案進行了研討,特節(jié)選部分精彩內容,以饗讀者。
2010年5月 17日,被告人王甲(男,26歲)、王乙(男,15歲,另行處理)等人看到閆某(女,16歲)脖子上有傷,即詢問其受傷原因,閆某告知是昨天被張某(男,20歲)強奸所致。王甲建議閆某報警,閆某因有思想壓力不同意報警。王甲即開車與王乙、閆某一起帶上果某(男,15歲),并打電話約人,要找張某解決此事。當晚20時許,被告人王甲及閆某、王乙、果某在密云縣司法局東側路邊找到正在飲酒的張某,王乙、果某即對張某進行毆打,后王甲等人強行讓張某坐上王甲駕駛的轎車,果某、丁某(男,16歲)將張某夾持在后座中間位置,將張某帶到密云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潮匯大橋東側鴨子湖北岸,果某、丁某剛下車,張某就竄下車翻過湖邊護欄跳入了湖中。果某隨之跳入湖中,并在湖中與張某發(fā)生肢體沖突,張某將果某的頭多次摁入水中,果某掙脫后游回上岸,張某不見了蹤影。張某從坐上王甲的車到之后跳湖,時間不足半小時。
王甲等人懷疑張某已經(jīng)溺水,心中產(chǎn)生恐懼,于次日主動到公安機關報案,并供述了全部案情經(jīng)過。2010年5月19日,在密云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潮匯大橋東側鴨子湖打撈到張某的尸體,經(jīng)法醫(yī)鑒定張某系溺水死亡。
(一)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因果關系的認定;
(二)本案中王甲的行為定性;
(三)被害人死亡是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還是結果加重要件;
(四)刑事案件中意外事件的認定。
主題一: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因果關系的認定。
陳平(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準確判定被害人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對認定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量刑輕重具有重要意義。對因果關系的判定,需要以案件證據(jù)反映出來的客觀事實進行分析和探討。就本案而言,我認為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
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是指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引起與被引起的合乎規(guī)律的聯(lián)系。本案中,“危害行為”是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從拘禁的形式看,有毆打、強行將張某拉上車控制人身自由約半小時等行為?!拔:Y果”是張某逃離王甲等人的汽車跳入鴨子湖后,溺水死亡。在“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存在著一個關鍵的問題:是否應當將“危害結果”歸屬于王甲等人的“危害行為”,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在判定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需要一個全面的視野看待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應當分析從張某被王甲等人找到直至張某在鴨子湖失去蹤跡期間的全部行為,避免生硬劃分行為階段造成判斷錯誤。本案中,王甲等人具有非法拘禁的主觀故意是沒有爭議的,他們也沒有因張某跳入湖中而放棄非法拘禁意圖,原因是他非法拘禁張某的目的尚未達到,那么在非法拘禁行為持續(xù)期間出現(xiàn)的危害結果,應當歸屬于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就此,可以判定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
冉婷婷(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公訴二處處長助理):判定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選擇何種因果關系理論指導司法實踐十分關鍵。
在司法實踐中,案件情況是復雜多變的,即使是同類案件,因其特殊的案情有時也很難符合某種理論所假定的條件。因此指導我們辦案的因果關系理論除了具備可供指導實踐的客觀性標準外,它還應該是一個動態(tài)和開放性的體系,而不能是靜止不變的。而相當因果關系說恰能實現(xiàn)這樣的效果,它主張根據(jù)一般社會生活經(jīng)驗,在通常情況下,某種行為產(chǎn)生某種結果被認為是相當?shù)膱龊?,就認為該行為與該結果具有因果關系。
針對本案中,可以從三個方面判斷被害人張某的死亡與王甲等人實施的非法拘禁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首先,張某被王甲等人強行帶上汽車前曾遭到暴力毆打,然后又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被帶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后,因對結果未知導致的恐懼可想而知,其選擇伺機逃跑是常理之中的事;其次,從正常的思維邏輯來看,如果沒有王甲、果某等人非法限制張某人身自由的行為,張某不會試圖從眾人的挾持下逃跑;張某不逃跑,也就不會選擇跳入湖中這么危險的方式;張某不跳入湖中,則不會溺水而亡——這一過程也是常人根據(jù)常理即可推斷出來的;最后,從王甲自身的認識來看。張某跳入湖中,又是在躲避危險的情況下奮力逃生,但沉入水中多時不見上岸,從常理判斷,其安全必定遇到了危險。王甲等人由于懷疑張某溺水,于次日主動到公安機關報案,說明其有能力預見、并且事實上也已經(jīng)預見到了張某可能死亡的危險。但在案發(fā)當日,他們親眼目睹了張某在水中失去蹤影,卻對張某棄之不顧,放任了這種危險的發(fā)生,導致了張某最后死亡的后果,對王甲等人而言,張某的死亡并非不可預見的意外事件,是在主觀上是能夠認識到的。因此張某的死亡與王甲等人非法拘禁的行為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
顏庭現(xiàn)(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法院法官):作為連接罪過支配下行為和危害結果的“橋梁”,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是一個具備事實屬性的法律問題,是行為人承擔刑事責任的客觀依據(jù)。雖然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不是犯罪構成的客觀要件,但是在理論和實務中,這一概念對于解決刑事責任問題意義重大。
