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燕

每回造訪晃晃二手書店，總能發(fā)覺不一樣的角落；而盤踞店內(nèi)的貓咪，則是永恒的風景。

2011年盛夏正式營業(yè)的晃晃二手書店，隱逸于臺東舊鐵道旁的巷弄里，若非熟門熟路者，一時之間恐怕不容易找到。初踏入晃晃二手書店，很難不被屋內(nèi)靜置的老件裝置藝術所吸引。一本懸置于高處的舊書，泛黃斑駁的書頁垂下字句串串，仿佛書靈吐信。當初，店主以“二手書╳老對象”為概念，去回收廠揀選、采買素材，過年前，老小區(qū)集中出清大型家具時也趁機去物色，隨后再邀請專擅以舊物、廢料為主要創(chuàng)作元素，融入現(xiàn)代設計語匯的設計師朋友Gigo入住，感受這個空間，進而發(fā)想布置，為老對象賦予新生命。

店內(nèi)除了二手書，亦有李瑾倫工作室相關產(chǎn)品、與貓相關的商品，以及各式獨立出版物。去年夏天，腹地不大的書店空間像變魔法似的，竟在入口處開辟了小小吧臺，供應麻瓜蛋糕和晃晃咖啡，給來客多了一個逗留的理由。不久前，店面三樓因漏水加蓋屋頂，沒想到想法愈來愈多，空間愈來愈小，連日來，他們在簇新的空間內(nèi)開辦了第一場故事劇、第一場音樂創(chuàng)作展演、第一場身體探索律動工作坊、第一場動畫分享、第一檔剪紙創(chuàng)作展，甚至，熱鬧舉行了一場鄰居小孩的抓周派對。

書店的女主人素素，熱情好客，時常笑瞇著一雙眼，以低緩溫厚的嗓音，熱絡招呼新來乍到的朋友。素素說，書店一直在變，純粹是出于好玩的心理，“它其實是大家一起玩出來的空間”，就連她也無法預知未來這個空間將如何演變，只能留待時間慢慢寫出答案。

二手書店╳背包客棧

2004年，素素和先生Hope從臺北移居臺東，當時島內(nèi)移居的風潮猶未盛行，他們算是臺東較早一批的新生活美學開拓者。素素和Hope皆為臺北人，Hope專擅寫程序，素素則負責網(wǎng)頁設計。多數(shù)人將臺東視為退休養(yǎng)老圣地，但素素卻主張及時行樂，從前Hope在臺東當兵時便對此地留下好印象，兩人商討后，毅然告別久居的臺北，遷至臺東，在人生的青盛階段，掀開嶄新亮麗的一頁。

“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有開一間書店的愿望，只是大家都想說不可能，我也覺得不可能?！彼厮卦缭诎?、九年前就有這樣的念頭，但也明白，那只是夢想而已，無法當作主要收入。直到他們遷居臺東數(shù)年后，這深埋的夢想種子才在心底悄悄萌芽。

素素和Hope在臺東除了自由接案外，亦經(jīng)營背包客棧。2007年夏天，當他們在尋覓第二個背包空間時，一個美麗的念頭隨之涌現(xiàn)。素素說，“這邊的空間主要收入一定是背包客棧，一樓與其當背包客的客廳，不如就做一間小小的書店?！钡珪昃烤故呛文印⑷绾味ㄎ?，起初她亦沒有具體想法，最終，她決定采取舍去法：比方，她喜歡繪本、童書，然入住背包客棧的人多為青年，并非目標讀者群；若是一般書店，則遠遠難以與甫于2007年成立的“誠品臺東故事館”競逐，且又有庫存壓力。如此盤算下來，二手書店似乎不失為一個可能。

對于二手書店來說，書的來源自是最關鍵的課題。她再度動用了舍去法。有人建議作為二手書寄賣的平臺，她雙手一攤，表示實在沒有能力掌握進出貨的控管。倘若像一般二手書店四處去收書呢？偏她又無此經(jīng)驗。靈光一轉，她想了個計策──二手書換住宿。欲以此方式交換住宿者，需事先將書單明細整理妥，電郵供她篩選，收的書類以文學小說、圖文書、園藝、旅游生活、生態(tài)環(huán)保、人文、社會公共議題為主，將視書單和書況估算可換宿之天數(shù)。交換來的，都是她自己也會想看的書，是故，便謝絕了政治和營銷管理類書籍，以及工具書、參考書、教科書。

