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迎春 劉悅明 樂秀華
(東華理工大學,撫州,344000/上海外國語大學,上海,200083)
在任何一種語言中都存在著計量物體和動作單位的詞匯,但是由于其語法化程度和詞類劃分的依據(jù)不同,對這類詞匯的分類和稱謂也就不同?,F(xiàn)代漢語稱為量詞,用來表示事物和行動的單位(王力1957/1984:5),與名詞、動詞等同為現(xiàn)代漢語七大詞類之一。而英語詞匯系統(tǒng)中計量事物和行為單位的詞沒有單獨的類屬,而是由名詞和介詞構(gòu)成的名詞性短語,在詞類上通常被歸為名詞。在需要突顯量的概念時,英語往往使用名詞短語來實現(xiàn)計量功能,例如:a volume of novel;a bar of chocolate;a truck of clay等。這樣在詞匯的對等上現(xiàn)代漢語量詞和英語中出現(xiàn)對應空缺,給跨語言轉(zhuǎn)換的翻譯活動帶來困難。
事實上,漢語量詞作為獨立詞類確立下來經(jīng)歷了很長的一段歷史,這個長時間的發(fā)展使得量詞在漢語表達中獲得了額外的表達力,即量詞除了用來計量事物和行為單位之外,還具備審美、情感、態(tài)度等意義?!耙蛔鸱鹣瘛?、“一座佛像”和“一個佛像”所表達的情感是不同的;“一位教師”、“一名教師”和“一個教師”所表達的態(tài)度是不一樣的;而“一彎月亮”、“一個月亮”所表達的審美意義是有差異的;“打一下”、“打一頓”所表達的程度也是不等的。這種附帶意義(additive meaning)在現(xiàn)代漢語量詞的使用過程中十分普遍,借助悉尼語法學派的Martin和White的評價理論(appraisal theory),劉悅明(2011)稱這種附帶意義為現(xiàn)代漢語量詞的評價意義并進行了理論上的分析和歸納。
對現(xiàn)代漢語量詞這些附帶的評價意義在翻譯過程中是怎樣實現(xiàn)的,本文試圖從語料分析角度尋找一些規(guī)律。文章采用名量詞和動量詞作為兩個框架,各框架內(nèi)再從專門、兼類和借用量詞角度討論現(xiàn)代漢語量詞評價意義的翻譯表達規(guī)律。為了分析評價意義,此處關注的是小說和話劇兩個語類,采用《圍城》(Jeanne Kelly和茅國權(quán)譯)和《雷雨》(巴恩斯和王佐良譯)兩個漢英對照讀本中的例子作為語料;歸納翻譯規(guī)律假設時,選取張培基的《現(xiàn)代漢語英譯散文選》漢英對照讀本(三卷本)共計133篇散文進行實例分析;并借助Excel軟件中的Spreadsheet標注和統(tǒng)計功能驗證我們的規(guī)律假設。本文所研究的對象為現(xiàn)代漢語量詞,為研究方便,以下除特別說明,所說的量詞就是指現(xiàn)代漢語量詞。
如上文所述,現(xiàn)代漢語量詞在表達功能上不僅僅是用來計量事物和行為的單位,也能表達一些情感審美意義(劉悅明2011)。評價理論的核心觀念是作者在構(gòu)建話語的過程中總是要對所說的命題、對象表達自己觀點、態(tài)度和社會規(guī)約或美學意義上的評價,這些主觀傾向或者是顯性(inscribed)或者是隱性(invoked)的(Martin & White 2005)。而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能夠?qū)崿F(xiàn)這些評價意義的資源包括了韻律、詞匯語法和語篇幾大層面,量詞則是處于隱性的詞匯語法層面。其評價意義主要體現(xiàn)為獨立或者伴隨性態(tài)度評價和級差評價(劉悅明2011:67)。量詞的評價意義主要集中于詞匯層面,包括判斷和部分級差區(qū)域,但并非所有的量詞都具備相同的表現(xiàn)方式,有些量詞呈隱性評價,如“一堆垃圾”中的“堆”,主要描述數(shù)量較多,不過這種對數(shù)量的描述同時傳遞了作者附加在描述過程上對于多而亂的狀態(tài)持否定的含義,形成隱性否定評價意義;有些量詞則主要是顯性評價功能,如“一彎月亮”中的“彎”,主要是傳遞對月亮審美的描述,而不單單描寫月亮的形態(tài),表達了作者對于對象積極的美學評價。從分類上說,名量量詞主要是單獨承擔審美(attitude of appreciation)和量度(quantity intensification)評價意義,動量量詞則多為附加張力度(force of intensification)評價意義。專門量詞實現(xiàn)隱性評價而借用量詞實現(xiàn)顯性評價,兼類量詞則介乎兩者之間,我們從兩大類三層面進行簡單分析(參見何杰2001)。
名量量詞主要涉及判斷、審美評價意義。專門量詞主要以附加的加強評價(aggrandizement evaluation)方式,少量獨立評價意義。例如:
(1) 鵬圖昨天電話里說起一位蘇小姐,是怎么一回事?(錢鐘書2003:66)