在考慮本案拘禁行為與死亡結果的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時,應當從整體上對本案的拘禁行為進行認定,不宜將其限于從上車到鴨子湖停車的這段時間內的行為,也應包含在橋邊等待,下水“救人”等行為,而且這一系列行為具有持續(xù)性。正是在整體拘禁行為與被害人自身的危險行為的共同作用下,導致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fā)生。張某跳入湖中之后,王甲等人在橋上等待,果某跳入湖中的行為,客觀上繼續(xù)對張某形成了一種人身強制,張某始終不敢往岸邊游。這種僵持的局面在果某下水救人并發(fā)生肢體沖突時,危險達到峰值,所以我認為正是這后續(xù)的一系列行為進一步增加了張某溺水死亡的危險。假設當時王甲等人見張某跳入湖中后迅速離開,張某生還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由于王甲等人的毆打和拘禁行為,張某已經(jīng)在內心產(chǎn)生了恐懼,再加上自己強奸閆某理虧,其試圖擺脫王甲等人的欲望非常強。此時王甲等人作為正常人,應當意識到張某可能會反抗,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冒然下水去救人,無論其主觀動機如何,客觀上進一步增加了張某溺水死亡的危險。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拘禁行為與死亡結果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田保中(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公訴二處副處長):結果加重犯的規(guī)定在刑法分則的具體罪狀中多以 “致”或“造成”某種后果予以表述,如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死亡,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造成被組織人重傷、死亡,非法行醫(yī)造成就診人死亡及本案所涉及的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等。行為人實施了基本犯罪,引起了可歸責于行為人的加重結果,刑法就會規(guī)定比基本犯罪更重的法定刑。結果加重犯的構成,除了要具備基本犯罪行為和加重結果外,還要求有主觀罪過、基本犯罪行為和加重結果間的因果關系。
本案中,行為人王甲等人找到被害人張某后,即對張某進行毆打,后王甲等人強行讓張某坐上王甲的轎車,將張某夾在后座中間位置,王甲開車將張某帶到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潮匯大橋東側鴨子湖北岸,其行為已經(jīng)具備了非法拘禁的基本犯罪。被害人張某在極度恐懼情況下為逃避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跳入湖中后溺水死亡,均屬行為人非法拘禁行為所致,非法拘禁行為和死亡結果之間成立“致”的關系,非法拘禁行為是被害人死亡的先行行為,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符合非法拘禁致人死亡的因果關系,王甲應對被害人的死亡結果承擔刑事責任。
宋韜(北京市密云縣公安局警官):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是指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是犯罪客觀方面的兩個因素,即主體的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方式。因此,它不是犯罪構成的因素而是犯罪構成的結構,并不涉及行為人的主觀內容。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多的學說,比如在我國刑法理論上主要存在的必然因果關系學說和偶然因果關系學說、條件說(包括中斷說)、原因說等等。
判定被害人的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的因果關系這個問題上我們可以借助于原因說理論。我認為只有當非法拘禁行為本身是致被害人重傷、死亡的主要原因,才能認定非法拘禁行為與該加重結果之間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具體到本案中,張某下車后翻過湖邊護欄,跳入湖中,最終溺水身亡。至于張某跳入湖中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種,一是因為自己實施了強奸閆某的違法行為,害怕被處理;二是由于王甲及閆某、王乙、果某的非法拘禁行為,使張某害怕被毆打、報復,急于逃跑。顯然本案中張某跳湖最主要的原因是后一種,那么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與張某的死亡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因此應當適用《刑法》第238條第2款的規(guī)定,以非法拘禁罪定罪處罰。
張曉敏 (北京鑫寶律師事務所律師):非法拘禁致人死亡,是非法拘禁罪加重處罰的條件是顯而易見的。但在具體案件的適用時,卻出現(xiàn)了對非法拘禁致人死亡這一概念的理解不同,這實際上涉及的是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問題。非法拘禁案件中被害人死亡,有多種情況,如,拘禁行為不當直接造成的死亡;直接或間接故意傷害、殺害被害人造成的死亡等。應理解為非法拘禁行為導致的過失死亡,死亡的后果與非法拘禁行為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也就是因拘禁行為不當而導致的死亡,如因捆綁、捂嘴等行為不當造成被害人死亡,如果是較強烈的暴力行為造成被害人死亡,就發(fā)生了行為性質的轉變,構成了其他罪名。
本案中,被害人張某確是在王甲等非法拘禁過程中死亡的,但他不是王甲拘禁行為不當造成的死亡,張某趁王甲人不備,自己打開車門跳入湖中的主動行為導致的溺水死亡。張某跳入湖中這一行為,出乎王甲等人的意料,也使王甲等人失去了對張某的控制。張某溺水而亡這一結果,與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不存在直接的必然的因果關系。對其死亡的發(fā)生,王甲在主觀上也不存在過錯。從這個角度看,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與張某的死亡也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主題二:王甲的行為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還是構成非法拘禁罪?