目前以二手書交換住宿的比例約占住宿者的兩成，買書的人也多是前來投宿、旅行的朋友，也不時會有臺東在地人光顧?，F(xiàn)有藏書主要分為旅行、生態(tài)、繪本、西洋文學、華文文學、新書推薦、獨立出版品幾大類目，“因為我收的范圍比較窄一點，沒有什么都收，所以可能要自己來挖寶吧?！彼厮卣f，“有一些書我們也會轉贈出去，臺東部落有一些書屋，主要針對青少年和小孩，他們希望小朋友下課后來這邊寫功課，順便看書?！?/p>

“有趣的是，它是旅行的人的地方，除了書的交換，也包含專長的交換?！痹瓉恚藭?，背包客亦可憑借課程和講座作為換宿的籌碼，過去曾舉辦過的活動包括旅行講座、藝術治療工作坊、芳療課程、羊毛氈手作教學等。背包客棧也提供打工換宿，先前，一位來自香港的小幫手，因著迷書法藝術，便買了墨汁宣紙，在工作之余勤練書法，離臺前，又起意開班教授廣東話。

晃晃二手書店活動多元，常有新書分享會、電影導讀，人的注入，大大活絡了書店的氣息，一個自由而溫暖的空間就此成形。

動物友善店家，致力推廣TNR

問及書店何以取名“晃晃”，素素娓娓道來一個故事。當初，打造一間二手書店的想法有了，但店名還沒想到，開業(yè)前，一位朋友問她能否收養(yǎng)一只貓，對方說，撿到這只貓咪時，它已經(jīng)生病了，后來帶去看了醫(yī)生，治療好后，因聽力受損，聽不太到，遂影響到它的平衡感，走路會晃，因此取名為“晃晃”。它在店內(nèi)住了幾天之后，素素發(fā)覺這貓性情穩(wěn)定、大方，便決定收養(yǎng)，那些天，因不時叫喚著“晃晃來、晃晃來”，“晃晃二手書店”這店名也就應運而生。

從此，晃晃善盡貓店長之責，不僅巡房，還陪睡，深得旅人歡心。因晃晃特別愛玩，老溜出去，在這空間待了八個月后，一回，出走后竟不幸出了車禍。事發(fā)后，他們上網(wǎng)征求晃晃的照片，過去投宿的朋友紛紛將照片寄回，還寫上感念小語，隔月，他們便在書店內(nèi)舉辦了紀念晃晃的攝影展。素素說，“它是晃晃跟旅人關系的一個媒介，即使晃晃離開了，晃晃的精神都還在?！钡陜?nèi)墻面上，貼著兩張紅聯(lián)，題上“晃來晃去”、“搖晃人生好嗨！”的字樣，充分體現(xiàn)了書店的精神。

素素很喜歡貓，自開始經(jīng)營背包空間，便將收入一成用來照顧小區(qū)街貓和TNR（Trap、Neuter、Release，即誘捕、絕育、釋放，簡稱TNR）。她會定時喂食附近的街貓，若有愿意與人親近的貓，就會帶去做節(jié)育手術，避免小區(qū)街貓不斷繁衍。

從書店陳列的品項中，不難看出店主人對貓咪的喜愛。李瑾倫工作室出品的產(chǎn)品占據(jù)了店內(nèi)重要一隅，早在背包空間成立、晃晃二手書店尚未開業(yè)前，他們就開始合作了。那時李瑾倫剛開始發(fā)展個人文創(chuàng)產(chǎn)品，此地為臺東唯一經(jīng)銷點，因彼此理念相近，同樣致力為貓咪做一些小小的理念宣達，提出TNR的軟性訴求，自然建立了良好默契。“像她的筆記本故意做剪耳的標記，雖是小小的標記，卻有很大的意涵。”素素進一步解釋，街貓結扎之后，會施以麻醉，剪耳做記號，作為外觀上的辨識，避免徒增第二次誘捕，導致貓咪驚嚇、受傷，抑或造成人力耗損。