P’eng-t’u mentioned a Miss Su over the phone.What’s that all about? (同上:67)①
(2) 貴:好容易客人剛走,我正要回話,又來了一位。(曹禺2003:36)②
LU: Well, the visitors went at last, but just as I was going to tell him you were here another one came in.(同上:37)
從客觀描述功能上說,這兩句中的量詞“位”完全可以用“個”替代,不同的是,“位”顯示出說話者對于所提到對象的尊敬態(tài)度,實現(xiàn)了對“蘇小姐”和“客人”的較高社會地位的判斷(judgment)評價意義。譯文中限定詞“a”和“another”并不表示任何評價意義。
(3) 右邊一座大衣柜,鋪著一張黃桌布,上面放著許多擺設。(曹禺2003:4)
An old-fashioned bureau stands against the wall to the right door, covered with a yellow runner.(同上:5)
(4) 貴:就在這桌子上點著一枝要滅不滅的洋蠟燭。(同上:46)
LU: There was a candle on this table here.It had burned right down and it was just flickering as if it was going out.(同上:47)
這兩句中的量詞“座”、“張”和“枝”屬于兼類量詞,它們分別描述了“衣櫥的大”、“桌布的寬”和“蠟燭的長”。觸發(fā)讀者形象理解所描述的對象,實現(xiàn)了附加審美(appreciation)態(tài)度,也部分實現(xiàn)了附加量張力的級差(graduation)評價意義。在譯文中“bureau”彰顯了衣櫥的古典高大(Safra2007:642-643),“runner”也表達了桌布的寬度較大,但“a candle”則并沒有傳遞“長長的”認知形象。
(5) 四:(回過頭來,臉正向觀眾)您少說閑話吧!(揮扇,噓出一口氣)呀!天氣這樣悶熱,回頭多半下雨。(曹禺2003:10)
FENG: (looking round him): You talk too much! (Fanning herself vigorously,) Whew! With the weather as close as this, ten to one it’ll rain presently...(同上:11)
(6) 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己不羞縮,光明和輪廓都清新露,漸漸可烘襯夜景。(錢鐘書2003:64)
The crescent moon seemingly resembled a girl that is not yet full-grown but already to...(同上:65)
在這個兩個例句中,量詞的評價意義逐步趨于顯性,作者主觀突出量詞的評價意義,“口”作為兼類趨向借用的量詞附加實現(xiàn)了審美評價意義,強化了“噓”的狀態(tài);而借用量詞“梳”則突顯對“月亮”的形狀描述,單獨實現(xiàn)了審美評價意義。譯文中擬聲詞“whew”恰當?shù)乇磉_了量詞傳遞的短而快的審美意義,而“crescent”則將量詞的審美評價意義用一個形容詞顯性表達出來。
動量量詞是用來修飾限定動作的程度和方式的,例如“罵一通”、“拉一把”中的“通”和“把”。這些量詞往往是出于認知思維上的習慣,例如“嘆一聲”(人們不太會說“嘆一氣”或“嘆一曲”、“嘆一通”等);或者出于音節(jié)上的調(diào)整,例如在邀請對方時“你下午來一下”比“你下午來”(偏重于許可)使用的頻率高。張媛(2012)對動量量詞從人類心智活動來闡釋其形成的過程,指出動量量詞實際上是語義角色轉(zhuǎn)化以凸顯動作整體描述。這種凸顯整體本身就是對動作的限定和描述,強化或者弱化動作張力。不過,如上文已經(jīng)提到,動量量詞往往是因為對動作程度或方式的限定而實現(xiàn)張力度的級差評價。
(7) 鮑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蘇東坡的妹妹,才女!”(錢鐘書2003:14)
Miss Pao gave her a cuff, saying...(同上:15)
(8) 貴:可不是?我就是乘著酒勁兒,朝著窗戶縫輕輕地咳嗽一聲。就看這兩個鬼颼一下子分開了。(曹禺2003:46)
LU: Of course no! Well, with the drink inside me, I managed to the window and give a little cough.The two gosts sprang apart with a jerk...(同上:47)