屈永明(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本案的爭議點,是對非法拘禁致人死亡的理解。我認為王甲等人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也就是說非法拘禁行為是引起被害人死亡的原因。
首先,王甲等人具有非法拘禁行為。王甲等人實施了毆打、強行限制人身自由等典型的非法拘禁行為,但是毆打行為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拘禁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如果不是出現(xiàn)被害人張某死亡的結果,非法拘禁行為屬于情節(jié)較輕。
其次,明確判斷出現(xiàn)死亡結果的非法拘禁罪具備的條件,一是王甲等人對被害人死亡主觀上具有過失。二是被害人死亡結果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具有因果關系。
主觀上是否具有過失,應該從非法拘禁罪的法律實質進行分析,非法拘禁期間,由于王甲等人非法剝奪了他人人身自由,就必須負有保護被害人人身安全的特定義務,該義務是由行為人先前的非法拘禁行為引起的。所以王甲等人就應當考慮到被害人具有發(fā)生人身危險性(包括輕微傷、輕傷、重傷或死亡)的可能性。本案中,自王甲等人將被害人張某帶上車限制其人身自由開始,就應該負有保護張某人身安全的特定義務,在鴨子湖岸邊張某采取跳湖的方式逃離造成其溺水死亡,是王甲等人的主觀過失造成的。而且,我贊同被害人死亡結果與非法拘禁行為之間具有因果關系的觀點。綜上,王甲等人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
謝睿(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公訴處干警):我認為王甲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首先,王甲客觀上具有非法拘禁張某的行為,王甲等人對張某實施毆打后,將張某挾持上王甲的車后,果某、丁某又將張某夾裹在后座中間,使其受困于這一狹小的空間難以逃脫,可見,張某已經(jīng)處在王甲的實力支配之下。而且王甲的行為具有非法性,不具備違法阻卻事由。王甲的非法拘禁行為沒有間斷,從張某上車到下車的半小時內一直處于繼續(xù)狀態(tài)。半小時的時間是否構成非法拘禁罪?刑事司法實踐可以就案件事實結合犯罪構成要件進行整體判斷,以本案為例:a.時空因素:時間是20時許,天黑夜晚,地點是略顯擁擠的車后座,以及人煙稀少的湖邊;b.力量對比:王甲一方人多勢眾,張某孤身一人;c.行為強度:張某在遭受毆打后被逼坐上王甲的車,其在兩人包夾之下度過了30分鐘。從這三個方面看,王甲等人的非法拘禁行為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shù)某潭取?/p>
其次,王甲主觀心態(tài)為直接故意。一方面,王甲認識到自己的行為足以剝奪張某的活動自由,這屬于經(jīng)驗法則的范疇;另一方面,王甲之所以安排果某和丁某看護張某,是因為其已經(jīng)意識到張某逃跑的意思決定隨時可能產(chǎn)生。王甲的動機無論是為了替閆某出氣、還是想索要賠償,都不影響其成立犯罪。值得注意的是,司法實踐中,有時甚至不要求行為人對重傷、死亡結果有過失,就可以成立非法拘禁罪的結果加重犯,這與責任主義是相沖突的。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王甲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
李軍(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檢委會專職委員):由于本案發(fā)生了張某跳水身亡的結果,因而很容易使人將案件的性質與過失致人死亡罪等罪名聯(lián)系起來。綜觀本案,我認為王甲的行為不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在張某死亡的問題上,王甲等人既不存在故意,也不存在過失,而是不能預見的原因所引起的。首先,案發(fā)當天王甲等人找張某的目的是解決張某此前與閆某之間發(fā)生性關系一事。雖然在解決此事過程中采取了毆打、挾持的方法,但是應當排除其想將張某置于死地的情況。其次,張某突然跳水身亡的情況卻超出了王甲的預見能力和范圍。
