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進

(海安縣中醫(yī)院，江蘇 海安226600)

中醫(yī)學與書法藝術是中華民族璀璨文化中的兩株瑰麗奇葩。中醫(yī)學使人身體健康，對中華民族的繁衍生息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書法除實用價值外還有較高的觀賞價值，在我國精神文明建設中起到功不可沒的作用。筆者習書50余年，從醫(yī)42 a，懸壺研墨，醫(yī)墨相輝，雖然缺乏入木三分的功力，但從未間斷臨池學書的志向，深切體悟到書法既是一門藝術，也是一種自我保健的養(yǎng)生之道，對延緩和抗衰老有重要作用。茲不揣谫陋，從中醫(yī)學角度研究與探討書法的養(yǎng)生保健作用。

1 和于陰陽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敝嗅t(yī)學認為:陰陽是自然界的普遍規(guī)律，是指導萬物的綱領，是事物發(fā)生變化的本源，是事物產生、消亡的根本。自然界萬物發(fā)生運動變化的動力和顯露于外的形象，無不高度概括于陰陽之中。陰陽學說可用于說明人體的組織結構、生理活動、病理變化、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歸納藥物的性能、指導防病養(yǎng)生等。《素問·寶命全形論》曰:“人生有形，不離陰陽?！比巳绱?，字亦如此。清初中醫(yī)學家、書畫家傅山謂:“作字先作人，人奇字亦古?！秉c如人之眉目，橫如人之肩臂，豎如人之筋骨，撇捺如人之手足，挑鉤如人之步履。書法之妙，在于技法。技法是一種手段，在于筆墨的變化。唐代虞世南《書髓》曰:“稟陰陽而動靜，體萬物而成形?！比邕\筆之起止、輕重、剛柔、動靜、開合、藏露、提按、徐疾、曲直、起伏、疏密、收放等，用墨之濃淡、燥濕、枯潤等;又如結字成篇，貴當知白守黑，計白當黑，虛實相生，虛處先于實處而立，實處后于虛處而生等。盡管變化多端，但都離不開陰陽的變化規(guī)律，無不蘊涵著中醫(yī)陰陽學說中的陰陽對立、陰陽互根、陰陽消長、陰陽轉化的基本內容。書法作品中，哪怕一個字，“倘一點失所，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畫失節(jié)，如壯士之折一肱”(王羲之《筆勢論十二章》)。說明技法中的陰陽失和，則必傷整體之美，欲得字之美，譬若人之無病，必陰陽平衡，方自然和諧?！皶晕嵘袼保瑫ǖ募挤ㄊ侄?，通過筆墨的變化，自始至終以情使筆，尋求陰陽平和協調產生自然跌宕與和諧統(tǒng)一美感?！端貑枴ど鷼馔ㄌ煺摗酚醒?“清凈則志意治?！睍ㄟ^程中，人的精神寧靜，從容吐納，收視反聽，心神不被外界事物所干擾，有利于人體內環(huán)境處于穩(wěn)態(tài)。穩(wěn)態(tài)是保持生命活動正常進行所必備的重要條件，能促使人體陰(血、津液、精等物質)、陽(陽、氣的功能)平衡。《素問·生氣通天論》:“陰平陽秘，精神乃治?！薄瓣幤疥柮亍边@里也可理解為筆墨修練所產生陰陽清凈安謐的效果，“精神乃治”是其修練的效果使人精神、意識、思維活動正常，心理平和。這樣，人的心理對生理會產生良好的調節(jié)作用，亦激發(fā)生理效應，進而促進各臟腑、經絡等組織器官的生理功能旺盛。因此，書法家對中醫(yī)學陰陽學說的“字外功夫”研究，不但開拓知識面，拓寬藝術視野，豐富“字內功夫”，而且二者相得益彰。書法練形練意，《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靜者為陰，動者為陽。”書法時絕慮凝神，心沉意靜，靜為陰;臂腕運筆，力達筆端，動為陽。書法心手相通，人體在動靜結合的自身運動中達到取得物質與功能協調的狀態(tài)，是為“和于陰陽”(《素問·上古天真論》)。