這兩句中的量詞屬于基本量詞,前一句中的“一下”對動作“打”作了程度的界定,傳遞出作者對于動作的量的判定,實現(xiàn)對動作的強度級差評價和行為對象的判斷評價,描述了親昵的行為,傳遞了喜歡的態(tài)度。而后一句中的“一聲”對方式和程度同時加以限定,表達了動作的短暫,呈審美評價。兩句的譯文都用名詞短語表達了量詞所附帶的評價意義。
(9) 貴:你看你,告訴你真話,你倒生氣了,唉,你呀!(傲然地掃四鳳一眼,走到茶幾旁,很熟練地偷走了幾支煙卷,放在自己的舊煙盒里)(曹禺2003:50)
LU: There you go again! I tell you the truth, and you go off the deep end! Ah, I don’t know.(With a brief, supercilious glance at Sifeng be walks across to the low table and, with a practised hand, conveys some of the cigarettes on it to his own battered old-cigarette-case.) (同上:50)
(10) 鮑小姐對鴻漸輕藐地瞧了一眼,立刻又注視碟子喝湯。(錢鐘書2003:44)
畢業(yè)了,孩子們就要去初中學校??粗詈笠粋€孩子離去的背影,我還真是有些不舍。正準備鎖門回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小雨回來了。現(xiàn)在的她那么陽光,更加招人喜愛。她塞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感謝生命中的美好遇見,和您成為師生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遇見?!?/p>
Miss Pao threw Fang a contemptuous glance, then immediately...(同上:45)
這兩句中的兼類量詞“一眼”借用工具的名詞實現(xiàn)對動作“看”的程度界定,同樣凸顯作者對于動作強度界定。譯文中為了表達量詞所傳遞的短快的動作,分別用了“glance”和”immediately”來實現(xiàn)。
(11) 鴻漸嚇了一跳,想去年同船回國那位孫太太的孩子怎長得這樣大了,險的叫他“孫世兄”。(錢鐘書2003:144)
Hung-chien gave a start.How did his last year’s shipmate, Mrs.Sun’s child, grow so big already.(同上:145)
以上句中的量詞“跳”是一個臨時借用量詞,在描述動作的結(jié)果時給出了張力度的級差評價意義,投射出對“曹元朗”的態(tài)度評價。譯文用了“start”來實現(xiàn),若用“astonishment”顯然程度過高。
翻譯過程中對于這些量詞所表達的附加意義處理很少引起翻譯者的注意,量詞的翻譯并未成為重點討論的主題,大多譯者是將量詞不對應情況視為語言系統(tǒng)形式差異,故而對量詞處理時以語感為準。但是我們在對照閱讀一些譯本時發(fā)現(xiàn)譯者對量詞的處理還是有相應的規(guī)律,尤其當譯者捕捉到量詞所傳遞的評價信息時。為此,我們對張培基的《現(xiàn)代漢語英譯散文選》對照讀本(三卷本)中量詞做出分析后推導出兩大翻譯策略8個翻譯技巧假設,然后借助Excel軟件中的Spreadsheet標注和統(tǒng)計功能驗證我們的規(guī)律假設。
翻譯過程中存在著虛化和實化兩種策略,前者指原語中某一具體表達所承載的信息在譯入語中不顯性表達出來而是溶于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差異中或者體現(xiàn)譯入語語篇基調(diào)(tone)的上下文中;后者指原語的某一具體表達所承載的信息使用了相應的句法詞匯或結(jié)構(gòu)意義來補償或轉(zhuǎn)化量詞的評價意義。依據(jù)我們的分析,在量詞的翻譯過程中虛化策略中包含:將量詞的評價意義歸結(jié)為兩種語言體系所導致的認知思維方式不同而實行零翻譯;將量詞的評價意義溶于上下文之中不顯性譯出。實化策略中通過不同的詞匯手段顯性地實現(xiàn)意義的轉(zhuǎn)化。
3.1.1 零翻譯
(12) 一條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有時流到很寬闊的境界…(見張培基2007[Ⅰ]:1)③
A mighty long river sometimes flows through a broad section with...(同上:3)
這個例子中“條”自然是對河的計量單位,漢語中不能省,這是思維認知導致的表達方式,同時這個量詞也附加了一點審美的意義,即河是長的,還能彎的,讓懂這種語言的人一聽頓有形象認知。但翻譯的時候不需要對這類量詞做處理,“a mighty long river”就足以激活目標語讀者的原型認知。