王甲的行為雖然不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但卻符合非法拘禁罪的犯罪構成。主要理由是:張某意外跳水身亡情況的發(fā)生,是與此前張某被多人毆打和控制的情節(jié)緊密相連的,有因果關系。本案中,王甲不但積極參與了到世豪酒店等處尋找張某、圍追控制張某,而且還打電話約來多人參與此事,并對張某實施了人身挾持和控制。正是因為王甲等人之前的一系列行為,才引發(fā)了張某產(chǎn)生畏懼感和恐懼感,最終選擇跳湖“逃生”、擺脫多人控制之策。刑法理論認為,多次拘禁他人、較長時間拘禁他人、拘禁他人多人、因拘禁引起他人自殺的,應當按照非法拘禁罪定罪處罰。根據(jù)這一理論,王甲的行為完全符合我國刑法所規(guī)定的非法拘禁罪的犯罪構成,對其應當以非法拘禁罪定罪處罰。
孫廣民(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主任):我認為此案中,王甲應定非法拘禁罪,而不應該是過失致人死亡罪。本案中存在著拘禁致人死亡的情節(jié),王甲等人之前的行為與張某跳水存在關聯(lián),張某跳水自救逃跑行為并致死亡是貫穿于拘禁過程中,之前的暴力行為是在拘禁過程中的暴力;王甲的前期行為與張某死亡結果之間存在著因果關系。而過失致人死亡罪是結果犯,必須有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且行為人的過失行為與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之間有因果關系,但行為人主觀上必須是過失。單就張某跳水身亡這個單個情節(jié)來看,確實存在意外因素。但是考慮到之前張某被控制和毆打的情節(jié),這個身亡的事實就不再是意外事件了,更不是過失致人死亡罪。因為行為人從主觀上來講是故意的行為,張某從被找到被毆打被帶到鴨子湖,存在非法拘禁的情節(jié),王甲參與了尋找、圍追、控制張某,而且該找來了多人參與此事并親自駕車將張某控制到鴨子橋,他的客觀行為體現(xiàn)了他的主觀故意所以我認為,王甲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
傅桂春(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未檢處負責人):首先,我認為王甲等人的行為不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一是排除王甲等人主觀上并非已經(jīng)預見輕信能夠避免的情況;二是張某的死亡不是某個人行為導致的,而過失犯罪不存在共同犯罪的。其次,王甲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最本質的特征是行為人非法使他人的身體被強制性地約束在有限空間內,使其不可能支配自己的身體脫離該空間范圍。本案中,張某在王甲車上的位置是后排的中間座,果某和丁某分布在其兩側,目的就是為了看住張某,此時王甲等人的行為完全符合非法拘禁罪的特征。應當認定為非法拘禁罪。
劉衛(wèi)民(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處處長):我認為王甲等人強行將被害人帶至鴨子湖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是典型的持續(xù)犯,就是說行為人的非法拘禁行為應在一定的時間內處于持續(xù)狀態(tài),致使被害人在一定的持續(xù)時間內失去自由。本案中,王甲等人對被害人進行毆打后違背被害人的意愿,強行將被害人帶至鴨子湖的行為處于持續(xù)狀態(tài),這個持續(xù)狀態(tài)不應單純界定為以王甲等人將被害人帶上車至鴨子湖這一時間段,而是應將被害人此前被毆打的過程一并考量,也就是說正是之前被毆打的情節(jié),才使得被害人基于恐懼心里而不敢自由行動,進而才發(fā)生了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拘禁后果,根據(jù)“罪責刑相當”的原則,本案中王甲的行為應構成非法拘禁罪。
主題三:如果構成非法拘禁罪,被害人死亡是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還是結果加重要件?