打造一個有趣的交流空間

“二手書本來就沒有辦法賺錢，我在七、八年前就知道，因為我有很多開書店的朋友，他們都是當幌子，這不是他們主要的工作，所以我很開心可以因為興趣開一家二手書店，并不是以它為主要收入，否則壓力會很大，會開得不開心?！被位味謺暌蛭阈桀~外負擔房租，也沒有雇用員工的壓力，只需支付基本的水電費，對他們來說自然寬心許多。

素素特別感謝有這么多背包客一起豐盈了這個空間，還有人是為了可以住在二手書店樓上而前來投宿。書店每周營業(yè)四天，時間為周五至周一，自下午兩點至晚間七點，其余時候皆為背包客共享空間，一入夜，店內(nèi)捻上黃燦燦的燈，相識、不相識的人窩在一塊兒，或獨自閱讀，或好奇探問對方身世、交流旅行經(jīng)驗，氛圍分外使人著迷。

店內(nèi)有一張木造長桌，讀者及旅人常圍繞著這木桌談天。素素說，在二手書店開張前，她心想，無論如何，要有一張大桌子，至少能夠坐得下十個人，后來她將尺寸和預算告知居于臺東太麻里的一位大哥，由他量身打造這張極有味道的手工木作。它不僅成了進駐晃晃的第一個家具，也讓書店中央搖身一變成為大家的客廳。

盡管書的流通量算不上高，素素并不芥蒂，因這空間主要用意不在營利。然，既開設二手書店，自然希望書能有多一些人看，素素說，“有一些在臺東當兵的阿兵哥，周末會到晃晃住，也沒有要去哪，有些人真的很喜歡看書，看一看，沒看完，我就說，沒關系，你帶回營區(qū)看，下禮拜再還就好。主要是要有人看?！边€有一回，有位跟她很聊得來的背包客送了她一本書，待他要離開時，素素便請他隨意從架上挑選一本喜歡的書帶走。書，不再是一種安靜的物質(zhì)性的存在，透過無私的分享，成了一種交朋友的觸媒。

“我比較感動的是，臺東朋友很支持，莫名的，門口會擺了一些書，是要送給書店的，也有臺東人嫁到外縣市，就把書整理妥捐過來?！边@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另一種形式的鼓勵。素素笑言，“我也希望多一點人看到，喔，這樣子也能開二手書店，那我也來開。”不少人慫恿她擴大經(jīng)營，她反而積極鼓吹對方不如自己開一間書店，絲毫不憂心同業(yè)競爭。“其實書店門檻沒那么高啦，它就是一個很友善的出發(fā)點而已?！彼硐胫械呐_東，應該有幾間性格不同的小書店，分布在慢城的各個角落，而晃晃二手書店的開立或許能夠視為拋磚引玉。

素素和Hope去旅行時也愛逛書店，他們曾遇見一間書店，僅一面墻，拉開鐵門即可做生意，鐵門一關，便率性地下了班。也有人拉著三輪車，上頭擺放些書，客人就站在三輪車旁，看起書來?！盎蛟S哪一天，我們也是邊騎腳踏車……”說到這，素素連忙揮揮手，笑說，“欸，這樣太累，不要不要，可能就開車，打開后車廂就是書店?！?/p>

前些日子，他倆造訪日本京都，不忘來趟古書店朝圣及學習之旅，盼吸收消化各書店所長后，巧妙地融入晃晃。在銀閣寺附近步行約10～15分鐘處，就有這么一處行動書房。那是一臺紅色迷你車款，藏有為數(shù)頗豐的攝影書及獨立出版品，另有幾個柜是與別家二手書店合作，“是間很容易待久的書店，而且店員好親切?！?/p>

素素露出了她一貫溫暖的笑顏，說，開二手書店之后“好玩多了”，對她而言，在臺東仍是得找出自己的生活方式與步調(diào)，晃晃二手書店提供了一個有趣的空間，讓臺東的朋友多了一個據(jù)點?；蛟S，二手書店不過是一個幌子，實質(zhì)上，她最想開創(chuàng)的，是一個無限寬廣的交流平臺。