2 移精變氣

人的情志，包括喜、怒、憂、思、悲、恐、驚等心理活動，是人體對外界客觀事物刺激的正常反應。《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庇^察發(fā)現，每每人喜悅時其字形爽朗，暴怒時其字形亢奮，憂愁時其字形沉悶，思慮時其字形內斂，驚恐時其字形慌張。人的情志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可導致字的形態(tài)變化，說明字態(tài)反映心態(tài)，表達書者的性情，抒發(fā)著喜怒哀樂。因此，中醫(yī)養(yǎng)生學認為精神情志貴在和調，情志和調則氣血條暢，臟腑功能協調則身體健康。如果長期七情太過，超過人體的生理調節(jié)能力，可致臟氣失調。心在志為喜，過喜傷心;肝在志為怒，過怒傷肝;肺在志為憂，過憂傷肺;脾在志為思，過思傷脾;腎在志為恐，過恐傷腎。因此，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tài)，對人體健康十分有利。宋代陸游曰:“一笑玩筆硯，病體為之輕?！钡莱隽藭烧{節(jié)心態(tài)，養(yǎng)性移情，《黃帝內經》稱為“移精變氣”。移精，指移易精神;變氣，指改變氣血運行不良狀態(tài)。情志失調，可通過書法轉移情緒，使不良的情緒得以排解，以改變人體氣血紊亂的病理狀態(tài)。于狂喜之時習書能凝神靜氣，精神集中;于暴怒之時習書能抑制肝火，心平氣和;于憂悲之時習書能散胸中之郁，精神愉悅;于過思之時習書，能移情別念，抒發(fā)情感;于驚恐之時習書能神態(tài)安穩(wěn)，安神定志?？梢姡詴ㄒ凭儦?，就是修養(yǎng)性情，培養(yǎng)高尚的道德情操，達到養(yǎng)性移情，延年益壽，促進人的身心健康的效果?？梢哉f書法是防治心身疾病的非藥物療法，正如《靈樞·本臟篇》云:“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p>

3 恬愉為務

漢文化源遠流長。古籍記載倉頡造字，雖是傳說，但字與書體的形質反映了造字者對中國文化大智慧的傳承與積淀，對中國書法藝術構思和精神情感的寄托。漢字不僅是一種語言符號，更是中華民族創(chuàng)新精神的象征。漢字的發(fā)展之所以稱為書法藝術，書體上真草隸篆盡管風格各異，但無不具備結體造型完美，章法布局巧妙，用筆線條流暢，傳神表達情感的欣賞標準。都表現出獨特個性的自然美。譬如周代大篆(散氏盤、毛公鼎)遒勁凝重，戰(zhàn)國小篆(石鼓文)遒樸高古，秦代小篆(泰山刻石)委婉圓通，西漢隸書(漢禮器碑、張遷碑)方整爾雅，西漢章草(隸書的草體如皇象急就章)簡約溫厚，東漢今草又稱小草(張芝八月帖)含蓄圓潤，唐代狂草又稱大草(懷素自敘帖)奔放簡省，晉代行書(王羲之蘭亭序)舒展流暢，唐元代(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柳公權玄秘塔碑、顏真卿勤禮碑、趙孟頫三門記)嚴謹明晰。凡例好比《淮南子》中曰:“佳人不同體，美人不同面，而皆悅于目?！倍际谷说玫矫赖南硎?。言為心聲，書為心畫，習書者無論書寫真草隸篆，精研探索，追求其神似、形似，努力使書法學術達到極高境地，無疑能陶冶人的高尚情操，賦予生命積極向上的活力，日積月累，“潛移暗化，自然似之”，使人在藝術、眼界、胸襟、修養(yǎng)、氣質上都得到升華。書寫時產生的快感，創(chuàng)作時產生的歡愉，佳作刊出或參展時的愜意，尤其不以書法謀名、謀利、謀生，只是作為業(yè)余愛好和養(yǎng)生之道，《素問·上古天真論》所謂:“以恬愉為務?！边@種雅興足以慰藉心靈，這些美的信息會刺激大腦分泌更多“愉快素”。種種良性刺激物質，通過神經-免疫系統(tǒng)流布全身，對提高人體的免疫力有著很好的幫助。書法以恬愉為務，陶冶情操，怡性養(yǎng)生，而使書法家超凡脫俗，健康長壽，故壽從筆端來。