梁冰心(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處干警):非法拘禁罪結果加重以基本罪(非法拘禁罪)的成立為前提,而本案中王甲等人的行為在造成被害人死亡前不構成非法拘禁罪。
非法拘禁罪的結果加重犯是行為人的非法拘禁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的前提下,致被害人死亡的才能以非法拘禁罪的結果加重論。具體到本案,從案發(fā)時的具體情況及現(xiàn)有證據(jù)來看,王甲等人非法拘禁被害人的時間較短,從被害人上車到其跳湖的時間不足半小時,而且,在車上時,王甲等人也未對被害人實施捆綁、毆打、侮辱等行為。所以,王甲等人的行為在造成被害人死亡前不構成非法拘禁罪。因此,無非法拘禁罪這個基本罪的前提下致被害人死亡不可能是非法拘禁罪的結果加重情形。
被害人不慎致死的結果是在非法拘禁狀態(tài)下造成的,王甲應當對造成死亡后果的非法拘禁行為承擔責任。死亡結果是結果加重要件時,要求死亡結果與非法拘禁行為有直接的因果關系,王甲的行為與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之間因果聯(lián)系被被害人自身的行為阻斷,死亡結果與非法拘禁行為無直接因果關系。而死亡結果作為入罪要件,并無此要求,只要有死亡后果就行。另外,非法拘禁的被害人基于本能通常會有逃跑的行為,而不當?shù)奶优芊绞酵鶗鸨缓θ说闹貍蛘咚劳龅慕Y果,考慮到被害人的不當逃跑方式是在受拘禁的特殊狀態(tài)下做出的,責任不應當讓被害人承擔,行為人應當相應的承擔責任。因此,王甲應該對被害人的死亡承擔責任,造成被害人死亡的結果應該為構成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
付新華(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干警):我的觀點是,本案中被害人死亡不是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而是結果加重要件。確立結果加重構成的犯罪的目的在于通過刑法規(guī)范解決復雜的罪數(shù)問題,將基本犯構成和加重結果可能符合的獨立的犯罪構成擬制為法定的一罪,從而將裁判者從紛繁復雜的罪數(shù)認定活動中解放出來。也就是說,加重結果是超出了基本犯罪的構成要件所能夠評價的范圍的。本案中,王甲主觀方面具有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目的,客觀方面故意實施了非法拘禁他人的行為,且王甲具備完全的刑事責任能力。因此,王甲涉嫌非法拘禁罪。張某的死亡結果是在王甲等人涉嫌非法拘禁罪后才出現(xiàn),作為刑法明文規(guī)定的加重結果,根據(jù)罪刑法定原則,法律沒有把死亡結果的出現(xiàn)作為非法拘禁罪成立的要件,那么,死亡的結果就不是非法拘禁罪的入罪要件。
主題四:刑事案件中意外事件的認定。
王璠(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處副處長):本案似乎有著意外事件的影子,但深入剖析,應定性為刑事案件。首先,王甲具備犯罪故意的認識因素。行為方式上,王甲等數(shù)人通過毆打、挾持等方式非法剝奪了張某的人身自由,駕車于晚上強行將其帶至密云縣開發(fā)區(qū)鴨子橋人工湖處。王甲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應當認識到他剝奪張某人身自由的非法性、非正當性,因為未經(jīng)法定程序,任何公民的人身自由都不受侵犯。地點上,鴨子湖所處地點較偏僻,有潛在的危險性。處在這種時空環(huán)境下,張某自然會對被控制人身自由的狀態(tài)產(chǎn)生更加現(xiàn)實性的恐懼,急于擺脫這種狀態(tài)的欲念將愈加強烈。王甲則利用這種環(huán)境因素,向張某施壓,以降低對張某失控的風險。所以,王甲也應明知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張某出于擺脫控制的目的,極有可能采取不理智的行為,進而可能發(fā)生危害后果。案件發(fā)展的事實也印證了這一點;其次,王甲具備犯罪故意的意志因素。王甲在實施非法拘禁的行為時,認識到了其行為的性質與內容,并持放任的心理支配其實施具體行為(非法拘禁、駕車行駛至案發(fā)地點),從而放任了危害結果的發(fā)生——張某為了擺脫被控制的狀態(tài)跳入湖中溺水而死。這足以證明王甲的非法拘禁行為與張某跳入湖中并溺死的結果之間存在刑法意義上的因果關系,沒有王甲的非法拘禁行為,也就不會有張某跳入湖中溺死的客觀結果。因此,王甲在主觀方面存在犯意,符合犯罪構成的要件,區(qū)別于意外事件,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李建光(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公訴一處處長):目前通說的學說認為,意外事件具有三個特征:一是行為人的行為客觀上造成了損害結果;二是行為人主觀上沒有故意或者過失;三是損害結果由不能預見的原因所引起。