3.1.2 溶于上下文中
翻譯過程主要是對以語篇為單位的文本對象進行處理,語篇存在著文本內(nèi)的上下文(co-text),也存在著包含非文本的語境(context)。任何一個語篇都有著基調(diào)(tone),語篇的情感因素作者的評價意義也有一部分溶于語篇基調(diào)之中。張大群(2010)對超主位結(jié)構(gòu)組篇功能的解釋就是指語篇主題決定整個語篇基調(diào)。即便是詞典層面并不帶有情感色彩評價意義的詞匯處于這種基調(diào)和宏觀結(jié)構(gòu)中仍然會附加評價意義。例如:
(13) 我無論在什么地方總看見那一股生活的激流在動蕩…(見張培基2007[Ⅰ]:84)
I always see the torrent of life tumbling along to open up its way through a confused mass of mountains and rocks.(同上:86)
語篇的基調(diào)已經(jīng)奠定了青春涌動澎湃的思緒,任何一種情感都是激烈的,進而用“torrent”包含著“這種情感的程度很大”的意義,將“股”所表示強大的含義寓于語篇基調(diào)之中,體現(xiàn)在基調(diào)決定譯文選取“torrent”作為實現(xiàn)的詞項。
量詞結(jié)構(gòu)的使用除了反映出兩種語言體系認知方式的不同之外,還體現(xiàn)出作者對修辭手段的主觀選擇。修辭層面上的名量結(jié)構(gòu)和動量結(jié)構(gòu)則會引起譯者的注意而進入顯性翻譯處理。在對本文所涉及的幾類文本分析后,我們總結(jié)出以下幾種量詞翻譯處理策略。
3.2.1 名量詞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形容詞的描述來體現(xiàn)
現(xiàn)代漢語名量詞作為計量事物的單位或形狀,主要是對所描寫對象進行修飾,尤其是具有突出評價意義的臨時量詞。作者借用名量結(jié)構(gòu),把一個非固定量詞的其它詞類安置在量詞的位置,起到形容詞的修飾功能,且結(jié)構(gòu)上說這類臨時量詞置于名詞之前數(shù)詞之后,這就為名量結(jié)構(gòu)在翻譯過程中被處理成形容詞短語結(jié)構(gòu),即名量詞譯成形容詞奠定基礎,尤其是對于描寫形狀的量詞。例如:
(14) 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里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見張培基2007[Ⅰ]:55)
...the slanting sun casts two or three squarish patches of light into my small town.(同上:57)
(15) 我怡然一笑,也指著對山的一星燈火說…(同上:99)
I beamed and said pointing to a tiny lamplight on the opposite mountain...(同上:100)
原文中兩個量詞“方”和“星”都是作者非認知差異層面的選擇,即作者使用了量詞的修辭功能對所描寫的對象“太陽光”和“燈火”進行形象的評價,實現(xiàn)審美的評價功能。譯文對這個量詞結(jié)構(gòu)使用了形容詞描述,“two or three squarish patches”及“a tiny lamplight”,把原文的形象意義顯性表達出來。
3.2.2 名量詞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名詞短語實現(xiàn)
名量詞除了對有界名詞進行個體和集體計數(shù)和修飾之外,還可以對無界名詞進行量的描述(劉悅明2011)。對于有界名詞的集體計數(shù)和無界名詞量的描述名量結(jié)構(gòu),我們可以歸納為集合量詞(collective nouns),例如“一桌酒菜”、“一束光線”等。名量量詞結(jié)構(gòu)屬于名詞結(jié)構(gòu),中心詞是名詞,但隨著量詞的評價修辭的張力度增加,結(jié)構(gòu)中“名詞中心”逐步會趨向于“量詞中心”形成一個連續(xù)統(tǒng)?!耙粋€人”、“一片土地”、“一桌酒菜”、“一勾月亮”,這幾個短語中量詞的評價意義逐步增強,量詞的語義地位逐步增加,隨著量詞的語義地位增強,量詞逐步恢復其名詞性,尤其是含有集合量詞結(jié)構(gòu),翻譯時可以采用名詞短語結(jié)構(gòu)實現(xiàn)。例如:
(16) 一道象牙色的光從南窗透進。(見張培基2007[Ⅱ]:23)
A creamy white ray of light streamed in through...(同上:25)