4 形與神俱

養(yǎng)形要動，養(yǎng)神要靜，書法體現了形神共養(yǎng)的統(tǒng)一性。“形為神之宅”。形體的養(yǎng)護在于動，動以養(yǎng)形。執(zhí)筆時，指實、掌虛、腕平的姿勢，書寫中懸腕、懸肘，不斷前落后顧、左撇左捺、上折下彎的運動，不但調節(jié)了手臂的肌肉和神經，而且使指、腕、肘、臂、肩、背、腰、腿部也得到運動，而這種運動是舒緩的、非劇烈的，是適度的、非超常的。唐代孫思邈“燈用小炷”之論，啟示我們點燃人體生命之火，以最慢的速度燃燒，從而最大限度地延長燃燒時間。也就是說，人體的運動，不僅在于開發(fā)潛能，高效地充分利用能量，而更在于適度，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能量代謝，節(jié)約能量，以延長生命限期。《抱樸子·對俗》云:“知龜鶴之遐壽，故效其道(導)引以增年?！睍ㄕw現了適度的運動，貫穿了“搖筋骨、動肢節(jié)”的導引養(yǎng)形內涵。應指出:書法適度方能達到養(yǎng)生旨趣。有人提出“書法長壽之悖論”，亦有人認為“書法與長壽未必因果關系”。筆者認為，書法與養(yǎng)生并行不悖，且互為因果。關鍵講究適度，過猶不及，或追名逐利，貪得無厭，不屬養(yǎng)生，只是害生，不能長壽，只能折壽。如果拿不適度的書法現象來否認書法養(yǎng)生保健、延年益壽的事實，就是孫過庭所謂:“豈可執(zhí)冰而咎夏蟲哉!”(孫過庭《書譜》)?！吧駷樾沃鳌?。清代養(yǎng)生家曹庭棟主張“養(yǎng)靜為攝生首務”，老子一言蔽之曰:“靜為噪君?！闭f明靜是動的主宰。靜以養(yǎng)神，養(yǎng)神則保形。習書時全神貫注，人的思想純靜、恬淡、少欲，心神不被外界事物所擾動，心神主宰指腕，指腕揮運筆端，筆端墨注點畫，點畫力透紙背。聚神凝意，形神共養(yǎng)貫穿始終，使體內陰陽平衡，保證人體內環(huán)境的穩(wěn)定狀態(tài)，減少細胞的激化，延緩細胞分裂周期，體內氣血在最低限度變化，最終使代謝相對緩慢。龜蛇因代謝緩慢而長壽于其他動物，其理一也。書法能養(yǎng)神，養(yǎng)神能練意，使一切雜念拋之九霄云外，有效地減少或避免心理對于生理的干擾，這種全身心的投入，其作用不亞于練氣功、打太極拳。練習書法，形神共養(yǎng)，使書家形神一體，心身統(tǒng)一，從而健康長壽，正如《素問·上古天真論》所說:“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5 小結

中國傳統(tǒng)文化“天人合一”思想是中醫(yī)學最根本的理念，中醫(yī)學把人置于自然界中考量生理功能與病理變化，從而指導養(yǎng)生保健。中醫(yī)學和書法藝術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兩顆璀璨明珠，一脈相承，不分畛域。40余年來，筆者身體力行中醫(yī)臨床與書法保健，深切體會書法寓養(yǎng)生保健作用。因此，從中醫(yī)學“和于陰陽”“移精變氣”“恬愉為務”“形與神俱”的角度論書法的養(yǎng)生保健作用。老子曰:“益生曰祥?！惫P者將在今后人生歷程中繼續(xù)踐約，不遺余力研究該課題，以發(fā)掘、揭示中醫(yī)學文化根基中書法養(yǎng)生保健的內涵，為人類實現“度百歲乃去”的健康長壽夢想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