非法拘禁致人死亡和意外事件中致人死亡的共同點在于,客觀上行為人的行為都引起了他人死亡的結果,主觀上行為人都不希望這種結果的發(fā)生。區(qū)分這兩者的關鍵在于,要根據(jù)行為人的實際能力和當時的情況,結合法律、職業(yè)等的要求來認真考察查明行為人在當時的情況下,對死亡結果的發(fā)生,是否應當預見。如果是由于絕對不能預見的原因而引起死亡的,就是刑法上的意外事件,行為人對此不應負刑事責任。有沒有預見、正常人應不應該預見是區(qū)分意外事件與犯罪至關重要的原則區(qū)分。
本案中,張某在可能侵犯過閆某的情況下,被一群人找到討要說法。在王甲等人討說法的過程中,張某先是受到暴力侵害,繼而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并被拘禁至遠離公眾的湖邊。作為一名成年人,王甲應該考慮到張某的恐懼以及因恐懼而跳湖逃跑的可能性。但是,或者是疏忽大意,或者是過于自信,王甲沒有采取防范措施。王甲做出了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非法拘禁行為,實施了毆打、將張某“夾在車后座中間位置”帶到偏僻的、遠離公眾的湖邊,其行為符合非法拘禁罪所需的四個要件,王甲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所以,張某的死亡不是意外事件,不具有不可預知性。
于洋(北京市密云縣人民檢察院公訴一處處長助理):意外事件應當理解為 “行為在客觀上雖然造成了損害結果,但是不是出于故意或者過失,而是由于不能預見的原因所引起的?!弊镞^是刑事責任的主觀基礎,所謂罪過是指犯罪主體對實施的危害行為所引起或者可能引起的危害社會的結果所持的應受法律規(guī)范否定評價與譴責的一種故意或者過失的心理態(tài)度。無罪過則無犯罪,也無刑事責任。而意外事件之所以被法律評價為 “不是犯罪”,就是由于就是因為行為人對其行為及造成的損害結果缺乏罪過,即故意或者過失。
就本案而言,王甲等人對其行為及造成的張某死亡的結果是有預見能力的及預見可能性的,不屬于意外事件。王甲等人的行為,足以使張某認為自己的人身乃至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名正常人應當預見到張某的恐懼和因恐懼引發(fā)的逃跑的行為,并且也應當預見到逃跑可能造成受傷甚至更嚴重的后果。王甲等人在實施上述行為時,意識及控制等能力是健全的,對于行為造成的損害結果應當具有預見的能力,因此,王甲的行為不屬于意外事件。
吳飛飛 (國家檢察官學院副教授、中國檢察官雜志社副總編):針對案件,我談幾個問題。一是因果關系只是犯罪客觀方面中的一個要素,不意味著具有因果關系就構成犯罪,它只是一個要件中一個要素,降低因果關系的功能,可能在判斷案件時相對容易些,我們不要過分糾結于因果關系的存在。二是這個案件我們可以假設四中情況,第一種王甲等人將被害人拉到岸邊,被害人跳進湖就淹死了;第二種被害人跳進湖被果某拽上岸,繼續(xù)看押;第三種被害人跳進湖后,果某跳進湖后倆人互相撕扯,果某被害人壓入湖底,果某因體力不支游回岸邊,王甲等人看著被害人淹入湖底死了,行為人看著被害人慢慢掉入湖中死亡,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就有了救助義務,作為義務主體就應該對被害人實施救助;第四種被害人跳入湖中游走了,成功逃脫。我們對這四種可能進行判斷,看可以得出什么結論。第一種沒有給行為人考慮的空間,被害人死亡是他們預見不到;第二種行為人將被害人從湖里拉上來繼續(xù)看押,非法拘禁的行為和結果繼續(xù)進行;第三種從果某被被害人制服的時間點開始,行為人就有了救助義務,因為他們有著明顯的優(yōu)勢,眼看著被害人掉進湖里,這種情況下作為義務的主體應當有救助義務而沒有實施;第四種拘禁的行為十幾分鐘,沒造成任何后果,情節(jié)顯著輕微,不構成犯罪。假設這四種情況,和前面大家提到的意外事件有關,如果出現(xiàn)第三種情況,行為人眼看著張某淹死,行為人意識里對張某的死亡就有了預見,同意外事件沒有關系,如果出現(xiàn)第一種情況直接掉進去淹死,不可能預見到張某的死亡,行為人只是為了看押并向張某要錢,而推論認為,既然看押張某,就應當預見到在這么危險的岸邊就有可能淹死,行為人有預見的義務和可能。如果按照這種推論邏輯,非法拘禁他人的,除非將被害人關押在司法機關的審訊室里,否則都可能會造成死亡后果。這樣要求行為人,并以此來判斷故意、過失、意外事件顯然是不合適的。大家之所以把被害人死亡與非法拘禁聯(lián)系起來判斷是否是意外事件,是忽略了直接跳進湖里死亡和行為人看著被害人死亡是兩個概念,省掉了中間環(huán)節(jié)。