(17) 中華民族現(xiàn)在所逢的史路,是一段崎嶇險阻的道路。(見張培基2007[Ⅰ]:1)
The Chinese nation is now confronted with a rugged and dangerous section of its historical course...(同上:3)
原文中的“道”和“段”屬于表示審美評價功能,語義地位在名量結(jié)構(gòu)內(nèi)可以和后面的名詞抗衡,既可以理解為“(月)光”的形狀、美學意義是“一道”,也可以是“一道”的內(nèi)容是“(月)光”。這樣在翻譯處理時可以選擇英文中特有的表示內(nèi)容、性質(zhì)的所有格結(jié)構(gòu),以名詞短語結(jié)構(gòu)實現(xiàn)。
3.2.3 名量詞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動詞短語實現(xiàn)
如上所說,量詞是對描寫對象進行計數(shù)的單位詞,在這個過程,量詞可以附帶或者獨立傳遞評價意義。這個所描寫的對象可以是具體靜態(tài)的實物,也可以是抽象的動態(tài)的事件。在翻譯過程中根據(jù)語義對等和連貫的需要,可以將名量結(jié)構(gòu)所陳述的動態(tài)事件以動詞短語形式展現(xiàn)出來。
(18) 從江岸直到我的樓下是一片沙坪。(見張培基2007[Ⅱ]:23)
A wide sandy beach lay stretching all the way...(同上:25)
句子中“一片沙坪”屬于靜態(tài)描述,但在整個句子中卻包含著動態(tài)信息“從江岸直到我樓下”,所以在翻譯處理時可以動態(tài)處理,以“沙坪”為主語,以“l(fā)ay stretching”來動態(tài)表達,且用“wide”來實現(xiàn)“片”的評價意義。
3.2.4 動量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名詞短語實現(xiàn)
動量結(jié)構(gòu)中的量詞往往是為了對動作執(zhí)行的程度進行描述,被描述的動作往往是有界的,即動作是一個整體,這就為動量結(jié)構(gòu)在翻譯過程中處理為名詞短語奠定了基礎。
(19) 老陳看我一眼,依舊溫和地說…(見張培基2007[Ⅰ]:62)
Shooting a glance at me, he continued with...(同上:66)
(20) 她后退一步,打量她這樹高了多少…(見張培基2007[Ⅲ]:193)
She took a step back to assess how much the tree had grown...(同上:195)
句19中“看我一眼”指的“看”這個動作結(jié)束了,且程度較輕,所以在處理過程中可以將有界動作看成一個事件名詞處理,形成名詞短語結(jié)構(gòu)“a glance”,同時使用“shooting”表示動作的快,以此實現(xiàn)“一眼”的力度(force)和速度的評價意義。同樣,20中的“一步”翻譯成“a step”表明動作的程度評價。
3.2.5 動量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副詞短語實現(xiàn)
動量結(jié)構(gòu)從量詞評價意義本身上說,僅僅是對動作的程度或者方式進行限定,顯然,從語法結(jié)構(gòu)上說,量詞是處于狀語位置之上。在翻譯過程中,鑒于英漢兩種語言從類型學角度上說基本句子短語結(jié)構(gòu)相似,可以把動量結(jié)構(gòu)翻譯成副詞短語結(jié)構(gòu)。
(21) 有朋友在情場上轟轟烈烈的馳騁了一陣,終于累了…(見張培基2007[Ⅲ]:232)
A friend of mine, having been actively involved in the arena of love for some time...(同上:233)
句中“一陣”其實就是對“馳騁”的量化描述,所以在譯文中使用了時間副詞短語“some time”,顯性實現(xiàn)其評價意義。
3.2.6 動量結(jié)構(gòu)中量詞意義在譯文中由動詞短語實現(xiàn)
動量結(jié)構(gòu)本身就是對動作進行描述,自然在翻譯處理過程中可以還原為動作。
(22) …結(jié)末說,還是再考慮一下的好。(見張培基2007[Ⅰ]:39)
...advising me in the end to re-consider the matter.(同上:44)
(23) “妒忌?”他眉毛一揚,笑道…(見張培基2007[Ⅲ]:256)
“Jealous?” he brightened up and said with a smile.(同上:258)