劉志偉(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本案的關鍵點在于判斷被害人死亡結果能不能歸責于王甲的行為。張某沒有選擇從陸地逃跑,而是從水中逃跑,可以證實他認為他有能力通過游泳這種方式逃跑。對于張某的死亡結果,我個人意見是王甲等人無法預見到的。從刑法關于非法拘禁罪的規(guī)定來看,致人死亡顯然是加重條件。但是在個案中,一個加重條件可能同時也是構罪條件。以故意傷害罪為例,拿刀將人捅成輕傷就是基本罪,捅成重傷就是加重罪,在這個特例情況之下,一個條件既是犯罪成立條件也是結果加重條件。在結果加重的情況下,通常認為行為人對這個加重結果是有過錯的,至少有過失的,因為沒有過失是不能作為加重條件。這個案件是否構成犯罪需要把死亡結果拋開,拋開之后涉及到之前有毆打行為,然后強行讓他上車在車上呆了半個小時。如果在毆打之前沒有非法拘禁的意圖,非法拘禁意圖是在毆打之后產(chǎn)生的,我個人認為不能把毆打行為納入到非法拘禁行為過程中來看待。因為,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規(guī)定是司法解釋,非法拘禁時間上比較短,如果有毆打、侮辱行為也可以構成犯罪。
假如毆打之前就想好了,先打他一頓再把他弄到特定地方去,這種情況可以構成非法拘禁罪的基本犯。但是這個情況事出有因,張某強奸閆某在先,被害人有重大過錯,被告一方出于義憤實施這種行為,也是可以寬恕他??傮w上說,我個人意見是不構成犯罪。
馮軍(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我反對適用《刑法》第238條第2款,非法拘禁致人死亡,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來處理本案。分析這個案件,首先要判斷毆打與張某的跳湖有沒有因果關系呢?我的觀點是,判斷一個行為性質,不能光憑客觀判斷,還有考慮他的主觀因素。如果行為人把張某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是為了要錢,從定性上看可能構成敲詐勒索,但是我們還要考慮這可能屬于刑法中的自救行為的范圍,因為之前張某的有可能強奸了閆某。如果真的強奸行為存在,那么雖然不是典型的自救行為,行為人以自己的力量解決別人造成的損害,如果不是造成死亡結果,以這種方式去要錢,這個要錢的行為很有可能在刑法上不構成敲詐勒索。行為人讓張某強行上車帶到鴨子湖的行為可能被排除掉,現(xiàn)在的問題是到了鴨子湖張某翻過護欄跳湖死了。
下面,要做的客觀判斷是因果關系的問題。在因果關系這個問題,德日通說,以及學界有力的通說采用的是符合法則的條件說,只要你的行為是法定的一個條件,那么他就有因果關系,但是運用這種符合法則的條件說,不是肯定了因果關系主觀上就有過失,符合犯罪的構成要件。符合法則的條件說是和其他理論聯(lián)系在一起的,和因果關系中斷理論或者和客觀歸屬理論相聯(lián)系。因果關系確定了,就要確定有沒有因果關系中斷的情形,有沒有涉及禁止的情形,有沒有客觀歸屬的情形。按現(xiàn)在的學說理論,這個案件中死亡結果和王甲等人的行為是有關系的,也就是沒有王甲等人把張某弄到湖邊來就沒有張某的跳湖行為,就沒有張某的死亡。
但問題的重點是能不能就把死亡結果客觀上歸屬于王甲等行為人?什么情況下可以歸屬,涉及到案件中兩個重要的行為,一個是毆打行為和張某跳湖行為之間有沒有直接的關聯(lián),另一個是,鴨子湖這個危險的地點是不是決定了張某必須要跳湖。我認為不能簡單因為毆打存在,因為危險地點存在,就馬上把被害人死亡的結果說成是行為人從客觀上負責的結果。而是要看毆打的嚴重程度,要看危險環(huán)境怎么樣被行為人所利用的。這個案件中,毆打并不嚴重,不能斷定張某處于死亡的危險中,行為人是要將張某帶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將問題談清楚,客觀上危險的湖不是對張某生命造成危險的場所,不能簡單地判斷說湖里有水就有危險,而這個危險就是造成張某死亡一個致命的直接聯(lián)系。