原文中動量詞或是認知層面上的同時起音節(jié)調(diào)整功能的,如“一下”,附加評價意義表示動作的程度較輕,處理過程可以從整體表示動作角度來對待,采用動詞短“re-consider”表示動作的輕度和量度;“brighten”來表達“一揚”所附帶的高興的態(tài)度意義。
我們將張培基先生所譯的133篇現(xiàn)代漢語散文搜集起來建立一個小型的語料庫,總計約15萬字,統(tǒng)計出其中的量詞共計1 003個,每個含有量詞的句子及其對應的譯文也統(tǒng)計出來并對翻譯策略附標,所有的統(tǒng)計均按照張培基先生的譯文執(zhí)行,雖然有些量詞的翻譯我們認為處理得不妥。利用Excel的Spreadsheet的統(tǒng)計功能計算出上述策略的比例。操作方法如下:
將含有量詞的句子輸入并把譯文輸入對等單元格;
對翻譯技巧進行歸類,標注出技巧,為方便起見,工作表“D”列中我們用1,2,3…表示技巧一、二、三…;使用函數(shù)“f(x)=countif(D:D,“1,2,3…”)”(1,2,3…=技巧標識)計出各個技巧頻率;工作表“I”列中使用標識m=名量量詞;n=動量量詞統(tǒng)計量詞總數(shù)。
操作界面如圖1:
圖1 Excel中Spreadsheet標識統(tǒng)計量詞翻譯技巧圖
統(tǒng)計結(jié)果數(shù)據(jù)如表1:
為標識方便,我們采用S1,S2,S3...表示技巧一、技巧二、技巧三…。
表1 量詞翻譯技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
根據(jù)上面針對一個微型平行語料庫得出的數(shù)據(jù),可進一步提出如下結(jié)論對上面的討論進行補充。
結(jié)論一:現(xiàn)代漢語語篇中量詞使用頻率較高,且名量量詞大大高于動量量詞。根據(jù)手工統(tǒng)計,133篇散文中總計字數(shù)大約15萬,其中量詞數(shù)量為1 003個,所占比例為每千字約6.45個,足以看出量詞在漢語中使用比例相對較高,這1 003個量詞中,943個是名量量詞,60個為動量量詞,名量量詞顯然高于動量量詞。因此在漢英翻譯中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結(jié)論二:在名量詞的翻譯當中,大多數(shù)是出于漢英語言系統(tǒng)自身差異而采用了虛化處理即零翻譯(680),或者溶于上下文語境之中(94)。而對于帶有顯性評價意義的借用、兼類量詞以及具備較大張力表示集體數(shù)量的量詞(總計164)來說,大部分被處理為名詞短語(109),處理為形容詞短語和動詞短語依次(39和16),少數(shù)還被處理成副詞短語(5)。例如:
(24) 當探海的電燈射在浩浩無邊的大海上,發(fā)出一片一片的寒光…(冰心/夢)
With the boundless expanse of the ocean gleaming coldlynowhereandnowthere...
因此,在漢英量詞的翻譯過程中,要有意識地注意英漢詞匯語法層面的表達差異,通過恰當?shù)氖侄蝸盱`活處理名量詞的評價意義。
結(jié)論三:動量量詞中也存在著出于認知差異而使用的情況,不過數(shù)目相對較少(9),通過形容詞短語和語境來處理也出現(xiàn)少數(shù),分別有4例和1例,大多數(shù)具有顯性評價意義的動量量詞被處理為名詞短語(15)、副詞短語(12)和動詞短語(19)。
通過總結(jié)現(xiàn)代漢語量詞的評價意義并重點關注名量量詞和動量量詞的附加評價意義或獨立評價意義,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評價意義能實現(xiàn)隱性或顯性對所計量對象的修飾作用。文學作品的作者可能受語言系統(tǒng)的認知差異的影響而使用了具有附加意義的量詞,同時起到音節(jié)調(diào)整功能;也可能出于修辭策略目的主動選擇相應的量詞,尤其是臨時量詞,實現(xiàn)語言的生動傳神效果。對于前者,翻譯時往往出于語言系統(tǒng)認知方式差異而不顯性譯出,即虛化,主要策略為零翻譯和溶于上下文中;對于后者,翻譯時可以采用相應的六種技巧處理。當然,量詞作為意義的承擔者在篇章中還有更為復雜的語用語義因素,需要另文討論。
附注:
① 所有《圍城》中的語料全部來源于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漢英對照讀本,譯者是珍妮·凱利和茅國權(quán),譯文頁碼在同一本書中。
② 所有《雷雨》中的語料全部來自于外文出版社的英漢對照本,譯者是王佐良和巴恩斯,譯文頁碼在同一本書中。
③ 本部分的語料全部來自于張培基翻譯的散文,Ⅰ、Ⅱ和Ⅲ表示卷,譯文頁碼處于同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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