從以上兩個方面說,把張某的死亡結果歸屬于行為人是由相當大的疑問的?,F(xiàn)在刑法中有沒有這樣一種情況,死亡結果發(fā)生了,死亡與行為之間沒有因果關系,但是客觀存在這個結果,這個結果有條件關系也發(fā)生了,因此可以不考慮因果關系,也可以追究你的責任。比如說《刑法》第258條規(guī)定的暴力干涉婚姻自由,或者第260條規(guī)定虐待致人死亡的,現(xiàn)在解釋說這個虐待中的死亡或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的死亡不要求暴力行為和虐待與死亡有因果關系的,虐待也不要求死亡與虐待有因果關系,虐待是故意的,暴力干涉婚姻自由也是故意的,但是不要求暴力行為和虐待與死亡有因果關系的。所以第258條和第260條的致人死亡,理論上會把它解釋為包括被害人自殺的情形。如果這個理論成立的,我們可以說在非法拘禁罪中間也存在這類似的情形,也就是死亡跟你有關系,是一個條件,而結果又發(fā)生了,不要之間有因果關系只要一個條件,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直接聯(lián)系關系。但是這樣說有些疑問,疑問來自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司法解釋,非法拘禁他人情節(jié)嚴重導致被害人自殺的,符合立案標準是要立案的。盡管被害人的自殺與行為人之間沒有直接因果關系,也是要處理的。這個司法解釋沒有說到第二款,只是說立案標準中包含非法拘禁導致被害人自殺的,在這個意義上說把張某理解為不是王甲等人逼死的,而是理解為張某認為自己水性好,要跳到湖里逃跑。逃跑中因為張某自身的原因死掉了,所以這種死亡結果發(fā)生了,相當于被害人自殺。張某的死亡結果與王甲行為有一個條件關系,你不把我?guī)砦揖筒粫?,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把這種結果考慮進來?根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2006年的司法解釋,包含了自殺,入罪時可以考慮進來。如果這個死亡結果可以在入罪時考慮因素,那么這個結果到底定過失致人死亡罪、故意殺人罪還是非法拘禁罪,行為人沒有殺人的故意,問題是有沒有過失,有過失考慮到張某喝了酒,喝了酒以后的游泳能力大大降低,能不能要求行為人考慮這一點。當時果某跳入湖中被張某將頭按入湖中,說明張某在當時是能自救的,這個意義上說行為人對張某的死亡結果有過失,在了理論上說存在著相當大問題,也就是行為人沒有這種預見的可能性,所以定過失致人死亡罪也是有問題的。在這種情況下,剩下的就要考慮到底能不能構成非法拘禁罪,我剛才說了非法拘禁行為是有可能的,行為人把張某弄到車上來,這是一個拘禁的行為,這個結果可能考慮到拘禁行為,又有死亡結果,定死亡結果的可能性不是完全不存在,也可能存在。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不考慮死亡結果能不能定,僅僅有一個死亡行為能不能定,《刑法》第238條只要求一個非法拘禁行為,沒有要求更多的東西。司法實踐中,有人說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拘禁夠二十四小時才構成,為什么一個普通人非法拘禁半個小時就構成了?大家不能形式的理解這個問題,不能說2006年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司法解釋只適用于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因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實施的行為我們要從嚴追究的。為什么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成立非法拘禁罪需要更高的要求,對普通公民成立非法拘禁罪適用更低的要求呢?因此,2006年的司法解釋更高的入罪標準應該適用于普通人,解釋的那些情形作為《刑法》第13條但書的補充,但書說的那些情節(jié)顯著輕微指的就是這些情節(jié),也就是拘禁不到二十四小時又沒有毆打、侮辱情節(jié),又沒有致人自殺,可以視為情節(jié)顯著輕微,第13條的但書是可以適用普通公民的,我認為根據(jù)2006年的司法解釋來理解但書,在這個意義上說普通公民只是拘禁他人半個小時或幾個小時,沒有任何的危害結果發(fā)生,當然不能構成非法拘禁罪。另外,本案被害人的死亡結果是不能作為《刑法》第238條第2款的加重結果,加重結果成立的兩個條件,一是基本行為本身有典型的危險性,也就是有導致他人死亡的危險,二是行為人對這個加重結果本身有過失。本案中行為人把被害人放在車上的行為是不可能導致行為人死亡的,他也沒有激烈的毆打行為,也沒有說把被害人帶到鴨子湖去就是為了淹死他,沒有一個對這個危險結果發(fā)生典型的危險行為,所以不能說構成結果加重犯。
*本文由汪耕云檢察官根據(jù)研討會發(fā)言統(tǒng)籌整理[101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